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点35分,雨越下越大,外头一片漆黑。关宏宇在库房里,把门打开条缝,焦急地看着外面。门被从外面打开,关宏峰冲了进来,满头大汗,两眼通红。关宏宇赶紧关上门把他扶到墙边,两手摁着他肩膀。关宏峰垂下头,又喘了口气,抬起头对关宏宇说:“他发现了。”“谁?”关宏宇一惊,“周巡?”关宏峰摇摇头:“不,是韩彬!那个韩彬识破我们了!”“你确定那个韩彬发现了咱俩的事儿?”两个人这会儿已经换好了衣服,关宏宇刚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有些惊魂未定。关宏峰坐在箱子上,黑暗恐惧症的症状已经基本消退了,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比刚才已经好了很多:“但是很奇怪,他虽然发现了,却并没有揭穿,反而——像是在帮忙掩饰。”关宏宇完全摸不着头脑:“啊?”关宏峰摇摇头:“这个人,我摸不透…虽然在犯罪心理侧写理论中,刑侦人员可以模仿罪犯思维结构的方法是存在的,但是…他的表现还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在实际侦破过程中,纯粹从正常的主观立场出发,去揣测某种反社会人格的思维模式,既有可能先入为主,也是很难实现的。的确,常年从事刑侦工作的一线干警如果具备比较前沿的学术水平,是有可能实现这一点的,但那也需要极其严谨的推断和论证过程…但他不一样…他实现得太过轻松、太自然了!”关宏宇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这也是他自己的思路…这个韩彬跟那个变态杀手一样变态?”关宏峰有些出神:“我也不能确定…但这个人的行为实在很难猜测,也许不用特别提防,但我们暂时别放松警惕。”关宏宇点点头。关宏峰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媒体知道破窗器的事,真不是你和董涵说的?”关宏宇一副要下跪的表情:“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别说什么破窗器,我什么都没跟董涵透露…那天她跟我说话的时候,刘音就在吧台,不信过会儿你问刘音!”关宏峰仿佛明白了什么,转过头来看着关宏宇:“如果不是你透露的,会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两个人面面相觑,继而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夜,会议室内,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一起。关宏宇走到前面,环顾四周,沉声道:“把大家都叫来,是因为这一系列案件的核心情况只有咱们这些人知道。我在这里要郑重地问在场的每一个人,而且我也需要每一个人务必百分之百地诚实地回答,关于凶手使用凶器有可能是改造过的破窗器这个说法,你们有谁对外透露过?不一定是媒体,哪怕是你们身边的亲朋好友。”大家各自回忆,有的在交头接耳。最后大家都在摇头。小汪有些委屈:“支队这几天连轴转,根本没给我见亲友的时间,我跟谁透露啊?”关宏宇的表情很严肃:“很好,我可以告诉大家,如果没有的话,能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凶手本人了。”周巡低声道:“那就是说…凶手故意对外散布案件细节,来吸引其他凶手模仿作案,扰乱侦查?”关宏宇道:“不管他是不是这个动机,但从最终结果来看,他确实实现了这个目的。刚才我查过了,媒体方面最早透露出破窗器细节,是在津港头条的网站新闻上。那么凶手应当是通过某种途径向这个媒体的工作人员传递了消息。”周巡想了想,看着刘长永:“咱把董记者请来喝茶吧。”?关宏宇往外走了两步,电话响起,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交管局张警官。他走到一旁,接通电话:“老张?哦是吗?所有那附近的监控视频都调到了?那能麻烦您…对对,不用了,我一会儿过去取。好的,谢谢啊。”他挂上电话,看了眼一直跟在他身后、听着他打电话的周舒桐,神色自若道:“咱们去趟交管局。