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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念斟酌用词:“宫里头的人。”

“哥哥出去就是为了见他?”段瑶迟疑着坐回桌边,还没过一会,却又猛然站起来。

段念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属下什么都不知道!”

段瑶:“…”

段瑶:“!!!”

屋内恰好有暖炉温着水,楚渊拧了毛巾,替他将脸上血迹擦干净。

段白月的呼吸已经平缓许多,事实上他原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被一掌拍得有些懵而已,毕竟那可是南摩邪,用过的筷子指不定都有毒。

“要说什么?”楚渊问。

段白月道:“苗疆有个门派叫欢天寨,似乎与西北反贼暗中有联系。”

“江湖门派?”楚渊意外。

段白月点头:“掌门人叫李铁手,贪生怕死又贪得无厌,被外族拉拢算不得稀奇。”

“先盯着他吧。”楚渊道,“如今刘府已倒,朝中势必要大清洗一番。西北那头若不主动出兵,朕也没理由先动手。”

段白月道:“那待朝中局势稳固,楚皇又打算如何解决西北之患?”这些年战事不断,楚军虽派兵扫荡过几回,却也只是将侵入者驱逐出境,并未斩尽杀绝。但如此打打停停,总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刘府一倒,也就意味着阿弩国已名存实亡,漠北各部族随时都有可能联合一致挥兵南下,不可不防。

楚渊皱眉:“西南王有话直说便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段白月笑笑:“李铁手曾派人送来过一封书信,想要拉拢我。”

楚渊到此倒是并不意外,毕竟在旁人眼中,朝廷与西南一直便势同水火,段白月更是出了名的狼子野心。

“两军交战,能打得对方措手不及自然最好。”段白月继续道,“若哪天楚皇真想动手除掉这根刺,我可先暗中调三万西南军北上,与大楚西北驻军汇合。再假意在西南折腾出动静,到那时漠北部族定然会以为楚军主力都在西南战场,于他们而言乃天赐良机,不可能不反。到那时楚皇便可名正言顺,出兵剿匪清贼,永绝后患。”

楚渊道:“条件。”

段白月闻言失笑:“那要看楚皇能给我什么。”

楚渊声音很低:“你想要什么?”

段白月敛了笑意,沉默许久。

楚渊面色如常,手心却沁出冷汗。

许久之后,段白月道:“锰祁河以南。”

楚渊猛然抬头与他对视,咬牙道:“锰祁河以南,是整片西南。”

段白月扬扬唇角:“楚皇也可不给。”

楚渊挥袖出了客栈。

段瑶正站在门口,见客房门被打开,赶紧用灿烂的笑容迎接,结果什么都没迎接到。

楚渊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走廊。

“你又在傻笑什么。”段白月在屋内头疼,“去吧,一路护送回谷,免得又出乱子。”

段瑶小跑下楼。

段念识趣,伸手替自家王爷关上卧房门。

段白月听着外头动静渐小,轻轻叹了口气。

南摩邪骑在窗户上道:“当初就该建议老王爷,送你去戏班子唱情圣。”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角儿。

段白月与他对视片刻,然后拉过被子,捂住头。

“要这么多封地作甚,能吃还是能喝?”南摩邪跳进来。

段白月道:“若什么都不要,按照他的子,定然又会在心里多一桩事。可若是要别的,想来也不会给。”倒不如就像现在这般,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你问都没有问过,又怎知别人不会给?”南摩邪把被子丢到地上。

段白月靠在床头:“我懂他。”

南摩邪胸口很是憋闷。

楚渊武学修为并不算低,自然知道这一路都有人在跟,不过也未计较,独自回了琼花谷。段瑶直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方才转身往回跑,打算好好盘问一番,结果刚回客栈就和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顿时魂飞魄散:“救命啊!”

“混小子!”南摩邪将他扛在肩头,伸手重重拍了两下屁股,“连你师父也敢下毒?”

段瑶自知理亏,于是扯着嗓子干嚎。

段白月在房内捂住耳朵。

段念眼底颇为同情,不过也只是同情而已。

纵观整片西南,应该还没有谁敢在南摩邪手中抢人。

几天后,朝廷的书信也送到了琼花谷,一道前来的还有东南驻军,是沈千帆的亲信。

叶瑾坐在院内啃烧鸡。

楚渊推开门进来,笑道:“怎么今日如此有胃口?”

叶瑾吐掉骨头:“听说你要走了,庆祝一下。”甚至还需要放一串鞭炮。

楚渊在坐在他对面:“当真不想随朕一道回宫?”

