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和无忧的孩子,想来定然聪明又漂亮。

“在想什么?”她正沉浸在对于他们孩子的无穷想象,忽然有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过来,宗政无忧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她回神,转头嗔道:“别吓着孩子。”

宗政无忧双眉一扬,今日心情似是不错,他低头就在她娇艳的唇上啄了一口,语带傲气道:“这孩子若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他就不配做我宗政无忧的儿子!”

漫天斜眼看他,好笑道:“你怎知是儿子,也许是女儿呢?”说到孩子,她兴致极好,靠在他怀里,仰着脸庞,问道:“无忧,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宗政无忧揽着她坐到长凳上,慵懒地斜靠着结实的木架,拉她到怀里,侧头看着她绝美的面庞,神色温柔,勾起的嘴角微带邪气道:“儿子要,女儿也要。”

“你太贪心了。如果只能有一个,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以他帝王的身份,这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虽然她更喜欢女孩。

他望着她面上洋溢着专属于一个母亲的幸福笑容,美得眩目,他笑道:“儿子女儿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最好是多生几个,有伴,他们就不会孤单。”就像他和老九。他的笑容暗藏着淡淡的苦涩,几不可察。

漫天嘴角的笑意微微凝滞,眸光一暗,但仅仅是一霎那,便又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多几个孩子,让他们每天围着你转,吵得你头昏眼花,烦不胜烦。”若真是那样,只怕他会毫不客气的拎着他们的脖子扔出门外去。

宗政无忧声音微微低了几分,“只要有你陪着,我不嫌他们烦。”

漫天忽觉眼角发涩,连忙扭过头去,声音依旧带笑,“即便没有我陪着,你也不能嫌他烦。无忧,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多一些耐心,好好疼他爱他,给他一个跟我们不一样的幸福童年。”

宗政无忧下巴搁在她肩上,两人的脸庞挨着,他垂着眼,没有做声,只是紧了紧双臂楼住了她。

她见他没反应,回过头来,认真问道:“你不答应吗?”

宗政无忧扬起睫毛,眼底神色坚决,“只要你疼他们,我自然会疼他们。

漫天怔了怔,撇过去的眼,眸光黯淡。她自是会爱他们的孩子,可是,有没有疼爱和照顾孩子的机会,不由她说了算。

“七哥,七哥。”远远的,九皇子扬着手中的半张纸,朝这边快步跑了过来,他面色兴奋,似是找到宝一样。萧可跟在他后头,脸色明显不太好。九皇子大声叫道:“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漫天和宗政无忧眼光皆是一亮,九皇子过来之后,见漫天也在,愣了一愣,宗政无忧对他使了个眼色,才道:“阿漫,你出来时间也不短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漫天心中明白,温柔笑道:“不用,你跟老九有事,忙你们的吧。让可儿陪我就好。”

宗政无忧淡淡看了眼萧可,点头道:“也好。”

漫天被萧可扶着手离开,宗政无忧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语带急切问道:“找到解毒方法了?”一向深沉不露情绪的凤眸,此刻有着掩饰不住的期盼和喜悦,

九皇子对上他这样的表情,想着那样的解毒方法,他脸上的兴奋神色忽然僵住,他望了眼手中半张微微发黄的旧纸,“找…是找到了,只不过…”

宗政无忧皱眉,“只不过什么?”

九皇子有些犹豫,小心翼翼道:“我,我不敢说,你…自己看吧。”

宗政无忧本就着急,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已心生不耐,不待他说完,便一把夺过九皇子手中那半张发黄的日纸。

九皇子朝着一个地方指了一下,他顺着那个位置看过去,顿时心头一凛,如雷轰顶。

他脸色立变,沉声怒道:“这是什么?!这也能叫做解毒之法?再找。

“没有了,七哥。”

一百二十二(VIP)

九皇子有些郁闷,找了那么多天,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办法!不管这办法好还是不好,也总算是找到了,只要七哥肯用,它就是个办法。

宗政无忧浑身散发的怒气渐渐被一股蚀心透骨的悲哀所代替,他望着那半张纸上凌乱而潦草的字迹,怔怔不语。

所谓解毒之法,只针对于身怀有孕之女子,在女子即将临盆之即,以一种独特的金针过穴之法将母体内的毒素汇聚到婴儿体内,随着孩子的出生而解。但这个孩子,却需要以药养命,寿不过二十四岁。

这是何等残酷的解毒之法!一个充满希望的生命,在还未出生之时,便已注定了一生之痛。试问天下父母,谁人能够如此狠心?

