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和平在“迷唐”开了个房,牌桌不开,音响也歇着,只有投影屏在放着央视新闻。三个人今天兴致都不高,一向不太抽烟的老程,都点燃了一根。

周启深看了眼顾和平,“平日你话最多。”

顾和平缓缓吐出烟气,嫌这味道烈,用手扇淡了些,“你们说,人在世上,潇潇洒洒的不好吗?非要犯什么贱,去为感情烦恼,这不是浪费生命么!”

周启深撩了撩眼,“你和黎家那小丫头闹掰了?”

顾和平笑得招摇,“哪能啊,我是什么人,绝不会让女人难堪。”

周启深盯着他,不屑一笑。

顾和平讪讪闭嘴,目光终是变颓废。这模样儿一看,就是欠了情债犯了罪。不用解释,周启深太了解这哥们儿,让他守身如玉,从一而终是断断不可能,和黎冉或许只是有点好感,但黎冉不知不觉当了真。原本约好昨天一块儿吃饭,黎冉打扮得漂漂亮亮,结果顾和平临时一通电话,说有事去不了。

黎冉当时在电话里就跟他急了,两人拌了几句嘴,小丫头竟还哭了起来。

顾和平心里那叫一个茫然。

“让你平时瞎撩。”老程一点都不同情,“我和周哥儿提醒了多少回,你不是挺自信的么?怎么现在还放不开了?”

顾和平心烦意燥的一个字,“滚。”

周启深一向看不上顾和平对待男女关系的态度,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都是假的,总有一天被荆棘扎得满身洞。这个道理,是他遇见赵西音后逐渐明白的。

“你呢?”周启深看着老程。

老程苦笑,他的烦恼就那么一个,“还有什么,昭昭不愿意跟我结婚,我俩也吵了一架。”

周启深想都没想,直接道:“那你赶紧以死谢罪。”

他一直很喜欢昭昭,大智若愚,心眼好,心性纯净,是老程的福气。还敢跟她吵,一定是老程罪该万死。

老程想想也好笑,撂了句真心话,“我聘礼都备好三年了,年年翻个倍,诚意够足了吧?昭昭父母都把我当亲儿子了,回回上家里头吃饭,明里暗里地问我,我都不知该怎么说。说我求婚八百遍了都,是您闺女不答应?算了算了,我舍不得昭昭挨骂。”

顾和平一听直嚷嚷,“别以为我们听不出来啊,你这是变相撒狗粮。”

老程叹了口气,“别嘲讽。”又问周启深,“你和小西打断什么时候复婚?”

“她爸不同意。”周启深想起也是愁,“昨晚在他家谈心,赵老师哭成那样儿,我都想跟着哭。”

顾和平睨他一眼,“你元旦不是在深圳买了套海景房给你岳父大人养老吗,赶紧告诉他啊。人家是千金博美人一笑,你是两个亿博老人一乐。”

周启深没什么表情,“他爸爸不是看中这些的人。”

当年结婚,赵文春什么要求都没提,不要钱,不要东西,只要他对小西好。周启深自己懂礼数,给了一张八位数的银行卡,赵老师没拂他面子,当时收了,等两人回门那天,还添了十万块钱,作为回礼又还给了周启深。

赵文春比他的生父,更像一位父亲。所以周启深是真心真意地敬他。

按理说,周启深这么要强的性子,不该瞻前顾后。但偏偏赵西音和赵文春,是他心尖尖上珍重的人,所以不敢乱来,不敢不顾及他们的感受。

赵文春昨晚老泪纵横,真是在求他,“启深,我什么都能原谅,唯独不能原谅你伤害了小西。”

老程瞧得出他是真的有愁绪,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弥补。”周启深斩钉截铁,“这是唯一的办法。”

男人一过三十岁,肩上扛着的担子不自觉地重起来。为事业,为爱情,为婚姻,为求而不得,生活很公正客观,困难总会均匀洒向每个人。

沉默了一会儿,三人彼此对视,十分默契地都笑了。

顾和平端着酒杯,“大老爷们的瞎惆怅,来来来,喝酒。”

周启深只轻轻碰了下杯,闻了闻酒香,没入口。

晚些时候,周启深有事要先走,司机过来接他。上车刚转过弯,就和一辆黑色奔驰险些碰上。

“怎么回事?”周启深不悦问。

“这车占了一半的道,没让路。”司机懊恼道。

两辆车都停在这个位置,中间隔着不到十公分,车轮往里打,都不敢乱转盘子。司机们探出头,审视了一下情况。

然后,黑色奔驰后座的窗户滑下,露出里头坐着的男人半张脸。

眼睛弯着笑,嘴角往上翘,乍一看五官标致,发型精精神神,但目光邪魅,揣着多层心思地冲周启深笑,“哟,是周哥儿啊!”

