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枝起身相迎,一边打招呼,一边递出印着自由记者头衔的名片,名字当然也是假的。然后,他拿出在东京购买的一盒点心,元冈邦子客气地收下了。她点了奶茶之后就座。

“对不起,在您百忙之中打扰。”

“哪里,倒是我真的有采访价值吗?”元冈邦子似有些无法释怀。她操着关西口音。

“那当然,我想多采访各个行业的杰出女性。”

“你所说的报道会用真名吗?”

“原则上是用假名,当然如果您希望以真名……”

“不不不,”她连忙摇手,“用假名就好。”

“那我们开始吧。”

今枝拿出纸笔,开始提出一些关于“名门女校校友创业情况”的问题。

这是他在搭新干线时构思的。元冈邦子不知就里,对每个问题都认真作答。

看着她这样,今枝总觉得过意不去,认为至少要认真进行采访,如顾客聘请室内设计师的优点、不动产公司因为她的努力而意外得到不少好处等等,和她的谈话至少也让他增加了些见闻。

大约三十分钟后,问题问完了。元冈邦子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把奶茶端到唇边。

今枝正在盘算该何时提起唐泽雪穗的话题。前几天的电话已经预留伏笔,但他不能让话题显得不自然。

元冈邦子竞突然说道:“你说也要去采访唐泽小姐?”

“是的。”今枝回视对方的脸,心想被猜中心思了。

“你说她在经营精品店?”

“是的,在东京南青山。”

“哦……她也很努力嘛。”元冈邦子把视线移开,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今枝的直觉开始启动,元冈邦子对唐泽雪穗似乎没什么好印象。这真是求之不得,要打听雪穗的过去,找的如果是一个不肯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意义。他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问道:“请问,我可以抽根烟吗?”

“请。”她说。

嘴里叼着烟,点上火。这个姿势表示接下来是闲谈时间。

“关于唐泽小姐,”今枝说,“现在出了点问题,让我很头疼。”

“怎么?”元冈邦子脸上的表情出现变化,显然对这个话题极有兴趣。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今枝把烟灰抖落在烟灰缸里,“有些人提起她的时候,话说得不太好听。”

“啊?”

“她那么年轻就开了好几家店,招人忌妒在所难免。而且,我想实际上她一路走来,做的事情未必都像外表看上去那么高雅。”今枝喝了一口变凉的咖啡,“总而言之,就是说她见钱眼开、为做生意不惜利用别人,诸如此类的。”

“哦。”

“我们想报道的是年轻有为的女性创业者,编辑部里有人认为如果做人方面的风评不太好,不如暂停,所以我才觉得头疼。”

“事关杂志的形象嘛。”

“正是。”今枝边点头边观察元冈邦子的表情,看来她并没有因为听到校友的不良风评而感到不快。他摁熄烟,立刻又点上一根。他很小心,不让烟熏到对方的脸。

“元冈小姐初中、高中都和她同校吧?”

“是的。”

“那么,就您的记忆,您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您认为她是这样的人吗?这些我不会写在报道里,希望您给我最真实的意见。”

“我也不清楚。”元冈邦子偏了偏头,瞄了手表一眼,似乎很在意时间,“我在电话里也说过,我没有和她同班过。不过唐泽小姐是学校里的名人,不同班也认识她,我想其他年级的人大概也都认得她吧。”

“她为什么这么有名?”

“这还用说?”说着,她眨了眨眼,“她那么漂亮,不引人注目也难,还有男生组织后援会之类的呢。”

“哦。”今枝回想起雪穗的容貌,认为这不难想象。

“成绩好像也挺优秀。我一个朋友说的,她初中跟唐泽同班。”

“那就是才女了。”

“不过,像个性或为人之类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从没跟她说过话。”

“你那个跟她同班的朋友对她评价如何?”

“她倒没说过唐泽小姐什么坏话,只曾经半开玩笑半忌妒地说,天生是那种大美人,真是走运。”

元冈邦子的话里有种微妙的含意,今枝并没有错过。“您刚才说……那位朋友没有说唐泽小姐的坏话,”他说,“那么,其他人对唐泽小姐没有好评吗?”

可能是没想到会被紧迫不放,元冈邦子眉头微蹙。但今枝看得出来,这绝非她的真心话。

“初中时代,有一则关于她的传闻相当诡异。”元冈邦子说,声音压得极低。

“说什么?”

他一问,她先是以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你真的不会写进报道?”

“当然。”他用力点头。

元冈邦子吸了一口气才说:“传闻说她谎报经历。”

“嗯?”

