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虽然极力要求将此人处死,但却怎么也没料到帝王会当场亲自动手杀掉这个人。一时间,所有人被帝王那股狠绝的杀气震住了,一声也不敢吭。

宗政无忧面无表情地收手,冷冷道:“拖下去。”

尸体很快被拖走,地上的鲜血被迅速清理干净,唯刺下浓烈刺鼻的血腥之气在空气中萦绕不散。

漫夭也被他这样的举措惊得愣住,望着他这种近乎失去理智般的行为,她微微皱起眉头,凝视着他的背影,那浑身散发的凉冽气息令她蓦然间感觉到惶然无措。

宗政无忧转过身来,那看似平静的目光背后波涛汹涌,复杂难定。他缓缓缓缓朝她挪步过去,脚步踉跄虚浮,似是过度的疲惫令他已经无力支撑那颀长的身躯。他凝视着那日夜想念的女子,伪装的平静被撕碎了干净,心底被剧痛抨击着,眸光悲愤而绝望。

“为什么?”他的声音仿拂从胸腔之内透出来的暗哑低沉,他想问她:“你可考虑过,这么做…我是否能接受?”

他的眼中除了痛楚,还有怨责,漫夭每与他多对视片刻,心中便会紧一分,身子微微颤了颤,张口欲言,喉咙似被卡主,“无忧…

即使不能接受,那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宗政无忧神色突然坚决,像是下了某种决定般,打断她的话:“来人,准备马车,送…离开。”离开二字出口,他闭上眼,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她鼻子陡然一酸,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似承受了巨大的打击般,她猛地抬起头,张着双唇,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地问道:“无忧,你…“你不信我?别人不信,你也不信?”

“事实摆在眼前,你叫我如何信?是朕,太纵容你了吗?”他胸口一阵剧烈起伏,似乎说出这每一个字都艰难无比。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她闭上眼睛,任两行泪自眼角不断溢出,划过苍白的面庞,滴在金砖之上,溅开,碎裂。

宗政无忧双手一颤,眉头紧紧锁住,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大臣们怔了怔,皇上这是要饶过皇妃一命,将她遣送出宫?

“皇上,皇妃淫乱后宫罪大滔天,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了她?”

“是啊,皇上,如此妖妃不除,恐有损我朝声誉,更有损皇上英明!”

“请皇上三思!”

“住口!”宗政无忧缓缓眯起凤眸,眼光凌厉如刀,“你们个个都如此有主见,朕这个皇帝,不如让给你们当?”

众人皆惊,吓得慌忙叩拜,“皇上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宗政无忧再也不看他们,只对女子冷冷道:“你走吧。看在启云帝的面子,朕,放过你。”

她扬唇,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容,那笑容看上去,仿佛包含着肝肠寸断。她目光空茫,毫无焦距,投向殿外茫茫苍穹,幽幽说道:“呵,那我…替皇兄,谢谢皇上!谢谢酬你肯留我一条贱命!”

启云帝?皇兄?众臣一惊,关于皇妃身份的传言竟然是真的!…果真是启云帝最疼爱的妹妹,曾和亲于北皇的容乐长公主?初春二月,他们因为这一消息惊出一身冷汗,南朝如今西北两面战事纷起,如果真杀了启云帝最疼爱的公主,启云国必定大举来犯,他们再无大军可挡,岂不是只能等待灭亡?这一意识,令众臣立刻默契地闭嘴。既然不能杀,与其劝皇上将她幽禁冷宫,不如让她返回启云国,也算是卖给启云帝天大的人情,此乃一举两得,皇上果然英明!