叶瑾脑袋几乎甩飞。

楚渊心中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笑:“也好,在外头自在些。”

“以后当皇帝小心着点。”叶瑾哼哼,“不是每回都能运气好,恰巧被人救。”

楚渊答应:“好。”

四下一片安静。

叶瑾心里很是奔腾。

按照往日习惯,若是出现此等尴尬场面,他定然会将人撵回去睡觉,但马上就要走了…似乎应该稍微将脾气收敛一些。

当然,并不是因为不舍,而是因为这人是皇上,不能轻易就被赶走。

替自己找好理由之后,神医又仔细思考了一下,平日里琼花谷的婶婶大娘们是如何聊天。

片刻之后,叶瑾道:“成亲了吗?”

楚渊:“…”

叶瑾咳嗽。

楚渊道:“没有。”

叶瑾又道:“年纪也不算小了,该成亲还是要成亲。”

楚渊顿了顿,道:“好。”

叶瑾继续耐下子:“可有喜欢的姑娘?”

楚渊几乎想要落荒而逃:“没有。”

于是四周就又安静了下来。

叶瑾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找准切入点。

幸好四喜公公及时找过来,让皇上早些歇息。

叶瑾如释重负。

赶紧走赶紧走。

月色下,楚渊一路走,却又无端有些想笑。

“皇上与九殿下聊了些什么?”见他眼底带笑,四喜公公也高高兴兴问,“可是愿意跟着一道回宫了?”

“小瑾说在江湖浪荡惯了,不想去王城,不过倒也无妨。”楚渊道,“还剩这一个弟弟,又有救命之恩,朕不会强迫他。”

“也是,在这山谷里好。”四喜公公道,“医术也高超。”住了这些日子,自己的大肚子下去不少,走路也轻盈许多。

“皇上,胖爷爷。”琼花谷的小童子蹦蹦跳跳跑过来,是叶瑾平日里收养的弃儿,年岁小也不知见皇上要行礼,笑笑闹闹便将手里的盒子递上前,“方才有人送到山谷门口,说要我亲手送,还不能给师父知道。”

“多谢。”楚渊被逗笑,从他手中接过来。

小童子继续一跳一跳跑远。四喜公公原本还有担忧,觉得此物来路不明,余光却扫到了西南王府的火漆封口,于是便也没有多言。

回到卧房后,楚渊坐在桌边,轻轻挑开封口。打开红木盒,里头是一枚晶莹剔透的淡蓝玉珠。

焚星?

迟疑着用手拿起来,沁凉圆润,在灯光下像是会发光。

第三日清晨,叶瑾双手揣在袖子里,一路送众人出了琼花谷。

“朕以后会常来看你。”楚渊替他整整衣领。

千万别!叶瑾望天,我们又不是非常熟。

楚渊失笑,伸手抱住他拍了拍,而后便翻身上马,一路烟尘滚滚朝北而去。

叶瑾一边哼哼,一边踮起脚看,直到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尽头,才转身往回走。

南摩邪在旁边道:“不愧是做皇上的,出行都有几拨人抢着送。”

也并不是很想送啊,顺路而已。神医施施然回了药庐,并未注意到“好几拨人”是何意。

段白月策马立于山顶,一直看着楚渊带人出山谷上官道,与沈家派来护送的影卫汇合,方才调转马头回了客栈。

见着他回来,段瑶识趣噤声,继续专心摆弄自己的小虫子——看这架势,就知道定然是没能带回心上人,说不定还跟人跑了,傻子才会触霉头。

段白月一语不发,进了自己的卧房。

段瑶立刻脑补出了哥哥扑倒在床嚎啕大哭的场景,觉得感人非常。

“小王爷。”段念拿着几包点心进来,“属下刚买的,可要尝尝看?”

“当真不能告诉我,当日送哥哥回来那人是谁吗?”段瑶抓住他的手不放。

段念面不改色:“属下当真不知道。”

“莫非是楚皇的侍卫?”段瑶撑着腮帮子胡猜乱想。

段念冷静道:“嗯,大概是。”

段瑶一边啃点心,一边继续疑惑万分。

就算是个男人,边陲十六州楚皇都能给,为何偏偏这个侍卫就不行?

