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那…城门大开,皇兄可会进城?”

“这…小人不知,公主如果想见皇上,可以直接去半里河旁的扎营之地。”

言下之意,皇兄是不会进城了?漫夭又问:“你们怎知那城墙底下有泉眼?”

“是皇上说的…”

出了刑房,向戊和萧可等在外头。

漫夭将那块香料交给萧可,“你看看,可认识这个?”

萧可接过来,看了看,“这个是‘离魂香’,中了它的毒,十二个时辰之内不服解药,会永远醒不过来。”

漫夭点头,“不错,是‘离魂香’。他们想在城门附近燃上此香,不费吹灰之力进入乌城。可儿,你可有办法解此毒性?”

萧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取出一支白色的形状像蜡烛却比蜡烛细小的东西,粲然笑道:“用它就可以了。”

向戊问:“这是什么?”

萧可道:“这个啊。我就叫它‘白烛’。无色无味,只要把它和离魂香放到一起,它的毒性会消除离魂香的毒气。”

漫夭目光一亮,“那服过离魂香解药的人闻到会如何?”

萧可想了想,才道:“‘离魂香’解药里的其中一味药与白烛的毒气相克,服了‘离魂香’解药,再中白烛之毒,轻则全身麻痹,重则会死掉。”

十万人!漫夭心情陡然沉重,她抬头,深呼吸,没有选择了。闭了一下眼睛,睁开后满是坚定和决绝,将那一抹挣扎无奈之色掩了去。方命令道:“向将军,你命人想将‘离魂香’点上等我们的人昏迷以后,燃上‘白烛’。让人换上那四人的衣裳,打开城门。”

向戊领命离去。

漫夭站在原地,抬头仰望着漆黑的苍穹,想她一个深受现代教育的人,来到古代,虽为形势所迫,但这般杀人如麻,心中自有些不安。

这是她与启云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锋,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无需出面,也总能给她一股无形却又十分强大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来气。

半里河,启云大军扎营之地。

中心大帐内,一名清隽儒雅的男子以极不适合他气质的姿势坐在矮榻前的地摊上。男子双腿修长,微微曲起,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撑着头,冰灰色的眸子敛去了深沉,有些空洞和忧伤。他定定望着身前矮榻上铺着的一条珍贵无比的白狐毛毯。

那是用数十只幼嫩的白狐皮毛织成的毯子,毛色如雪,从数百只里挑出来的,颜色完全一致,分毫不差。皮毛柔软光滑有如新生婴儿的肌肤和毛发,令人一触难忘。毛毯上面绣着莲花图案,以同样的白色,圣洁而妖娆的姿态于这张毯子上盛大铺开,却隐而不现。毯子一角从矮榻上轻轻垂下,延伸到大红色的地毯之上,洁白的颜色在名贵的夜明珠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却惨白如纸般的光芒,让人望着,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人来,无法自控。

他伸手,去触碰那条毯子,很小心的姿态。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擦着净白的狐毛,一股柔软得仿佛要溢出水来的感觉在心底滋生,以不可阻挡之势急速的蔓延开来。而那埋藏在心底的美好记忆,一如昨日般清晰。

“容儿,你冷吗?这毯子昨日父皇赏的,送给容儿你吧。”僻静的亭子里,他捧着一条天青色的薄毯,递到身躯单薄的少女面前。

少女眼光微微一亮,抬手抚摸着那质地柔软的毯子,神色一阵恍惚,眸底荡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喃喃道:“好漂亮。”

他含笑,把毯子往她面又递了几分,少女却突然缩回手,扭过头去,垂眸低声道:“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

他诧异,“为何?容儿不喜欢?”

