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站起身来,把猫从周舒桐手上接过来,很自然地问:“会撬车么?”周舒桐一时语塞:“呃…”两人只顾着查看车子,谁都没注意到,拐角处一个身着红色制服的男人在观察他们。此人慢慢从随身的背包里,抽出一把斧子。正在此时,周巡带着一队刑警,匆匆赶来,老远就叫:“老关——”持斧人吃了一惊,缩回角落。下午6点,周巡用铁丝伸进富康车窗和门的缝隙间,找到门锁的拨挡开关,用力一提,车门开了。关宏峰把猫递回给周舒桐,坐进驾驶席。刚一落座,关宏峰就笑了。他拉开车载烟灰缸,发现里面很干净,又看了眼车顶的内衬,看到厚厚一层焦油的痕迹粘在车顶篷上,用手抹了一把,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然后他动作不停,开始翻动车里的遮阳板、手套箱、储物箱等等,还找出了车辆行驶证,翻开看到,车主的名字叫李晨。他把打开的证件抛给周巡。周巡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回头对了对自己手上的排查记录。这个名字,赫然在列。下午6点10分,曙光隐现。李晨家的门一开,周舒桐怀里的猫就挣扎着跑进了屋。关宏峰笑道:“这不是也认家么。”除了关宏峰和周巡两人,其他人闻到房间里的异味,反应各异。周舒桐追着猫进屋,猫冲着冰箱喵喵叫。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间,进门就是李晨屋子,典型的宅男住所,电脑、游戏机、方便食品、垃圾堆、猫的食盆屎盆等等。窗户开了条缝,显然猫就是从这里熘出去的。周巡四处看了看,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老关,这猫你给我解释清楚是为什么了,车你怎么确定是死者的还没说呢。”关宏峰一面在屋子里走动,一边解释道:“死者跟我差不多高,我坐进去的时候驾驶席座椅调的位置正好,可方向盘和座椅距离挺远,肯定是车主比我胖不少。虽然烟灰缸很干净,但是车顶内衬有烟味。”他说着走到窗前。窗外,天色已暗,他忙抬手看表,与关宏宇换班的时间快到了。楼下,穿红色制服的人骑着电瓶车无声地离开了,但关宏峰和众人却并未注意到。忽然,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尖叫,是周舒桐。众人连忙转头去看。客厅里,冰箱门大敞着。冷冻室里的其中一个格子里,赫然是一个头颅和一条右臂。那头颅正对着外面,两只眼睛圆睁。周舒桐瘫坐在地上,强压惊恐,连眼泪都快吓出来了。高亚楠轻车熟路地上前,一边娴熟地戴上手套,一边冲关宏峰点头。关宏峰也戴上手套,拿起那条右臂,右臂的小臂外侧,有一个鳄鱼的刺青。周巡凑过来看了看,骂了句:“妈的,还真是。那孙子是怕脸和刺青暴露死者身份。丫肯定是李晨室友。”关宏峰放下尸块,叹了口气:“也怪我,还以为他一个人住…如果早点查两个人合租的,说不定…”此刻有了重大突破,周巡心情大好,安慰他:“那范围更大了去了,说不定更难找。”关宏峰点点头,回过头去问技术队:“找到什么线索?”小汪忙道:“李晨是个游戏测试员,平日足不出户,在家工作,工资也都是网银支付。物业公司的人说,和李晨合租的人叫高远,26岁,好像在一个快餐店打工。目前正在积极联络快餐店。”周巡问:“指纹呢?”里屋技术队的民警冲外喊话。民警立刻高声回话:“取到高远指纹了!还来不及做精确比对,但从斗箕的大致分布来看,与凶手的指纹基本吻合!”周巡精神一振,站起身来,果断地道:“发缉捕通告!别联系什么快餐店了,直接派两队人去抓,人要是不在,就原地布控,我们给他来一个守株待兔!”“等等!”关宏峰脑中顿时出现了第二抛尸现场的车辙,他深吸了口气,也站了起来,急促地道,“他是给那家快餐店送外卖的!他应该骑的是电动自行车,车上配备了外卖箱,用外卖箱来装尸袋,根本就不会引人注意!”他简短地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们进来的时候,瞥见谢静家小区门口的物业公告,上面写着:为配合小区进行人车分流管理,所有快递、外卖等相关送达业务车辆,一律不准进入小区!所以高远摆着门不进,却从小区围栏的缺口处钻进小区垃圾站,因为那个小区禁止外卖车辆开进小区内!”他在原地来回又走了几圈,继续道,“高远并没有钥匙,但谢静的哥哥很可能叫了外卖,这才给高远开了门。就在杀害谢静哥哥并准备分尸的时候,不巧谢静回家了,所以高远就在门厅的位置活活砍死了她。”“小周从保安那儿得来的证言并非完全虚构,凶手确实戴着艳色的头盔,但不是摩托车头盔,而是自行车的安全头盔!只有在大型连锁的快餐企业,才会给外卖员工统一配发这种头盔。”周巡铁青着脸,边听边用步话机下布控命令:“辖区派出所便衣备勤,封锁小区所有出入口,调监控录像,看高远都什么时间进出过小区!其他各探组在快餐店到他住的小区沿途布控。”周舒桐拿来地图,轻声提醒道:“快餐店送餐是有业务范围的,是不是从…”周巡正忙着,没好气地问:“什么范围?”周舒桐肯定地道:“应该是以快餐店为中心,半径两公里的范围内!”周舒桐在地图上圈出范围,周巡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点头赞许,吩咐小汪:“让留在支队待命的探组立刻去这一带搜捕。”大家各司其职,忙得格外有劲头。关宏峰却平静了下来,来回打量房间,隔了一会儿,推门进了高远的屋子。