也是非常想不通。

第13章 江南来的书生 皇上与之相谈甚欢

从王城下江南时,楚渊心里装满了事。

从江南归王城时,楚渊心里也装满了事。

不过所不同的,来时心事重重,是为防备途中凶险,以及猜测刘府会作出何风浪。归时更多的,却是在考量如何将朝中权势重新布局,一触即发的西北战事,以及…段白月。

掌心的焚星很凉,无论握着暖多久,都如同刚从冰里拿出来。楚渊若有所思看着窗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嘴角不自觉便扬起弧度。

“皇——”四喜公公端着果品推门进来,见他似乎正在凝神想事情,于是慌忙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将盘子放在桌上,便要躬身退下。

“回来吧。”楚渊道,“朕有话要问你。”

“是。”四喜公公又重新掩上门。

“杏干?”楚渊坐回桌边,随手拿起一枚果干。

“是啊,用上好的狼牙花蜜腌制的。”四喜公公道,“皇上约莫会嫌甜,不过这是百姓一片心意,尝个鲜也不错。”

“带些回王城吧。”楚渊道,“刘氏已倒,刘大炯虽与之无牵连,这晌八成心里也是惴惴难安,带些小玩意回去,权当是压压惊。”

“是。”四喜公公点头,“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如此一来,王城可就消停多了。”楚渊擦了擦手指,“回去刚好赶上殿试,也不知今年学子资历如何,能否够格填补朝中空缺。”

“皇上不必忧虑。”四喜替他捏肩膀,“楚国疆域这般辽阔,还怕找不到能人做官不成?”

楚渊点点头,却又想起来一件事,于是漫不经心道:“那株梅树…”

四喜公公赶忙道:“正在冷宫栽着呢。”没扔没扔。

楚渊道:“哦。”

半晌之后,四喜公公出门叫来驿官,令其派人快马加鞭赶回王城。那株梅花树在皇上回宫之前,务必要栽得妥妥当当才成。

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楚渊往下扫了一眼,就见一伙山贼样的人正被枷锁套住,由衙役押着往前走,数量还不少,百姓纷纷站在两边看闹。侍卫打听后回来禀告,说是有个书生要从江南去王城赶考,结果路上遇到这伙山贼,也不知是怎么搞的,非但没被劫财害命,反而还带着这伙人主动到了衙门自首,平白赚得不少赏银。

“哦?”楚渊失笑。

“读书人的嘴可当真是能说。”侍卫感慨,“人都到衙门了,那些山贼竟还未醒悟过来,一直哭喊着要让那书生做大当家,劝都劝不住。”

“人呢?”楚渊问。

“据围观百姓所言,在将劫匪带到衙门之后,那书生便去用赏银买了几大罐蜜饯,继续高高兴兴去王城了。”侍卫道,“可要带回来?”

“罢了。”楚渊摇头,“既是去赶考,那迟早要见面,朕也想试试看,能不能在一众试卷中将他找出来。”

另一头的官道上,段瑶踢了一脚马腹,紧追几步与段白月并驾齐驱:“当真就这么回去了?”

“不然呢?”段白月问。

那当然是去将你的心上人抢回来啊!段瑶很是难以理解,为何在别的事情上都那么霸道,到了这处却又如此优柔寡断?更何况这次还千里迢迢,专门去王城替朝廷楚掉了心腹大患,若是连一个人都换不回来,那西南府颜面何存,颜面何存,颜面何存。

“咳咳!”段瑶清了清嗓子,准备长篇说教一番。

段白月一甩马缰,踏碎无数水洼向前疾驰而去,将他远远甩在了后头。

段瑶:“…”

南摩邪此番却并未一起回西南,而是留在了琼花谷。叶瑾这日上街去逛,药铺的老板都认得他,纷纷笑呵呵打招呼,说是从西南来了一批新的草药,有不少奇花异草。叶瑾闻言果然有兴趣,进去挑挑拣拣买了一大堆,老板眉开眼笑帮他包好,又强行送了本武林秘籍,说是药材贩子一道带来卖的,西南人人都想要,稀罕得很。

叶瑾接到手里翻开一眼,扉页恁大四个黑字。

菩提心经。

当然,虽然名字一样,招式心法却不尽相同,白来财给的那本是泄精,这本练了则是能壮阳。

叶瑾摇摇头,随手塞到包袱底下,打算带回去当柴烧。

王城里头,关于刘府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百姓都在感慨,当今万岁当真是厉害,登基还没满三年,便将在朝中盘踞了几十年的刘府彻底铲除,所有同党皆未能幸免,却又没错杀一人,比如说吏部的刘大炯刘大人,虽说与刘府也是远亲,却依旧好好端端当着大官坐着轿,甚至还得了块御笔亲书的牌匾,明晃晃挂在中堂上。

