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要紧的。”

再也无话。

李瓒换了登机牌,走到出发口,回头看她。

宋冉尾随在他身后,抬起头,眼神干净而平静,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他深吸着气,抿着唇眺望远处,再深深看向她,最终还是走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肩将她拥入怀中。

她身子一倾靠进他怀里,呆呆仰着头,眼眶湿了,泪雾又散了。

……

他走了。

她独自坐在机场大厅的室内花坛边,捧着手机,等待。

离飞机起飞还有五分钟,她发了一条短信过去:“阿瓒,你要注意安全。”

他很快回复过来:“好。”

“时间还长,你好好睡一觉。别太累。”

“好。你妈妈的事,你不用太担心,她已经在好转。”

“嗯。”

“起飞了。”

“一路平安。”

宋冉仍坐在机场里,面前人流如织,她安安静静,等待着。

直到飞机起飞十分钟后,她编辑了一条短信,看了许久,拇指悬在发送键上落下又抬起,反复两下,终于一点,发送出去。

“算是帮个忙,就不要再联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妹子看文不仔细,问李瓒为什么要叛国。狂汗。→_→这是秘密行动,不是叛逃,只是不公开,对外称个人行为。o(╯□╰)o这反而是很重要的国与国之间利益交换的特殊任务。去的不只李瓒一人。且上边任务下来,就得有军人要去。他不去,别的军人也得去。哦,有说商量的,特殊任务不可能跟家人商量。

本来不想说太多,但在我看来一个非常无私且令人敬佩的行为,却被标榜为不负责任。emmmmmm……啊,算了,其实也没啥,就当是价值观的碰撞切磋吧~~(⊙o⊙)…也不接受批评冉冉╭(╯^╰)╮她现在是情绪病人,不是她的本心。╭(╯^╰)╮

第44章 chapter 44

十二月一号那天, 帝城是个大雾霾天。pm2.5指数突破了500。

宋冉带冉雨微去医院复查完回家,一进门就将四台空气净化器全打开。

“要不干脆回南方去乡下待一段时间。帝城到了冬天, 天天是雾霾,没病都要得癌症了。”

“我哪里走得开。再说那边冬天又湿又冷, 别肺病刚好,又得风湿。”

宋冉知道劝不动, 不理她了。她往加湿器里倒上纯净水,插上电源。

两个月前, 冉雨微病情稳定后出院, 之后按步治疗,身体好了很多,早就回去上班了。只是宋冉盯得紧, 复查的日子是死活要把她从办公室里拖出来的。

她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 习惯性打开电视看国际新闻。

a国和b国就疯牛病和牛肉进口检疫问题在扯皮;c国和d国互喷汽车制造存在安全隐患;e国和f国指责对方提高农业关税;

而东国,

“……历经一年零四个月的战争后, 政府军终于夺回了历史文化重镇——阿勒城60%的区域,并计划在近期完成对该城市的整体收复。以阿勒为分界线, 若保卫战胜利,政府军将收复东国超过一半的国土, 即南部全部富庶地区。而反军将被逼北上沙漠,和极端组织争夺地盘。

上周, 极端组织对五十八名政府军和平民进行公开处决,并将录像发布在……”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一段打了马赛克的视频。

冉雨微看向宋冉。

她给家里的绿植浇水,又去阳台上收衣服, 搂了一大堆放在沙发上叠。

冉雨微问:“你们没联系了?”

宋冉:“嗯。”

“这次打算去东国,也没跟他讲。”

“嗯。”

冉雨微叹气:“我倒觉得没什么可较劲的。要他是个小职员,你是战地记者。他觉得东国危险,不准你去。你是不是就不干了?你又踩炸。弹,又遇爆炸,不危险?我是你妈,说了多少次不让你去,你听了?他一个军人,要是接任务都婆婆妈妈跟你商量,这样的男人没什么用处。

男人可以爱女人,但不能什么都听女人的。女人也一样。大家谁也不依附谁,听自己的心。心意合拍,你们就是最好的一对;不合拍,趁早断了别互相祸害。”

宋冉叠着衣服,皱眉:“我知道。不用你讲。”

“都知道,你们闹什么?”