这声音,这面相,周启深自然熟悉。

对方玩儿有缘千里来相会,他不下人面子,装得比对方还热络,“邱子啊!瞧瞧这什么运气,大街上都能捡一兄弟。”

庄邱笑出了声,头往后仰,蛮夸张,“真不知是你坐在里头,我这司机新来的——”

语毕,他伸手往前,揪住司机的耳朵狠狠往后拧,“你会不会开车!占道儿了眼瞎啊!差点别到我周哥儿的车了知道吗!他这也是坐车里,万一下次在路上走,你是不是要把人撞死啊!”

那司机耳朵通红,一阵青一阵白,疼得眼泪都快出来,偏偏敢怒不敢言。庄邱松手,转而又是一副笑脸望着周启深,“回头我就开除他。”

周启深笑意敛了敛,不甚在意,“听过不少夸你的,说你管人管事水平一流,今儿见识到了,名不虚传。”

庄邱嘴角颤了下,“周哥儿,改天请你吃饭赔罪,车刮坏了没?检查检查,我赔你个数。”

笑容淡得已经收鞘,周启深风轻云淡地说:“不必。”然后吩咐司机,“明天换车。”

第66章 久雨初晴(4)

庄邱这人阴狠狡诈, 多少年的交道打下来,彼此什么德行还能不知道?偏偏还装纯, 周启深连戏台子都懒得跟他搭。周启深靠着后座阖眼, 原本没太把这当回事,但一想到自己在停车场被无辜捅了两刀, 心里便火冒三丈。

下了高架, 周启深记起一事, “徐锦东西给你了没?”

司机说:“给了,在后备箱。”

是一个中号快递盒,周启深到家洗完澡, 就把快递里的各种魔方拿了出来。三阶五阶七阶,从易到难, 一应俱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给赵西音发了条信息:“视频?”

赵西音十分钟后才回,“嗯。”

周启深就拨了过去。

赵西音一见他露面,表情凝固, “你干吗不穿衣服? ”

周启深盘腿坐在地毯上,就套了条家居裤,上半身确实光着。他有个不太好的习惯, 洗完澡不擦干, 赤脚裸身的就出来了。以前赵西音特不满,说地毯上全是湿脚印。

周启深这人有点找抽, 某种程度上, 叫喜欢受虐。赵西音急得呱呱叫时, 骂得愤愤然时,他觉得很安心,茶米油盐,人间烟火,缺了几十年的东西,于他而言是慰藉,是温情。

那时会耍无赖,作势去解腰间的浴巾,松松垮垮地往下掉,看着赵西音无辜说:“老婆给我擦擦。”

赵西音去捂他的手,“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羞没躁呀!”

大约是想起了同样的往事,视频里,赵西音的脸都有些红。周启深不心急,也没那么多骚话乱撩,很听话地找了件袍子往身上扣。这袍子是深蓝色,开襟设计没有纽扣,宽松长大,套在周启深身上,又邪又浪。

赵西音假意不看,偶尔会瞄一眼屏幕,周启深这人自律得可怕,酒池肉林里滚打十几年,身材却保持得一如往昔。劲腰,窄臀,六块腹肌轮廓乍现自不用说,后背稍用力,也能看见肌肉分明。

周启深回到视频前,“赵叔好些了吗?”

“吃了药,刚睡着。”

赵文春这两天感冒低烧,人没精神,赵西音排练完就回家,做饭照顾,也没时间想别的。她还挺喜欢这种状态,和周启深和好了,但亦步亦趋,都给彼此留了空间。

又不是头一回谈恋爱,也过了毛头小子的冲动年龄。两人心里都嵌了明镜,知道再走到一起,来之不易。

赵西音愁眉苦脸,“我觉得爸爸今年的身体没有以往好了,这都第四回 生病了。”

周启深安慰,“毕竟上了年龄,不能跟以前比,多提醒他注意身体。”

一番纾解,赵西音眼睛尖,“桌上是什么?”