不知让多少王城里头的媒婆羡慕红了眼。

而楚渊在回宫后,还未休息两天,便又召集礼部官员至御书房,一同商议此届科举之事。

沈千帆一介武夫,对科举之事一窍不通又大伤初愈,于是难得清闲下来,一遇到好天气就满御花园乱逛散心,顺便想着能不能空回趟江南,据说四弟摔伤了脑袋,自己这当哥哥的也该去看看。不过还没等他写好折子,却又有一道西北战报八百里加急连夜送来——漠北众部族在听闻沙达失踪之后,又开始不安分起来,近日连连与楚军起冲突,意图昭然若揭。

楚渊叹气:“辛苦将军了。”

“皇上言重。”沈千帆低头领命,翌日便率亲卫军启程,前往西北与楚军汇合,共同镇守边疆。

科举如期举行,五日之后,经过筛选的试卷送往御书房。楚渊一张张仔细阅过,饱读诗书文采斐然者自然有,却也算不得多出类拔萃,更别提是一眼相中,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皇上。”四喜公公在外头道,“太傅大人求见。”

“宣。”楚渊放下手中考卷。

陶仁德进了御书房,内侍照旧端来一把椅子。楚渊示意他免礼落座,笑道:“太傅怎么这阵来了,有何事不能明日早朝再议?”

“皇上见谅,此事本不合规矩,只是老臣思前想后大半天,这份试卷若是不能让皇上看到,着实可惜。”陶仁德从袖中取出一叠折好的宣纸,双手呈上前。

“为何不合规矩?”楚渊问。

“此考生不知何因,题目只做了一半。”陶仁德道,“但字体飘然洒脱赏心悦目,通篇文采斐然心裁独具,若是能将文章写完,只怕状元非他莫属。”

“哦?”楚渊闻言来了兴趣,细细看过之后大笑,“此考生叫何名字?”

陶仁德道:“温柳年,江南人。”

“将人找来!”楚渊道,“朕要亲自见见他。”

陶仁德心里一喜,回府后便急匆匆找来管家,让他快些去城内寻人。管家名叫陶大金,办事也是利索的,没多久便问到了那考生的客栈,亲自带人找了过去。

“阁下可是温公子?”陶大金笑容满面。

“你是谁?”温柳年很警惕。

“在下姓陶,是当朝太傅大人陶仁德府中的管家。”陶大金恭恭敬敬道,“我家老爷差我来请温公子,说是有要是相商。”

“啊呀,真是恭喜温贤弟啊!”管家话才刚说完,温柳年还没来得及张嘴,周围一圈书生便已经围了上来,争先恐后攀谈作揖,甚至还试图拉住手。

先前不是还没人理我么…温柳年受惊,赶紧躲到管家身后,与他一道出了客栈,先是被进了陶府,后又与陶仁德一道,被抬进了皇宫。

天色已经很晚,不过楚渊依旧在书房内等着他二人。

“草民参见皇上。”温柳年行礼。

见着他之后,楚渊心里反而有些诧异,因为面前的书生白白净净,看着最多就十五六。先前读那半篇文章,思维之缜密见地之深刻,还当背后之人至少也有三十来岁。

温柳年跪在地上,心说怎么半天也不叫起来。

“温柳年。”楚渊道。

“正是草民。”温柳年微微抬起头。

“起来吧。”楚渊吩咐内侍端来两把椅子,又随手拿起那份试卷,“这当真是你所作?”

“是。”温柳年惴惴不安点头。

“为何不肯做完?”楚渊又问。

如何能叫不肯,我是当真很想光宗耀祖中状元。温柳年内心很愁苦,老老实实道:“因为考试当天,草民腹中不适。”还没开始就往茅房跑了七八回,不仅腿软还头疼,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只好匆匆交了卷,让守在外头的小厮将自己搀到了医馆。

“原来如此。”楚渊了然,“今晚便留在宫中吧。”

温柳年吃惊:“啊?”

“明日一早,随朕一道去早朝。”楚渊扬扬眉梢,“若是能有本事将那帮老臣说服,朕给你个探花做。”

温柳年跪地谢恩,顺便遗憾地想,为何只肯给个探花。

我还是想当状元。

西南王府安在宫里的眼线,这日回到住处继续一五一十记录,皇上早膳吃了小笼汤包,晚膳吃了银丝面。

又写,梅树今日没被挖,长得好。

最后再一句,召了个白净秀气的江南才子进宫。

相谈甚欢。

彻夜未眠。

第14章 西南王莫慌 温大人他去了蜀中

第二日早朝,在议完各地政务后,一干老臣又不约而同齐齐跪于殿前。看着送到面前的折子,还未翻开就已知道内容,楚渊头再度开始隐隐作痛。

“皇上,这回可当真再拖不得了啊。”王大人感情充沛,态度恳切。

“何事拖不得?”楚渊明知故问。

“自然是从各地招选秀女入宫之事。”王大人答。

“朕先前就说过,西北战乱未平,此事押后再议。”楚渊皱眉。

“皇上。”王大人以头叩地,“西北战乱由来已久,先皇在位时曾派大将军石呼延出兵清剿十余次,足足花了二十余年方才平乱,却也未完全将其根除,漠北各部族仍对我大楚虎视眈眈,若是以此为期,怕是不妥啊。”

“温柳年。”楚渊揉揉眉头。

其余人在下头面面相觑,皇上方才说什么?