“说她其实生长在一个环境很糟的家庭,却隐瞒事实,装作千金大小姐。”

“请等一下,那是指她小时候被亲戚收养吗?”那不算什么新闻,今枝想。

元冈邦子闻言微微探过身来。“没错,问题是她的原家庭。据说她的生母靠着男女关系来赚钱。”

“哦……”今枝并没有表现得大惊小怪,“是指做别人的情妇?”

“也许吧,不过,对象不止一个。这些都是传闻。”元冈邦子特别强调“传闻”二字。她继续说:“而且,听说其中一个还被杀了。”

“啊!”今枝发出惊呼,“真的?”

她肯定地点头。“听说唐泽小姐的亲生母亲因此受到警方侦讯。”

今枝忘了回应,眼睛只顾盯着烟头。就是当铺老板那件命案,他想。警察盯上西本文代,看来似乎并非只因她是当铺的常客。前提是如果传闻属实的话。

“请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我说的,好吗?”

“一定,请放心。”今枝对她笑了笑,但马上恢复严肃的表情,“不过,既然有这种传闻,一定造成了不小的骚动吧?”

“没有。虽说是传闻,但流传的范围其实极为有限,而且大家也知道这些话是谁在散播。”

“哦?”

“她好像是因为有朋友住在唐泽小姐老家附近,才知道我说的那些事。我跟她不是很熟,是听别人说的。”

“她也是清华女子学园的……”

“和我们同届。”

“她叫什么?”

“这就不太方便说了……”元冈邦子垂下头。

“也是,我失礼了。”今枝抖落烟灰,他不希望因追根究底而遭到怀疑,“那么,她怎么会放出这些传闻呢?难道没有考虑到会传进当事人耳中吗?”

“她当时似乎对唐泽小姐怀有敌意。可能是她自己也有才女之称,所以把唐泽小姐当作竞争对手吧。”

“很像女校常有的故事。”

听到今枝这么说,元冈邦子露齿而笑。“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这样。”

“后来她们两人的敌对关系有什么变化?”

“对此……”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因为发生了一件意外,让她们变得很要好。”

“哦?”

元冈邦子向四周环视一番,附近没有其他客人。

“放出这个传闻的女孩被袭击了。”

“被袭击?”今枝上半身向前倾,“您是指……”

“她有好长一段时间请假休学,声称出了车祸,其实听说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遭到袭击,身心受创无法复原,才请假的。”

“遭到了性侵害?”

元冈邦子摇摇头。“详情我不清楚。有人说她被强暴,也有未遂的说法。只不过,遭到袭击似乎是事实。因为住在出事地点附近的人,说看到警察进行种种调查。”

有一件事引起了今枝的注意,他认为不应该放过:“您刚才说,因为发生了这件意外,她和唐泽小姐变得很要好?”

元冈邦子点点头。“发现她昏倒的就是唐泽小姐。后来唐泽小姐好像也常去探望她,对她很热情。”

唐泽雪穗去探望、照顾对方……今枝心中一震,他佯装平静,却感到浑身发热。“是唐泽小姐一个人发现的吗?”

“不,我听说她是和朋友两个人一起。”

今枝咽下一口唾沫,点头回应。

晚上,今枝住在梅田车站旁一家商务酒店。隐藏式录音机播放出元冈邦子的话,今枝把内容整理在笔记上。她并未发现他在外套内侧口袋藏了录音机。

今枝想,今后大概有好一阵子,元冈邦子都会持续购买那本理应刊登自己故事的女性杂志。虽然有点可怜,但他认为,这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梦想。手边处理的事情告一段落,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看着记事本按下号码。

铃响了三声之后,对方接起电话。

“喂,筱冢先生?……是的,我是今枝。我现在在大阪。对,是为了那个调查。其实,有个人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上一面,希望能和她取得联系,才来请教筱冢先生她的联络方式。”今枝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9

玄关的铃声响起时,江利子正要拿出烘干机里的衣物。她把抱在手上的床单和内衣裤扔进旁边的篮子。对讲机设在餐厅的墙上,江利子拿起听筒“喂”了一声。

“请问是手冢太太吗?敝姓前田,从东京来。”

“啊,好。我现在就开门。”

江利子脱下围裙,走向玄关。新买的这栋二手房,走廊有些地方会发出声响。她一直催丈夫民雄趁早修好,他却迟迟不肯动手。他就是有点懒。她没有取下链条直接开门。一个穿短袖白衬衫、打蓝领带的男子站在门外,年龄三十开外。

“不好意思,突然打扰。”男子行了礼,头发梳得很整齐。“请问,伯母转告您了吗?”

