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摇头,“当然不是。有人想利用皇上对本宫的情意,来打到他们扰乱我朝朝堂,动摇我军军心的目的,本宫岂可让他们得逞!”她微微扬着下巴,嘴唇带着讥讽的冷笑,顿了顿,又道:“正好,本宫也需要这样一个契机。不如......将计就计!”

明清正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他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很快便明白她所说的将计就计是何意?可是......

“世上女子莫不护声名如性命。娘娘您对声誉,当真......一点也不在乎?”这便是他最为震撼之处,换作一般妃子,若被人诬陷,必定委屈气愤大喊冤枉,千方百计向帝王证明自己的清白,哪里有人会像她这般镇定,只为帝王和江山社稷考虑,完全不顾自己是否声名狼藉!

女子微微冷嘲道:“声誉?早在启云国之时,传言说本宫奇丑无比德行缺失;后嫁与当时的卫国大将军,又有人说本宫不守妇道,堪比红尘妓子;当皇上为本宫放弃大好江山,对敌人称降,人们说我红颜祸水,误国误民;前不久,不是又有人说我红颜白发,乃妖孽投胎?”她说着微顿,面上没有半点愤怒和激动的神色,只唇边的笑容讽意渐深。笑了笑,那讽刺渐渐转为凝重和坚定,她又道:“这一次,或许,会更难听一点。不过,能替皇上分忧,别说是豁出声誉,即便是要本宫以性命相付......本宫,也在所不惜!”

明清正忽然觉得,此时的女子,比坐在那高位珠帘之后,更让人肃然起敬。她不过是一名女子,竟然能为国家为皇上做到如此地步,当真是难能可贵。也怪不得皇上为他空设后宫,这个女子,她担得起一个帝王的三千宠爱,当得起一国之母。

想到此,明清正一撩衣摆,在女子面前跪下,面色异常恭敬,道:“娘娘需要微臣怎么做,请尽管吩咐。”

女子似是就等他这一句话,微微笑道:“本宫昨夜已传书与皇上,过不了几日,皇上便会返朝。届时,你只要附和裴大人等人之意,向皇上力谏重惩于我,最后,必须将本宫逐出南朝。”

“这......”明清正有些为难道:“此计好是好,但若没有皇上的配合......只怕难成。而且,娘娘孤身一人去往尘风国,万一计策败露,娘娘怕是会有性命之忧。”以皇上对娘娘的宠爱,恐不会同意这样做。

女子抬手,示意他别担心,“大人不必多虑!本宫与沧中王还算有些交情,况且,既然行此计,就不容败露。皇上那边,你只要按照本宫的吩咐去做,便不会有问题。”

明清正见她如此笃定,便道:“娘娘请讲。”

“请大人在皇上入宫之前,率领众臣于宫门口跪迎。入宫之后,我需要大人带领百官以死相谏。”说道这里,她语气一顿,声音沉了几分,强调道:“你记住,本宫说的,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正的以死相谏。至少,要见血。要知道,在这个皇宫里看不见的角落里,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探子,我们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明大人,你,能做到吗?”

明清正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他在想,人人皆知皇上对皇妃痴情无比,倘若仅凭传言便将皇妃治罪,别说是那些敌人,就连他也不信。若再加上朝臣死谏,皇上为安稳朝臣稳定军心,不得不暂时将皇妃驱逐出境。这个理由,应该是无懈可击!明清正不得不赞叹皇妃心思缜密。他想了想,面色一正,隐含坚毅,郑重回话,道:“微臣,一定不负娘娘所托。那,娘娘您......”

女子昂首道:“本宫?本宫被皇上一怒之下逐出南朝,自然是伤心欲绝,不惜自伤身体以报帝王。本宫相信,如此一来,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起疑心。”

明清正面带激赏之色,心中对这名女子不禁又多了几分敬重。“委屈娘娘了!娘娘如此深明大义,日后,文武百官、边关将士、万千臣民,都会感谢您!”

