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审员正要开口分辩,周巡冲他一摆手:“你这么搞,我可能就更摘不干净了。”

赵馨诚想了想,语气略显正式地问道:“你昨天晚上都干什么了?”周巡想了想,道:“昨晚老刘出差回来,直接到队里替我带夜里的值班探组,我头六点前去找他商量了点事儿,六点前后出了支队,在门口碰上了老关,我俩边走边聊了几句。大概说了一下希望他回支队继续担任顾问的事儿,再然后,你们就开车过来直接把我抓了。我当时甚至都不知道老刘出事儿了。就这些。”赵馨诚点点头,扭头瞟了眼书记员,继续问:“你和刘长永见面的时候,说什么了?”周巡道:“就是商量他去长春调查到的线索该怎么汇报。”

赵馨诚道:“你们队当时在楼里的其他人都听到你和刘长永有争吵,是因为对工作汇报的意见不合么?”

周巡一撇嘴:“我也忘了是因为什么了,反正我俩一向合不来。”

赵馨诚听得直愣,忙扭头对书记员说:“这句不用记!”

周巡反倒笑了笑:“该怎么记怎么记,全队上下都知道我跟老刘不和,但他好歹是我们队的人。我周巡向来枪口朝外,不会冲自己人来。”

赵馨诚道:“那你和刘长永见面的时候,注意到他屋子里有杯奶茶么?”周巡道:“当时没注意,我是后来第二次去办公室找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桌上有杯喝的。我折腾了一天,困得要死,还以为是咖啡,打开一闻发现是奶兮兮的东西,就扣上盖儿放那了。”预审员在一旁道:“就是说你承认在和刘长永发生口角后,又在刘长永不在的情况下,单独进过他的办公室,对么?”周巡摊了摊手:“监控里你们也能看得到,我去的时候又不知道他不在办公室。”赵馨诚道:“你俩刚吵完,你又回去找他,为什么?”

周巡道:“还能为啥,事儿没说完呗。”

预审员:“然后你就离开支队了?”

周巡道:“是。”

赵馨诚挑了挑眉毛,扭头对预审员和书记员说:“你们俩出去一下,我跟老周单聊几句。”

预审员有些不满:“赵队,这可…”赵馨诚转身双手一撑桌子,身子向前探,一字一顿地说:“出去!”预审员、书记员两人对视一眼,明显都不大敢撩虎须,乖乖出了审讯室。赵馨诚拎起一把椅子,走到周巡面前,和他促膝而坐,表情严肃地问道:“这么多年兄弟,我就不绕弯子了。刘长永的死跟你有关么?”

周巡琢磨了一下,沉声答道:“有。”听到周巡的回答,赵馨诚愣住了。只听周巡又低声道:“确切地说,从一开始,从2月13号那天开始…所有与那件事有关的人,都和刘长永的死有关。”

2013年2月12日23点45分。

周巡“哗啦”一声把车队的门拉下。由于已经临近大年夜的午夜,冰天雪地里到处都是嘈杂的鞭炮和烟火声。他那会儿还不是队长,和队员共享一个办公室,值班就光忙着接各种各样的报案电话…纵火的、把猪腿当人腿报凶杀的,花样不断。好不容易又处理掉一通,他转身正要出门,在门口和小汪碰上了。小汪手里拿着几页纸说:“哎,周哥,市局刚发过来通告…哦对,还有刚才110中心转过来一个报案…”

正说着,屋里一张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周巡伸手一摁小汪的肩膀,说:“先帮我接个电话,剩下的待会儿再说,我得下楼去收个案子。”周巡正要往外走,一侧头,看见小汪的腰上别着步话机,顺手摘下来,说:“台子我用一下。”不等小汪有反应,他就跑出了办公室,顺着楼梯一边跑一边对着话台说:“二探组,二探组回话!远洋山水小区对面的洗浴中心刚接到纵火报案。派出所已经过去了,你们去现场勘查一下,看看到底又是哪个缺心眼的把二踢脚崩到人房顶上了。到现场之后跟我说一声,辛苦了哥儿几个。”说完,他把话台别在腰后,跑出楼。这时,一辆警车刚好驶入院内,车子停在院内之后,车门开了,几名干警押着么鸡和另外两人从车里出来,周巡迎上前,看了眼么鸡,么鸡明显喝多了,下车的时候跟身旁的干警不断地挣扎、谩骂,一见着周巡,却又立刻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战战兢兢地小声说:“哟,周,周哥…”周巡从干警手里接过交接单,一边签着字,一边看了眼手表,对么鸡一乐:“这十二点还没过,你小子好样的。今年三进宫,破了去年纪录啦。”么鸡忙道:“周哥,您听我说,这是误会。他放那儿的手表,我以为是没主的,就顺手捡走…”旁边的干警一掐他脖子:“那事后殴打事主又算怎么回事儿?!”