“是的,我母亲跟我说过了。”

“好。”男子露出安心的笑容,取出名片,“这是我的名片,请多多指教。”

名片上写着“红心婚姻顾问协调中心调查员 前田和郎”。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江利子先把门关上,取下链条后再次打开。但是,她并不想让陌生男子进门。“那个……我家里很乱……”

“没关系,没关系。”前田摇摇手,“这里就可以。”说着,他从白衬衫胸前的口袋取出记事本。

今天早上她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告诉她专门调查婚姻状况的调查员要来。看来调查员似乎先去了江利子的娘家。

“调查员说是想打听唐泽同学的事。”

“打听雪穗?她离婚了呀。”

“对啊,好像又有人要跟她提亲。”

母亲说,调查员好像是受到男方的委托,前来调查雪穗。

“说是想听听以前朋友的说法,才来我们家的。我跟他说江利子结了婚不住在这里,他问我可不可以告诉他你夫家地址。可以吗?”

调查员显然正在一旁等待。

“我无所谓啊。”

“他说,如果可以,今天下午就过去找你。”

“噢……好啊,可以。”

母亲告诉她,调查员姓前田。

如果是平常,她讨厌这种来路不明的人物,自会请母亲回绝。这次她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对方调查的是唐泽雪穗。江利子也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只不过,她还以为调查结婚对象的行动会更加隐秘。调查员竟然大大方方地自道姓名来访,倒是颇令她意外。

前田站着,仿佛挤进半开的门缝中,针对江利子与雪穗之前的来往提出问题。她大略说明她们在清华女子学园初中部三年级时同班,因而熟络起来,大学也选择同校同系。调查员将这些一一记下。

“请问,男方是什么样的人?”问题告一段落时,江利子反问道。

前田的表情显得有些出乎意料,露出苦笑,抓抓脑袋。“很抱歉,目前还不能告诉您。”

“你说目前是指……”

“若是这件婚事成功,我想您终会知道。但很遗憾,现阶段还未成定局。”

“你是说,对方的新娘候选人有好几位?”

前田略显迟疑,但还是点点头。“可以这么解释。”

看来,对方相当有身份地位。“那么你来找我的事,最好也不要告诉唐泽小姐?”

“是,您肯这么做就太好了。知道有人背地里调查自己,那种滋味总是不好受。呃,您与唐泽小姐现在还有来往吗?”

“几乎没有了,只写写贺年卡。”

“哦。请问手冢太太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两年前。”

“唐泽小姐没有出席您的婚礼吗?”

江利子摇摇头。“我们虽然举行了婚礼,但没有盛大宴请,只是近亲聚个餐而已,所以我没有给她寄喜帖,只写信告诉一声。她在东京,而且,怎么说呢,时机有点不太对,我也不太好意思邀请她……”

“时机?”说完,前田恍然大悟般用力点头,“那时唐泽小姐刚离婚吧?”

“她在那年的贺年卡上简单地写着他们分手了,我就不太好意思邀请她参加我的婚礼。”

“哦。”

得知雪穗离婚时,江利子本想打电话去安慰。但觉得自己这么做未免太不识相,就作罢了。她估计也许雪穗会主动和她联系。但雪穗并不曾来电。她至今仍不清楚雪穗离婚的原因,贺年卡上只写着“于是,我又再度回到起跑点,重新出发”。

一直到大学二年级,江利子都和初中、高中时代_样,经常和雪穗在一起。不管是去逛街购物,还是去听演唱会,总是请她作陪。一年级发生的那起可怕的意外,使江利子不但不敢结交陌生男子,甚至害怕认识新朋友,雪穗便成为她唯一的依靠。甚至可以说,她是江利子与外部社会联系的渠道。

然而,这种状态自然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这一点江利子比谁都清楚。同时,她也认为不能总烦雪穗。尽管雪穗从未表现出丝毫不满,但江利子知道她正与社交舞社的高宫学长交往,自然会想多陪陪男朋友。

还有另一个真正的原因。雪穗和高宫交往,让江利子经常想起一个男子——筱冢一成。

雪穗从不在江利子面前提起高宫,但她无心的只言片语,还是会透露有男友。这时,江利子便感到心里蒙上一层灰色的纱,无法制止自己的心趺落至黑暗的深渊。

大约在大二下学期时,江利子刻意减少和雪穗碰面的次数。雪穗一开始似乎感到困惑,但慢慢地,她也不再主动和江利子接触。或许是聪慧的她察觉了江利子的用意,也或许是认为再这样下去,江利子永远无法靠自己站起来。

她们并非不再做朋友,也没有完全断绝联系。见了面还是会聊天,偶尔也会互通电话。但是,和其他朋友比起来,并没有特别亲密。

大学毕业后,两人的关系更加疏远。江利子通过亲戚的介绍,在当地的信用金库任职,雪穗则迁居东京与高宫结婚……

“我想请教一下,就您的印象,”前田继续发问,“唐泽小姐是哪种类型的女子?只要简略形容一下就可以了,比如是内向而纤细敏感,或是好胜而不拘小节等等。”

“要这样形容很难。”

“那么,用您自己的话来说也可以。”

“用一句话来说啊,”江利子稍加思考后说,“她是个坚强的女子。虽然不是特别活跃,但靠近她身边,会感到她释放出一股力量。”

“光芒四射?”