把那辆捷达车的某些特征跟交管局说明一下,看能不能有机会在监控里发现有类似特征的车辆。”周舒桐应声往车库方向跑去。高亚楠见周舒桐离开,其他人也都已经散去,往关宏宇后面追了几步。她回头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压低嗓音道:“关队,那天给你的李地参的尸检报告,你看了么?”关宏宇一愣,随即点头:“我都看过了,亚楠。感谢你冒这么大的风险。但你也得小心,很多人都在盯着这个案子,小心被搅到这里来。”高亚楠思索一下,又问:“两份报告你都看了么?”关宏宇一愣,随口含煳地道:“对,我还需要再研究一下…”他不敢看高亚楠,掩饰般地低下头,出了门。20点23分。周舒桐在雨夜中费力地开着车,关宏宇在副驾上,透过一个文件袋,看着里面的移动硬盘。周舒桐忍不住扭头问:“关老师,您从交管局拿的是?”关宏宇正打算找话搪塞,手机响了,他把移动硬盘从文件袋里拿出来,放进口袋,同时接起电话。周巡在那头问:“老关,你们在哪?”关宏宇道:“刚从交管局出来,正要去物证鉴定中心呢。”周巡的嗓门大了些:“鉴定中心?”关宏宇道:“因为从物证鉴定中心拿到的U盘有坏损,有几张截图拷不出来,我们刚联系了那边,王主任正好还在…反正城官桥到武天桥离的很近。我们正打算去找他再拷一套照片出来。”周巡道:“老关,刚才我们问过了董涵,她告诉我们,关于凶手使用的可能是破窗器的信息,正是他们在物证鉴定中心采访的时候,一名女性工作人员透露给她的。从描述上来看,很可能就是那天接待咱们的范立云。”关宏宇一愣:“那,难道说…”周巡道:“就算范立云不是凶手,她也一定跟凶手有某种关联。范立云手机关机了,我们现在已经查到了她的住处,正在去她家的路上。”关宏宇点点头:“好,那要我们也赶过去吗?”周巡道:“不必了,你正好通过王主任了解一些范立云的信息,咱们保持联系。”关宏宇挂上电话,周舒桐问:“找到凶手了?”关宏宇琢磨着,看了眼她,没有答话。两个人下了车,鉴定中心门口,王志革照例在门口迎接他们,关宏宇伸出手想和他握手,王志革却直接递过来一个信封:“不好意思,没有想到光盘会出问题,我这次做了两份拷贝,一份在光盘,一份在U盘里,耽误你们工作了,真不好意思。”关宏宇接过信封,看了眼里面的东西:“谢谢,这么晚还打扰您。”周舒桐插话:“王主任,第一次我们来这里的时候,接待我们的是您一个叫范立云的同事。能否向我们介绍一下她的情况?”王志革有些警觉:“范立云…她是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的老研究员了,怎么?”周舒桐:“我们现在怀疑,她向媒体泄露了某种只有凶手才了解的案件细节。范立云结婚了么?”王志革怔了怔:“啊…她应该是结婚了,她爱人好像开年会的时候还来过中心…”关宏宇没有见过范立云,也没兴趣仔细听周舒桐问话,有点无聊地晃着手里的信封,环顾四周。他忽然注意到,深夜空荡荡的停车场上,除了他和周舒桐开来的车,还停了辆黑色的捷达车。他盯着那辆车看了会儿,扭过头看着王志革,发现身材魁梧的王志革虽然在回答周舒桐的问题,却在看向他。片刻之后,周舒桐也发现了王志革在和关宏宇对视,奇怪地看着两人。关宏宇冲着捷达小轿车的方向一扬下巴:“王主任,那辆车是您的么?”周舒桐听到关宏宇的问话,看了眼停车场的方向,大吃一惊,片刻的犹豫之后,她直接伸手扶在了腰间的手铐上。王志革没有说话,他盯着关宏宇,流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21点32分。隔着单反防爆玻璃,众人看着审讯室里的王志革,他表现得很平静,神色如常。周巡低声道:“范立云在接受董涵采访前曾打电话向王志革请示。王志革告诉她,可以把警方告诉鉴定中心的案件细节特征透露给媒体。”周舒桐和赵茜凑到玻璃边看审讯室里的王志革,他仍旧面无表情。“而且据范立云透露,王志革平日在工作中对办公室其他工作人员都有近乎强迫性的各种规定。比如物品使用后摆放的位置,垃圾的处理方式,文件整理的顺序,甚至电脑文档的编号…”韩彬笑了笑,“那天我们去的时候,在门口他和关队握过手,回到办公室不久,他就离开了,回来的时候,他手上有很明显的洗手液的味道。也就是说他仔细洗过手。而且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也小心翼翼地避免再次握手。”周巡接着道:“那辆银灰色捷达是他个人买的,一直由他个人使用。