女子虚扶他一把,让他起身后,淡淡笑着摇头,“本宫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我也不需要别人的感激!本宫所做的一切,不为天下苍生,只是为了帮助本宫的丈夫早日达成他心之所愿。仅此而已!本宫该走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女子说完便转身离去,明清正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世上之人,不论男女,莫不为名利费尽心机,妄想站在高处被人当做神明敬仰,然而,却有这样一个女子,只为相助自己的丈夫,付出一切,却视名利如无物。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不在乎她的付出是否有人替她歌功颂德,她只需要达成她最简单的目的,就心满意足!

......

“大人,到家了。”

明清正还沉浸在回忆当中,不想马车已经到了自己的门口,他被小厮扶着下车,踏上台阶,站在朱红色的大门跟前,忽然转身,遥望着西北方的天空,想象着那个一心只为了丈夫,连心中祈祷:希望皇妃娘娘顺利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此时的尘风国王宫,被笼罩在一片如水的月光之中,褪去了百日的喧嚣热闹,只剩下一片宁静。

初春的晚风,很是清凉,吹动了窗外的枝影瑟瑟摇曳,透窗倾洒在地,留下点点斑驳。

倾月殿的寝宫之中,漫夭安静躺在床上,一直提着心,等待那个神秘的男人现身,可是,她等了很久,那人始终都没有出现。她不禁疑惑,这么晚都没来,早上很早便又离开,那他夜里应该没有休息才是!可他们三个,白日里看起来精神似乎都很好的样子。

越想越是混乱,也越是不安。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那人依旧没来,渐渐地,身躯的疲惫以及枯燥的等待令她开始感到困倦。

三更后,她皱着眉,实在抵不住困意的侵袭,缓缓合上双眼。而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忽然,窗子被人悄悄打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她明显感到有一股风从窗口吹入,她睁眼,映在床里侧的黄幔影子轻轻摇动,有衣袂声轻响,几不可闻。

她心中一震,所有的困意立时消弭殆尽。

终于来了吗?

她连忙暗自凝聚内力,手握上玄魄,五指收紧,只待人来入账。

那人轻轻合上窗子,走路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她屏住呼吸,紧紧盯住床里侧的墙上,那里除了黄幔的影子,还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轮廓。只能看出那人在往床边一步步靠近,速度甚是缓慢。

四周静谧,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她忽然有些紧张,心跳加快。这人武功之高,似在她之上,而她身怀有孕且胎相不稳,如何与他对抗?

握紧手中的剑,指尖微微颤抖。

映在墙上的黑影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高大,她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一眨也不眨。

忽然,那人来到黄幔前,不动了。她屏住气,手心微湿。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敌人的一无所知令她愈发的感到紧张不安,她不知道黄幔前的那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她想叫门外的侍卫,但又担心此人迅速夺窗而出,认不出他是谁?强压住心底的惶感,她耐心等待时机。

那人终于有了进一步的动作,抬手撩开黄幔,动作确实如此轻柔而缓慢。她感觉到他坐到了床边,似是要解衣躺下。

她心中一慌,几乎反射性地想拔剑出鞘,但就在她手指凝力之时,突然,有一股异常熟悉的清爽气息,充满了整个帐内,萦绕在她的鼻间,直沁心扉。动作顿时凝滞,身躯僵硬,内心惊颤无比。

怎么......是他?!

激烈的情绪波动,令她胸腔起伏不定,喘息不稳。坐在床边的男子动作微微一顿,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过后继续他的动作。脱下外衣,在她身后缓缓躺下。

她回过神来,惊得翻身坐起,扭头去看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零五章

月光透过床幔,照出浅淡的昏黄,将整张床笼了一层朦朦腌腌的光亮。她睁大眼睛,瞪着那个在她身边躺下的男子,只见他白发铺满了枕头,一张俊美如仙的面庞带着慵懒的疲倦,一双凤眸幽黑而深邃,平静之中氤氲着不可预测的风暴。这名男子正走她日思夜想却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男人

宗政无忧。她皱起眉头,想问他是不是疯了?