少女回眸微笑道:“喜欢,但它不属于我。”

“既然送给你,那它就属于你了。”他拉过她被冻红的小手,将毯子放到她手上。

“哟!这不是六皇弟吗?!父皇好不容易赏你一回,虽然是我们几个挑剩下的,但好歹也是父皇的赏赐,你就这么把它送给一个小宫女,若是被父皇知道了,以后,怕是想捡别人挑剩的也捡不着了。哈哈哈。”被一群奴才拥着的一名身穿华服的男子朝这边走来,一边走着一边趾高气扬的对他大加嘲弄。

少女微微一愣,继而紧低着头下跪行礼,故意变粗嗓音道:“奴婢见过二皇子。”

他回头,朝男子微行一礼,温和笑道:“让二皇兄见笑了,容齐自是不及几位皇兄得父皇宠爱,而我也无意与皇兄们一争长短,相信二皇兄不会拿这等无聊小事去惹父皇厌烦吧。”

二皇子昂着头,一脸倨傲,不屑道:“你就是想争也得有资格才行,要怪就怪你那吃斋念佛不中用的母亲太不争气。”二皇子迈着八字步上前,拿起少女手中的毯子,掂了掂,抖散了,往身后一扔,“这个拿去给白狸当垫子正合适,六皇弟你不会介意吧?”

少女倏然抬头,似是想抢回那条毯子,他连忙挪了身子,挡在少女前面,不让少女的容颜被他那嚣张的皇兄看到。他望着二皇子身后的奴才将他的毯子拿去包一只小狐狸,那狐狸毛色纯白,极美,他却心生厌恶。嘴上笑道:“二皇兄觉得合适,那便是合适。哦,对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似乎听到大皇兄宫里的人说,父皇召了大皇兄一起用晚膳,说是晚膳过后,大皇兄还要陪父皇下棋。”

“什么?”二皇子一听,刚才的嚣张态度顿时不见,“谁都知道我的棋艺比他强了许多,父皇为何召他不召我?”

“这个,二皇兄得问父皇才知道。”

“走。”

二皇子心情烦躁,领着一干奴才疾步离去,临走前将那条蓝色的毯子从白狐身上一掀,像丢一块抹布般的姿态随手丢到亭下一个不大的湖里,扬长而去。

他看着湖中的毯子,目光沉下,紧抿着唇,不做声。

少女二话不说,转身就奔下亭子,纵身跳进湖里。他一惊,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冬日的湖水,冰冷刺骨,他看着女子在湖水中费力的朝那毯子游去,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楚的陌生情绪。平生第一次,他知道了原来他的一件物品也可以被人如此重视。走下亭台,对游向岸边的少女伸出手,握住她纤细而冰冷的手指,望着她上岸后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身躯,他忽然想,这一生,他想好好保护她。

拉着她到一个能避风的地方,“不过是一条毯子,不值得你下湖里捡它。更何况,它已经被畜生碰过了,不要也罢。”他说完就想拿过来,再扔掉。

少女却不答应,两手紧紧攒住,“不行,你说了,这个送给我了,它是属于我的。”

他说:“我以后送你一条更好的。”

“不,以后是以后,这条。”少女垂下眼,目中有浅浅的悲伤浮现。她说:“我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人送过我礼物,好像是八年,又好像是十年。谢谢你,六皇子。”

他还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她每次见他都会笑,不管是真的开心还是假的开心,她从来都只会笑。就像他一样,温和的笑容不离嘴角,心中的苦涩却无人知。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美丽的瞳眸里浮现的一层浅浅薄雾,心间一疼,不自觉就揽过她被湖水浸透的身子,那样娇小,那样单薄。

“不要叫我什么皇子,就叫我的名字。以后,我一定会送你一条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毛毯,到那时,没有人再敢从你手中夺走。”

那时候他以为,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而又特别的宫女。

多么遥远的记忆,不管过了多久,依然无法从他心头淡去,可她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他们之间的一切,在她面前,彷如过眼云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如今,这用数百只幼嫩白狐中挑出的毛色一致的狐皮织成独一无二的毯子,再放到她面前,她可会多看上一眼?

“皇上,该服药了。”贴身太监小荀子端着一碗药进了大帐,双手捧着恭敬递到启云帝面前。

启云帝缓缓回身,眼角扫过那精致瓷碗里黑乎乎的药汁,清隽的眉微微蹙起,眸底闪过一抹深恶痛绝。

小荀子暗暗叹一口气,再往他面前递了递,笑着道:“皇上,您又在想念公主了?左将军出兵已有两个时辰,这会儿该进城了。皇上您很快就能见到公主了。”

启云帝端过药碗,像往常一样,习惯在喝到一半的时候顿上一顿,感受着涩涩的苦味流转在唇齿之间,逐渐的浸入心肺。他眉头轻拧,将剩下的半碗饮尽,漱了口,抬头,神色晦暗不明。

是的,很快便能见到。

“皇上,皇上!”一名侍卫慌慌张张就要冲进大帐,小荀子连忙上前拦住,训斥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人止住脚步,噗通一声跪在大帐门口,面色悲然颓丧。

启云帝头也不抬,淡淡道:“何事?”

