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穿过三道门,越往里边越是黑暗。屋里所有的窗户都被人钉死,一点缝隙都不留。

走进最后一间,一股浓烈刺鼻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她直觉地皱眉,顿住脚步,屋里漆黑难辨。

泠儿掩住口鼻,忙拉了她一下,轻声道“主子,我们出去吧。”

漫夭没做声,视线渐渐清晰了少许。周围的墙上似乎桂着许多的凶器,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她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便是府中的刑房!难怪那天,那几个丫头一听说要被送到刑房,脸色惨变。

自从她进屋之后,那叫声便停止了。

她拿起一旁的火石,点亮墙上的火把,便看到了窝在前方地上的一个人

或许,那已经不能叫做是人,而是一团模糊的血肉。那人周围的地上,新日血迹,褐色斑斑。

泠儿惊叫一声,颤着声音道

主,主子”他,他是谁啊?是死人还是活人?”

漫夭镇定地拍拍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问道:你是何人?”

地上的人费力抬头,凌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只那一双透着不甘的绝望的眼睛,透过发丝的缝隙望了过来。仿佛被掌破了喉咙般的嘶哑的声音,极度虚弱道:夫人,“不认得属下了?”

这声音,似乎有几分熟悉。漫夭心间一震,不敢相信地试探问道:“项影。”

那人干裂的嘴角挂着深褐色早已凝固的血丝,惨笑一声,让人寒毛直竖,“难为夫人还…还记得属下。”

漫夭立刻上前,伸手拨开他面前的头发,手微微一颤,那张曾经泛着阳刚气的面容,此刻早已瘦的不成人样,面色蜡黄,发如枯草,双目绊浊,了无生气。但仍然能分辨出来,确实是傅筹的贴身侍卫项影!

漫夭皱眉,问道:你怎会在这里?还弄成这般模样?”他不是傅筹身边最得力的下属吗?

项影无力的垂着手,眼神绝望,无力道

因为清凉湖…属下护主不利,致使夫人险些丧命…将军命人…挑了我的手脚筋,让我在这里…思过。”

漫夭震住,竟是因为她受伤一事,傅筹便将自己的亲信这般惩罚!傅筹有那么看重她么?还是傅筹本人天性残暴,不容许别人有一点点的失误?

其说是思过,不如说是等死。他身上血肉渍烂,手脚不能动弹,而他身边远远放着一个碗,那碗的周国撒的全是饭菜,已经散发出霉臭味,想必是他手不能动,用嘴去够着吃,才洒了出来。

她蹲下身子,检查他的经脉,发现并未全部被挑断,只要不过太长的时间,还有修复的希望。

傅筹的惩罚果然是够残酷,像项影这样的人,光是身体上的痛苦应该不足以令他崩溃,反而是这种为他保留一丝希望,让他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休验绝望来临的滋味,那才是最折磨人心的方法。

漫夭转头吩咐道:泠儿,去叫人请最好的大夫来。再让人抬项影回他的住处。”

哦。”泠儿应下便出去了。

项影身子一颤,十分震惊地望着她,此时他的眼中,她就像是救世的仙子,超脱凡世的美更是令人炫目。他无神的双眼渐渐燃起一丝光亮,明灭不定,似是不相信她会救他,或者他是不信她救得了他。一直以来,只要是因受罚而进了这间刑房,从来没有人可以侥幸活着出去。他也没有奢望过将军会对他例外。

那一霎那,他眼中闪过无数的情绪,有频临绝望边缘看到一丝希望的期盼,也有害怕希望过后是更深的绝望。他其实不怕死,但他害怕这样的死亡方式,太过漫长的煎熬。

他颤抖着声音,说:“夫人,将军…是不会同意的。

漫夭安慰地笑道:你放心,既然是因我而起,我自然不会置你不顾。

看守这园子的下人很快便来了,一进屋就对漫夭恭敬道:“属下看守不利,竟让夫人进了这等不样之地。属下等人实在该死!还请夫人速速离开口

漫夭没立即开口,只凝目扫过他们一眼,那目光犀利无比,过了半响,才道:“你们送项影回他住处,等将军回府,我自会跟他交代,不会累及你们。”

那几人相互对望一眼,齐齐拜下道:夫人恕罪!将军有命,进了这里的人,除非有将军的亲口赦令,否则,擅自放人者,与这里的犯人同罪。”

大胆!”泠儿大声喝斥,“你们也不看看我家主子是谁!与犯人同罪?给你们一百个胆子,看你们敢不敢动我家主子一根汗毛?!你们知不知道?项影之所以被罪得这么重,就是因为他没保护好我家主子。你们竟敢公然违抗主子的命令,你们长了几颗脑袋?”

下人们一听,面上掠过一抹慌色,头低低地垂下,不敢做声,也不敢同意放人。项影是什么人,那是将军身边的亲信,只因为保护夫人不利,便被这般惩罚,可见夫人在将军心里的重要性!

漫夭双目凌厉,沉下面容后威严十足,语声低沉,颠具气势道“我说过,将军怪罪,自有本夫人担当!”说罢见那几个人似还在犹豫不决,便冷冷道:“怎么?你们是在等本夫人亲自动手吗?

