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

战友笑:“阿瓒,喝可乐不行,今天要喝酒的。”

李瓒点头,笑:“喝一点儿。”

宋冉略思索状,李瓒脑袋朝她这边靠了一下,低声:“不喝多。”

“噢。”

很快,仪式开始。会场内光线调暗,只有红地毯处光芒璀璨。

江林一身军装,挺拔地站在台子上回身守望;新娘也很有个性地穿着白色军装短裙,头披白纱,挽着父亲朝新郎走去。

婚礼流程约定俗成,互诉誓词,交换戒指,亲吻拥抱,双方父母讲话,伴娘伴郎讲话。

伴娘伴郎都是小夫妻俩的军中好友,清一色的军装小子,和英姿飒飒的短裙女兵们。

年轻人们在台上很是欢乐,一个伴郎调笑说,以前江林在宿舍里特别浪,最会讲段子情话,让江林现场讲一段。

台下士兵们自然起哄。

江林于是扭头看向自己的新娘,说:“你知道,心跟心之间,最近的距离是什么吗?”

新娘笑得像朵花儿:“什么?”

“是这样啊。”江林挺着胸,将新娘拉到怀里抱住,两人的胸脯紧紧贴在了一起。

“哇啊!”台下闹成一团,笑疯了。

宋冉捂住嘴巴,笑得直不起腰。

同桌的战友e哈哈笑:“江林这个骚浪贱!”

战友f不甘示弱:“谁不会啊,我也会。”

战友e:“来一个!”

宋冉兴致勃勃盯着他们看。

战友f咳一声,起了势,扭头看战友e:“诶,听说最近有人追你?”

战友e:“没有。”

战友f朝他伸手:“你好,认识一下,我叫‘没有’。”

一桌人噗嗤笑,宋冉笑得停不下来。

李瓒扭头看她:“这么好笑?”

她点头,面颊上粉霏霏的,问:“你会讲吗?”

“会。”李瓒说,“大家聚一起,有时候没事干就闹这些话。”

“真的?”宋冉问,“你讲一个。”

李瓒正喝着可乐,听言看她一秒,眼神静了静,放下杯子,说:“你眼睛挺好看的。”

宋冉:“是吗?”

李瓒说:“嗯,但没有我的好看。”

宋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认真地说:“是诶。”

“……”李瓒一个没忍住,扭过头去鼻子抵着手背笑个不停。

周围的兵哥哥们齐声控诉:“不是这么回答的。”

宋冉一头雾水:“怎么回答?”

李瓒气还没笑匀,说:“你得配合我。”

“哦哦,”她点头,“我怎么回答?”

“你要问我为什么。”

“好。”

“那重新来?”

“嗯。”

李瓒重新说:“你眼睛挺好看的。”

宋冉:“是吗?”

李瓒:“嗯,但没有我的好看。”

“为什么?”宋冉问,眼睛亮晶晶的。

李瓒张一张口,脸有点儿红了,咬了下唇,眼神不自在地移开一瞬,又移回来看着她,说:“因为我眼里有你啊。”

宋冉噗嗤一声。

这话实在太肉麻太黏腻,李瓒自己都受不了了,脸也闹得通红,别过脸去笑个不停;脖子和耳朵根都红透了。

宋冉一边笑一边起鸡皮疙瘩,轻打他一下:“以后不许学这些东西。”

李瓒点头:“好,不学了。”

台上,新娘准备扔捧花了,不少女嘉宾聚过去。

李瓒问:“你去不去?”

宋冉摇头:“我最怕这种,抢不到尴尬死了。”

最终捧花被一位伴娘拿到,仪式就算结束。

晚宴菜肴丰盛,是宋冉爱吃的家乡菜,她不用喝酒应酬,自在地大快朵颐。李瓒则没她那么逍遥,同桌的战友们要喝酒,新郎要敬酒,还有其他桌的敬酒,吃上没几口,人就得抬杯子起身。

他喝完两三杯,脸就有些红了,宋冉说:“你赶紧先吃菜垫垫肚子。”

“好。”他听话地夹了菜。

宋冉仍盯着他看;

他扭头,笑:“怎么了?”

她忧心忡忡:“感觉你要喝多了。”

“我脸很红么?”

“是啊,很红。”

“那我尽量不喝了。”

宋冉仍有点顾忌,好在后头敬酒的人少了。

中途陈锋过来一趟,倒没让李瓒喝酒。他说来看看李瓒,其实是看宋冉。

李瓒介绍了一下,宋冉忙道:“原来是指导员,谢谢您一直关照阿瓒。”

陈锋说:“我关照不多,都是他自己努力。”

话这么说,心里却留意了宋冉几分。他之前也纳闷李瓒的态度转变,现在看来怕有这个女孩的功劳。

陈锋回到自己桌上,想起李瓒上周递交的维和申请,他当时看也不看就给驳回了。

一旁,军医正享受美食。

“诶,阿瓒那事儿。”陈锋想不通,“他最新的心理测试怎么突然就合格了?”

军医瞧他一眼:“李瓒这孩子非常聪明,智商很高。”

“什么意思?”

“他已经搞懂心理测试了。”

“哼!那也没用。”陈锋说,“我是不会放他去东国的。”

“可我听老林说,他上次又进步了,在实战训练中终于成功拆了炸。弹。”

“那是训练。是模拟!谁知道上了战场怎么样?要突然来了个心理问题,人就死外头了。”

“他是有心理问题没解决。可老陈,理论上说,模拟实战通过之后,就能进入实战。你一直这么拦着他,不是办法。他自己想出去,意愿很强烈。也正因为这种意愿,他才逼着自己不断突破。你能关他一辈子?”