那人一头磕到底,悲声道:“启禀皇上,我们的计划败露,左将军带去的十万大军,全…全军覆没。”

启云帝抚摸着毯子的手蓦地一僵,低垂的眸子冰灰色转而深沉,却不曾回头,只小荀子大惊,睁大眼睛问道:“怎么会败露?是谁走漏了消息?”

那侍卫颤声回道;“小人…不知。”

小荀子心下一沉,转头去望仍坐在红色地毯上姿势不曾变过的帝王,只见他眉头微微蹙起,略带苍白的唇带着一种病态中的优雅,轻轻抿着,半晌都没做声。

门外的侍卫头也不敢抬,小荀子亦是沉默着不语。过了半刻钟以后,启云帝面色无波,似叹息般的轻声问道:“皇兄进城了?”

侍卫惊诧抬头,他还没敢说呢,皇上怎么就知道了?!愣愣地点了点头,将探子从乌城探来的消息一一禀报。

启云帝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费一兵一卒,如此轻易的灭了他十万人马!

“皇上…”小荀子见他面色如此平静,不由担忧唤了一声。那是十万人啊!就这样没了,皇上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启云帝不理会小荀子的目光,他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优雅的笑容,心道:“这只是开始!”

对门口摆了摆手,小荀子连忙让那侍卫退下,方才上前又唤了一声,却被启云帝制止。

启云帝面容如常,深沉之中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只眸底神色偶尔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悲哀和无奈。他目光轻垂,手下的毛毯,白色在眼中扩散,他看着看着,就仿佛看到了那女子满头的如雪银丝。

他忽然问道:“小荀子,你说,皇妹见到这条毯子,会喜欢吗?”

小荀子连忙拉出一个笑脸,回道:“皇上亲自狩猎,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得了这么一条毯子,珍贵自不用说,单是这份心思啊,公主就一定会喜欢。”他说完心里在想,即使没有这么多的心思,单就这样一条美丽又珍贵的毯子,若是送给后宫里的哪位娘娘,那娘娘非得高兴得几宿睡不着觉不可。

启云帝微微笑了,那笑容停在唇角,无法融入冰灰色的眼眸。他自嘲道:“你说的是从前的她,如今的皇妹,只怕是…朕将整个天下捧到她面前,也不及宗政无忧回头看她一眼。”

小荀子跟了启云帝多年,深得启云帝的信任,对于皇帝和公主之间的事,他一直都比较清楚,此刻见启云帝少有的伤怀,不由暗暗在心中叹息,口中却劝慰道:“公主只是暂时忘记了您和她的过去,等她想起来了,皇上在公主心中的位置,仍然没人可以代替。”

是吗?启云帝在心里这样问自己。曾经他也以为是,但如今,他却再也无法确定。启云帝撑着身子站起来,转身望着大帐之外那随风而起的黄土沙尘,他面无表情,声音清雅低沉,“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全军出发。”

…翌日,一早。春末夏初的晨光才刚刚露头,透过灰色的云层倾洒在这片充满血腥的大地。

启云大军再次兵临城下,二十万兵马,分攻东、南、西三大城门。东、西二门各三万人,其余十四万大军聚集南门城下,整齐列阵,预备攻城。而南门守城的四万多人均被分派于东、西二门,此时的南门城墙之上,没有一兵一卒,只有一名绝色女子。

罗纱广袖,飘然若仙,银发如雪,飞舞轻扬。额间一朵红莲花钿,金粉描边,在晨光照耀下折射出圣洁而妖冶的光芒,衬着她那清丽脱俗的面容,如仙飘逸的身姿,让人一眼望去,便如失了心魂般移不开眼。

城下将士抬头仰望,在怔愣和疑惑的目光中更透出了心底的惊艳。

漫夭孤身一人,婷然玉立在城墙的边缘,目光往城下一扫,仿若睥睨世间的姿态,淡漠而清冷。

十四万大军,黑压压的一片,阵势恢弘无比。她皱了皱眉头,竟不见启云帝的影子。微微抬眸四顾,瞥见百丈开外有一天然石台,浑然大气,宽阔结实。上面不知何时停了一座孤辇,红木架,镶金顶,一帘黄幔斜斜撩起,搭在左侧架子上。轿辇周围无人,里面光线晦暗,相隔距离又远,她看不出轿中究竟有人没人?

