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她满脸通红,瞪着一旁的罪魁祸首。

宗政无忧轻轻挑眉,勾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缓缓说道:“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笨了?”

漫夭气结,伸手夺过药碗,一口气灌了下去。再毫不客气的将碗重重放回他手中,面带疑惑道:“你是不是,被…上身了?”

宗政无忧挑了眼角,没开口,只一个眼神递过去,“何意?”

漫夭语气淡淡道:“不近女色的宗政无忧,突然转性,一再轻薄我,我只能怀疑你被人上了身!”

“哦?”宗政无忧放下手中的碗,整个身子转向她,双臂撑在床上,将她圈在中央。眸光犀利,定定地看住她,似要看进她的灵魂里去。半响方道:“那你…又是上了谁的身?”

第二十一章 女子如镜

漫夭一愣,这么快就开始试探了?她偏过头,望向窗外,随意地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今天,天气真好!”

宗政无忧眯起凤眸,缓缓地站起身来,将窗子完全打开,屋子瞬时变得异常敞亮。明媚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笼着一层暖黄的光晕,却掩盖不住他早已深入骨血的冰冷气息。这名女子的防备心真不是一般的重!他转变话题,道:“为何让人来找本王?你凭什么那么肯定,本王会去救你?”

像他这样的人,只习惯掌控他人,不会喜欢自己被人掌控。漫夭心中了然,轻轻一笑,下地披上外袍,走到窗前与他并肩而立,淡淡道:“我不确定殿下是否会来,但我很清楚,能带我离开牢狱的,只有殿下你一人。”

“为什么?”宗政无忧没有回头,语声依旧冷。

窗外花团锦簇,枝茂叶繁,碧水映蓝天。漫夭转过头,看着男子完美的侧脸,浅笑道:“因为你知道我不是凶手,也因为,你对象棋…情有独钟。”他会救她,不只因为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还有她身上,有他想要了解的秘密。

宗政无忧侧眸望她,眼光深沉难懂,他说:“女人太笨了,容易让人生厌。但是,太聪明…也不好,会让人觉得累。你可以,适当的…笨一点!”他们都是很谨慎的人,每一句话,都要相互猜度衡量。

同样漆黑的瞳眸,相互对望。一双看似明澈,实则慧光流转;一双映着阳光的暖意,却仍然冰冷如寒潭。她的目光似要透过他的眼,望进他的心底。他的目光似要透过她的身体,望住她的灵魂。空气中,寂静无声。

风起,不知从哪里卷了一片叶子来,漂浮在他们对望的视线之间。漫夭抬手,碧绿的叶片落在她洁白如玉的掌心,煞是好看。容易让人产生冲动,想要将那片叶子连同那只纤细美丽的手一起握住。

宗政无忧收回目光,转头继续看窗外园子的风景,视线飘移,怎么也无法锁定一处。

漫夭微微抬眸,望向天际浮云,苍穹无尽。与她相处,会让人觉得累么?如果可以,她也想活得简单一点。可是,在这个世界,跟皇室之人打交道,如果不够聪明,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她淡淡勾唇,自嘲一笑道:“曾经…有人说我,就像是一面镜子!”镜外之人如何待她,镜中的她,就会回以同等的对待。因为她是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的人!就算被伤害,她也不会恨,而是选择忘记,彻彻底底的忘记。因为恨一个人,也需要付出感情,会累。

镜子?!宗政无忧怔了一怔,眉梢一挑,道:“听你这么说,倒还是本王的不是咯?”

漫夭淡笑道:“不敢!只不过殿下你,处处报以试探之心,叫我如何…回以坦诚?”

宗政无忧眸光在她面上流转,这一次,她的目光坦然,而坦然背后,有着来不及收起的沧桑。他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忽然笑了起来。漫夭凝目蹙眉,被他笑得不明所以。

宗政无忧突然执了她的手,漫夭身子一僵,就那样被他拉着往回走,听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身子初愈,还需多休息。”

她真的是无法跟上他思路的转变速度。他的目光,又是那样的温柔,但是没有丝毫温度,一如他的手,冰冰凉凉。她忽然在想,要怎样的温暖,才能让这样一只手回复正常的温度?

