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则行听她说话,顿时神经紧绷,立刻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小团子腿短,走的慢,真要是放她自己磨磨蹭蹭地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卫生间。

萧则行不得不严肃脸警告她:“你再忍忍,千万别——”

一句话没说完,他敏锐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缓缓地渗入他的上衣。

起初是一点,慢慢地是一片。

紧接着听到小团子弱弱的声音:“晚了,哥哥,已经嘘嘘完了。”

萧则行低头,看着小团子仍旧揪着他的衣服,对着他露出无辜且甜美的笑容。

萧则行面无表情地把小团子放下来。

她红色的裙子已经湿了好大的一片,一脸的天真无邪,叫他:“哥哥,你能带我去换衣服吗?”

萧则行按住太阳穴。

小孩子不懂事这很正常,不能打孩子毕竟她啥都不懂……

冷静下来之后,才将她交给佣人。

离开前,小团子穿着湿淋淋的裙子,丝毫没有愧疚之心,还礼貌彬彬地朝他挥手道别:“哥哥再见。”

萧则行挥手:“再也不见。”

萧维景听到这件事,足足笑了半个小时,才幸灾乐祸地告诉萧则行:“这小姑娘叫糖糖,是棠爷爷的孙女,爷爷可宠她了。尿你一身算什么?就算是她尿老爷子一身,老爷子也绝对不会生她一点儿气。”

说到这里,萧维景又笑:“也亏得你脾气好,要是她敢尿我身上,我能直接把她打到连她妈都不敢认。”

萧则行并没有理会萧维景,他洗了好几遍澡,换好衣服,正耐心地在被小团子弄污的画作上添上几笔。

几团墨点,顿时成了盛开的梅花。

一个不怎么熊的熊孩子而已,萧则行并未放在心上。

以后只要别再来惹他就行。

一语成谶,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熊孩子,直接被老爷子打包送去大洋彼岸求学。

高中、大学、工作,萧则行独身一人在异国,从零开始,生意越做越大,公司员工人数越来越多。

除却工作之外,萧则行对消遣娱乐兴致不高。

萧则行并非不重欲,只是更加严苛自律。

在他眼中,一味屈从自己欲、望的人与野兽并无太多不同。

25岁那年,萧维景千里迢迢投奔而来。

“二叔,”萧维景直言,“我过来躲躲婚约。”

萧则行知道老爷子亲自给萧维景指派了婚事,对方就是那个五岁时候尿他一身的“糖糖”。

萧则行平日不会过多参与他人私事,只是想到那个糖糖,忍不住提醒:“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要和人家好好聊一聊,一味躲着不是办法。”

萧维景惆怅不已:“其实那小姑娘长的还可以……等等吧,等等再说。”

萧则行不置可否。

他对人的外貌并不过多看重。

婚姻本就是该两人携手共度余生,人都会老,容貌总会衰减;比起来相貌,他更倾向于一个人的品行,以及性格。

这大抵是孟元曼为他留下来的心理阴影。

迄今为止,萧则行的择偶条件仍旧只有一条。

喜欢就好。

旁的那些条条框框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设置再多的条件,都抵不过真正的心动。

萧维景抵达北欧之后,萧则行发觉这个大侄子性格纯良,被宠溺太过,并不适合商界的尔虞我诈。

这样一眼就能看出的东西,萧则行不信老爷子不明白。

萧则行摸不清楚老爷子是什么意思。

他早非幼时会对父爱尚有期待的那个家伙,比起来这个,萧则行考量最多的,还是老爷子默许萧维景来这里的隐藏含义。

萧则行从不会为他人做嫁衣裳,北欧的公司深层人员运作,萧则行不会让萧维景接触到,其他方面都亲力亲为,教授与他。

独身在异国他乡多年,老爷子与萧则行的联络并不深厚;唯独在萧则行名下的公司成功在美国上市当晚,老爷子破天荒主动打了电话过来,道了一句祝贺。

老爷子第二次主动打电话过来,是萧维景跟着他学习的第四年。

老爷子说:“则行,你回来,我把明建给你。”