“荣韬奉皇上之命,迎接公主回国省亲,还请公主打开城门。”敌军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将军,对她说话时拱一拱手,却并未下马。他见城墙上虽只有漫夭一人,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像左将军一样,中了她的计。

漫夭冷眼望城下十数万兵马,面色镇定一如平常。她微微勾唇,望着远处的轿辇,淡淡嘲弄,扬声笑道:“如此大的阵仗,原来是为接我!皇兄这般厚爱,叫容乐心中好生惭愧。本应随你们回去,怎奈容乐有孕在身,不宜长途跋涉,还请将军代为回禀,请皇兄谅解。”

荣韬面色有些难看,回道:“此话还是公主当面向皇上禀报的好。倘若公主不愿走城门,那…臣只好让他们上城墙接您下来。”说罢就要扬手发动进攻。

漫夭笑道:“荣将军急什么?”

荣韬道:“臣有皇命在身,迎接公主回朝,势在必行,还望公主见谅!”

“哦?”她凝眸一笑,笑容璨如朝霞,口中吐出的字句,却是低沉而冰冷,“那不知…皇兄要你迎接的,是活人呢?还是死人?”

荣韬一怔,眼光微转,眉头皱了起来。想了想,才回道:“皇上…未曾交代。不过,以公主之尊,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臣绝不想伤到公主玉体。”他说话时,多半看着自己的手或者地面,偶尔抬头,也是避过那张绝美到令人窒息的容颜,尤其是那双眼,明澈清透,慧光深藏,一旦对上,他便觉得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能被那双眼睛一眼看穿。

漫夭偏偏就盯着他的眼睛看,一眨都不眨,语带无奈道:“既如此,那好吧。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我有一个请求。”

“公主请讲。”

漫夭道“我跟你们走,你们不准再攻城。”

“这…”荣韬稍稍犹豫,皇上没有说,如果公主同意,他应该怎么做,是继续攻城呢?还是撤军回营?他微微思量后,说了一句:“公主先下来再说。”

面对他这明显敷衍的回答,漫夭也不恼,面上依旧带着微笑。

荣韬不知不觉抬起了头,对着他淡淡的柔和的笑容,不似传言中的冷漠难以接近。他微微一愣,虎目之中燃起一丝怀疑,这样一个看起来像是仙子般的女子,手无寸铁,柔弱纤细,她真的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易的灭掉他们的十万大军吗?她这样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啊!

漫夭在他的注视下,逐渐敛了笑,黛眉染上轻愁,唇角含着哀伤,她叹息一声,“也罢。只是…容乐怎么说也是南朝的皇妃,总不能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样擅自离开。”

荣韬想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对,便问道:“公主是想给南帝留下书信?”

“信就不必了。”她转身遥望北方,目中含着数不尽的思念,神情凄楚哀伤,让人看着便心生不忍。她幽幽说道:“自从他登基为帝,国事繁忙,我嫁与他这一年多,还不曾为他弹奏一曲。今日,就以一曲遥寄相思,希望他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够感受到我的心情。”

以情动之,从来无人可以拒绝。即便是铁血汉子,也会有心软的一刻。荣韬眸光几转,思虑过后,驾马退后几步,点头道:“好吧。那就请公主就在此处弹奏,让我等也一饱耳福。”

“多谢荣将军成全。”她转头对城墙下叫道:“来人,取琴来.”