宗政无忧扶她回到床上,见她一直望着他牵着她的手,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问道:“怎么,不习惯?”

不是不习惯,是非常不习惯!他的喜怒无常,她可以适应,但他不时的温柔,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跟不上他的节奏。她寻找措辞,缓缓开口,“殿下…”

“以后无人之时,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不可辩驳的语气,这一次,他说得认真。放柔了声音,又道:“慢慢就会习惯。阿漫你…先休息,我下午再来看你。”说罢放开她的手,淡雅一笑,不待她说什么,已经转身离开。勾了勾唇,也许习惯一个女人,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顺心而为。

漫夭轻倚床栏,指尖还残留着他的冰冷,目光望向他渐渐远去的清雅背影,怔怔出神。回想着每次见面时,他的不同之面。第一次,皇宫大殿之中,他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其实是暗中与皇帝较劲,究竟是什么样的恨,会令一个人用这样极端的方式避免见到自己的父亲?第二次,他冷漠深沉,行事狠绝,视女子为蛇蝎,却为非一母所生的九皇弟手下留情;第三次,陇月茶园,他一眼看透她设计暗黑玄关通道之巧妙,一句“琉璃目,月华人”对于她的称赞不流于俗气,“女子当如是”更是一语道破她女扮男装的事实。遍尝果茶,眸光黯淡了光华,以及被掩藏在眼底深处的怀念与哀伤,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半月间流连茶园,清萧孤寂的身影,偶尔抬眸注视她的眼神,带着探究与期待。最后一日说她身为女子应该在家等待嫁人生子,却又在她违反现代女子理念的回答中,他毫无惊讶之态,笑着说要教她下棋。这些细细想来,也许每一步都是他的精心试探。可他为什么要如此费尽心思,寻找一个现代人?

第二十二章 坦诚相待

午膳很丰盛,但只她一个人用,没什么意思,就随便吃了点。不知泠儿现在情况如何,宗政无忧该表的诚意也差不多该到了吧?

“主子,主子——”说曹操曹操到,一个人影飞奔进屋,直扑到她床前,神色紧张地问道:“主子,那个可恶的太子没欺负到你吧?”

漫夭摇了摇头,手抚上泠儿带着青紫淤痕的面颊,十分抱歉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泠儿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脸愧色道:“都是我没用,不但没尽到保护主子的责任,还让主子为我的事操心。”

漫夭伸手拉住她,语气轻柔道:“不是你的错,快起来!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下跪的。”

随后进屋的宗政无忧眯起凤眸,果然是一面镜子么?只有给她真诚,才能收获她的真诚?他吩咐人带泠儿下去敷药休息,然后坐到床边,淡淡笑着说道:“你的人都已经放出来了,这阵子,你先在这里住下…会比较安全。茶园解封之事,再等些日子罢。”

漫夭微微一笑,很诚恳的道谢:“谢谢你…无忧!”

宗政无忧眸光一亮,笑得十分清雅,问道:“有没有兴趣,陪我下盘棋?”

他开始懂得征询别人的意愿了吗?漫夭欣然笑道:“好啊。”

两人临窗而坐,依旧是她红子他黑子,各归其位。宗政无忧略做思索,用轻缓的语调道:“阿漫,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谁吃掉对方一个字,就可以提出一个问题…无论是什么样的问题,对方都必须回答。如何,敢不敢玩?”

漫夭抬头,对上那双如幽潭般深邃的眼,那眸底的计量仍在,却很坦然。虽明知他的目的,但两人棋艺相当,这种玩儿法还算公平,且他救回园子里的人,也算是表了诚意。所以,她应了。

整个屋子只有他们二人清浅的呼吸声,院中空无一人,很安静。当第一枚红子被吃,宗政无忧抬眸望她,目光灼而亮,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年代如何称呼?”