据范立云回忆,倒车镜上曾经有挂饰,只不过我们在搜索这辆车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小子连车漆换颜色都能想得出来,把挂饰摘除也就不稀奇了。”“他的车搜过了么?”赵茜道:“都快拆散了。他清理得很彻底,用来遮挡牌照的布以及那个破窗器都没找到。也许他还另有安全地点用来藏匿这些东西,或者已经扔掉了。”周巡望向关宏宇:“你能拿下这家伙的口供么?”关宏宇咬着牙:“不好说…”韩彬连忙替他打圆场:“王志革应该属于有较强反侦察能力的暴力型罪犯。在抓捕现场他既没有逃匿,也没有拒捕…长期从事鉴定中心的工作,不但使他有能够清理案发现场,抹除作案痕迹的能力,也使他深谙司法程序。他很清楚,即便我们确认了嫌疑范围,控制住他,他也没有留下任何可能会给自己定罪的证据。另外,王志革的爱人叫唐莹。刚去搜他家的时候,我们发现…这家伙把家里收十得那叫一个整齐。而且据他老婆说,他平日确实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和洁癖。”一旁的小汪翻着案卷道:“再就是,五年多以前…吕四平抓到他嫖妓的时间,他老婆唐莹正在怀孕。只不过他老婆在怀孕四个月前后,因为胎儿不发育而不得不引产了。这些年来,他老婆并不知道自己老公一直在外杀人。对五年多以前王志革遇见假联防的事儿,唐莹同样一无所知。”周巡面色凝重,低头看表:“不管怎么说,我们还可以扣押他将近四十八小时,必须在这个时间内,找到让他为那九条人命负责的证据。”“对不起,我真的不明白你们说的是什么。”王志革的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周巡不耐烦地往后一靠:“除了像复读机一样不停重复这句话,你不会说别的么?”赵馨诚道:“你让范立云透露给记者的信息,只有凶手才知道。事情都到这步了,老爷们得敢作敢当啊。”王志革摊手,一笑:“胡乱揣测凶手使用的凶器,把案情泄露给记者,确实欠考虑…不过这都谈不上犯罪吧?“王志革看向赵馨诚和周巡,目光平静,但又隐隐地有挑衅。赵馨诚扭头看周巡。周巡一副恨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韩彬走到赵馨诚身后,低头跟赵馨诚说了句什么,就放下案卷出去了。赵馨诚想了想,站起来,走到王志革身边,坐在桌子上。王志革明显往一旁躲了躲。赵馨诚俯下身,伸出一只手,摁在王志革肩膀上:“老婆一怀孕,你就管不住自己了?我真奇怪,像你这种爱干净的,怎么能找那种脏兮兮的女人呢?”王志革明显对赵馨诚摁在他身上的那只手非常不安,轻轻地挣了挣,但赵馨诚摁得很死。?赵馨诚:“不要以为能逍遥法外!我告诉你,我们迟早会找到那个跟你车震的所谓老同学。我们还会找到自由行酒店的服务员,让他们指证你。我们会查遍全津港所有的监控,一定会找到案发时间你和现场有关联的视频。你的路已经走到头了!”王志革对赵馨诚说的话没有太大反应,但对赵馨诚扶在自己肩膀上那只手越来越难以忍受,他左右晃动身体,赵馨诚加大力道,手死死摁在王志革肩膀上。赵馨诚的手在王志革后背、肩膀甚至脖子之间游走:“我不会给你什么无谓的希望。你至少杀了九个人,等待你的只有法律的制裁。杀了这么多人,你从没觉得自己良心有什么不安吗?”王志革越来越受不了赵馨诚的手,终于,他一跃而起,挣脱开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但依然一言不发。赵馨诚笑嘻嘻地看着他:“受不了别人碰你?我告诉你,一会儿我们会把你从这里带走,送去看守所。你会发现羁押室里,有几十个人、上百只手在等着你。你迟早会招认的。”王志革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周巡和赵馨诚,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冷静。周巡饶有兴致地往后一靠,看着他的另一副面孔。23点23分。关宏峰边扒拉着盘里的炒饭边说:“找不到证据?”关宏宇摊了摊手:“反正凭我这点能耐是没戏。等你过去之后,看能不能带去点儿惊喜吧。”关宏峰没说话,低头扒饭。关宏宇凑过来:“哥,你不是审人很有一套么?”关宏峰摇头:“像王志革这种作案后还能一丝不苟地清理现场并摆放尸体的暴力型罪犯,心理防卫机制一定很健全。想拿下他的口供,希望很渺茫。”