…同一时间,北朝,京城。

皇宫戒备森严,五万禁卫军固守城门,准备随时应战。

南军打下北朝最后一个关口——御门关,大军兵临京城城下,而与此同时,北朝从东、西边境撤回的二十万大军趁机从身后截住了御门关,将南军堵在中间。

论兵力,南军更胜一筹,论地理优势,对北朝更为有利。

南北朝,似乎到了最后一搏。

而此时的御门关内,一名副将神色焦急道:“将军,南军已经兵临城下了,我们快快去救驾吧。”

被称为将军的男子面色严肃,慎重的点了点头:“传令,全军立刻整军出发。”

“是。”那名副将领命,刚要下去传令,这时,一名守卫快步来禀报:“将军,刚刚在城外截住一个南朝信使,搜出了这个。”

那人双手递上一封加盖南朝国玺印章的信件,将军接过来,简单浏览一遍,面色大喜,哈哈笑道:“好,好!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封信,京城之危可解。我们不用出兵,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回头。你,马上将这封信给南帝送去,曾副将,命人多准备弓箭和石头,我们要死守城门。”

曾副将奇怪问道:“信上说了些什么?值得将军如此高兴?”

将军随口说了几句,直接递给他信,“你自己看吧。”

副将一看,亦是大喜,笑道:“哈哈,果然是好消息!快给南帝送去,哼,宗政无忧不是厉害吗?这回我看他怎么办?”

守卫接过信,出门骑上马,直奔京城而去。

京城,烽烟战火,气势紧张无比。

宗政无筹一身金盔战甲,背手立于城墙之上,他的身前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左右持刀侍卫将他护在中央。他面色镇定从容,垂眸望着城墙下亦是金盔战甲一身气势的男子。

宗政无忧傲然坐于马背,左右是九皇子和无相子,身后是以修罗七煞为首的七千玄衣铁骑,再往后是二十多万士气高昂的南朝军队。

他神色冷酷,凤眸邪妄阴鹜,冷冷望着城墙上的男人,双手不自觉握紧。他与这对母子之间的账,是时候清理了!

“傅筹,开门投降,朕保你全尸。”宗政无忧轻蔑冷笑。

宗政无筹嗤道:“朕不是你宗政无忧!朕永远不会向敌人称降。你尽管放马过来,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在今日做个了结。”

他们之间的恩怨结得太深,深到必须要用鲜血和死亡才能够终结。

“好。是该了结了!”宗政无忧眸光闪现着嗜血的颜色,长臂一挥,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攻——城——!”

帝王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大军应声直冲往前,飞一般的速度,而这时,突然有人喊道:“等一等,等一等!”

从御门关来的守卫高举手中信件,急忙叫停。后方的南军反身上前,长枪驾到他脖子上。“你是何人?”

“别管我是谁,请将这封信呈给南帝。这信上的内容关系到南朝江山和你们皇妃的生死。”

南朝士兵将信将疑接过信件,一看上面的玺印,连忙收下信件,“驾”的一声,骑马绕到帝王马前。下马,跪道:“启禀皇上,有人送来一封信。”

宗政无忧淡淡扫了一眼,九皇子接过来瞧了瞧,惊道:“七哥,是八百里加急战报!”

宗政无忧皱眉,“念。”

“哦。”九皇子拆开信件,念道:“启云国大举进犯,十三日连破八城,势如破竹,三十万大军直逼乌城,乌城告急。朝中无兵增援,皇妃不顾臣等阻拦,毅然前往,萧姑娘随行…啊!七哥,七嫂和萧可那丫头去了乌城!乌城才五万守军!”

宗政无忧眸光惊变,也不再等他念下去,便一把夺过信件,一眼快速扫完,眉头紧紧皱起,骂了声:“胡闹!”那女人是疯了吗?

她五指将那份战报攒紧,既惊且怒。

九皇子着急道:“怎么办啊?七哥,我们快回去救她们吧。”

无相子异常冷静道:“万万不可!我们牺牲了无数将士,打到京城不易,眼看大事将成,怎能就此退兵?前功尽弃!”作为一个将帅,他理应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来考虑。

九皇子辩道:“等我们击退了启云大军,再打过来就是了。”

无相子拧眉道:“王爷说得简单!等那时,我们的将士疲于奔波,而北朝皇帝与他们二十万大军汇合,以逸待劳,我们再战,又是两败俱伤。倘若启云帝再兴兵来犯,我们如何抵挡?如此下去,收复北朝遥遥无期。”

九皇子道:“那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了啊!难道乌城和江都都拱手送人吗?还有七嫂怎么办?你别忘了,七嫂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我们南朝未来的太子!你要置她于不顾?”

