皇后毒杀太后本就是惊天大案,所以启隆帝的圣旨一出,便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看到了他的决心与为难。

方家落马,太子没了,皇后被贬为庶人到浣衣局做了低等宫妇,往日在京城里无人敢对其锋芒的端和公主顿时变得低调无比,公主府的那些美貌小厮也遣散了,对外称病不再见客。

可是尽管她现在学着低调,对于那些被她欺压过的人来说,端和公主也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如今没有人动她,只是不想得一个落井下石的名声而已。待事情热度消失以后,这些世家贵族们会不会还是这么有涵养,那就是谁也不知道的一件事了。

端和公主有皇女身份,暂时还没有人动她,可是敏惠郡主现在却是处于尴尬的地位,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依仗是皇后与端和公主,先皇后倒台了,端和公主也躲在公主府里不出来,她就成了一些世家千金嘲笑的对象。

一个失势的郡主,没有后台支撑的郡主,不过是面上风光而已。她有时候出现在各种诗会宴席上,那些曾经受过端和公主刁难的女眷们便表面客气,实则内里处处刁难,而她只能忍着。而且由于一些女眷的身份,她若是想拒绝出席,就会给别人一个发作的借口。

尴尬的身份让她近来越来越小心,也暗暗庆幸近来因为要为太后守孝,不可以大肆摆宴,她才不用常常在各种场合出现。

百日热孝过后,京城里束手束脚的世家贵族们终于开始低调的热闹,虽然不能闹得太过,但是诗会茶会之类的文雅活动,或者婚丧嫁娶之类的活动,也都能继续了。

往日被人称赞有才华的敏惠郡主不再出风头,作出的诗词也是平平,尽量不去夺人风头,但是尽管如此,也会有人与她过不去。

结束一场尴尬的诗会,敏惠郡主坐上马车回府,半道上她的车驾突然停下,然后就听到赶车的下人说是前方有亲王车驾经过,她的车马需要避让开。

她掀起车帘一脚,就看到一辆以杏黄为顶,上面绣着四爪金龙暗纹的六马车驾经过,当她看清马车上挂着显字玉牌时,神情有些怔忪。

原来是显王府的马车。

就在这个瞬间,对面的马车突然被人掀开了窗帘,露出一张脂粉未施却能引得无数男人失神的脸,她捏着帘子的手微微一紧,华夕菀?

华夕菀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下也能与袁舒怡对上,她礼貌的颔首,朝对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看什么?”晏晋丘靠近她,朝外面看了一眼,见对面是某位女眷的马车,顿时歇了观望的心思,收回视线道,“方才我在侯府的院子里,不小心遇到华侍郎家的姑娘。”

华夕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晏晋丘说的就是自己大堂姐华依柳。察觉到他神情有些不对劲,她皱了皱眉,“她怎么了?”她与这个大堂姐脾性不合,所以关系要疏远一些,近来又因为不怎么与她来往,所以还真不知道大堂姐做了什么让晏晋丘不高兴的事。

“若是华侍郎舍不得女儿,就好好教养着,”晏晋丘碍于华夕菀的情面,不好把话说得太过,“毕竟是和离过的女子,待在自己府里静静心也好。”

今日他本是陪伴华夕菀回娘家探望,为了让夕菀单独与家人多聊聊,他特意提出要逛院子赏菊,谁知道竟会巧遇华家大姑娘,对方还说了些不明不白的话。

想到自家王妃为了这个女人专程去周家扮黑脸,结果转头这个女人便惦记了自家王妃的男人,晏晋丘便有些犯恶心。他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有听过,华依柳的心思,他多多少少有些明白。

他为华夕菀感到不值,可是却又不想把这种事告诉她,免得脏了她的耳朵。

尽管晏晋丘说得委婉,但是以华夕菀的通透,她只需要略想想,就能明白过来他的暗示。

放下帘子,华夕菀好像的眉头染上点点无奈,她没有想到华依柳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偏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确实是个极易招惹女人的祸水。

想到这,她叹息一声,原本二堂姐华楚雨的婚事定好了时间,但因为皇家出的这些事,连累华楚雨与林证德的婚事一拖再拖,最后日子订在了一个月后。

只盼这一个月里皇家别再死有身份的人了,不然这个婚事还得往后拖延。

看来她们华家姑娘的婚事都是一波三折,只求二姐的婚事乃是好事多磨,最终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目送着显王府马车渐行渐远,敏惠郡主失落的放下帘子,半晌才道:“走吧。”