问的简单而直白,但这个问题,其实包含了不止一个,第一句是半猜测。漫夭回答:“二十一世纪。”她抬手,红子落,黑子被吃。她问:“你母亲,也是来自二十一世纪?”

宗政无忧一怔,同样是一句话,问出了不止一个问题,他半眯着眼睛,问道:“你怎知不是我?”

漫夭浅笑道:“如果你是现代人,你会在果茶茶单递到你手中的那一刻,就有所反映,而不是一直小心谨慎的试探。”

宗政无忧点头,道:“那你又如何确定是我母亲?”

漫夭笑道:“和你之前一样,猜的!其实你也不确定我是否和你一样,只是认识从那个世界穿越而来的人。下一个问题。”

宗政无忧目露赞赏之色,看来跟这个女子打交道,与其费尽心思还不如简单一点。于是,问道:“你是怎么来的?”

漫夭握住棋子的手一顿,缓缓地垂了眸,淡淡道:“死了…醒来之后,灵魂就已经进了这具身体。”

微风拂过,发丝轻扬,她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嘴角微微翘起,含着一抹淡淡的讽刺。宗政无忧微愣,忽然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女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他想着也就问了出来:“你在那个世界,因何故丧命?”

漫夭抬眸看了他一眼,蹙眉道:“这是另一个问题!该我问你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宗政无忧身子一震,手中的棋子被握得很紧,目光瞬间冷却下来。漫夭直视着他,直觉他那邪美双眸眸底遽然涌现的冰冷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伤痛。她忽然淡然一笑,道:“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就当做是…你不问我死因的交换。”

宗政无忧诧异地望着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面对着窗外,深吸了一口气,道:“如何才能去你们那个世界?从那里来的人,在这个世界意外身亡,还能否回去?”

“不知道。”漫夭怔怔地望着棋盘,这才是宗政无忧最想知道的答案吧!可惜,她真的不知道。因为她没想过要回去,那个世界,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不知道?真的没人能给他答案吗?宗政无忧皱眉,道:“你从来没想过要回去?不会想念你的父母亲人吗?听说那个世界和平美好,人可以活得很简单。没有皇权阴谋争斗,一夫一妻,人人平等相待,堪称完美。”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曾经那样说过。

漫夭静静地转过身子,背靠着墙,头微微往后仰,眼睛望着雕花房梁,眼神空茫,语气淡漠嘲讽,道:“没有哪个世界是完美的。人性贪婪,追名逐利永远都无可避免。商场之中,尔虞我诈,阴谋算计,比比皆是。而一夫一妻,不过是个制度,自古以来,男人喜新厌旧,负情薄幸,没钱的招小姐搞外遇,有钱就包二奶养情人,借公事之名,连妻子的葬礼都懒得参加,却在国外与情人风流快活…人性本如此,何来美好可言?”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间说了这么多。有时候,她真的很消极,感觉活得累,活得没有希望,心里空空荡荡,但她还是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宗政无忧一怔,母亲一直挂念的世界,也有如此多的不堪?其实这个女子说得也没错,人性本如此,到哪里都一样。望着女子淡漠的表情,听她说着似是与她无关的话语却明显牵动了她内在的情绪,即使她努力压制,他仍然能够感受到她语气中隐藏的悲凉。他忽然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薄凉的嘴角,望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凡事都有例外,不是每个男子都如你所说的那般不堪。”

他的眼神是褪去冰冷的温柔,声音清雅如天籁,仿佛有着让人无法怀疑的魔力般。她心一颤,低喃道:“是吗?真的会有例外?我曾经也这样以为,但可笑的是…”她清澈的眼底突然涌现的伤感,让他明白她曾经被伤害过。仿佛有一根刺在不知不觉中扎进了心尖,有些细碎的疼。不等她说完,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漫夭身子一震,不同于园子里的狂烈,也不同于上午的故意作弄,这个吻,带着令人心安的温柔,仿佛在吻一个希望早日痊愈的伤口,让人生出一种感受到情意的错觉。她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放任自己去感受这片刻的美好。