那日雁城他都不该去,现在竟然跟着她到了尘风国的王城,还每晚潜入王宫!以他们两个人目前的身份,一个是指点江山的皇帝,一个是被逐的妃子,这样夜半三更相会,万一被人发现,岂不前功尽弃?他还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尽管他武功高强非一般人可比,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她还陷入震惊之中,突然,外面有人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寝宫门外的侍卫听到屋里似是有人说话,便来到门口询问。

漫天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床上的男人眸光一沉,伸出长臂往她身上一揽,她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朝着他歪倒下去,等她回神时,锦被已经盖上两人的身。她被他吓了一跳,趴在他身上,有些恼怒地瞪着他,但她身下的男子仿佛无事人一般,淡淡瞥了眼门口,提醒她,门口还有人等她开口。

漫天连忙敛了敛神色,扬声对着外面说道:“没事,我睡不着,在跟我腹中的孩子说话。”

外面的侍卫见无事便应声说了句“打扰公主休息了!”然后回到原位。

漫天松了一口气,身子放松便软了下来。床上的男人听到“孩子”二字,脸色一变,目光更沉了,眼底怒气狂炽,抬手一把扳过女子的脸,一个带着滔天怒气的吻,以惩罚的力道狠狠吻了上她娇嫩的唇瓣,似是拼命发泄着抑郁在心头已有二十多日的难以抒解的怨气。

双唇辗转,久违了近三个月的美好令人思念到几欲疯狂,他近乎霸道的撬开她的贝齿,舌带着男子急切而灼热的气息以迫不及待的姿态长驱直入,准确地虏获了女子的丁香小舌,狠命的纠缠吮吻,仿佛要吞没她的一切。她被他突如其来的狂情之吻,吻得透不过气,头脑一阵空白,身子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男子喘息渐渐粗重,她忽然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蓦然清醒过来,连忙推他,被压低的模模糊糊的声音从两人交缠的唇齿间细碎溢出:“别…孩…孩子…”

男人伸向她衣内的手顿时停住,身躯僵硬如铁。他皱眉,懊恼地低咒一声,放开了她,轻轻将她的身子翻过去,让她躺平,然后撑着身子,居高临下地死死盯着她,该是算账的时候了!

漫天垂下眼睫,依然能感觉到撑在她头顶上面的男人那凤眸眼底喷薄而出的盛怒,她微微低着头,紧闭着唇,不说话。

“你没话说?”男人见她久久不开口,心中郁闷之极。二十多天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等抓住机会一定要狠狠教日她,这个女人竟敢擅作主张,不与他商量便定下如此计谋,逼他不得不与她配合!

那一晚,收到她的飞鸽传书,她简单说了寝宫发生的事以及她的计划,他当时就不赞同,于是连夜快马加鞭从紫翔关出发,只想早些赶回,阻止她的行动。却不想,人还未到江都,已是流言遍布,百官齐谏。

入了大殿,他用他的眼神,告诉她,他不同意她的计策!。而她却用她的行动,告诉他,她的坚持。她可知,当他坐在高位龙椅之上,听着那些大臣们对她的谩骂和侮辱之词,他心里有多难受?他需要多强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将那些人全部推出去斩首示众!这还不算,她竟然为求逼真不惜用他手中的剑自残身体,以达到顺利离开南朝的目的!她难道不知道?那一剑刺在她身上,比刺在他心上还让他难受!

他是很想报仇,但他绝不要以伤害她为代价!

这都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更不能让他放心。宁千易对她存着什么心,他早在一年前的那场选妃宴上就看出来了,而这次选马之期,傅筹与启云帝必到,这两人,对她而言,都是极端危险的人物,可她偏偏要往他们堆里扎。他怎么可能放心得下?万一她有何不测,那他即便是为母亲报了仇,也会痛苦一辈子。

男子的气息冷冽,目光阴郁沉怒,漫天不安地张了张嘴,抬眸看着他眼中的神色不断的变幻,那些一闪而过的担忧、心疼、恼怒,还有恐惧和挣扎纠结在一起的种种情绪,明白无误地将他心底时她的在意和紧张全部传递到她的心间。

他想问,她可懂他的心?她能看懂他的眼神,也看懂了他的心口眼眶微微发涩,她抬手轻轻抚上他俊美的脸庞,疼惜而依恋的目光在他疲倦的容颜之上辗转流连,用她如水的温柔去化解男子心中的郁怒。她微微张口,声音极轻极浅,几欲听不见。她说:“对不起!你心中所想,我都懂。可是,我心中所想,我希望,你也能懂。”她希望,做一个真正与他比肩而立的女人。无论事业还是生活,不论身休或是心灵,她对他而言,都应该是一个有用的女人。而不是永远站在原地,等待男人回头,给予她,他的疼爱与呵护。