萧老爷子想让他接手部分事业,不要求萧则行能做出多么大成就,只要求他别像萧维景一般败家。

然而老爷子不知道,萧则行从来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萧则行接手明建之后,先大刀阔斧地精简人员,手腕强硬不输当初老爷子半分;又在老爷子不知情的状况下,拿下两块不被老爷子看好的土地,完全与老爷子意愿背道而驰。

老爷子气的骂了他两个小时,一晚上都没睡觉。

萧则行快刀斩乱麻解决完公司的事情,心情愉悦,短期休假中,顺便去见了堂哥准备收养的那个孩子。

初见惊艳,这个叫“唐釉”的女孩,明眸皓齿,笑起来甜美可人。

聊天时候,有点点不会令他反感的小聪明。

萧则行不曾往其他方面想。

不过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女孩子而已。

萧则延选中的孩子,他也不过是帮忙看一看而已,不会再横生枝节。

只是分别时候,那女孩两通电话的变脸速度令他格外惊讶。

前一秒还在哀哀戚戚,下一秒就和朋友笑着疯狂吐槽。

——本以为只是个软糯糯有点小聪明的小团子,没想到小团子还是辣椒馅儿的。

挺新奇。

再见面,是老爷子的寿宴。

她还是那样清纯无辜的装扮,只是早就见识了她的变脸速度,萧则行再看这个小家伙,怎么看怎么觉着有意思。

这个有意思的姑娘竟然还会安慰他,说关于他不好的事情一定是狗仔们乱写——事实上,萧则行并不在意那些三流小报如何评价他,更不知道她口中的到底在指什么。

不过这小家伙对长辈名声的维护,令他十分欣赏。

完全是出自长辈对晚辈的欣赏。

真正令萧则行起了疑心的,还是书房外的事。

老爷子不许任何人挑战他权威,盛怒发火,砸破他的额角;萧则行离开之时,看到她仍旧守在门外。

一副受了惊的兔子模样。

她问:“爷爷打你了吗?疼吗?”

明明手指害怕到不停地发抖,还是忍不住上前,替他擦拭着额头的伤口。

纸巾贴上他的额头,她认认真真地擦拭着,眼睛明亮。

一个小辣椒,裹上了一层糖浆糯米,又开始假装自己是个甜甜软软的团子。

萧则行敏锐察觉到,这个女孩对他的态度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不清不楚的暧昧。

多年来,他拒绝过的莺莺燕燕不在少数,却破天荒的没有及时回拒她的示好。

——她是个高中生。

——还是他堂哥准备收养的养女。

萧则行按住纸巾与她的手:“谢谢。”

本想斥责她,但想到这孩子孤苦无依,身世可怜,多半也敏感;话重了,又恐损伤到孩子脆弱的自尊心。

他自己都觉着惊异,竟然会为了这么一个小家伙考虑到这么多的事情。

本以为两人交际至此结束,不曾想晚上在厨房又阴差阳错相见,萧则行伸手揽了一把,正好揽住女孩柔弱纤细的腰肢——

盈盈不堪一握。

这一次是她主动推开。

她真的如兔子一般,表情震惊,惊恐地逃开。

那样的表情做不得假,就连萧则行自己也忍不住思忖,是否误会了她的单纯示好。

或许这孩子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要讨好他这位长辈。

然而萧则行当晚却做了一个极为旖、旎的梦,梦到她在自己身下,腰纤细到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被他大手掐着。而她眼睛红红,包着一汪泪花儿,要哭也哭不出来,可怜极了。

半夜惊醒,萧则行去洗了澡,换掉脏衣服。

他冷静地想,看来以后真的不能再见这个唐釉了。

不管她对自己是个什么想法,他已经开始产生超过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念头。

毕竟以后就是一家人,萧则行也并非多么古板严苛的人,但也不会真的罔顾伦理去对一个女高中生下手。

他又不是禽兽。

次日再见萧则延,萧则行颇为不自在,着重问了他,昨夜唐釉是否留宿?