宗政无忧感觉到她的放松,用手捧着她的脸,越吻越深,欲罢不能,直到感觉她快要窒息,才放开了她,皱着眉,转过头去,呼吸有些粗重。

漫夭扭头朝相反的方向,大口呼吸,喘息急促,心跳得很快。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微风细细吹拂,撩动两人发丝,纠结缠绕。一时间,都不出声,一直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久久不动。

第二十三章 人生滋味

两日后,江湖第二大暗杀组织乌啸门被灭,所有门人自江湖绝迹,宗政无忧未曾动用任何朝廷势力,谁也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关于刺杀一案,因离王不追究,最终不了了之。

漫夭就这么在离王府住了下了,一过就是十日。宗政无忧多半时候看上去都是冷冷的,仿佛那种冰冷早已深入骨髓,偶尔会靠近她,但没再有过分的举动。不再是处处试探的宗政无忧,相处起来,其实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她所住的园子他为之起名为“漫香阁”,每日他都会与她下一盘棋,听她讲那个他不熟悉的世界,他会很安静,就算是说到飞机和炸弹,他也是面无波澜,很少提出疑问。

这日上午,风和日丽,两人在院中对坐品茗。极品西湖龙井,清香四溢。她轻啜了一口茶,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无忧,你那日在茶园…点了所有的果茶,到底在找什么?”

宗政无忧微微一愣,随后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你可知有一种茶水,不,应该是…饮料。喝起来很苦,但又有些甜…颜色很深…”

又苦又甜,深色?“咖啡?”

“咖…啡…?”宗政无忧重复了一遍,语声极轻极缓,似是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点了点头,道:“似乎…是叫做咖啡!我的母亲,在生病之前,很喜欢喝。那时,我…四岁,不明白她为何会喜欢那种味道。”母亲说:苦中带甜,如人生滋味。纵是心有千般苦,也还有一点甜。而他,就是母亲生命中的那点甜。可如今,他却只觉人生苦涩无尽。

宗政无忧的语气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他很少提到他的母亲。漫夭看着他沉浸在回忆中的眼,冰冷背后暗藏着思忆的伤痛,让人禁不住心疼。听闻宗政无忧的母亲云贵妃曾是临天国第一美人,死于十三年前,曾数年间宠冠后宫,后因朝廷内乱,帝王为平衡朝局,纳妃册嫔,以致云贵妃抑郁成疾。临天皇遍请天下名医,三年后,病情刚有好转,却突然离世。

这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的男子,其实也曾拥有过丰富的感情吧?所以,他才会喜欢听她讲二十一世纪的事,以此安慰自己,他希望他的母亲离开这个世界还能回到另一个世界好好的活着。他该有多爱他的母亲?!他的心里,究竟藏着怎样的伤痕,才会让他变得这样冷。

“七哥!”九皇子手摇折扇,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见宗政无忧面色淡淡的,便扬了扬眉,笑道:“咦?!怎么我一来,都不说话了?璃月,你们刚刚在聊什么,不会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漫夭抿着的唇角微扬,轻笑不语。住进离王府之后,常常见过,早已相熟,连简单的礼都免了。宗政无忧自顾自地喝茶,只当没听见。

九皇子讨了个没趣,也不着恼。慢悠悠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方道:“今天是神御军大军凯旋之日,外面可热闹了!听说父皇准备加封傅筹为‘卫国大将军’,手握三军,位比诸侯。七哥,看来你又要进宫了!”

宗政无忧靠着椅子,懒懒地望他一眼,道:“他受册封,与我何干?”

九皇子道:“当然有关系,当初二十万大军被困,险些全军覆没,要不是七哥你的妙计,他哪会有立功的机会!”

宗政无忧哼笑一声,淡淡嘲讽道:“即使没有我,他也一样可以破阵退敌,大败北夷国,直捣黄龙,凯旋而归。”

九皇子一愣,不解问道:“不会吧?如果是他自己就能办到的事,为何还要向朝廷求援?”