宋冉不吭声。

她送李瓒去机场,是两三个月前的事。

那时她情绪太不稳定,各种突发事件兜头打来,她紧张惶恐,所作所为不可避免带了发泄的冲动。

那天她一夜无眠,想着十个多小时后他看到短信的样子,自己又心疼得哭了一场。她熬着等到飞机落地,等他回复点儿什么。

原以为按他的性格,哪怕不哄,至少会说一两句。她心那么软,肯定就……

可他真的就没再联系她了。

连那条短信都没回。

她又能怎么办呢,自己先说出口的话。

偏偏她冷静过后,有些事就想明白了——李瓒哪里能瞒得住指导员。

她从小到大看着冉雨微处理事务,对国际上很多操作也懂。平静下来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无非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交换——a国给b国暗地里军事援助,待b国政权稳定后回报给a国巨大的国际利益,如石油、天然气、矿产、国际投票等等。

哪怕旧政权倒了,新的起来。a国拍拍手鼓鼓掌,明面上也看不出任何痕迹,握握手依然好朋友。只是苦了那些为国执行秘密任务的军人们。

功勋不计,牺牲不提。

宋冉无声地吸一口气,心一刺一刺地疼。

“妈妈。”

“怎么?”

“我有时也讨厌我自己。”

冉雨微一愣:“为什么?”

“可能你说的是对的,如果我强大一点,或许就不会生病了。”宋冉抬头,冲她笑了一下。

“……”冉雨微心头冲击不小。虽向来对女儿要求苛刻,此刻竟一时悔言,欲说什么。宋冉抱着叠好的衣服进了房间,再出来时拿了张纸,说:“给你打印了复查时间表和专家电话,电子版发你秘书了。”

冉雨微说:“你妈妈还生着病呢,就往东国跑。”

“……工作的时候没见你说生病?”

“……”

“我决定要好好写浮世记了。阿勒地位太重要。收复那天,我必须在。不是你说的吗,让我去追寻真正想要的东西。”

冉雨微叹:“去吧去吧。你不在……”

“我不在你也得好好治疗,我会打电话问秘书查岗的。”

“行了。”

……

东国,苏睿城,东郊。

转入十二月,气候相比夏季凉爽了些。但时近中午,也有二十八。九度,地表温度过了三十。

位于东郊南侧的这条街道空旷而安静。道路尽头的恐怖组织小据点门口,几个士兵在巡逻。

那是一栋三层楼的仿欧式建筑,李瓒已潜进去五分钟了。

本杰明和队内的机枪手、掩护手分散潜伏在路两旁民居的窗口里,瞄着枪,等待着。

几分钟的死寂后,一个身影从欧式建筑的二楼速降下来,落在一个巡逻兵身后迅速抓住他脑袋一拧,那家伙瞬间瘫软倒地。

同伙转身举枪。

“啾”“啾”几声轻响,本杰明他们的子弹从百米开外击穿了敌方的脑袋。

李瓒扫一眼倒下的人,不做停留地冲刺向路边,一跃跳上一户民居的窗台,踩着断壁几下飞爬上二三楼。他在错落的屋顶上翻来跳去,跑到一半,忽然停了。

他站在一户人家三楼的屋顶上,回望四周的街道。

本杰明拉过小话筒:“lee!干什么呢?!”

耳机里传来英国掩护手乔治的笑声:“他在欣赏风景。”

“你要不上来看看?”李瓒的声音散漫传来。他跳下断壁,数十秒内穿过几户民居,从窗户里一跃而进,落到本杰明身边,拍了拍身上的土。

本杰明从瞄准镜里抬头:“好了?”

“好了。”李瓒看了眼计时表,将耳塞塞进耳朵,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倒数,“5——4——3——2——1。”

“轰隆隆”一连串三声巨响,路尽头的小据点顷刻间覆灭在爆炸腾起的火焰之中。

不出十秒,高楼夷平,火舌飞舞。恐怖分子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耳机里,黑人机枪手摩根浪。叫:“i. !”(我爱你,李!)