华楚雨出嫁当天,碧空万里无云,华夕菀亲手替她插上龙凤呈祥如意钗,然后接过喜嬷嬷递来的盖头,慢慢的替她盖上:“今日二姐虽嫁至林家,但你永远都是华家的女儿,永远是我的姐姐。不要怕,我们都站在你身后。”

盖头微微晃动,华楚雨紧紧抓住华夕菀的手,半晌才道:“妹妹,你放心。”

华夕菀心头一动,反握住了华楚雨的手,这时大门响起了鞭炮声,她回头看了眼正抹泪的姚氏,拍了拍华楚雨的手背:“好好的照顾自己。”

“好。”华楚雨声音有些哽咽,外面的人声越来越近,她缓缓的松开攥着华夕菀的手,直到鞭炮声在房门外响起后,她摆出了一个端庄的坐姿。

身为华家女,即便是出嫁,也该是带着华家的风姿与气度,她不仅仅是她,还代表着整个华家。而华家又是她身后的家,所有她又有何惧?

房门打开那一刻,华夕菀看清了林证德的容貌,长身玉立,一身新郎红袍衬得他唇红齿白,但是五官却很硬朗,给人一种端正可靠之感。

华楚雨的弟弟华丛蒲弯腰背起华楚雨,在阵阵鞭炮响声中,把她送进了花轿中。

林证德朝华家众位长辈行过礼后,才翻身上马,喜笑颜开的带着花轿离开。

看着花轿越行越远,强忍眼泪的姚氏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华夕菀劝慰了几句,转头见华依柳面无表情的看着华楚雨花轿离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乎察觉到华夕菀再看她,华依柳猛的回头,神情古怪的看了华夕菀一眼,转身进了大门。

站在华夕菀身后的白夏与红缨注意到华楚雨这个眼神,齐齐皱了个眉,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小姐……”华楚雨身后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她阴沉的脸色,“王妃刚才……”

华楚雨脚步一顿,扭头瞪向丫鬟,眼里是阴沉的怒意:“闭嘴,王妃又怎么样,难道要我像婢女般伺候她吗?”

小丫鬟愕然,小姐这是怎么了,王妃刚才明明没有别的意思,小姐这话说得实在太过了。

“我当然不比华楚雨能嫁给侯府世子做未来的侯夫人,”华依柳冷笑一声,“人家王妃与侯夫人才是一条道上的,我这个已经嫁过人却又和离的女人,算得什么?”

“我的好小姐,这可是三爷的府上,”丫鬟听到这些浑话,吓得变了脸色,忙扭头看了眼四周,“您可别再说了。”

华依柳扯着嘴角笑了笑,看着院子里挂满鲜艳的红色,缓缓的垂下眼睑,恢复了平日里寡淡的模样。

“王爷?”木通躬着背,小心翼翼道,“王妃还在前面等您呢。”

“知道了,”晏晋丘漫不经心的瞟了眼华依柳的背影,对木通轻飘飘的开口,“回去后把此事告诉王妃,不必再瞒着。”

要处理华依柳对于他来说,是在简单不过的事。但是他却不想与华夕菀起不必要的误会,这种事还是说清楚让夕菀自己来处理比较好。

若为了这么个不重要的人,引起他们夫妻不和,那就太不划算了。

第91章 自缢

华夕菀听到晏晋丘所说之事后,竟然不觉得意外,她甚至有种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感觉。打小她与华依柳爱好个性都不一样,若不是因为二叔乃是自己父亲的同胞兄弟,她是不爱跟华依柳这种性子的人来往过多的。

如今华依柳存了这种怨恨之心,她没有失望或者愤怒,归根究底,或许还是因为自己对华依柳根本就没有用上真心。

华依柳内心对她与二姐怀着嫉妒之心,而她也没有用真心对待过华依柳,所以她们三个堂姐妹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怨不了谁。

这种事根本谈不上谁对谁错,华依柳也好,她和华楚雨也好,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因为选择的路不同,走的方向不同,最后拥有不同的余生而已。

“送她去道观住两年静心吧,”华夕菀知道,晏晋丘把这事交给自己处理,等于是留了华依柳一条命,若是让他亲自出手处理,华依柳焉有命在?

“王妃,”白夏担忧的道,“大姑娘抱着这样的心思,万一……”

“有什么可万一的?”华夕菀挑眉道,“难道我真要做出为了抢男人弄死自家姐妹的事吗?”