宗政无忧轻啜了一口茶,神色清冷,沉声道:“倘若没有我分他一半功劳,你以为…他得胜归来,能掌三军大权?”

漫夭只听不语,心中暗道:若果真如此,那位传言勇猛无匹的将军算得上是有勇有谋,不禁懂得战术,更是深谙权谋之术。如此一来,既可大败北夷国建立不世之功,又可免受帝王猜忌,临天皇若稍有一点野心,必会授他以军之大权,当真好计谋!此人,不简单!而宗政无忧与之相隔千里,却能根据形式变化,将一切看得这般透彻。这样的两个人,若有朝一日成敌对,不知谁胜谁负?

九皇子也是一点就透的人,他皱起眉头,忙道:“原来傅筹的心机,如此之深!七哥,你得想想办法啊,这军权落到他手上,可不是好事,万一以后,他有异心…”

宗政无忧冷声道:“这些事,自有人会操心!”

九皇子见他神情冷淡,识趣的打住。端起茶杯欲饮,还没递到唇边,目光不经意落到漫夭扶着杯子的手,修长纤细的手指,莹白如玉,暖黄光线映照着淡粉色的指甲,看上去光芒润泽,直想将那只手捧到自己的手心里呵护着。他眼眸一亮,也没多想,执起她的手,凑上去仔细欣赏,惊叹道:“我今天才发现,原来璃月的手,长得这么美!”

漫夭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在从前,握手是正常的礼节。宗政无忧眸光一沉,看九皇子一个劲儿地凑近,一张脸都快贴上女子的手了,而她半点挣脱的意思都没有。他抬头望了望天,忽觉今日天气有些闷,无端的让人心头堵得慌。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凉茶果然比新沏的茶多了一丝苦涩的味道。他剑眉一皱,放下手中的杯子,不自觉就重了几分。漫夭微愣,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他。

九皇子似没听见,仍一个劲儿地研究她的手,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忽然说道:“啊?!好像前阵子,我也见过一名手长得特别美的女子!是谁来着…我想想啊…”

漫夭心中一惊,就在两个多月前,离王府门口,他曾称赞过她的手!

第二十四章 奉旨入宫

漫夭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九皇子还在努力回想,这时,门外远远地一声高呼传来:“圣旨到——离王接旨!”

九皇子一听,立刻忘了刚才正琢磨之事,回头笑道:“七哥,我说吧,看…来了!”

宗政无忧冷冷地瞥了眼门口,面无表情。陈公公进来后,硬着头皮宣旨,也不等离王跪听,他知道就算等也等不到。

圣旨无非就是说宗政无忧此次献计退敌有功,如今大军凯旋,要论功行赏。宗政无忧冷笑,对陈公公道:“你去回话,就说是本王说的,以后别有事没事召我进宫,就是对我最大的赏赐!”

陈公公听得“扑通”一声跪下,紧低着头,声音中透着丝丝苍老之感,道:“老奴不敢!陛下有旨,待老奴宣完旨意,需在王府跪等王爷入宫。还望王爷念在老奴曾尽心侍候贵妃娘娘和王爷多年的份上,体谅老奴这一把老骨头,就别再跟陛下置气了,早些进宫吧!”陈公公曾是云贵妃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直到云贵妃离世之后,才被调往临天皇身边。

他又来这一套!上次是老九,这次是陈公公,下一回又会是谁?宗政无忧双眉一拧,眸光遽冷,手握紧茶杯,一个用力,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杯子被捏碎,青瓷碎片深深扎入掌心和指间,刺痛入心,他却已然麻木没有知觉。一挥手,将碎裂的瓷杯狠狠地甩了出去。青花瓷片砸在洁白的地砖,碎成更细的残片,带着殷红的血丝,触目惊心。