周启深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挡住它们。

赵西音拉长语调,“周启深。”

他忽的一笑,也不遮了,把东西拿给她看。

赵西音愣了下,“你也玩儿魔方啊?”

“嗯,学了点。”

“那你拼个给我看看。”赵西音起了兴致,撑着下巴,勾了个慵懒懒的眼神。

周启深是很大方的一男人,从不扭捏讲条件,只说:“你别用这个眼神看我。”

赵西音:“嗯?”

“勾人。”

见她半天不吭声,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周启深挑挑眉,一本正经地玩起了魔方。男人手指长,十指交错翻转的时候,像一张软网,赵西音看得有点懵,这哪是“学了点”,根本已是行云流水了。

六个面颜色拼完整,大概一分多钟。

赵西音惊奇问:“我记得你以前从没玩过魔方,你什么时候学的?”

周启深想了想,“就抱你的那一天。”

“……”赵西音一时语噎。

他坏笑,“不记得哪一次拥抱了?我帮你回忆一下啊,在医院你抱过我,在小区你抱过我,在我家你也抱过我。”

赵西音怒骂,“什么叫我抱你,明明就是你抱我。”

周启深哈哈大笑。

“你个流氓!”赵西音隔着屏幕都想挠他。

不取闹,周启深回答说:“那晚上你不是大夸特夸你的小叶哥哥嘛,一会儿说他会玩魔方,一会说他是风度翩翩的数学老师。玩魔方多少秒来着?二十秒,你可真能气我啊,我敢不进修追赶吗?”

这一长串说的,赵西音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吹了声俏皮的口哨,“吃醋就直说呗。”

周启深放下魔方,“你很嚣张啊,信不信我现在就上门收拾你?”

赵西音扭头,提高声音,“爸!周启深说要来收拾我!”

把他给急的,“你真没良心。”

赵老师现在是看他哪儿都不顺眼,哪敢减印象分。赵西音一脸坏笑不比他方才少,撑着下巴,目光定定,两人在屏幕里对视,安静下来,谁都不说话了。

“睡觉么?”

“睡吗?”

再开口时,两人几乎同声。

周启深把手机拿近了些,那双丹凤眼往上挑,好像故意让她看得更清楚些,深意许许,深邃脉脉。能传情,也能感染人。半晌,他低声说了句,“嗯,想睡。”

似是而非,赵西音愣是听得烧心。

周启深说:“小西,你能不挂么?”

赵西音第一反应,“怎么了,又头疼了?”

他嗯了声,神态惟妙惟肖,一低头,垫在手臂上,巴巴望着。赵西音哪招架得住,僵硬地点了下头,“那你得穿着衣服睡。”

就这样,周启深把手机搁枕头边,视频没关,能让她看到自己半边身子。两人聊天,吃的喝的玩儿的,话题一挑起,就都收不太住。赵西音跟他说离开北京的那两年,去了中国好多地方。说她在青海茶卡盐湖时,遇见一队驴友,三男一女,四个人晚上住一间屋子。

周启深一听,来了精神,“哦?”

正在兴头上,赵西音不说了,绕到别的事情上,说她一个人看湖,回来时错过了车,眼见着就要起大风下冰雹,被一个好心的司机救了。

周启深语调平平,“男司机?”

“女的,五十多岁,有一个上高中的儿子,我们现在还有联系呢。”

赵西音噼噼啪啪能说上好久。周启深没吭声,听是在听,但好像心事重重。

赵西音说了半天,停下,“周启深,你还睡不睡觉了?”

周启深蛮认真地说:“睡,但睡之前,你能不能再好好跟我说一说。”

赵西音莫名其妙,“说什么?”

“就刚才那个三男一女。”

“晚上同住一个房间。”

“那女的最后还能活着出来么?”

赵西音笑的在床上滚了几个圈,嗔怪,“周启深,你还能不能行了!”