白夏一怔,有些迷惘。

“把你放在心上的男人,根本不需要你百般算计,”华夕菀看着镜中的自己,“算计来的感情,不过是镜花水月,哄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不该任由自己的女人与其他女人争斗,而是该自己守好自个儿。”

“是奴婢想得不周到,王妃您别放在心上,”白夏跟在华夕菀身边多年,知道她的性子,知道她既然这样说了,这事就不会更改,她转而道,“奴婢知道您的意思,王爷也定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男人。奴婢担心的是大姑娘去了道观后,万一做出不利于您的事情又该怎么办?”

“她不会有机会的,”从首饰盒中挑出一支银钗插入发间,华夕菀幽幽道,“只要进了那个道观,在她没有想通透前,不能再见任何外客。”

她不要华依柳的命,不代表着她真的圣母得任由华依柳为所欲为,一座不待外客由王府之人把守的道观再适合华依柳不过。

三日后,华侍郎家中嫡女到城郊一家女道观修身养性,跟她进道观的除了近身的两个婢女以外,再也没有别人。

华青茂骑在马上,看着道观的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心情又低落又复杂,回头看了眼身后印着义安候府族徽的马车,抿着唇角策马到了马车前:“大哥,姐姐已经进观了。”

他不太清楚自己姐姐究竟做了什么,竟然会惹得父亲与母亲齐齐不满,就连向来不插手他们家家事的大伯与三叔也赞同此事。他虽年少,但并不是无知之人,能让整个华氏家族做出这个决定,只能证明姐姐一定做了什么犯忌讳甚至是影响整个华家的事。

“今年春闱因为宫中事多延期一年,你如今年幼,就多留在家中温书,盼得明年之时,我们华家多出一个进士出来,”华长葆掀开帘子,他是侯府世子,又是华氏嫡脉的长子,所以对华青茂日后的前程还是颇为上心,“大姑娘在道观中不会受委屈,你且放心吧。”

任何世家大族都不是靠一个人或者一个女人撑起来的,所以华家多出一个能耐的后辈,那么对于华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华青茂有读书之才,若是因为其母张氏与华依柳的缘故而影响明年的科举,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多谢大哥提醒,弟弟记下了。”华青茂听到这话,心头一松,既然大堂哥说出这话,那么他姐姐在道观中必然不会受委屈了。

“嗯,”华长葆见他是个明白人,于是又多说了一句,“我们此举也是为了她好,得罪某些贵人,便是送命也是有可能的,能在道观里过些清净日子也是条不错的路。”

华青茂悚然一惊,再看华长葆时,对方已经不欲再开口,他心思一转,就知道这事不能再问下去,默默记下后,便下定决心把此事埋在心底,以免给华家带来灾难。

见他这般,华长葆心中更加满意,难怪妹妹曾经来信让他多加培养这个堂弟,如今看来,还是妹妹所言有理。

想到华夕菀,华长葆在心底一叹,即便显王待妹妹再好,他心里还是不太踏实,如今皇室内部暗潮汹涌,妹妹处在那种地位上,想不牵扯进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王爷,华家以及把华家大姑娘送到京郊的静水观静修,我们的人还动吗?”木通递上下面人写的报告,小心的看了眼在书案前看书的晏晋丘,“王妃似乎与这位大姑娘感情并不亲密。”

“华家的人很聪明,我们的人不必再动手,”晏晋丘抬头轻飘飘的看了木通一眼,“有些事在主子没有开口前,做下人的就不要有太多想法。”

“小的越矩,求王爷恕罪,”木通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噗通一声跪在晏晋丘面前。近来因为实施的各项计划太过顺利,让他有些忘乎所以,如今被王爷提醒,才恍然惊觉,自己方才的话已经越了他自己的身份:“小的日后定会谨言慎行,不再犯今日之错。”

“起来吧,”晏晋丘语气平淡道,“王妃很是看重你的办事能力,本王便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日后再犯这种错误,我身边也再留不得你。”

“小的记下了。”木通出了书房,才察觉自己后背已经冒出一层细汗,想到王爷方才的话,他不自觉朝主院的方向望了望,幸而自己平日给王妃办事时也尽心,得了王妃青眼,不然今日这事只怕没那么容易就揭过。

“三清爷爷保佑,”木通忍不住朝天拜了拜,然后不轻不重的拍了自己脸颊一巴掌,算是给自己长了记性。

午睡时,华夕菀朦朦胧胧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半梦半醒间,她看到一只青色的凤凰突然从梧桐树上掉了下去,而这颗梧桐树的主干高得让她根本看不清地面,她茫然四顾,突然狂风大起,然后她就被这股风拍到了树枝上。

伸出手的瞬间,她骇然的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一对金灿灿的鸟翅膀,她无语的看着看着雾蒙蒙的四周,她这是变成鸟人了?