九皇子见他如此表情,心中难过,劝慰道:“七哥,七嫂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们以后还可以有更多的孩子。”

宗政无忧指尖握紧,那半张发黄的日纸在他手中被捏碎,那细微的绊裂声,从心底传来,遥远而沉痛。他站在葡萄架下,抬头仰望着苍穹,那空茫的广阔无际的天空,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口回房之时,漫夭背对着门口,很安静的坐在那里,安静得仿佛没有那个人,让人看了心生不安。雪白的长发披泻在她的肩背,在透窗的白色日光下流转着似圣洁却又似哀绝的淡淡光华,她背脊单薄,看上去有些僵硬。

萧可垂首站在她身边,见宗政无忧进屋便默默退出门外,与九皇子二人偷偷躲在门口听里面动静。

宗政无忧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缓缓朝她走过去。漫夭听着他沉缓的脚步声,忽然回头,手放在小腹之上,面带惊喜和兴奋的神色,眼底却是漫漫无边的哀伤和绝望。

她笑着说:“无忧,他动了,你摸摸,我们的孩子会动了。他还不到四个月就会动,他一定是一个既聪明又可爱的孩子,…”她拉着他的手,放在她肚子上,想让他和她一起,感受这个生命。

腹中的孩子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宗政无忧身躯陡然僵硬,原来孕育一个新生命是这样微妙的感觉,细细的、软软的欣喜和酸楚交融,他心中一疼,连忙垂下眼睑,刻意的选择将那些突然涌出的奇异感觉忽略不计。

眸光微垂,他望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看她苍白如雪的指尖,听她声带喜悦的语气夹杂着透骨的哀伤

她说:如果他是男孩,将来必定像你一样,脾睨天下,运筹帷幄。如果是个女孩,我希望她远离皇权的桎梏,在她最好的年华遇到一个她爱的而又深爱她的男子,过着永远幸福的生活…”

她仰起面庞,看着他皱着的眉头,轻垂的偶尔会颤动的眼睫,她看不见他眼中的神色,只看得见他薄唇如一条直线,没有弧度的僵硬着。她的心一分一分沉重,在他僵硬的表情里,她对于他即将作出的决定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心里矛盾而挣扎,她绝美的眸子随着她说出口的希望和畅想迷蒙了水雾,模糊了视线。心头一阵阵揪紧,她红唇微颤,声音幽远而静隧,接着道:“但不管他是男孩抑或是女孩,我都希望毗希望他们远离伤害和病痛,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过一生,…无忧,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宗政无忧心中一震,扬起浓密的眼睫,对上她泪光后的祈求神色,哑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她突然站起来,猛地抱住他僵立的身躯,双手紧紧抓住他后背的衣裳,手臂大力的似是想要将自己嵌入到他的身体里,从此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对不起,无忧,请原谅我“…我不能答应用那个办法,不能…绝对不能。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们不能对他那样残忍!”即便她再怎么不舍得离开无忧,但若要以她孩子的一生来交换,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她怎么能给他一个生命,让他痛苦的来到这世上,等待着随时可能来临的死亡,永远也看不见希望的曙光。那何其残忍?!

宗政无忧双眉紧锁,僵硬的让她抱着,他的手垂在两侧,手心冰凉,像浸了雪一般的温度。他的目光越过她的白发,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砰的一下裂开,四散而去。

“那我呢?”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问出这么一句。他的声音微微嘶哑,很轻的三个字,落在她心头却是那般的沉重,沉重到窒息。她的脸靠在他肩膀,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害怕看到他的绝望。

宗政无忧收回目光,那眼中的悲痛和空寂逐渐化作强烈的不甘,他陡然握住她的肩膀,毫无预兆地将她推开,死死看住她的眼睛,目光像是要剜进她的心底去。他声音低沉带痛:“对他的不残忍,便是对我的残忍!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他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令她慌乱,她颤着声音对他说道:“他是你的孩子!”

“那又如何?”宗政无忧别过眼,目现狠戾之色,“倘若你不忍心看他活着受苦,那我可以在他出生之后立列结束他的性命。”

漫夭身躯狠狠一颤,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这是他说的话吗?这是一个即将为人父应该说的话吗?她抬手,眸光遽碎,用力推开紧箍住她肩膀的手。她踉跄着往后退,再往后退…看着他的目光变得陌生,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这个人。她可以接受他对任何人的冷酷无情,却不能接受他因为想留住她的性命而弑杀亲子。

那个孩子,不是别人,那是他们的孩子啊!干辛万苦,才保住的一个孩子!那一日,她一剑入腹,险些亲手杀了他,在尘风国的日子,她是那样的后悔、自责、担忧、害怕,而这个孩子总算是死里逃生,如今却要面临更想惨的命运,这叫她如何能够接受?