无相子道:“只要占据京城,定稳根基,以后再夺回江都不迟。至于娘娘的安危,我想这一点,应该不用担心,毕竟娘娘是启云帝的妹妹,骨肉至亲,纵然启云帝为人再阴险狡诈,也不至于明着要了娘娘的性命,只要娘还活着,就有机会就回来。”

九皇子道:“你说的轻松,别人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宣德殿的事,都是启云帝搞得鬼。如果他真当七嫂是他妹妹,怎么会那样害她?”

无相子皱眉,还待再说话,却听到宗政无忧沉喝一声:“够了!”

两人立刻闭嘴。宗政无忧薄唇紧抿,望着近在咫尺的仇人,唾手可得的江山,他紧握了手中的信件,笼着眉头,咬牙道:“撤!”

九皇子一听,立即高声传令撤退。

无相子则摇头叹息:“从京城但乌城也得半个多月,到时候,别说乌城了,恐怕江都都陷落。而我们失去江都,又没拿下京城,岂不两头空?皇上,您,真的决定了吗?”跟了他好几年了,早已了解了他的脾气,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虽然明知是多余。果然,宗政无忧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调转码头也,朝御门关方向疾驰而去。

“哎?他们怎么突然撤军了?”城墙上,北朝禁卫军感到奇怪。宗政无筹面色更是疑惑不解,从宗政无忧收到信件到决定退兵,中间财短短片刻功夫,究竟是何事,让那个恨他入骨的宗政无忧不惜放弃这个可以击败他的大好机会?他望着宗政无忧率先纵马离去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便命人召来城下的送信之人。

“筹儿。”傅鸢在几名宫人的簇拥下上得城墙,宗政无筹眉头一皱,“母后怎么来了?”

“听说有敌军攻城,母亲担心你,所以就过来看看。”傅鸢说着看了看空旷无人的城墙之外,微微一愣,遂问道:“人呢?”

宗政无筹道:“退了。”

傅鸢一怔,声线不自觉提高了些许,直觉问道:“退了?为何?这样的大好机会,宗政无忧怎可能会放过?”

她这种仿佛发自内心般意料之外的表情,令宗政无筹眼底浮现一丝疑惑和深思的表情,他凝目,定定望着他的母亲,眸光深深,“怎么了,难不成母后希望他打进来?”

傅鸢面色微变,目光顿时一闪,继而面带不快道:“皇帝这是说的什么话?哀家只是觉得奇怪,担心宗政无忧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才提醒你。哀家虽然希望看到他死,但对于母亲而言,儿子的性命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而作为一国太后,国家江山的稳固也是哀家最为关心的。”

宗政无筹听着,目光缓缓垂下,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傅鸢见他如此神情,眉头微微一蹙,声音柔下来,“筹儿最近是怎么了?似乎有很多心事。”

宗政无筹转头看城外,悠远深邃的双眼看不出表情,“母后多虑了。”

“小的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送信的御门关守卫跪拜行礼,宗政无筹头也不回,问道:“你送给宗政无忧的信件从何处得来?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回陛下的话,是小人从御门关外截住的南朝使者身上搜到的。小人没有看过那封信,听将军和副将的意思,好像是启云帝带兵攻打南朝乌城,南朝没有援军可派,南朝皇妃只身前往乌城御敌。”

宗政无筹一怔,果然是她的原因!也只有她,才能令宗政无忧放弃得之不易的复仇机会,不顾一切的掉头就走。

他英挺的眉渐渐拧了起来,无兵无将,她自己去干什么?

“你说启云帝带兵攻打南朝?”这句话是傅鸢问的,她的表情有些古怪,似是不信。

那守卫应了声“是”。傅鸢觉察到宗政无筹在看她,连忙收敛心绪,嘴边牵扯出一个笑容,又似庆幸般的说道:“启云帝这兵发得真是时候,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御门关的阎将军准备怎么做?”

守卫道:“回太后娘娘,阎将军说,死守城门!”

傅鸢唇边的笑容这才不再僵硬,满意的点了点头。

宗政无筹眸光愈深,望向遥远的南朝方向,沉吟片刻,似是下了某种决定般吩咐道:“传朕口谕,命阎将军速速打开城门,放南军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