宗政无忧望着她倔强而坚定的目光,以及她那目光中希翼得到理解的期盼,他的心一寸寸变得绵软。这个女子,当真是他天生的克星,让他又爱又恨。他无奈吐出一口郁郁心头多日的浊气,心底缓缓升起一股温暖的感动。因为这件事,令他了解了,这个女子为他,敢于豁出一切。

漫天见他怒意渐消,眼底流露出温柔的神色,她笑了起来,仿佛打了一场胜仗般。

宗政无忧立刻扳了脸,拉下她的右手紧紧握住,压低嗓音,“你倒是很有做戏的天分。”那一日,她所表现出来的情绪看起来是那样的真实,即便他知道那只是一场戏,但却仍然止不住为她的眼泪以及她流露出来的悲伤感到心痛。

漫天微微一愣,继而缓缓垂眸,言语中,就多了一丝淡淡的哀伤,“那不全是做戏。”她是真的感到绝望和悲伤口又道:“无忧,我不知道,我们未来的路,还要经历多少挫折?要到何时,才能过上平静安乐的日子?”她总觉得在他们身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秘密操纵着他们的命运,不断制造坎珂和波折,将他们一步一步弓向宿命的深渊,让人逃脱不得。尤其是经历了母亲被挫骨扬灰之事,这横越在他们之间,仿佛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阻隔,让她觉得未来的生活,总也看不到希望。

宗政无忧目光柔和下来,他抬手轻抚着她鬓角雪白的发丝,“不会太久,相信我!”

他坚定的语气仿佛有著渗透人心的力量,她就这样相信了,会有那么一天,他们可以过上真正平静的、幸福的日子。

心有期盼的感觉,总是很美的。

“恩。”她眼中绽放出希望的光芒,宗政无忧却忽然沉了声音,带着严肃的警告,双手捧起她的脸庞,微微俯下身子,在离她面庞三公分的距离处,看着她的眼睛,沉声说道:“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这次的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轻轻点头,想了想,微微笑着说道:“以后,我会先跟你商量。”

“不必商量。“他断然拒绝。

她微愣,又听他用很肯定的语气道:“我不答应。”凡是会伤害或者有可能伤害到她的计划,他不会同意。

漫天蹙眉,想说:你别这么绝对。但她终究没说出口,他给她的压迫感太强,就暂时妥协一次,也无妨。

见她又点头,宗政无忧才露出满意的神色,一低眸,望着近在咫尺的红唇,忍不住心中的悸动,又想吻上去。近三个月没碰她,真的很想。

漫天敏锐的觉察到他眼中神色的变化,心中一惊,连忙抬手捂上他就要吻上的唇,坚决道:“不行。”她微微挪开身子,低头看自己的腹部。

宗政无忧明显有些失落,一直想要个孩子,如今真有了孩子,又如此碍事。

漫天面他面色黑沉,眼光郁闷的盯着她的肚子,她伸手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填他一眼。宗政无忧轻轻叹一口气,在她身边躺下,一只手臂伸到她颈下,另一只手环住她,避过她的腰腹,很自然的将她带到他怀中来。

漫天枕着他的臂弯,手放在小腹之上,那里微微隆起,不注意还感觉不出来。她轻轻抚着,就好像感受到了一个新的生命在她腹中成长,令她内心深处充满了无尽的喜悦,然而,在喜悦过后,那深深的恐惧又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无忧,你说,这个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酬他能平安来到这个世上,他长得像谁呢?”她的声音悠远而飘渺,既期盼也担忧,又道:“如果…他不能来到这世上,那我…我该怎么办?我们,又该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女人,没有孩子,不过是自已痛苦,少了一份作为母亲的快乐。可他却不一样,一个皇帝,不能没有子嗣。

宗政无忧见她如此惶然不安,扳过她的头,将她的脸贴在他胸口,安慰道:“别担心,孩子,不会有事。”

“可是,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