女子的眼泪映入宗政无忧的眼中,如冰刺锥心,宗政无忧扭过头大口吸气,不再看她。而她却突然睁开眼睛,眼神薄凉苍冷,她抬手,抓住他握剑的手,感觉到他手指冰凉且微微颤抖。她仰起头,看他转过去的侧脸,凄然一笑,面色决绝,手指缓缓滑下,蓦地握住剑身抬起便朝自己腹部刺了下去

锋利的剑刃破肤入腹,鲜血淋漓溅出,女子面上血色瞬时褪尽,双唇惨白如纸。

“主子!”守在门口的萧煞大惊,什么也顾不得了,慌忙冲进大殿。

宗政无忧惊恐回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手中长剑落地,砸在地上一声脆响震颤心魂。望着她身上涌出的鲜血逐渐浸染了金丝绣凤的凤袍,那样鲜艳的颜色,令他惊慌失猎,慌忙朝她扑了过来,“阿漫!!你这是做什么?!”语气中掩饰不住的狂怒,席卷了她,似要吞噬所有。他心头大痛,忙用手捂住她的伤口,粘湿的热血浸透了他的手掌,漫指而出,流淌在如血一般颜色的地毯。

大臣们惊住,不禁面面相觑,“这…

一名老臣率先反应过来,生怕帝王因此心软,饶恕这个女子,便冷嘲一声,“皇妃以为自残便能抵消你所犯下的大罪吗》还是你想借此重获圣宠?皇上,您千万不要被她蒙蔽,…

“滚!全都给朕滚出去!”狂狮般的怒喝,赤红的眼神冷光如剑,直扫说话之人,那浓烈狰狞的警告分明是说:你若敢再多说一个字,朕定将你千刀万剐!

那名老臣身子一抖,丞相见势头不好,连忙行礼退出,大臣们这才跟着退了出去。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跪在了大殿门口,目光紧望着殿内的二人。

宗政无忧早已方寸大乱,大声叫道:“御医,快传御医!”

“不用了。”她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他的手臂,想借力站起来,宗政无忧两眼一瞪,怒道:“你要干什么?”她微微一笑,尽显凄凉,“你,不是…让人备了马车吗?我,这就走。

“你!”宗政无忧胸口急剧起伏,胸有痛怒,却无法言出,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眼,挣开他的手,面色坚决,“你…保重!”撑着身子站起来,步伐蹒珊,她拒绝萧煞的搀扶,缓缓朝殿外行去,在众人的眼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仿佛在诉说着女子心中的悲伤和绝望。

传言:这一日,众臣满意而归,帝王却在乾和殿跌坐了整整一日,目光呆滞,神情木然,仿佛一个失去魂魄的雕像。

又传言:南朝皇妃趁南帝出征在外,独揽大权淫乱后宫,触怒满朝文武及南朝子民,百官于早朝大殿以死相谏,帝王震怒,亲手斩杀奸夫,而皇妃亦身中一剑险些命丧当场,随后被帝王逐出南朝,生死未知。再传言:原来南朝白发皇妃真的是启云国的容乐长公主,北朝皇帝曾经的妻子!此次南帝与北朝大兴兵戈,不欲再与启云国发生战事,才放了容乐长公主离开。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章

南朝皇妃被逐,天下哗然。

紫翔关内,帅营大帐。

正与营中众将商议下一步战争策略的北朝皇帝,突然收到这一消息,他深沉的面容陡然一变,目光锐利,直盯住地上所跪之人,“消息属实?”

侍卫回道:“回禀陛下,千真万确!”

一名长满络腮胡的将军听后无限鄙夷笑道:“宗政无忧当初为了个女人连江山都不要,想不到他才离开江都不到两个月,那女人就耐不住寂寞,给他扣了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哈哈,他一定气疯了吧!”

宗政无筹双眉紧皱,深沉难测的目光便扫了过来,眼神阴郁沉怒,很明显的不悦。旁边一名副将连忙用手射碰了碰那名幸灾乐祸的将军,那将军一愣,忽然反应过来,想起南朝皇妃正是陛下以前的妻,而且听说陛下之所以虚设后宫也是忘不掉容乐长公主。他心中一惊,嘴角的笑容僵住,连忙住了。”低下头去。

另一名将军见气氛僵硬,便掉转话题,道:“陛下,上一战我们胜在南帝回朝南军军心不稳,如今,他们退守云关,我们是否是要趁这个机会出兵,一举夺回失去的城池?”

一名参将附道:“是啊,陛下,南帝经此打击,必定无心作战,我们应该趁我军士气高昂,一鼓作气将他们歼灭.”

