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男子突然的扔掉手中的长剑,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他对着黑衣男子,大声道:“我束手就擒,让他们都罢手吧。”

中年男子大骇,惊叫道:“不行!您不能这么做。您别忘了您的身份还有您肩上背负的使命!”不再是什么都由着他,而是很严肃的以一个长者的口气来提醒他,他该做或不该做的事。

紫衣男子昂首道:“我也不能让一个女子为我枉送了性命。否则,我将来何以顶天立地,教化子民?”

“您…”中年男子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用剑替他挡着前面的袭击,导致自己险象环生。

漫夭摇头叹了一口气,正待开口,却听远远传来一声:“都住手!”声音洪亮,劲力十足。

随着这一道声音响起,山上遽现多出许多弓箭手将整个山头团团围住,个个都是弓拉弦满,来人足有千人之多。

“项影!”漫夭看见领头之人,心中一喜,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却感觉到奇怪,项影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傅筹得到消息,派他带人来救她?可是,他带来这么多的人,他们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黑衣男子面色剧变,瞬间涌现无数个念头。他趁所有人愣神之际,那柄青锋剑对准紫衣男子脱手而出。

只听嗖的一声,青锋剑破空而来,其势迅猛之极。紫衣男子手中无剑,根本没法抵挡,他们立在崖边,并列成排,连避都避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剑直直地朝着他的心口刺来。

漫夭一惊,与中年男子同时用剑去挡,却没料到那剑上被赋予的内力那般强劲,她尽了全力,也只是稍微改变了那柄剑的方向而已,而那方向竟然是…

“啊!!”青锋剑顺着她的手臂的方向没入肩头,刺肤入骨,剧痛席卷而来,五指失力松开,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的身体被青锋剑的剑势击得飞了出去,直往湖心中急坠而下。这样一个位置,即使没有受伤,也难以游上岸。

泠儿惊恐叫道:“啊,主子?!”她伸手想要拽住漫夭飞起的身子,却是徒然无力,连片衣角也抓不住。她嘶声喊道:“不!不要啊——啊!!!”

紫衣男子整个人怔住,望着她飞出的身子,脑海中有瞬间的停顿。

项影面色倏然惨白,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下场将会是多么的惨烈!

漫夭除了蚀骨的痛,再无别的感知。其实死亡对她而言,也没有多么可怕,至少,她在这一刻是这么觉得。睁大眼,想最后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蓝天碧水,青山白云…她似乎看到有个白色的身影踏水疾驰,朝着她飞奔而来,好快的速度!比她向湖中坠落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就像是一支满弓而出的弦,那么急那么急地射了过来。却是以一种极度完美的姿态,更像是一种幻觉。她不禁自嘲一笑,难道她还没死心吗?

她觉得好累,今天杀了太多的人,颠覆了她曾经二十多年所接受的思想和教育。这一天,她彻底接受了一个事实,生命在这个世界里,根本一文不值。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却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还未触及水面,便猛地一震,被带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好熟悉的怀抱!!往事如尘,掠过她的脑海。她再次张开眼睛,想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却在视线还不曾到达之时,失去了意识。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四章 再见恍然隔世

紫衣男子、黑衣男子、弓箭手侍卫统领项影以及趴在崖口的泠儿这一干人等不敢置信地看着湖面的白衣男子,他飞踏在水面,竟然如履平地。衣袂翻飞,身子潇洒俊逸,仿佛神的降临,挽救生命即将陨落的仙子。这些人无论是敌是友,此刻都停止了打斗,他们的心中除了震惊,还有庆幸。

宗政无忧抱紧怀中的女子,回渡到岸边,脸色已是阴沉之极。九皇子围聚上来,见漫夭肩头的白衣染着黑色的血,惊道:“七哥,她中毒了。”

宗政无忧不发一语,抱着她飞身上马,两腿蓄力一夹,那马便举蹄嘶鸣,奔腾而去,溅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京城,铁卫军军营。议事厅内,各营的将军正襟危坐,一脸郑重地讨论着留守北夷国军队中的战马突发瘟疫的事件。傅筹坐在主位,手半握成拳抵着唇,听着下面各位将军的激烈讨论,他面无波澜。

一名年轻的副将道:“这件事一定是北夷国的人搞的鬼,咱们就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另一位将军道:“他们的国王、王后还有太子都是我们的俘虏,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翻了天去?”