夫人息怒!属下不敢!那几人连忙拜了几拜,速速将不能动弹的项影抬了出去。

这晚,傅筹回府时间较前此天早了许多。

她用过晚饭,坐在园子里乘凉。傅筹更衣后,坐到她对面,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在等她说点什么,可漫夭就是不开口,像没事儿人似的,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柄折扇,自顾自地扇着。

傅筹眼光一扫那折扇,温和的眸子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问道‘容乐,你这扇子,“很特别,哪里来的?”

漫夭这才发现自已拿的竟然是宗政无忧给她的墨玉折扇,她轻轻合拢,淡淡道‘别人给的。

傅筹望着那王骨上雕刻得胡栩如生的夔,眸光几转,胸口竟一阵发涩。他垂了眼帘,听似平静地“哦了一声。

漫夭收了肩子,放进袖中,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将军,我想跟你要一个人。”

溥筹温和问道:‘可是项影?”

是。”她就知道,她让人放了项影,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侍筹连犹豫都没有,便应了声:“好。”

漫夭一愣,没料到他竟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傅筹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温柔一笑道你嫁给我一年有余,难得今日肯开口跟我要点什么,我,为你破一回例又如何?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整个将军府,只要是我能给的,我都会答应。”

他忽然身子往前倾,伸手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他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竟有荡漾人心的柔情,又道:“只是…容乐,你何时…才会把我也要了去?

漫夭神色一僵,不自然地别开脸,‘将军说笑了。”

就当我是说笑吧。”傅筹松开她的手,一向温柔的笑意融合了几分苦涩。他这样一个掌握着国家生死存亡的将军,挥手间可令天地变色江山逆转,时着遍地的鲜血和死尸,他可以面不改色毫不在意,可是谁能想到,他会在每晚对着枕边人,苦苦猜测着那个安静地任他抱在怀里,心却跟他隔了天涯海角那么远距离的女子,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一晚的月光格外的明亮,透窗照在清谧园寝阁的地面上。她依然面朝着里边侧躺着,傅筹在她身后楼着她的腰,听着她渍浅而均匀的呼吸,清楚的知道她没睡着。

他的目光越过她,望着她手边的墨玉折扇,胸腔内似有什么在急剧奔腾着,任他怎么也压制不住。

他重重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突然支起身子,一把将她扳了过来。

漫夭还来不及细想,已被他猛地吻住了唇,她不禁心中一惊。

这一刻的傅筹让她觉得那样陌生,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这么狂躁,一改平日的温和,他的吻,狂热之中夹带着怒气,仿佛在跟谁赌气一般,像个任性的孩子。

他急切地一把撕裂了她的衣裳,翻身压了下来,漫夭一下慌了神,直觉地用力椎他。

傅筹抬头,那温和的眸子此刻异常灼热,英俊的面庞充斥着浓烈的渴望,她非常请楚那走在向她传递着怎样的一种讯息。

将军…”

容乐”傅筹打断道:“我不是圣人。”

漫夭身躯一震,愣愣地望着他。他是那样温和的人,发作起来,实在出乎意料。

侏筹拿过那肩子,握在手中仿佛要捏碎般的力道,心中有一团郁郁之气在迅速扩张,“这些天,你就是抱着它入睡吗?你可曾有半分顾及到我的感受?就算你,“不爱我,可我到底是你的夫君!你可有想过,我,也有尊严,“有真心!”

他眼中深沉的欲望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表情。

她微微讶开,对着这样陌生的傅筹,她忽觉喉咙发紧,那些可以用来婉拒或是瓣解的话,她一句也说不出。

她偏侧过头,喘匀了呼吸,声音幽宁而静远,淡漠疏离道:将军的真心,还是留给该留的人吧。我受不起!!

傅筹眼光一暗,用手圆住她的头,迫她与他对视,“是受不起,还是不想要?”

避无可避,她便直视他,坦然道‘既受不起,也不想要。”

傅筹指尖发冷,她连一句安慰他的谎言也不肯说。“我就那么不如他吗?”

漫夭平静道:“不是你不如他,而是你我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我无意践踏将军的尊严,而我们,也不适合谈论真心。至于我这副残躯,“将军若是真想要,又不嫌弃,那就“拿去罢。对我而言,这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她推拒的手慢慢滑下,缓缓闭上眼睛,默默等待着迎接她的狂风暴雨。

夜,静谧极了,她面上镇静无波,心中却早已慌乱无措。

等了许久,预料中的风暴没有到来,她身上的男子一点动静也无,既没有粗暴地撕裂她的衣裳,也没有对她怒容相向。

她强压住心中的不安,依然紧闭着双眼。

傅筹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先前狂热的气息渐渐被伤感所取代,听了她过分清醒而平静的话语,面对她一副壮士断腕般的表情,他忽然想笑,也真的笑了,眼中却是悲哀一片。

怎样的开始,便决定了怎么样的结局。

他一个翻身坐起,随手抓了件衣裳,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砰!”

那关门的震响直直地震到她心底里去,她睁开眼,眼角干涩无比。

随后的几天,傅筹没再踏进清谧园,她的日子还是照日的过。

泠儿远远站着,看着漫夭几次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