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8点08分。

周舒桐发动了车,关宏峰照例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拿着地图研究。周舒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鼓足勇气道:“关老师,我昨晚上要是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您别介意。我还是…”

关宏峰听到这茬儿就头痛,适时打断了她:“没事,我该跟你道歉。”

周舒桐连忙道:“不不不,不是的!还是我初来乍到,给关老师添麻烦了。不过您说保安说的那些能作为排查方向么?”

关宏峰一边看地图,一边严肃地道:“不能。”

周舒桐傻眼了。

关宏峰道:“没有受过刑侦训练的人,很容易出现所谓的‘目击缺失’。也就是对他看见的情形无法精确记忆或复述。更何况那保安是酒后陈述,还试图取悦你——这种情况下,你说他的证词还能有几分价值?”周舒桐一脸懊恼,嗫嗫地道:“那您还派我去…”她看到关宏峰专注地用笔尖在地图上划来划去,抱怨的话不自觉吞了回去,转而好奇地道,“您…这是在找什么呀?”关宏峰用笔把地图上的三个抛尸地点连起来,正是个极不规则的三角形。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这个时候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在暗处设伏的猎人。“心理安全区。”他轻声说。上午8点20分,关宏峰和周舒桐到达了小区门口。周围的墙上,贴了一堆的物业公告,像是很久没有人清理过了。关宏峰边往里走边给周舒桐解释:“每人都有自己熟悉的、经常活动的区域,也就是所谓的‘心理安全区’,而犯罪这类极端行为,心理安全区就显得更为重要——大多数连续作案的杀人犯,头一两次作案,都会选择自己的心理安全区范围内实施。”周舒桐忙问:“那怎么确定心理安全区呢?”

关宏峰不徐不疾地道:“这个范围通常是以凶手的住所、工作单位、常去的娱乐场所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如果凶手的主要出行方式是步行,那么辐射半径通常不超过1公里,骑自行车的话大概不超过3公里,开车的话就会在5到10公里之间,甚至可能更远。”周舒桐:“那…骑摩托车呢?”关宏峰再度打开地图,看着上面那个扭曲到近乎扁平的三角形,喃喃自语道:“不管骑什么车,这也都太反常了些…”两人来到小区垃圾站。这里周围人来往走动频繁,不时有人过来扔垃圾,现场基本已完全被破坏。关宏峰显得很不高兴,但强忍着没表现出来,耐着性子问:“这小区有几个出入口?”周舒桐看了眼手里的笔记本,答道:“四个,哪一个都离这儿不近。一个是直通地下车库的车辆入口,另外三个都是可供行人、自行车、摩托车进出的。”“人车分流。”关宏峰点点头,“…监控录像呢?”周舒彤回答:“四个门都有,技术队已经调走了,还在筛查,目前没有发现和保安目击相似的人员。”关宏峰确认了垃圾站对面的迪厅位置,然后沿着之间隔着的铁栅栏走,走到一处铁栅栏的缺口面前,喃喃道:“估计是筛查不出结果了…这么多门,凶手为什么一个也不走呢?”周舒桐刚想问为什么,她的电话响了,是周巡来电。关宏峰还在皱眉苦思。周舒桐挂了电话,急切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关老师!周队说,女性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上午9点10分,市区某小区内。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关宏峰坐着没动,手里的笔在地图上多画了一个在三角形之外的点。他紧拧着眉头,愈发不解,笔无意识地在四个地点当中划线。“女性被害人叫谢静,远洋国际的保洁员,下班有时在附近民营小超市兼职上夜班,超市那边,因为是短工,人没来老板也没在意。这几天远洋国际的人说她没来上班,打电话也不通。身高体重都符合尸体特征,她是和她哥哥一起住的,两人一起从杭州来打工的。另外,谢静最近交了个男朋友…”等周舒桐汇报完毕,谢静家楼下的封锁也已经完成。周巡和小汪走过来,小汪连忙给关宏峰开车门,他了下车,问道:“进一步核查了么?”周巡道:“已经查过了,市局有核查记录,谢静在两周前去长丰妇幼保健医院做过检查,医生给她开过三种妇科药,其中就包括这种克霉唑栓剂。不出意外,就是她了。”一行人边走边进入谢静家的大楼。周巡道:“小区的保安经理说,谢静的哥哥一直无业在家,又高又胖,平时基本不怎么出门,全靠妹妹养着。”关宏峰道:“还没进去吧?”“没呢。”小汪在一旁道,“等着房东送钥匙。”周巡低头看表,挥挥手:“不等了,破门进。”关宏峰点点头,但又迟疑了一下,叮嘱道:“这儿很可能是其中一处分尸现场,不排除凶手还在里面——注意安全。”他这么一说,一帮子人都兴奋起来。周巡爆了句粗口,啐道:“你还别说,就盼着丫在里面呢…小汪!”小汪拿着准备好的住屋的平面结构图,展开,周巡就地根据结构图,开始布置任务。“谢静住的是一室一厅,破门进去是门厅,我们分三路控制厨房、起居室和卫生间,确保现场安全。如果凶手在,果断实施抓捕。”他说完才想起来,又问关宏峰:“凶手可能会有什么特征?”关宏峰笃定地道:“任何在屋中出现的成年男性,就是凶手。”周巡不确定地问:“那要是谢静的男朋友在里面呢?”关宏宇道:“那她的男朋友,就是这个凶手。”周巡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周巡没说话,小汪却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凶手又是砍刀又是斧子的,万一碰上拒捕…”周巡不屑地瞟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腰里别的是玩具枪?”上午9点15分。安排已毕,周巡指挥人马来到谢静家门外,示意保安经理上前。保安经理走了上去,敲了两下门,道:“您好,我是小区物业的,麻烦您开一下门。您好,有人吗…”敲门和喊话持续了至少两分钟,无人应门。一名刑警伏身过去,贴着门听了听,向周巡摇头。周巡指示这名刑警持枪对着门口,关宏峰先是上前观察了一下门锁,然后迅速让开,技术队的一名刑警上前无声地撬开防盗门,轻轻拉开门,向周巡点头。周巡亲自上前,和关宏峰一起检查了一下第二扇门的门锁情况,关宏峰打手势示意里面可能有老式的插锁,光从外面撬不行。周巡摆手示意持撞门锤的刑警放下撞门锤,伸手指着老旧的门锁的缝隙处,比划了一下。刑警点头,指挥后面的刑警拿来一根撬棍,顺着门锁的缝隙插了进去,试着转动了一下,向周巡点头。周巡拔出手枪,退后半步,贴墙而立,发出行动信号。刑警用力撬了两下,门锁豁开了。门还没完全打开,周巡上前补上一脚踹开门,数名刑警持枪蜂拥而入。片刻喧嚣之后,周巡边收枪边走出门外,冷着脸道:“人不在,但咱们找对地儿了。”关宏峰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平静地戴上手套鞋套,道:“让你的人出来吧,固定现场。”周巡点头,转头看了看同样在戴手套的周舒桐:“带呕吐袋了没?”周舒桐正金鸡独立戴脚套,一听这话惊恐地愣住,重心不稳,忙扶住墙,险些摔倒:“啊…啊?”关宏峰摇摇头,迈步进门,很快明白了周巡为什么会有之前的反应。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周舒桐被呛得眉头紧皱,下意识想要捂鼻子,但看见其他人都闻不见似的在往里进,就又放下了手。住屋的结构是一室一厅,客厅有沙发床和电脑桌,明显已经改成了谢静哥哥的起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