“行,当然行。”周启深想了下,很认真地分析:“但如果我是那个女人,肯定不能活着出来。”

赵西音:“……”

周启深笑了下,“但这种情况在我身上不会出现,因为世上没有三个赵西音,我玩不了人多的。小西你放心,别吃醋了。”

赵西音莫名其妙被点名,被他绕得云里雾里,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就知道这臭男人故意的。她忿忿道:“呸,我哪里吃醋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周启深笑得眼梢往上飞,像三月春暖回归的春燕。

半晌,他敛了笑意,忽然沉声:“西儿,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第67章 我要月亮奔我而来(1)

赵西音轻抿嘴唇, 红霞微飞于脸。听懂了, 听明白了,心里一根苦枝泡水, 渐渐有了丁点回甘。这甘甜来之不易, 如履薄冰,唯恐用力搅弄就又变了味。

所以她说:“我现在就在家里呀。”

周启深聪明人,懂她所有心思,也不再继续追问。

视频一直通着,不说话的时候, 好像也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周启深阖眼之前,听到一声温柔的, “睡吧,晚安。”

这是他近三年, 睡得最安然的一个夜晚。

六点醒来,周启深神清气爽, 看了眼手机, 昨天两人视频时长两个小时。他截了个图发到铁三角微信群里, 老程一向早起, 回复得快, “恭喜周老板,即将再次升级人夫。”

顾和平是在八点回复的, “phone sex, 还是周哥儿会玩。”

周启深此刻正在去公司的路上, 大概是今天衬衫扣得太紧, 他觉得呼吸略微不畅。顾和平说话向来不着调,但这一次,周启深默默看了好几遍他那句洋文单词。

到办公室,助理进来送咖啡,徐秘书随后,递给他一份财务报表,这是对私部分,是他周启深名下的私人投资账目情况。他粗略翻了翻类别,看了眼总数便合上。

徐秘书汇报说:“您父亲那边的生活费按月打过去,他又住院了。”

周启深抬起头。

“喝酒喝得胃出血,没大事,医药费我让胡儿去结清。”

周启深不太管这些,只要那边不找茬,他花钱买太平,问:“庄邱呢?”

“庄邱两个月前秘密回国,和山西湖北的几个矿山老板走得近,上个季度的国际金行情好,他囤货出现,套了不少利。估摸着有大几亿,这才敢回北京露面,在他老爷子面前也能直起腰。”徐秘书说:“他四处看项目,想做投资是幌子,结交人脉才是真。”

周启深不以为意,“盯着点。”

徐秘书颔首,末了,又想起一件事,“周总,老孙那边过两天就会有消息传回来,说是有两个符合要求的,等您看过之后,再决定是否把人带来北京?”

在找寻亲人这件事上,这么多年坚持,连徐秘书都替周启深惋惜。不是没有过希望之火,但失望久了,心血耗费,所谓热情也被消磨得不见涟漪。

周启深沉思许久,语气亦平静,“嗯。”

——

赵文春的感冒久不见好,请了两天假在家休息。舞团的事儿不能耽搁,赵西音非回去不可。赵文春一个劲的催,“赶紧走,别拖团队后腿。”

赵西音故意道:“您不怕我跟周启深见面呀?”

赵文春又咳嗽上了,摸着心口顺气,怒目瞪着她。

赵西音赶紧说:“您别咳了,我保证听您话,赶紧好起来啊,乖。”

父女俩,没大没小,真是惯坏这死丫头了。

回舞团开了个短会,拍摄组也来了人,他们的意思是,让赵西音和苏颖先对接,多接触,把彼此的默契度慢慢培养起来。散会后,服化那边给赵西音量了身材尺码,胸,腰,臀,量完后,这位师傅赞叹道:“比例真好。”

赵西音问:“排练的时候,团里就量过一次,还要重新量吗?”

“当然。”师傅笑,“你和苏颖搭档,并列领舞,你们的妆容和服装,那都是与别人不同的。全是手工缝制,上头的装饰从西北弄过来的,全貌逼真还原,让观众一看到你俩,就觉得梦回大唐。”

赵西音听得不真切,总觉得这些离她很远。

这师傅裁量过圈内不少女明星,打心眼地赞叹赵西音的身材,“赵小姐完成这部电影后,前程远大,潜力无限,我们一定还会有机会再合作的。”

赵西音摇摇头,“我是来学习的,跟前辈们比差得远,把这舞好好跳完,至少得对得住这份工资。”

师傅乐呵极了,最后量了量她的颈围,寓意深长道:“就冲你这番话,以后一定大有可为。”

不管做哪行当,最怕什么?