关宏宇一听乐了:“我的妈呀,你跟韩彬才是孪生兄弟吧?词儿都不带换一句的啊…”“他很厉害。”关宏峰低头想了想,“那次去物证鉴定中心的时候,我还真没留意王志革去洗过手。弄不好韩彬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注意到王志革不对劲了…不过,这大概也正好能解释,他为什么没有戳穿我们。我觉得——他在看戏。”关宏宇没懂:“看戏?”关宏峰点点头:“对,不管是王志革这样的连环杀手,还是铤而走险,和我互换身份的你这个通缉犯,他都当戏看。他似乎更乐于做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关宏宇愣了会儿:“正宗变态啊。”他故意停顿了会儿,又问:“亚楠给你的第二份报告为什么不给我看?”关宏峰心下一惊,手放到嘴边咬了一下,又迅速拿下来,疑惑:“第二份报告?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关宏宇道:“对,她说给了你两份报告。”关宏峰恍然大悟一般:“如果她是这么跟你说的,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她是在试探我们。亚楠只给了我一份文件,却故意对你说两份,这是想观察你的反应,确定我们的交接。”关宏宇有些震惊,他思索了一下:“那现在…既然已经穿帮了,我们是不是要跟亚楠摊牌。”关宏峰道:“在她挑明之前,我们还是把戏演到底吧。小心隔墙有耳。”“虎子”撞了一下玻璃,发出的声响让关宏宇微微一惊。第二天一早。关宏峰走进支队,看了眼空荡荡的会议室,问:“海港队的人呢?”周巡懒洋洋地道:“昨天夜里把王志革送到看守所,今天还得把他从看守所再提回来。老赵生怕路上有闪失,亲自去押车了。剩下的人都在忙活着翻证据呢。目前两个支队一共撒出去将近十个探组,去核查五年前和王志革车震的那个老同学,到目前都没有任何结果。当然,所谓的‘老同学’很有可能只是王志革当时应付吕四平的说辞罢了。”关宏峰问:“那自由行酒店的工作人员有可能指认吗?”周巡摇了摇头:“照片指认至少需要十张以上,真人指认只需要五个人。我都没指望他从五个人当中认出王志革,人数翻倍,就更没戏了。”关宏峰点头:“以王志革作案的一贯手法来看,他进入自由行酒店的时候,肯定做过某种变装,掩饰体貌特征。”?周舒桐想了想:“那个和吕四平一起开房的女人呢?是不是…唯一可能认识那个女人的吕四平已经死了,找到她就更没可能了?”关宏峰和周巡都扬起头,吃惊地看着周舒桐。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赵茜气喘吁吁,明显是一路跑来的。她的头发蓬乱,眼睛却在发亮:“周队!关队!找到了…找到证据了!”周巡站在塑料布旁边,兴奋地搓手。他绕着塑料布上的脚垫、椅套转了半圈,深深呼出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负担。赵茜则似乎有些茫然,站在关宏峰的身边。关宏峰正蹲在地上,仔细地观察脚垫:“织物残留?”赵茜点头:“对,我们在捷达车驾驶席的脚垫背面找到了这个。”她边说边拿起个物证袋,可以看见里面有截很小很短的白色线头。关宏峰接过物证袋,从赵茜手里接过放大镜。?赵茜道:“这是21支精梳的纯棉线,和常艾艾内裤的材质完全一样。而且在线头的一端,我们还发现了血迹。DNA的提取和比对需要时间,但是从血型上来看…和常艾艾一致。”周巡一拍巴掌:“齐活!钉死这个孙子了。看丫的这回还能怎么赖!”关宏峰一言不发地拿放大镜仔细观察物证,又站起身走到车旁边,戴上手套,仔细地翻看脚垫,甚至把脚垫拿到鼻子旁边闻了闻。他做完这一切,站起来环视屋子里的众人,最终,目光落在周舒桐的身上。他注意到周舒桐在发呆,而且毫不兴奋,跟周围其他人的状态有些格格不入。周舒桐看到关宏峰在看自己,立刻垂下目光。?关宏峰把物证袋还给赵茜:“不好意思…这个物证恐怕不能用。”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关宏峰看了眼赵茜,又看了眼周舒桐,转开了目光,低声道:“昨天把王志革带回来之后,我曾经从物证室拿了被害人的衣物来这里和车辆内各类织物制品作比对,这个线头恐怕就是那时候我不小心掉落的。”赵茜微微张开了嘴,满脸的惊讶。关宏峰道:“赖我,让大家空欢喜一场。真是不好意思。”高亚楠和赵茜都投来难以置信的眼神。