坐上谋士摇头道:“不妥,南帝虽然人在江都,但九皇子与南军临时统帅无相子也不可小觑!而且无隐楼的人太过厉害,他们虽只有七千人,但却相当于七万精兵。每次交战,我们都会损失很多将士,这样打下去,两败俱伤,即使最后我们赢了,也是元气大伤口若彼时,他国强敌来犯,我国岂不危矣?陛下,臣以为,强攻,非上策。”

一名参将问道:“那依军师所言,何为上策?”谋士道:“云关往南二十多里地的一个山谷,路窄且长,是南军运送粮莘必经之路,那里左右两面是巨石高山,积雪难溶,前几天的一场大雪,没有一个多月是化不了的。而在这段时间里,那里必定无法通行丰辆。我们不如等他们粮草耗尽,将其因于城中,如此不费一兵一卒,不战而胜,方为上策。”谋士说着望向主位的皇帝,欲征求皇帝的意见,却见皇帝沉目拢眉,目光不知望向何处。而眉间拢住的神色中有着掩不住的怒气和怅茫。他不禁唤道:“陛下!!!

宗政无筹回神,此刻脑海中全是那名女子受伤的模样。他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都退下,此事稍后再议。”

众将相互看了看,领命退出,而那名前来禀告消息的侍卫被留了下来。

二月的紫翔关刚下过一场大雪,气候还很冷,宗政无筹披着大氅,站起身子,在屋里踱步。初时的震惊令他心绪难平,过后才慢慢冷静下来,细细思索这件事。

别人不了解容乐也许会信这种荒唐的谣言,但他却想都不用想,如果容乐是那种随便的女子,那她早就是他的女人了!究竟是谁如此陷害她,毁她声名?目的又是什么?连他都不信的事,宗政无忧又怎会相信?种种疑团,他纠结在心口回身吩咐道:“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跟朕详细说说。”

“是,陛下。那一天…自禁卫军副统领发现皇妃床上有男人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皇妃受伤独自离宫,不可谓不祥尽。

宗政无筹静静地听完,面色深沉,眉头越皱越紧。看来布下此局之人针对的不是容乐,而是宗政无忧。用如此拙劣的手段,那人必定对宗政无忧和容乐都极了解,他们的目的不是陷害容乐,也不是离间南朝帝妃的关系,他们很肯定宗政无忧不会相信容乐的背叛,以为他必然会出面保她,那样一来,南帝便会失去军心、臣心以及民心,届时,他们再挑动兵变,掀起叛乱,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万万想不到,宗政无忧会用如此直接的方式破了他们的局,让他们的后招毫无用武之地。这次的计谋,比上次散布白发妖孽的流言煽动兵变更为卑劣,而手段,何其相似!而使用这个计谋的人,他已经无需猜测。

宗政无筹面色愈发难看。宗政无忧用这种方式破局,也许是用来保护她的一种方式,但是,这种方式,伤害了她!不只毁了她的名誉伤了她的身,也伤了她的心口经过了云贵妃挫骨扬灰一事,在宗政无忧的心里,她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吗?他在心里做着各种推测。

宗政无忧,为了报仇,你就这么对待曾经你可以为之放弃江山、放弃尊严甚至放弃生命的女人?仇恨的力量,果然无尽强大。而容乐,这样的宗政无忧,你还会爱他吗?

“她伤得可重?”默然沉吟半响,他轻轻同了这么一句,短短五个孛,暗中牵系着他的情绪。那一剑,他相信她不为自杀,是为了让她自己记住那种痛,还有绝望吧?她不是一个轻贱性命的人。

“回陛下,刺中的是腹部,流了很多血。大概…伤得不轻!”

宗政无筹眸子阴郁,眼底深藏着心疼和担忧,他在宽敞的大帐之中,来回地踱步,沉闷的脚步声泄露了他此刻心底的情绪。一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容乐,离开了南朝,她会去哪里呢?她是那么厌恶他,又痛恨着启云帝,如今,被她倾心所爱之人逐出南朝,她,还能去哪里?