与李晨的房间相反,高远屋里整洁有序且极其简单。一个可作写字台也可作餐桌的桌子,一把椅子,一台冰箱,锻炼用的哑铃,两只旅行箱,地上直接铺着一个床垫,完全是斯巴达风格。技术队的人进来,打开旅行箱,从里面翻出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周巡在外屋喊:“找到凶器没?”技术队刑警道:“还没…”周舒桐也进了屋,见关宏峰凝神审视着屋里,忙问:“关老师有什么发现么?”关宏峰摇了摇头:“没书、没电脑、没电视、没音响,甚至连点装饰品都没有,没什么能看出性格痕迹的东西。不过反过来说,这种布置,说明高远有点苦行僧的意思,甚至带有点儿自虐倾向——他与正常社会应该存在明显的隔阂感。”技术队在一旁搜寻凶器,两名刑警把床垫掀起来,下面空无一物。一个刑警从靠近墙根处捡起一个小东西,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另一个刑警凑上前来看了一眼:“哦,好像是高远的工牌吧,17655号…”关宏峰正踱步到门口,忽然反应过来,僵硬地回过头来。他拿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翻到了昨天的通话记录。他想起昨天当着周巡的面,挂断的那个电话。对方也是个外卖员…他说了什么来着?“您好,我是刚才往您家送外卖的,我的工牌是不是落在您家里了…”关宏峰愣在当地,不知该说什么,冷汗几乎立刻从额头渗了出来。他缓慢地回过头,茫然无措地望向技术队刑警手里拿的工牌,整个人似乎站成了一尊塑像。周舒桐看着关宏峰出神发呆的样子,手机在响却不去接听,忍不住提醒道:“关老师,您的电话…”关宏峰几乎梦游似地掏出手机,低头看,铃声一直在响。他忍不住又想起离家前,关宏宇那一刻的欲言又止。“没事,我就是在想那保安昨天说的…总觉着好像什么东西,特熟悉,是什么呢…”关宏峰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发现来电显示是一串零,正是自己和关宏宇用来联络的号码。关宏峰盯著号码看了片刻,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边走向门外,边接通了电话:“喂?”电话另一侧是长久的沉默。关宏峰意识到情况不妙,脸部肌肉渐渐绷紧。隔了大约一两秒,昨天那个外卖员的声音响了起来,“咯咯”地在笑,显得有些神经质:“牛啊,发现了我的秘密…”关宏峰强作镇定,咬住嘴唇:“高远?”对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关宏峰换了只手拿电话,顺便在裤子上蹭掉了一手的冷汗,沉声道:“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还不赶紧自首?”高远“咯咯”地笑了起来。“先不谈这个。”隔了一小会儿,他的声音又幽幽响起,“不如先猜猜我现在在哪儿吧,警官?”下午6点30分。关宏宇面色沉重地坐在沙发上,一把利斧的斧刃顶在喉咙上,旁边站着穿一身红色工作服的高远。他正是刚才在李晨楼下手持利斧的那个人。“猜到我在哪儿了吗?”高远一手拿着斧子,一手举着电话,“说起来,我似乎也发现了你的…哦不,是——你们的秘密。”高远挂断电话,冷冷看着关宏宇,关宏宇一直低头看着顶在喉咙上的斧子,突然抬眼,同样冷冷地回望着高远。两个人在昏暗中对峙。下午6点35分。关宏峰听着对面电话的忙音,侧头看了眼屋里忙前忙后的周巡、周舒桐和高亚楠等人。他的表现很反常,周舒桐忍不住问:“关老师,您怎么了…”关宏峰摆了摆手:“没事,你们忙吧,我回去睡一会儿。”他脸上的倦意做不得假,周巡等人还沉浸在重大进展的喜悦里,没有人觉得不妥。关宏峰转身离开了。周舒桐的脸上,隐隐有担忧的神色。她想要跟上去,但看到身后忙碌的众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这么做。下午6点50分,关宏峰回到了家,在门口站定,打开门,强作镇定又小心翼翼地走进门厅。关宏宇面对他坐在沙发上,他的身后站着嫌犯高远,一把闪着寒光的利斧卡在关宏宇脖颈间的。关宏峰进门的时候,兄弟俩谁都没说话,互看了一眼。关宏峰看完弟弟,转过头盯着高远,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高远拿斧头在关宏宇脖子上比画了一阵,来回看着兄弟二人,忽然就乐了:“你俩确实比我牛啊,玩这么大一局。我看看,啧啧啧…连脸上的疤都一样!一个警察,一个通缉犯,这双簧演得,真绝了!”关宏峰没理他,故作放松地摘下手表,脱去外套,掏出手机,都放在三斗柜上。他做完这一切,回过身来面对高远,沉声道:“为什么要杀那些人?”“人?”高远一脸诧异,“哪些人?”关宏峰皱了皱眉:“李晨还有谢静兄妹。别告诉我不是你干的…”“人?哈哈哈哈。”高远痴笑着摇头,目露疯狂之色,“你说,整天宅在家里不见天日,盘踞在潮湿、黑暗的地方,寻求那可怜的安全感,他们还能算是人吗?他们是蟑螂啊!”关宏峰问:“这跟李晨他们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高远“咯咯”地笑道,“他们都一样!每天宅在家,对着电脑黑着灯、吃着外卖,把自己困在一个小屋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