得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

萧则行不得不再度怀疑,疑心这孩子是不是在故意招惹他。

很快,马球场上的事情印证了这一点——

她千里迢迢地跑过来,丝毫不在乎他人目光,还姿态亲密地喂他吃草莓,也不怕晒,在大太阳下等他打马球。

他本该不予理会,直接赶走她。

看到她额角汗水时,却再一次心软。

最终只是稍稍惩戒警告,摆正自己长辈身份,隐晦提醒她:“你也可以把我当爸爸。”

——她既然已经是萧则延的养女,就不应该再对他这个长辈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疼了才能记住教训,小孩子就该和同龄人一起玩,和我有什么好聊的?”

——才上高中的小女生,心智尚未发育完全;她更适合和同龄男性谈一场干净纯粹的恋爱,而不是和他这个大她许多岁的男人在一起。

坦诚而言,到了萧则行这个年纪的男性,难免会有欲、望。

没有女朋友,萧则行可以克制住,他欲、望虽重,却并不纵、欲,于男女之事上一向冷静;可一旦定了要厮守终生的女孩之后,交往中势必会有亲密接触,他难以确定自己是否还会始终保持住理智。

她年纪太小了。

不合适。

对于这个频频示好的养女,萧则行不能说问心无愧。

他不自觉添上一份心软。

这一份心软到,哪怕知道她动机不纯,在得知她丢失手机钱包之后,仍旧忍不住出手帮忙,主动送她去医院——

这才终于弄清楚,这个天大的乌龙。

原来她把他当成了萧维景。

原来她并不是还在读高中的唐釉。

原来她是棠柚。

还是她尚在母亲腹中时候,萧则行为她取的名字。

柚子吉祥,寓意团圆。

五岁时,憋不住尿了他一身的糖糖也是她。

现在,她孤独无依,又被老爷子一纸婚约牵绊住。

萧维景优柔寡断,易冲动,绝非她的良配。

棠柚对萧维景也不曾有真心,不然哪怕两人容貌相似,也不会认不出。

她故意装的柔柔弱弱,也不过是想要逼迫萧维景下定决心解除婚约而已。

萧则行稍加试探,便确定了这一事实。

两方对彼此都无意,不过被老爷子硬生生地将红线牵扯到一起。

棠柚是孟云秋的孙女,孟云秋与他有恩,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他都应该伸手帮一把她。

——更多的,还是萧则行的私心。

温泉酒店中,萧则行看着棠柚教训她的继妹,丝毫没有手软;惯常在他面前温温柔柔,在反击时候也不会一味地掉眼泪,而是凶猛地亮着爪子。

萧则行笑着看她撒野。

看着她终于发现自己,惊慌失措地跑掉,与那晚被他不慎触碰到腰肢时候的反应别无二致。

有人的爱,始于一见钟情;也有人的爱,来源自漫长岁月中的厮守。

萧则行不是。

他的爱始于克制忍耐后的骤然醒悟。

在得知棠柚并非高中生、并非堂哥养女之后,萧则行心中顿生欢喜。

也是这几分欢喜,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动心。

他爱她伪装的柔弱,更爱她这一层柔弱保护色下的骄傲热烈;

喜她鲜活生动、明亮可人,更喜她这一份小聪明和坚韧。

萧则行已经29了。

他不再是17、8岁看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毛头小子。

一旦确认,他便会付诸于行动。

萧则行不曾想象过自己的未来妻子会是什么模样,然而他确定了。

他想要娶棠柚。

于是——

再度与老爷子同进晚餐时,萧则行微笑着建议:“现在柚柚还没有开学,怎么不请出来一起玩?”

“不如去海钓,刚好我和维景这几天休息,也可以叫上邓珏他们。”

他耐心设下陷阱,放上最甜美的诱饵。

只为引诱她与自己相爱。

为了这一个谎言,萧则行愿意花上余生所有时光来补偿她。

她想要成为公主,他则是她忠心不二的骑士;她想做女王,他会是为她冲锋陷阵的将领。

时光太短,如流星烟火,转瞬即逝;而他的宠爱却很长,如江川湖海,静谧绵延。

误打误撞招惹到一朵玫瑰,

那玫瑰为她开满了一整个花园。——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