“七哥,你这是做什么?”九皇子大惊,飞快地掠了过去,欲查看他手上的伤势,却被他拂袖挥退。

“王爷,您这是何苦呢?”陈公公眼眶都红了,无奈叹道。

漫夭一震,这样的宗政无忧,她还是头一回见。明明该是愤怒之极的表情,但他眼中除了淡漠和冰冷,其它什么都看不出来。他的心里究竟埋藏着怎样的伤痛,需要他以伤害自己的方式,以求身体的痛来缓解心里的痛?她的心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一般,有些微的疼痛细细碎碎的蔓延开来。子女对父母的依恋是天生的,他们会渴望父母的温暖,希翼得到他们的爱和关怀。可宗政无忧为何对临天皇的宠爱有着如此深的恨和厌恶?

宗政无忧看也不看自己的手,只淡淡望住陈公公,沉声问道:“那些话,是他让你说的?”

陈公公低下头去,仍然能感受到来自头顶的沉重压力,叹了口气,抬起的眼有着悲伤和无奈,道:“王爷,陛下有他自己的难处,他是爱您的!他对贵妃娘娘的感情,谁也比不上,当年的事…”

“够了!!”宗政无忧突然一声厉喝,打断陈公公未完的话。他面色苍白,双目阴沉邪冷,显然已经动气,冷声道:“看在我母亲的情份上,此次,饶你不死。倘若今后再敢提起,本王…定不轻饶!冷炎,送陈公公!”

陈公公站起身,望着眼前与贵妃娘娘有着一模一样面容,曾经聪慧善良的七皇子,陈公公过早衰老的面容没有任何惊惧,只眼中有着浓浓的担忧与无可奈何。再次叹了一口气,望了眼一旁愣神的漫夭,缓缓道:“陛下还有口谕,如果王爷不放心留璃月公子一人在王府,可带他一同前往。老奴还要去容乐公主府宣旨,就先告退了。”

漫夭一怔,自宗政无忧抱着她出刑部大牢之后,外界便有无数流言,称离王不近女色的原因是他好男色,近来看上了拢月茶园比女子还美的璃月公子,趁其身陷牢狱之机将其接入府中。甚至还有人说,这次刺杀其实是离王自己搞出来的,目的就是带她回王府。不用想,这必定是太子散播的谣言。可临天皇,让宗政无忧带他进宫的目的是什么?还有,陈公公方才说要去......容乐公主府宣旨?漫夭心中大惊,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头扩散。

九皇子拦住陈公公,难得有几分敬重,道:“公公请留步!公公说要去容乐公主府宣旨,难道容乐长公主也要进宫?该不会今日封赏将士之后,还要为她开办一个选夫宴?没这么快吧,还没到六月之期呢!”

陈公公道:“老奴只是奉命宣旨,其它的,老奴也不甚清楚。不过,虽说陛下许了六月之期,但和亲之事不宜拖得太久,这些日子,陛下一直为此忧心难眠。若借此机会,让公主与名单上的人都见个面,也能增进些感情。九殿下既然在名单之内,就该多为陛下分忧才是!老奴告退!”

陈公公走后,漫夭黛眉紧皱,难道临天皇真要收回六月之期的承诺?幸好在泠儿他们两回府之前,她有叮嘱他们如遇宫中之人如何应付。只是,让人头疼的是,璃月公子要进宫,容乐长公主也得进宫…希望不会出大问题就好!

九皇子拉住宗政无忧,急急道:“七哥,这可怎么办?万一容乐长公主选中我了,你可得帮我!”他那表情,就好像容乐长公主是洪水猛兽一般。漫夭不禁蹙眉问道:“九殿下这般担心被容乐长公主看中,就因为她容貌丑陋?”