“王妃,快醒醒。”

“王妃,太子妃在朱雀宫自缢而亡了!”

华夕菀瞬间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床边的白夏与红缨,脑子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方才木总管来说,太子妃自缢而亡了。”

自缢而亡?

华夕菀怔怔的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要起来,叫人伺候我更衣。”

换上一件素色水纹宫装,华夕菀坐在镜前有些失神,林氏自缢是真的自缢还是人为的假象?

她突然想起在太后灵堂前的那日,林氏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那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那些话里,隐隐带着些遗言的味道。

难道林氏真的是自杀?她等到今日,是为了等到林证德把二姐娶回去?

“那小皇孙呢?”华夕菀想起林氏膝下不到半岁的孩子,都说为母则强,林氏竟然会选择自缢这条路,定有别的原因。

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红缨说她的头发绾好了,华夕菀抬头看了眼镜中素钗青丝的自己,起身道:“王爷在府中没有?”

“王爷今日并未出府,”白夏小声道,“木总管来的时候说了,王妃若是要找王爷,随时都可以去。”

华夕菀并不常去王府的书房,这一次书房的院门,她就注意到这里的小厮粗仆看似普通人,实则十分的警觉,因为在她踏进大门的一刻,这些人就齐齐向她行礼,没有丝毫的懈怠。

就是因为太过整齐,才会让华夕菀惊讶,世间人的反应有快有慢,而且这些人做着不同的事,除非在她还没进院子时这些人就知道她要进来,不然做不到这么完美无瑕。

一路往前,她走到书房门口时,看了眼站在门边替她打帘子的木通,微微颔首后便走了进去。

“你来了?”见她进来,晏晋丘便笑着起身,拉着她与自己一道坐下,注意到她身上过于素雅的打扮,他便把笑意收敛几分:“你这是为太子妃心疼?”

华夕菀垂下眼睑,掩饰了自己眼底的惋惜:“我只是有些为她感到可惜,她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你跟她不一样,别胡乱比,”晏晋丘捏了捏她的耳垂,免得她与早逝的晦气人比较,“林氏自缢,也是无奈之举,她若是不死,只怕连她的孩子也保不住。”

“太后的死与她有关?”华夕菀很快就想通其中的关节,“外面关于皇孙的谣言传得轰轰烈烈,甚至还有人把她与晏伯益牵扯在一起,如果她活着,不仅要担心毒杀太后之事被发现以至于连累林家,而且连皇孙日后也只能过着抬不起头的日子。所以她以死以证自己的清白,就算不能完全洗清自己的嫌疑,至少能留下一个刚烈的美名?”

晏晋丘抱了抱她:“既然你明白,就不要因为此事太过影响心情,听说女人如果经常不开心,会不漂亮。”

华夕菀斜眼看着他:“原来你看中的是我这张脸?”

晏晋丘:……

为什么话题会变成这样的?

第92章 守灵

虽然太子死的时候名声不那么好听,但是由于太子妃为皇室产下一子,所以尽管她这个太子妃的尊位名存实亡,但是她自缢带来的影响对于京城来说却是巨大的。

近一两年皇室就像被诅咒了一般,接二连三的死人,有人在背后说是因为太子死的时辰不好,是四克之时,所以他死之后,皇室会连着死好几个人。

晏晋丘换了一身素色棉袍,与华夕菀坐在一起等皇室的旨意。太子妃虽然与他们只是平辈,他们不用着孝服,但好歹也是太子妃,该注意的细节就不能有半点纰漏。

按理说,太子妃薨逝,他们这些皇室中人应该立刻去奔丧的。可是现下情况却有所不同,太子妃死的方式不太好看,又因为前些日子那些诋毁太子妃的流言。谨慎的皇室中人谁也不想去触霉头,所以干脆都等着皇上旨意。

反正死的是皇帝的儿媳妇,他们真悲伤也罢,假着急也好,都用不着在这个时候抢什么第一个。

太子妃自缢的消息并没有传到民间,不然皇室的脸就丢光了。所以一个时辰后,民间传出太子妃病故的消息,也没有谁意外。

朱雀宫中,皇帝看着素白的灵堂,沉立良久后突然踉跄一步,嘴角竟是溢出一丝血来。

“皇上!”马公公面色大变,即刻上前小心的扶住启隆帝。

“闭嘴!”皇帝不着痕迹的擦去嘴角的血迹,然后把沾血的手帕揣进袖子中道:“传朕旨意,令京中三品以上的命妇为太子妃守灵。”