关宏峰转身往车库外走去,走到周巡旁边时停下脚步:“怎么,难不成你想将错就错?如果想造证据出来的话,我可以帮你造个比这个更逼真的。”周巡被噎住,不知该说什么。关宏峰没再理会其他人,大步走出了车库,独自回到了会议室,桌子上摊放着各种各样的物证。他盯着笔记本电脑,电脑上正一遍遍反复播放着李地参和常艾艾被杀的时候车内录的那段视频。?赵茜走进来,拿了个物证袋。她把里面的房卡和几张指纹检验结果递给关宏峰:“关队,当年在房卡上检验出了四组不同的指纹,但是…?”关宏峰道:“没有王志革的对吧?”赵茜点头。?关宏峰无奈叹气,紧接着,周舒桐和周巡走了进来。关宏峰抬眼看周巡:“服务员做完指认了吗?”“做是做完了,”周巡苦笑,“服务员指认出,五年前是小汪入室杀害的吕四平。要不是王志革还在押,我真有心直接把小汪送进去。”关宏峰微微一笑。周巡停顿了会儿,咬咬牙:“没关系,咱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海港支队所有人都撒出去了,走访、查找当年和王志革搞破鞋的那个女人,没准…”关宏峰抬头:“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能证明是他杀了吕四平,和其余的那四对儿?”周巡侧着脑袋想了会儿,不耐烦地在会议桌旁走来走去:“那咱们总得干点啥吧…说实话老关,你确定那线头真是你昨天晚上不小心掉在车里的?”关宏峰瞟了眼在旁边的周舒桐,她原本正在看着周巡,话题转换到车里的线头,她立刻低下头。关宏峰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周巡:“你确定我们为了给他定罪可以不择手段么?”周巡又被噎住了,他咬着牙想了半天,最后不耐烦地摆摆手,出去了。关宏峰转过头,沉声警告周舒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用这种方式给他定了罪,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天,我们发现真凶不是他,那该怎么办?”周舒桐目光闪烁,犹豫地回应:“关队,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关宏峰郑重打断她:“几年前我们有一位优秀的同事,在面临同样情况时,也选择了这么做,并且在自己觉得正确的执法方式上越走越偏。后来别说执法,连警察也做不成。”赵茜面露惊讶之色,周舒桐的表情则显得有些黯淡。关宏峰轻轻敲敲桌子,继续沉声说道:“回到这个案子上来,我们确实应该给他定罪,但要通过正确的方式,以及合法的途径。王志革是个比较少见的个案,他之所以能多年来连环作案,很大程度得益于他参与物证鉴定工作所完善的反侦察能力。但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告诉我们,只要进出犯罪现场,就一定会发生犯罪人与案发现场之间的物质交换。他也不例外。”说完,他的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敲了下空格键。屏幕画面定格在凶手血淋淋的左手上。关宏峰把画面截图,将图片不断放大:“说起来,这么高清晰度的视频还原,还是出自王志革之手。真有点讽刺是吧?”画面放大到王志革手的局部,他指着血淋淋的左手,问周舒桐:“你看这像什么?”周舒桐贴近屏幕,仔细地端详,注意到在他左手无名指的位置上,有个非常非常小的,与整只手上血色略有不同的色块。?周舒桐不太确定地道:“这是…他戴的结婚戒指?”关宏峰笑了笑:“对,戒指。”他说完站了起来,正要往外走时,他回头看了眼赵茜搁在桌上的房卡,想了想,把房卡和那几张指纹检验结果也拿了起来,走出了会议室,周舒桐忙跟了上去。王志革坐在审讯室里——在看守所关了半宿之后,他看上去很疲累,眼色晦暗,正与周巡对峙。关宏峰推门进来,坐在周巡旁边,两个人一同凝视着王志革。王志革戴着背铐,一缕头发垂在眼前,但依旧很沉稳,头低着,微微翻着眼。关宏峰起身面对他,声音平静、笃定:“五年前因为被勒索,给你的心里烙下创伤。你开始了不断强迫性地杀人,以驱逐自己心中抹之不去的屈辱感。这些年来,你的屈辱感是否抹去我不得而知,但你杀人的手法越来越熟练,并利用专业上的优势,消除线索甚至留下误导性质的信息,导致你犯的案件成为了悬案。