九皇子道:“我不喜欢丑女是真,但也不全因为这个。这女人嘛,在外面怎么看着都好,娶回家了,麻烦事就多,所以,我现在还不想娶妻…不过呢,如果换做是璃月你这样的美人儿,那就另当别论了!”说着他一脸诞笑,人就已经凑过去了。

漫夭还没来得及闪呢,已经被一只大手一把扯开好几步远,她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诧异抬头,只见宗政无忧眸光一闪,迅速垂下眼帘,面无表情,语气淡淡道:“去准备,一会儿随我进宫。”

漫夭看了眼衣袖上的殷红血迹,皱着眉,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九皇子道:“七哥,你把人家衣服弄脏了,惹她不高兴了。”

宗政无忧这才看了眼自己的手,神色淡漠,仿佛那些伤口与他无关似的,继续坐下若无其事地喝茶。九皇子看了眼他受伤的手,无奈道:“我也回去准备了。七哥,你别忘了处理伤口啊。”

九皇子离开片刻之后,漫夭回来时,还穿着那件衣裳,手中拿着布巾,端着一小盆水,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手,给我。”

宗政无忧一震,她皱眉不是因为他手上的血染了她的衣袖?!对上她明澈如水的眸子,那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异常真挚。他不自觉地向她摊开掌心,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漫夭的心轻轻一颤,伤得这样重,他竟然还是这般淡然无谓的模样!

宗政无忧怔怔地看她细细为他清理伤口,将那些深入肌肤的残渣碎片逐一挑出,表情格外认真,似是在处理一件与她有着莫大关联的事件。她的动作轻柔,令那些伤口处传来的丝丝痛感仿佛化作了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愫在心头一点点漫过,有些温,有些暖。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阿漫…”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嗯?”漫夭抬眼看他,一眼便望见了他眼中来不及收拾起来的柔软,那是褪去了所有冰冷的表情,有着她从未感受过的真实。

宗政无忧一对上她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眸子,迅速转过头,收敛心绪,垂眸淡淡道:“速度快些,该进宫了。”

第二十五章 再次相遇

皇宫,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临天皇于乾坤宫外犒赏三军,所有有功之士皆论功行赏,唯离王迟迟未到。

近黄昏时分,一辆华丽马车披着夕阳余晖,缓缓驶过数道宫门,直入皇宫内城,无一人拦阻。漫夭无语望向坐在对面的俊美男子,上午到黄昏,这就是他所说的…速度?看来宗政无忧比她更讨厌进宫!

“吁——”马车行至内城一条僻静的宫道,突然有一名黑衣男子出现,跪拦马车,神色焦急道:“王爷,属下有要事禀告!”

车内宗政无忧一听这声音,便知是九皇子的贴身侍卫冷寒,不禁皱眉,道:“讲。”

冷寒忙道:“启禀王爷,九殿下因拒绝陛下的赐婚,触怒龙颜,被杖责一百,关入了幽思宫。”幽思宫,专用于幽禁犯了重大过错的皇子或公主之地,通常进了那里的人,即便是能活着出来也都只剩下半条命。

宗政无忧面色微变,道:“何时之事?”

冷寒应道:“半个时辰前。”

宗政无忧又问道:“他…陛下现在何处?”

“回王爷,陛下在御书房。”

赐婚?漫夭一惊,九皇子在她名单之内,若是赐婚,那必是与她相关!临天皇贵为一国之君,既然应了半年之期,就算不想遵守,应该也不会如此光明正大的违背承诺,在许诺她可亲选夫君之后,却又擅自做主赐婚!莫非…此事已生变故?她料到自由的时日维持不了半年,但也没想到会如此之快,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难道,她真的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吗?不觉抬眼看宗政无忧,只见他剑眉轻锁,正好也看了过来,漫夭知御书房不是谁都能进的,便起身道:“你去吧,我想下去走走。”

宗政无忧微微思索后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精致的玉牌递与她,道:“晚宴设在宜庆殿,你可以持此令牌找人带你先过去。”

漫夭接过玉牌,玉身碧绿通透,冰凉润泽,一看便知是极品好玉,上面刻有一个“离”字,她握在手心,笑着点头下车。宗政无忧一直在望着她,那眼神幽深无尽,看不出他的心思。车帘放下,马车便直奔御书房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