“我是想他以后……”

军医劝道:“你就别替他想了,他的以后,未来计划,他自己清楚得很。你让他把心里这根刺拔。出来,他以后要走的路会比你想得更宽阔长远。”

陈锋愣住,若有所思。

婚宴散得早,八点就结束了。不少士兵们还在闹腾,李瓒脸红得厉害,头也有些晕,先行离开。

李瓒带宋冉去了家属房安置。他今天只喝了五六杯,但他酒量不好,容易上头。进了房间,他还撑着打算帮宋冉铺床,结果刚铺好床单,人一晃,自己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他红着脸,有些大舌头地说:“冉冉,我起不来了。不能帮你装被子了。”

“你就好好躺着,什么都不用干。”宋冉套好枕头,抱起他的脑袋,将两个枕头都垫在他脑袋下,又倒了杯水喂他喝完。

他扯了一下军装领口,咕哝:“热……”

宋冉打来一盆水,把他腰带解开,军装脱了,拿毛巾给他擦脸擦脖子还有手臂后背,擦完了问:“舒服了吗?”

他点头:“舒服。”过一秒,“了。”

宋冉忍俊不禁,自己也擦了一道,换了睡衣,爬上床装被子。

窗子开着,外头灯光流转,透过树影洒进来。

李瓒歪在枕头里,眼珠子跟着宋冉转,问:“今天好玩吗?”

“你说婚礼?”宋冉套着被套,回身看他,“我以前觉得婚礼无聊,都是些形式主义。但今天觉得不错。不过,可能是因为参加婚礼的人都很可爱。”

“哪里可爱?”昏黄的光线中,他眉清目明。因为些微的醉酒,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情意。

“好多婚礼都是上边举行仪式呢,下边的人都在吃饭,尴尬死了。”宋冉拉上被套拉链,用力抖了两下被子,“但今天大家很懂规矩,训练有素。而且都穿着军装,真好看。”

“你今天说了两次尴尬,”李瓒朝她伸手,长长的手指比了个v,口齿不太清晰,说,“你不喜欢尴尬。”

“对啊,我尴尬癌。”宋冉说,“并且经常发作。”

“那以后我们结婚,不要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去,不让你尴尬。”

虽是醉话,宋冉心里却暖了一遭,说:“好。不管相干的不相干的,谁不去都行。只要不是你不去。”

话音未落,李瓒笑了起来,笑得露出整齐的八颗牙,笑得弯弯的眼睛里星光闪闪,像听到了多好听的笑话似的。

宋冉放下被子,看着他因醉酒而分外纯真的笑容,忽想起萨辛说过的话:你说的每句话都能逗他笑,让他笑得停不下来。但是我亲爱的宋,你可不是个幽默的姑娘。

宋冉趴过去,摸摸他发烫的脸颊,问:“阿瓒。”

“嗯?”他气息里有淡淡的酒气。

“你觉得我幽默吗?”

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幽默吗?”

“……还好。不算……吧。”

他这诚实的模样,让她忍不住笑,心里忽然打起了鼓,咚咚鸣响。

“阿瓒,”

“嗯?”

她趁他醉酒,戳戳他脸颊,歪头调戏:“我又不幽默,那为什么你总是对我笑呢?嗯?为什么?”

他冲她粲然一笑:“因为我喜欢你啊。”

宋冉顿时心都化了,忍不住轻啄他的唇,柔软的,热乎乎的,啄了一下又一下,拉上被子抱紧了他。

李瓒呼吸沉沉,阖眼睡去。

前半夜倒是规矩,后半夜清醒过来,不免抱着宋冉一番折腾。

而虽然前一夜有婚礼,但第二天清早依然要集合。李瓒六点半就起了,经历了前半夜的醉酒和后半夜的恩爱,他竟十分精神奕奕。

要赶飞机的宋冉就没那么好精神了,昨晚被他弄了两个多小时,她懵懵地坐在乱糟糟的被子里头不停打哈欠。李瓒帮她穿好衣服和鞋子,收好背包。

出了门,早晨的清风吹着,她这才来了点儿精神,打他一下:“都是你!”

李瓒笑笑,却叮嘱:“东西都带好了?身份证。手机……”

她一样一样给他检查。

走出营地,心中又不舍起来。

李瓒给她叫了车,还没到。

两人站在路旁,对视着,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夏风拂过树梢,树叶唰唰摩挲,像是不愿分别的两颗心跳。

宋冉忽然想起什么:“对了。”

她匆忙从包里翻出一条新买的红绳,昨晚要不是醉酒,就给他戴上了。

那是最简单的一种款式,两股绳拧成一条,末端打了个结。

李瓒伸出手给她,宋冉把绳子系在他的手腕上,长短刚好,不松也不紧。她满意道:“戴上这个,你永远平安。”

李瓒说:“只保平安,姻缘呢?”

宋冉想一想,说:“平安靠它,姻缘靠我。”

李瓒笑:“好。”

山路那头,车过来了。

宋冉吸一口气,说:“我走啦。”

“嗯。”李瓒看着她,眸光深深,“落地了跟我说一声。”

“知道。”

车已越来越近,彼此的目光愈发胶着。李瓒忽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营地,没人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