周巡则压根没理么鸡在说什么,扯着嗓子冲门口喊:“值班室!把传真送到楼上去!”说完,他又看了眼正在震动的手机,转身往支队大楼里走,在门口和刘长永打了个照面。只见刘长永手里拿着个塑料袋,满腹心思地正往外走,周巡把刚接听的手机搭到肩膀上,对刘长永说:“哎,刘队,小汪正找你,说市局刚下来通告…”

刘长永瞥了眼周巡,摆摆手说:“待会儿回来再说。”

周巡皱着眉,看着他一路往院门口走去,摇摇头,又接起电话:“是我,你急什么?我还没看到传真呢!就算看见,我也不可能马上给你结果啊,技术队当值的都撤出去了…放心,踏实等我电话吧!”说着,他已经来到三楼,小汪正从办公室里出来,周巡摘下腰里的步话机,迎面扔还给他:“刘队刚出去,一会儿回来,你把通告给我吧,我转交他。过会儿要是二探组在台子里说到了一个纵火报案的现场,你就通知我一声。”说完不等小汪答话,他就从小汪手上接过那一沓资料,翻了翻停在最后一页,问:“这是什么?”

小汪凑过去看了一眼说:“哦,这就我刚跟你说110中心转过来的那个报案,说是曙光四号院发生了入室暴力犯罪案件。”周巡看着接警记录:“匿名报案?靠谱么?”小汪摇摇头,没答话。周巡琢磨了一秒钟,说:“没事儿,我打电话问一下关队吧。你下楼的时候帮我跟暂看那边喊一声,把刚送来那仨人分别单独关押,过几分钟我下去问口供。”说完,周巡进了屋,用手机拨通关宏峰的电话。电话拨通了,却一直无人接听。周巡看了看手机屏幕,挂断又拨了一遍,一边听着手机里的等待音,一边靠在窗台旁,翻看着手里的几页资料,同时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正要点烟,他突然停住了,原来是从窗户的位置,可以看到在刑侦支队院门口,刘长永正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一条围巾递给一个女孩,而那个女孩似乎并不领情,根本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态度强硬地对刘长永在说什么。周巡放下手机,从嘴里拿下烟,仔细盯着那个女孩看,发现那个女孩身上穿着警校学生的制服。那女孩对刘长永说了几句后之后,转身愤愤离去,把刘长永一个人扔在了门口。女孩转身的瞬间,周巡看到了她的面孔,很年轻,面生。他重新又把烟叼在嘴里,点上火,若有所思地眯着眼。

2013年2月13日0点30分,曙光四号院4号楼1301室。周巡表情沉重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客厅里两名正在检查工具箱的技术队刑警偷偷议论。技术队一个刑警低声道:“凶器不会是这里的东西,不用翻了。”另一个刑警道:“哎?这少了的一件是什么?”之前那个刑警看了一眼:“哦,好像是手电之类的东西吧。”这时,一名跑进跑出的技术队刑警问周巡:“周哥,还没联系到关队?”周巡有些出神地走到吴征的尸体旁,两眼发直,没答话。技术队刑警看到他的表情,好奇地问:“怎么?认识的?”周巡咬着牙,悲愤地微微摇头:“不,不认识。”

2013年2月13日2点35分,曙光四号院4号楼1301室。关宏峰正在现场有条不紊地指挥现场勘查。周巡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嘿,老关!你这神出鬼没的…”关宏峰镇静地瞟了他一眼,从容答道:“放鞭炮的声音太吵了,没听见手机响。你怎么不留在现场盯着?”周巡挠了挠脑袋:“一直联系不上你,我看现场勘查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回队里找刘长永了。”关宏峰冷哼一声:“连凶器都漏了,怎么就勘查得差不多了?”

周巡一惊:“找到凶器了?”关宏峰点点头:“刚才小高在楼道垃圾桶里找到的。运气不错,上面有一枚血渍指纹。”

周巡想了想:“刚才技术队说,现场还找到了带有毛囊的头发。如果是凶手的,DNA证据再加上指纹,应该是铁证。只要能找到人,他抵赖也没用。”关宏峰吸了口气:“如果运气能更好一些,嫌疑人有前科的话,通过指纹比对,就能筛选出…”话没说完,一名技术队刑警拿着笔记本电脑走过来,吞吞吐吐地说:“关队,比对结果…呃…比对结果出来了。”

周巡眼睛一亮,抢着问道:“是谁?”技术队刑警舔了下嘴唇,偷瞄着关宏峰,又看着周巡,没吭声。周巡不耐烦地一把抢过笔记本电脑:“怎么那么费劲…”看到电脑显示信息的一瞬间,周巡满脸震惊,也不说话了。

关宏峰似乎显得很是疑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是谁啊?”周巡和技术队刑警面面相觑,最后他眉头紧锁,表情沉重地抬头看着关宏峰。音素酒吧内,崔虎的追踪已经初有成果,电脑屏幕上显示出那辆银色本田的画面截图,崔虎在一旁解释道:“这辆车用,用的是套,套牌,牌照号属于一辆0…09年雪佛兰。角度和光线都不理想,看…看不到司机的样子。”

关宏峰低声道:“但已经可以基本确认,这辆车当时一直在跟踪我和小周。”

关宏宇靠在吧台旁,若有所思地说:“哥,你有没有想过,不管是谁在这杯奶茶里下毒,他想害的不一定是刘长永。”

关宏峰扭头看着他:“当然。凶手看到小周买了两杯饮料后,他只对其中一杯投毒,应该是排除过几种可能性的。譬如小周一个人喝两杯,或是小周自己会选花生奶茶喝。”

关宏宇点头:“他知道周舒桐无论如何都不会喝那杯花生奶茶…因为她对花生过敏。所以说,凶手是个很了解她生活习惯、甚至是忌口特质的人。”

关宏峰下了结论:“从动机上来看,用这杯奶茶不是想毒死我,就是想毒死刘长永或者周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