又一名参将道:“可问题是,如果我们没有了战马,我们留在北夷国的军队实力至少会折半,万一他们集结各方人马,恐怕后果很难预料…”

众将点头,皆深以为然。只傅筹已然不语,他半垂眸,目光定定的望着厅内的某一处,思绪似是飘远,而各营将军还在继续讨论。

“尘风国以战马闻名,假如我们能与他们合作,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说是这么说,但谁不知道要想购得尘风国的战马比登天还难…诶?对了,尘风国的王子不是为选妻而来吗?只要这次能联姻成功,那应该就可以破例了吧?”

“我听说这位王子眼高于顶,走了三个国家,各国国王无不是聚集全国最美的女子供他挑选,却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一名谋士见傅筹双眉微皱,始终不曾开口,便唤道:“大将军,大将军?!”

傅筹回神,心中一惊,他竟然在议事之时走了神!不知怎么回事,今日一直心神不宁,无法如平常那般专心处理军中事务。他站起身,扫视了众将一眼,目光看似温和,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令所有人在瞬间都住了口,听凭这位年轻睿智的军中最高首领做最后的决断。傅筹道:“安排留守在北夷国的大军撤回边境。”

众将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他会做此决定。有人忍不住问道:“大将军,我们那么辛苦才拿下的北夷国,就这么还给他们吗?”

傅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沉沉,道:“不如此做,如何引出他们暗中潜藏的实力?记住,明撤暗留,用一小支队伍专门挑事,让他们出来镇压。至于战马之事,本将自有主张。”

众人再无异议,皆知这位看似温和的大将军在军中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且不论面对何等棘手之事,他都能运筹帷幄,轻而易举的解决。

傅筹又道:“今日就到这里,其它事,改日再议。”

众将领命各自回营。傅筹对伺候在身边的人问道:“项影还未传来消息吗?”

“回将军,没有。”

傅筹眉头皱了一皱,这时,外面有人求见。他道:“进来。”

来人行礼道:“禀将军,东城传来消息,离王骑马匆匆出城,往清凉湖的方向去了。”

傅筹拳一下攥紧,他的心果然还在她身上,这样就好。“清凉湖的情况如何?”

来人应道:“船沉了,夫人和那位公子一起上了山崖,被黑衣人阻截,正打得激烈。正如将军所料,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下令留下活口,好像有所顾忌。”

又过了盏茶时分,那人再次进来时,面色不如先前那样平静,而是忐忑不安的神情,他跪在地上,低着头,半晌都不敢开口。

傅筹拢眉,道:“有什么消息就快说。”

那人头垂得更低,犹犹豫豫,道:“禀将军,项侍卫没抓到带面具的黑衣人,而夫人她…”

傅筹心里咯噔一下,面色立变,沉声道:“夫人怎么了?说!”

那人连忙道:“夫人身受重伤,被离王救走。听说那剑上有毒,不知道夫人有没有生命危险。”

她受伤了?她还是受伤了!傅筹身心剧震,一向从容不迫的面容终于变色,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心被揪着一阵阵的发紧发麻。巨大的气流从他周身散发出来,仿佛要淹没了整座军营。跪在地上的人只觉一股惧意充斥着整颗心,身子不住地发抖,不敢抬头。

过了许久,傅筹沉声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往离王府的方向去了。”

离王府。

宗政无忧利用地下寒池之水为她驱毒疗伤,处理好伤口,将她安置在从前供他练功之后用来休息的榻上。他就坐在她的身边,静静的凝视着这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竟有一种恍然如梦之感。

这一年多,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当初在暗室之中,她肯回头迈出那一步,那么,他们如今将会是何等的幸福?可是她没有,她选择了傅筹,选择了一种没有他的生活,留给他一片空洞在岁月的洪流中无止尽的扩张蔓延,将他死死困在其中,永远不能逃脱。心头的酸涩一阵阵涌了上来,他垂眸,轻轻执了她的手,纤细苍白的手指都能引得他的心一阵阵抽疼。可笑他自以为是个冷酷无情之人,如今竟为一个女人沦陷至此,真是可悲可叹。

九皇子安静的立在一旁,他从来都不敢想象,他的七哥竟也会有这般温柔的表情,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他默默的转身出去,不欲打扰他们,走到门口,见管家急急而来,遂问道:“何事?”

“启禀九殿下,卫国大将军求见王爷。”

宗政无忧身躯一震,这么快便到了?他放下她的手,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寒室。

府门外,傅筹一身官袍长身而立,见宗政无忧面色阴郁,未来得及换下的白衣胸前染上一片黑色的血迹,他不禁瞳眸一缩,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充斥着心间。定了定神,面上挂起一向温和的表情,迎上前朝他拱手,语带忧心并感激道:“听闻离王救了本将夫人,本将心中感激不尽,特来道谢。”

宗政无忧立在台阶之上,昂首低眸俯视着他,半眯着眼,那眼光犀利无比,却又带着说不清的冰冷和复杂。这些傅筹都视若不见,他直直望进了宗政无忧埋藏着很深的痛楚的眼底,他心中倏然地一阵抽紧。难道她…?