这让你的内心越来越兴奋,越来越膨胀,同样也让你的内心感到越来越空虚,所以当你看到媒体把李地参案件闹得满城风雨时,依然确信没留下破绽的你,为了寻求刺激,向警方挑战,亲手把证据提供给了警方甚至媒体。没想到歪打正着引出了模仿犯。这一切让你更加兴奋,你的心里越痒痒,你就越想戳我们的痛处。你的心里是不是认为你足够聪明?认为你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认为就算你公布了足够多的线索,引来我们的怀疑,也没办法给你定罪?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已经全部落空了。因为我们已经确定,你就是九件命案的真正凶手。”沉默良久,王志革的声音嘶哑而沉稳:“证据呢?”关宏峰道:“解开手铐。”?周巡一愣:“什么??”“我说。”关宏峰道,“解开手铐!”周巡上前,解开了王志革的手铐。?关宏峰:“摁住他左手。”周巡虽然没明白关宏峰想干什么,但还是照做,随手把王志革的右手熟练地铐在椅子上,然后把他的左手摁在了桌子上。关宏峰看了眼周巡:“要是我这次错了,可就真得牵扯国家赔偿了。”赵茜已经在桌上打开了工具箱。关宏峰拿着把很小的尖嘴钳子,走到王志革面前,单独捏住王志革左手的无名指,看了眼上面的结婚戒指,然后定定看着王志革:“结婚十年,你摘下过婚戒么?”王志革听到这话,先是不明就里,呆呆地望着关宏峰。短暂的对视之后,他勐地回过神来,拼命地挣扎着。周巡看到他这种反应,一下子来了精神,死死地摁住了他,关宏峰拿着钳子,从他的手指上掰断戒指,把戒指摘了下来。赵茜立刻上前,用棉签在王志革左手无名指戒指曾经遮住的地方擦了一圈。赵茜看了看棉签,摇头:“好像没有什么残留。”关宏峰冲她举着已经掰断的戒指的内圈,那上面有隐隐的污渍。他微微一笑:“这里面呢?总不可能是生锈了吧?”戒指被送进技术处不久,结果就出来了。戒指内圈里有被害人的血迹——这证据已经不能再瓷实了!刘长永道:“市局那边给我打了电话,对咱们专案组的效率很满意。老实说,关队,有你在和没你在确实不一样。”虽然是在夸人,但刘长永的表情有点别扭,甚至还特意转过了脸,没看关宏峰。这时,一名刑警带着董涵从门外走进来。周巡上前,和董涵握手寒暄,半回过头,看着刘长永:“老刘,还是你接待一下吧,确保咱们董记者所在的《津港头条》能发布第一手的案件新闻。”刘长永带着董涵走进楼道,大厅里只剩关宏峰、赵馨诚和韩彬。赵馨诚依然难掩兴奋:“行,关队,那我们先撤了。老周说专案报告他会去写。弄完了我直接签个字就行。这回能有机会跟您一块儿查案,我也是受教了。希望今后有机会能常来往。”他和关宏峰握完手,往门外走,韩彬也走了过来,特意和关宏峰握手:“这次跟关队学到了很多东西,谢谢您。”关宏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到感谢,大概是我得感谢你吧…咱们有机会再联络。”?韩彬冲关宏峰笑了笑,跟在众人后面走了。周巡走过来:“放心吧,这回的专案报告,我一定从头到脚把你夸成朵花。而且听老刘说,市局对这次你在专案中的作用一直有所了解,态度已经缓和多了。那个姓董的记者也答应在媒体上支持咱们。走走走,咱俩吃个饭去。”关宏峰:“先等等。”?周巡一愣:“等…等啥?”关宏峰看了眼周巡:“一个不太确定的推测。”周巡疑惑地看着关宏峰,但关宏峰没有继续的意思。正在这时,周舒桐和赵茜正送王志革的妻子唐莹往楼外走。走到关宏峰身边的时候,关宏峰出声叫住了她。?关宏峰:“唐女士,请等一下。”唐莹停下来,哭得红肿的双眼疑惑地看着关宏峰。关宏峰从兜里掏出个物证袋,里面是张房卡:“在您爱人实施的第一起案件中,我们找到了一张房卡。”唐莹迷茫地点头,眼神没有聚焦。关宏峰道:“他虽然清理了整个现场,但这张房卡是吕四平开门后就插在电源插槽里的,您丈夫勒死吕四平后离开房间时,显然并不需要把房卡拿走,所以这张房卡一直留在电源插槽里,成为了整个现场中他唯一没有清理过的物证。这张房卡上,我们找到了四组指纹,没有任何一组和您丈夫的指纹吻合。甚至没有任何一组指纹是属于吕四平的。”唐莹听着听着,有些涣散的眼神逐渐集中起来。关宏峰接着说:“依据酒店服务员的描述,吕四平那天是和一个女人开的房。吕四平是用自己的身份证做的登记,但接过房卡的却是那个女人。对于那起案件,我一直有一点很想不通。那就是,谁为您丈夫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