可他的眼神,那么坚决,似是已下定决心谁也无法改变。她的身后,脚下地毯的边缘微微卷起,她虚浮不稳的脚步仍往后挪,被拌了一下,人便掉倒在地。

宗政无忧听见自己的心“咚”的一声沉下去,他极力控制住想去扶她的欲望。扭过头,不看她震惊而失望的眼神,不看她苍白如纸的脸庞,也不看她跌坐在地泪如泉涌。

门外,萧可见状,想进来扶她,却被九皇子拽住手。萧可回头瞪他,正待发作,九皇子低声道:“别进去,你想让璃月死啊?”

萧可一愣,看了看屋里,犹豫着又退回去。

漫夭瘫软在地,哭泣无声。过了许久,她才撑着地面站起来,此时,泪水已歇,眼中悲伤褪去,只刺下为人母亲的坚决。她也不看宗政无忧,转头对外叫道:“可儿,去叫萧煞准备马车,我要回宫。”

“啊?现在吗?”萧可惊诧,漫夭点头:“对,现在。!”

萧可“哦”了一声,看了九皇子一眼,才离开口九皇子连忙进屋,拿手指小心戳了戮如木雕般动也不动的宗政无忧,对着漫夭尴尬的嘿嘿笑道:“七嫂,你这就要回去啦?你不说一直陪我们打到京城吗?”

漫夭转过头,没做声。宗政无忧簿唇紧抿,也不吭声。九皇子看两人的脸扭到两个方向,皆是一脸不妥协的神色,他急得跺脚,“七嫂,七哥只是随口说说,一时气话你也信啊?你想想,那是你的孩子,七哥棒在手心里宝贝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下杀手啊?七哥,你说是不是啊?哎呀,七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宗政无忧微微转头,却不是看她,而是对外头叫了一声:“来人。”

一个丫头应声而入,行礼道:“奴婢在。”

宗政无忧道:“替皇妃收拾东西。”

九皇子愣了愣,奇怪的叫道:“七哥?!”

宗政无忧看也不看他,转眼望漫夭,他眼神早已敛去了一切情绪,看上去平静无波,他淡淡道:“你回宫也好,回去好好养胎。等战事结束,我回宫之时,希望你还在。倘若不在也无妨,要么我下去陪你,要么,…就让这整个世界为你殉葬。”他说完拂袖离去,竟不再多看她一眼。

漫夭震住,愣愣地望着已走出门外的男子,外头的日光白得刺眼,笼罩着他孤寂而萧瑟的背影,书画着他决绝的表情。

他的意思很明确,她活着,他便活着,一切都好。她若死了,他即便活着也如同死亡,什么都对他没有意义,包括孩子,包括江山天下。他就是用这样霸道的方式,让她明白,她就是他的一切。留或者走,她自己看着办。

爱,可以是成全,也可以是毁灭。

她再次瘫软在地,整个人不能动弹。心中的酸软和苦涩交汇出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她抬手抹了把发涩的眼角,却再无一滴眼泪。

回到江都皇宫,已是四月十二。连绵的大雨开始不停地落,整整下了一个月,还未有停的趋势。南朝大军并未因这天气而耽搁行军,南帝宗政无忧像是疯了般的与时间竞逐,疯狂攻占北朝的城池,一日不歇。北朝从边关急调兵马,终是远水难解近渴,只一月时间,南军长驱直入,攻陷北朝十数座城池,来到京城以外最后一个重要关卡。

大军兵临城下。而这时,万和大陆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洪灾。堤坝尽毁,洪水如猛兽直冲而下,吞没了一座又一座村庄或城池。

来不及逃离的人们在惊恐之中丧生,连尸体都不知被冲往了何处。

这战争纷扰的年代,又遇洪灾水患,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四处都是哀声一片,整个天下都陷入惶乱之境。

南朝较之其它国家,水灾更为严重。各地官员纷纷递上折子,请求上面拿主意。有些地方的洪灾几乎淹了整座城,阻隔了通信,明清正与丞相再三商议,决定进宫面见皇妃。

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南朝皇妃再度临朝。

乾和殿,庄严森巍。

众臣跪拜:“参见皇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龙椅之后,珠帘垂挂,漫夭端坐凤位,微微抬手道:“平身。”

“谢娘娘。”

众臣起,漫夭面色凝重,道:“全国各地水患成灾,房屋被冲毁,短短几日,无数百姓家毁人亡。今日本宫召各位大人上殿,是想听听你们有何治水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