九皇子操着手,很不客气的语调,道:“我七哥救璃月又不是为了傅将军你,哪用得着傅将军亲自上门道谢?”

朝堂或是私下里,他看傅筹不顺眼,与傅筹针锋相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傅筹今日没心思与他周旋,只对宗政无忧问道:“可否告知,我夫人…现下情况如何?”他面色平和,似无波澜,但声音中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紧张。

宗政无忧薄唇轻抿,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九皇子嗤笑道:“你放心,有我七哥在,璃月当然不会有事,只不过…”

傅筹心稍微安了些,问道:“不过什么?”

九皇子斜眼看他,问道:“傅将军,你说…如果今天我七哥没救她,她会怎样?”

傅筹心中一震,一种后怕之感由心而起,不敢想象,如果今日宗政无忧没有赶去或者再晚到片刻,那将会使何种后果?他道:“如果没有离王出手相救,恐怕本将夫人性命堪忧。”

“错!”九皇子走下台阶,绕着傅筹转了一圈,偏头在他耳边重重说道:“不是性命堪忧,是肯定没命!”

傅筹袖中的手颤了一颤,道:“所以本将非常感激离王的搭救之情…”

“打住!”九皇子截断他的话,扬了唇,笑得光华灿烂,道:“我想傅将军你一定是搞错了。我七哥根本没救你的夫人,他救的人是璃月,你的夫人容乐长公主已经沉尸湖底了。所以…从今往后,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容乐长公主,也没有将军夫人,只有璃月,她会成为我七哥的妻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傅将军,您…请回吧。”他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傅筹面上依旧带着温和有礼的笑,眼光却是渐渐冰冷,语声已沉,道:“九殿下此言差矣!不论她是容乐长公主还是璃月,她都是本将的妻子。还请离王指路,本将这就带她回府。”

宗政无忧勾了一边唇角,似笑非笑,挑眉望他,傲声道:“倘若…本王拒绝呢?”

傅筹扬声道:“离王莫要忘了,她不只是本将明媒正娶的夫人,她还是和亲的公主,这两重身份,天下人皆知,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事实。”

宗政无忧一甩袖袍,冷笑道:“你以为拿两国关系就能吓到本王了?哼!身份是个什么东西,本王从不放在眼里。”

傅筹笑道:“本将知道离王不在乎这些,但这并不代表容乐也不在乎。想必离王也知道,这一年多来,我与她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过得非常幸福。我想…她也一定不希望有人从中破坏这份平静的幸福吧?”

他当然知道!虽身在千里之外的江南,但所有与她有关之事,宗政无忧无不了如指掌。他曾经想过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一个人悲也好,苦也罢,既然她选择了,那他便罢手。他有他的骄傲!可是今日之事,令他无法袖手旁观。

宗政无忧冷冷地望着傅筹总是温和却又暗藏锋芒的眼睛,心中怒气横炽,声音冷冽无比,道:“本王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不论朝堂或是战场,你都是善于隐忍,攻于心计。这些事,本王不喜多费心思,但是,本王不管你在盘算些什么,你的人今日看她置身险境却隐而不发,致使她险些命丧黄泉,单凭这一点…你就失去了拥有她的资格。”

傅筹心中一震,垂手,掩在衣袖下攥紧,他挺直了腰板,抬头直视着他,反问道:“本将没有资格?那王爷认为谁才有资格?离王你吗?如果你有这个资格,那为何当初…她明明心系于你,却要选择嫁与本将为妻?”

宗政无忧目光一变,被他狠狠刺中痛处,心中苦涩不堪言。他活了二十年,从没有一件事,能令他像此刻这般面对他人的质问,无可辩驳。他伤了她,这是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想明白他究竟伤她在何处?

傅筹见他眸光黯然带痛,温和的眸子闪过一丝快意,又道:“就算本将盘算了什么,也从无伤她之意。本将永远不会像你一样,放任她一个人躲在雨里伤心哭泣,蜷缩在别人的屋檐下慢慢舔舐自己的伤口。”说这些话,痛和快意在他心口翻滚着,并存而生。他不会告诉别人,其实是他即使想伤她的心也伤不到。本就进不了她心里的人,又如何伤得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