马公公松开扶着启隆帝的手,后退一步躬身道:“京城里的王妃、郡王妃等是否也……”

“太子妃乃是未来皇后,位尊无比。如今太子妃芳龄香消,她们也理应来守灵。”

马公公头埋得更低:“奴婢这就去传旨。”

皇帝摆了摆手,转身慢慢走出朱雀宫,越走脸上的表情越平静,直到他来到承章宫前,他抬头看着宫门前的龙柱,威风凛凛的龙身,金光灿灿的龙甲,锐利无比的龙爪,半晌低头嘲讽一笑,掩饰了眼底的落寞。

当年他用尽手段夺得帝位,排除异己,风光无限。到如今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也不知是不是当年他用尽杀害兄弟的报应。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心头猛地一个激灵,转身对身后的宫女道:“皇孙呢,让小马子把他抱到广阳殿来。”

宫女微微一愣,战战兢兢道:“皇上,马公公已经带人出宫宣旨了。”

听到这话,皇帝才想起方才他让小马子出宫了。

“那就派人把皇孙抱过来,小心些,别磕着碰着了。”他缓缓的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至少他膝下还有这个孩子。

“什么,父皇竟然让亲王妃去守灵?”端和公主冷笑道,“不过是一个丧夫的太子妃,哪来这么大的脸?”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外面下人进来说,承章宫总管马公公来宣旨了。

端和公主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冷遇让她学会了审时度势,所以几个呼吸之间,她脸上的怨恨与不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迈步走出了内室。

宫中下旨让三品以上命妇守灵很正常,可是让公主亲王妃之类也去守灵,就颇有些不合适了。不提太子早已经薨逝,就算太子还活着,太子妃现在死了也资格让皇室所有女眷去守灵,又不是太后或者皇后。

更何况太子妃死之前的那些流言传得不明不白的,太子又声名狼藉,这样一个太子妃有何等尊贵值得让王妃公主等去守灵,她受得起吗?

圣旨下来以后,有些上年纪的皇室气得差点没喘过气来,甚至有些老太妃因“病重”无法起身,让家中小辈到宫中为太子妃祈福守灵。

启隆帝此举引得皇室中人私下不满,但是顾念皇帝近一年实在太过倒霉,死了儿子死养母,死了养母死儿媳,连带自家老婆也不省心,大家咬了咬牙,也就把这个口气忍了下来,反正活人也不必太跟一个死人计较。

显王府自然也接到了这道旨意,等马公公走后,华夕菀见晏晋丘的脸色不太对劲,知道他是对这道旨意有些不满,便道:“我与太子妃虽无多少往来,可是林家与华家乃是姻亲关系,我与她也算得上交浅言深,为她多上几柱香也是应该的。”

“我心中明白,”晏晋丘微笑着扶了扶她鬓边的银钗,嘱咐白夏等照顾好华夕菀,然后与华夕菀一道坐上马车进宫。

夫妻二人先在太子妃灵前上香后,再到承章宫去拜见皇帝,不过广阳殿当值太监说皇上身体不适不见他们后,他们也不坚持,在宫门外行过礼后就离开了。

“刚才来的人是谁?”靠坐在有些昏暗的屋内,启隆帝听到外面有些动静,面无表情的问道。

“回皇上,方才是显王夫妇来给您请安。”马公公知道皇上心情不好,连带着说话的音量也降低了不少,“他们听闻您身体不适,在宫门外行过礼便离开了。”

“朕记得显王妃长得甚是绝艳,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如何?”启隆帝眯眼看着墙上挂着的弓,弓由一只玄色祥云纹饰的弓箭套装着,因为屋子里太过阴暗,那祥云纹不太能瞧清。

马公公没有料到皇上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后才谨慎开口:“外面都传显王妃秀外慧中,显王十分喜爱,府中连妾室也没有,想必是夫妻情深。”

“夫妻情深……”启隆帝语气有些恹恹,说到这四个字还带出一丝嘲讽的味道,把马公公惊得后背冒汗。

皇上怎么突然问起显王与显王妃了?

“朕往日也有所耳闻,原以为只是外面谣传,如今仔细想想,这些谣言或许也有几分真实,”启隆帝微微垂下眼睑,“你说,他与晏伯益谁更合适做太子?”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了,马公公吓得当即便跪了下来,瑟瑟发抖道:“请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见他如此胆小模样,启隆帝面上却露出了几分满意之色,抬手让他起来后道:“出去吧,朱雀宫那边有你看着,朕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