最怕好话听多了,就以为是真话。

赵西音看得透,想得开,心里早就安了一扇门,能进的,不能进的,她有分寸的很。下午去苏颖的艺术中心,人家是腕儿,是前辈,赵西音谦虚做事,自己主动上门学习观摩,站在舞台下规规矩矩。

苏颖在台上领着众演员跳了半场《霓云奔月》,三十出头的女人,不见丝毫笨重,模样清丽高雅,动作仙姿婉婉,嫦娥奔月,此去不复人间。

半场后,排练继续,苏颖下到舞台,与赵西音一两米远,专注认真地盯着表演。最后一个情景时,苏颖的助理从外边走来,蛮热情地和赵西音打招呼,问:“你觉得跳的怎么样?”

赵西音笑了笑,没吭声。

“说说嘛,她们中,最小的才十五岁,大的也不过你这个年龄,你经验丰富,想听听你的感受。”助理笑眯眯的,问得自然。

赵西音没戒心,很客观地表达想法,“领舞后面那三人呈X型走位,但因为间距太短,那一瞬的鼓点很突出,所以并没有很好地融合进去。我从右侧方看,斜角不直,但应该从正方看,会很漂亮。还有最后的蛇形走位,尾巴太短,太匆忙,这个动作应该是突出视觉效果的利器,如果是我,我会考虑动作编排上再从容一些。”

她说得认真,看得仔细,是沉下心来观摩的。

助理连连点头,“专业。”

赵西音忙摇头,“没没没,我是个门外汉,胡说八道的。”

助理挽着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往苏颖那边带。她们隔的本就近,方才那一番话想必苏颖也听得一清二楚。助理开朗随和,“颖姐,小赵说到点上了吧。”

苏颖站得直,双手环于腰间,神态冷,姿态高,“嗯”了一声。

赵西音刚松气。

苏颖说:“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往回一追溯,这话很是不给人留面子。偏偏苏颖气质摆在那儿,说什么刁钻刻薄的话,你都不觉得过分。她眼里对舞台极致的专注,在这个圈子里低调的作风,以及在舞蹈专业上的造诣,都成了她无坚不摧的铠甲与勋章。

赵西音倒也不是特别难受,只低了低头,嘴角极轻地向下撇了撇。

到这儿来,苏颖也没空招呼她,忙前忙后的,赵西音总觉得,她对自己的《霓云奔月》要比《九思》在意的多。她也发现,苏颖是真的严厉,动辄不悦责骂,甚至自己亲自上台帮演员纠正动作。赵西音拿着笔记本,偶尔写写记记。

太入迷时,没察觉苏颖已经走近。

“你在干什么?”语气平平,夹杂一丝不快。

赵西音下意识地合上笔记本,但很快又停下,如实说:“我是来跟您学习的,做些记录,怕自己忘事儿。”

苏颖抬抬下巴,“打开。”

笔记本打开,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记下的都是苏颖的神态、习惯、风格。赵西音局促道:“对不起,但您放心,这些我不会外传。”

苏颖冷声打断,“撕掉。”

她把本子还回来,力道不重,丢向了赵西音怀里。

舞台上的好几个演员都看着,或同情或安慰,苏颖一转头,立刻又都各干各事。

回程的路上,不委屈那是假的,戴云心的电话恰是这时打来。赵西音一听到师傅的声音,眼眶就有些热。她一说话,戴云心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别说没事儿,你哼个音我都知道你什么心情。今天去苏颖那了?”戴云心问。

赵西音“嗯”了声,“去演艺中心学习。”

“她为难你了?”

赵西音仔细想了想,顶多就是摆脸子,为难真没有。

戴云心却忽然冷了语调,“苏颖这孩子就是太有个性,不知得罪了多少圈里圈外人。她跳舞确实是个奇才,但做事之前先学做人,无论在哪个行业都是这么个道理。你也不用太放心上,她就是这样的风格。跟我说说,她对你做什么了?”

一番恳切开导,赵西音便没什么戒心地说了一遍。

戴云心呵呵一笑,听得出,不是什么好印象,“她如今真是好大架势。”

赵西音怕起误会,赶忙解释,“没事的师傅,我能理解颖姐。以后我再谦虚一点,不惹她厌烦就是。”

戴云心无语,“你还觉得自己不够低调?干脆埋进沙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