“是的。”江利子一本正经地点头。

“其他呢?”

“嗯,她什么都知道。”

“哦?”前田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些,“这倒挺有意思。您是指她很博学吗?”

“不是一般所说的知识丰富,而是她对于人的本质或社会各层面都很了解。所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感觉非常……”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啊。如此人情练达的女子,婚姻却以失败收场。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江利子明白调查员的目的了,原来他还是着眼于雪穗的离婚,担心离婚的根本问题在雪穗身上。“那次婚姻,也许她做错了。”

“怎么说?”

“我觉得,她好像是受到氛围的影响才决定结婚的,这在她来说很难得。我想,如果她更坚持自己的意见,应该不会结婚。”

“您是说,是男方强烈要求结婚?”

“不,也说不上是强烈要求。”江利子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一般人恋爱结婚的时候,我认为彼此的感情一定要达到某种平衡状态才行。但他们就有点……”

“和高宫先生比起来,唐泽小姐的感情没有那么强烈,您是这个意思吗?”

前田说出高宫的姓氏。不可能忽略雪穗的前夫,江利子并不惊讶。“我不太会说……”她不知该如何表达,困惑地诡“我想,他不是她最爱的人。”

“哦?”前田睁大眼睛。

话一出口,江利子就后悔了。她多嘴了,这种话不应该随便说。“对不起,刚才是我自己的想象,请不要放在心上。”

前田不知为何陷入沉默,凝视着她。后来才好像注意到什么似的回过神来,慢慢恢复笑容。“不会。我刚才也说过,只要依您的印象来说就可以。”

“可是,我还是别再说了。我不希望因为我随便乱讲,给她造成不便。请问你问完了吗?我想应该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的事。”江利子准备关门。

“请等一下,最后一个问题。”前田竖起食指,“有件初中时的事想请教。”

“初中时代?”

“是一件意外。您读初三的时候,有位同学遭到歹徒攻击,听说是您和唐泽同学发现的,是吗?”

江利子感到血液从脸上消退。“这有什么……”

“那时唐泽小姐有没有什么让您印象深刻的地方?比如可以看出她为人的小插曲——”

不等他把话说完,江利子便猛摇头:“完全没有。拜托你问到这里就好,我很忙。”

可能是慑于她有些变色,调查员很利索地从门口抽身。“好的,谢谢您抽出了宝贵的时间。”

江利子没有回应他的道谢,便关上了门。明知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心情大受影响,她仍无法佯作平静。她在玄关门垫上坐下。头部隐隐作痛,她举起右手按住额头。灰暗的记忆自心中扩散开来。都这么多年了,心头的伤口仍未愈合,只是暂时忘记了。

调查员提起藤村都子只是原因之一。事实上在此之前,那件可怕的往事便已在脑海里蠢蠢欲动——从他提起雪穗开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利子心里便暗藏着一个念头。一开始,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后来便慢慢发展成一个故事。然而,这件事她绝对不能说出口。因为她认为这种想象非常邪恶,绝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心中的邪恶,她也努力要自己抛开这种邪恶的念头。

但这念头在她心中盘踞,不肯退去,这让她万分厌恶自己。每当受到雪穗温柔对待,她都认为自己是个卑鄙小人。但同时,还是有一个再三审视这个念头的心灵。这真的只是想象?难道不是事实吗?其实,这才是她疏远雪穗的最大原因,内心不断扩大的疑惑与自我厌恶让她无法负荷。

江利子扶着墙站起来,全身疲惫不堪,仿佛有无数废物在体内各处沉淀。她抬起头,发现玄关的门还没上锁。她伸手锁上,牢牢扣紧链条。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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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好碰面的咖啡馆朝向银座中央大道。正值下午五点四十七分,刚下班的男女与购物者熙来攘往,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满足的表情。也许泡沫经济破灭的影响还没有波及一般市井小民,今枝有这种感觉。

一对年轻男女走在他前面,顶多才二十岁,男子身上穿的夏季西装大概是阿玛尼的,刚才今枝亲眼看到他们从停在路边的宝马下车,那辆车想必是景气好的时候买的。乳臭未干的小子开高级进口车的时代最好赶快过去,他暗忖。

爬楼梯经过店里一楼的蛋糕房时,手表指着五点五十分,已经比他预定的时间晚了。比约定时间早到十五至三十分钟是他的信条,同时也是一种在心理上占上风的技巧。只不过,对今天要见的人无需这种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