宗政无筹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窒痛和燥乱,转身吩咐道:“速去查她落脚之地,查到后,立刻来禀报,不得有误。”

侍卫忙遵命退出,到了门口,宗政无筹似想到了什么,又叫道:“慢着。南朝与尘风国相邻之地多派些人。”

“遵旨。”

尘风国的二月,天气已经回暖。皇家马场,宽广辽阔。一望无际的千枯草地上,冒出了新鲜的绿芽。靖朗的天空,一碧如洗,成群的马匹在马场内肆意奔跑,身形健壮,四蹄有力。

走在马场边困的沧中王宁千易身穿一件虎皮大裘,英姿勃发,昂首直立,豪气朗俊的面容较从前多了几分庄重和沉稳。他身后跟着几位大臣,一起看着马场内,心情都极好。曾经与沧中王同去临天国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王上,这一批马,比以前的都要好。今年的选马之期要热闹了!”

一位大臣笑道:“是啊,除了南朝以外,其它十四国均发来国书。这次来的,怕不是以前的使臣,而是各国的皇帝。”

提到南朝,一位武臣立刻变了脸,面色愤愤,道:“南朝皇帝若是敢派人来,我就叫他有来无回。”此人之所以如此愤怒,是因为两月前遣往南朝的使臣是他的堂兄弟。

尘风国的君臣礼仪不似其他国家那般严明,反而随意了许多。其他几位大臣见那位武臣如此激动,便好生劝慰。也纷纷表示,绝不能与南朝合作。

沧中王浓眉微动,听著他们谈论,并未表态。他只是往前走上几步,背着双手,目光眺望前方。

南朝,与那女子有关之地。

“走,回王宫设宴。“他朝着天空重重吐出一口气,将心中遗憾和失落压下,展现给别人的是一身爽朗豪气,朗声说罢,转身领着众臣回到王宫。

尘风国王宫,外观雄伟壮阔,里面装饰得富丽堂皇。行乐宫,金砖碧瓦,雕梁画栋。沧中王与几位大臣分席而坐,命人备了歌舞及美酒佳肴。在尘风国,君臣同宴是常事。

宫殿之中,一块大大的丝绒毛地毯之上,十数名美人赤足折腰,在古琴丝竹之乐的欢快节奏下,翩翩起舞。

众臣看得欢喜,跟着摇头晃脑,乐呵呵地随着歌女们的歌声哼着大家都熟悉的调子口气氛很是欢畅融洽。

沧中王高坐龙位,左右二妃陪侍。每每听到琴音,他总会想起临天国云莲山别宫之中的那半曲高山流水,不禁心生绸怅。脑海中那个女子的请影,始终挥之不去。

一年前,刚回国,便听闻她红颜白发,他为之心痛,甚至集结军队准备去救她,但还未出发,便听说她失了踪。他派人四处打探,才得知她已经成了南朝的皇妃,而且与南帝非常恩爱,他早已看出她与北皇貌合神离,其实心系当时的离王,如今,她总算能与她所爱之人相守,他应该祝福她,为她高兴,可心里头的遗憾和失落,总也无法填补。这一年来,关于她的种种,他仍然无时无刻不在关注。

自从登上王位,国事顺畅,他后宫佳丽三千,没有一个女子能代替她在他心里的位置。那个女子,就这么成为了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中,仅有的遗憾!

天下未定,战乱纷起,他们尘风国虽然不大,但因战马闻名,成为众国争相笼络的对象。他无心争夺天下,只要从这些国家之中,找到一个最有实力的合作伙伴,保证天下大定之后他的国家安定平顺,那就足够了。如果那名女子能陪在他身边,那他的人生,几乎可以称之为圆满。可惜,可怀

“王上,您有心事?”左边的含妃依上前来,笑问着他们年轻朗俊的王。

沧中王微愣,继而一把楼过她,爽朗笑道:“这后宫里,就数含妃心思细腻,尤其这双眼睛最厉害!”

右边的茶妃不乐意了,语带酸意道:“王上是说臣妾粗心大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