本杰明说:“he. is. mine!”(他是我的!)

耳机里几个方位传来笑声。

突击手凯文笑道:“本,原来你是位女士。让我看看你的裤子里头有没有pussy!”

“滚!”本杰明对着领口的话筒下令,“我这边盯守。j,m,k,你们三个去后边解救俘虏跟人质。”

“是。”

三人从各自潜伏点跳下,冲向街道另一头。那边关着两百多个政府军俘虏和平民,原将于明日公开处刑。

耳机里安静下去。爆炸点那儿,火舌烧得噼里啪啦。

本杰明扭头看李瓒,他似乎在睡觉。

“刚才为什么停在楼上不动?”本杰明说,“这很危险。你应该知道。”

“这个街道有点儿眼熟,好像以前来过。”

“来干了什么?”

他慢慢睁开眼睛,说:“救了个女孩。”

本杰明还要问,耳机里传来凯文的汇报:“b,监狱里边有炸。弹。”

本杰明:“安在哪儿?”

“墙上。”

“疏散人群,让它炸吧。”

“ok。”

那边没有异议。

过去近三个月,他们小分队执行的任务主要是消灭恐怖组织的分散据点,顺带营救人质和俘虏,还从没遇到过炸。弹袭击。反而是李瓒自己造了不少炸。弹和爆破装置供作战使用。

他们队一开始有个法国拆弹兵,可当初集合不到两天,就在首都伽玛的作战任务中因配合失误,跑错方向,被子弹击中脑袋,当场身亡。

他的女友次日赶来,抱着尸体嚎哭不止。

本杰明他们纷纷上去安慰。唯独李瓒没有,一言不发掉头就走了。

本杰明猜到了什么,但没问,也再没提过song song。

……

十二月中旬,宋冉乘上了去往伽玛的飞机。

飞机追着日落一路向西,余晖照进舷窗洒满机舱。空姐过来一一关上窗,帮助乘客进入睡眠。

宋冉盖着薄毯,歪着脑袋,却怎么都睡不着。

阔别一年多,她不知东国是否会和记忆中有所不同。对于将要发生的一切未知,她忐忑,不安,却又隐隐期盼。

果然还是对这片土地充满了特殊感情。

不论是为洗刷过去,抑或赎罪,又或是仅仅为了梦想,接下来的旅程必将令她终生难忘。

到了这一刻,她才终于正视自己内心的渴望。

仿佛有种看不见的力量驱使,她不由自主地想来东国。就像李瓒,他也一定有强烈的渴望。

他的理由是个秘密,就像她的理由对他来说也是秘密。

他们都在寻找,从对方身上寻找安慰,寻找安心,寻找欢愉,寻找抚平心伤的良药。某种程度上,已经找到了许多;某种程度上,又掩盖了一些。

最后那一道伤痕,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就这样在一路的惆怅、反省、忐忑、深思之中,飞机抵达伽玛。

当地时间下午六点,夕阳笼罩着这座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古城。

透过舷窗重见的第一眼,宋冉心中一个咯噔。

战争将这座城摧毁大半,曾经宏伟的古建筑群庙宇群和石碑拱门,早已是伤痕累累,断壁残垣。

她举着相机靠在窗边拍摄,一抹刺痛袭上心头,不亚于见到一个阔别多日却饱受摧残的老友。

出了机场,熟悉的热浪扑面而来,像老朋友热情而苍老的拥抱。

机场外聚着揽客的摩托。和一年前不同,开车的成年男人少了,几乎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还有女孩和妇女。

有个男孩看见她,上来帮她搬行李:“女士,你想去哪儿,我能为您效劳吗?”

宋冉说了地点,问了价格。对方要价不高,愉快达成协议。

她箱子多又重,但那孩子手脚麻利,拿绳子把箱子捆得严严实实。他瘦小的胳膊将庞然的摩托推起来。宋冉看得心疼,上车时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