王大人也眼带疑惑,温柳年是何意?

“草民参见皇上。”温柳年上前行礼。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在文官队列之后,不知何时竟多站了一个人。

“你对此怎么看?”楚渊问。

温柳年不自觉便想挠脸,不过后头想想场合不太妥,于是赶忙将手又放了回去。先前皇上只说要在早朝议事,却并未说明是何事,还当至少也是江南运河扩建或是西北战事布局,却没料到居然是选妃立后之事。

“为何不说话?”见他一直沉默,楚渊语气似有不悦。

“回皇上,依照草民所见,这西北战事也拖不了多久。”温柳年清清嗓子,朗声答道,“不出三年,定能将漠北叛军逐回胡塔河以北,还边境百姓安宁。”

“为何?”楚渊饶有兴致。

温柳年赶紧道:“自然是因为皇上威震九州。”

此言一出,其余官员都很佩服,马屁自然是谁都要拍的,但如此赤裸而又无丝毫掩饰的马屁,也算是少见。

楚渊嘴角一勾。

“也因为如这位大人所言,在此之前,先皇已经花了二十年时间来清剿叛军。”温柳年继续道,“漠北各部虽说勇猛善战,却不比我大楚粮草充足,近年之所以频频犯我边境,一是狼子野心,更多却是因为经过多年征战,整片草原早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根本无暇安心储备粮草,只能靠抢,否则只怕连下个冬天都撑不过去。”

“那又如何?”王大人不屑,“漠北一族向来逐水草而居,又不是只有这两年才如此。”

“但频频战败却只有这两年。”温柳年道,“漠北兵的确骁勇,但打仗靠的不仅有体格,还有谋略。先皇在位期间,漠北部族首领是号称大漠胡狼的勘哈,虽说此人最终被我大楚将士斩杀于虎儿河,却到底是个谋略出众的军事家,不算好对付。而如今漠北各部皆为散兵游勇,好不容易前段时间刚被其中一族勉强统一,尚未成大气候,与当年规模不可同日而语。而我大楚将士却正是兵强马壮之时,经过这么多年累积,早已深谙大漠作战之法,大将军沈千帆治军有方攻无不克,最重要的,吾皇如此英明神武,区区漠北匪帮,又何以为患?”

“既是不足为患,那便更该考虑立后大事,选召秀女充盈后宫。”王大人强道,“为何还要等?”

“选召秀女说来简单,背后却是数以万计的银两花销。前些年江南水患频发,朝廷不惜耗费巨资将运河改道。不知这位大人可曾亲眼去看过,直至今日,仍有万千劳工顶着严寒酷暑日夜劳作,就算离家只有十几里地,也难得回去陪妻儿,只为能在今年汛期前完工,保住千里沃土鱼米之乡。”温柳年掷地有声道,“若在此时广选秀女,一来会给原本就事务繁杂的江南府多添一桩大事,再者百姓心中,只怕也会颇有微词。”

朝中一片沉默。

“皇上为国事不眠不休,当真殚精竭虑心系天下。若是先皇知晓,定然也会感动落泪深为欣慰啊。”温柳年语调颤抖言辞悲切,就差泪流满面长跪不起。

“众爱卿可还有话要说?”楚渊摸摸下巴。

殿下无一人应答。

“这份是今年的科考试卷。”楚渊示意四喜端下去,给众大臣传阅,“温爱卿在考试当日身体抱恙,没能写完文章,只是文采太过斐然,太傅便自作主张呈给了朕。这事本不合规矩,所以想问问看诸位爱卿,这个探花郎,朕是给还是不给。”

这都温爱卿了,莫说是探花,即便是状元,也没人敢说不是。于是众臣纷纷点头,连称恭喜。

“是考试当日恰巧不适,还是一直便身染疾病?”王大人在一旁斜眼问。

温柳年挠挠脸,不好意思道:“在科举前日忍不住吃了两只烤鸭,所以腹痛如绞。”

楚渊失笑。

王大人:“…”

“张爱卿。”楚渊道,“这半份试卷若是看完了,便交给后头李大人吧,他已经踮脚瞄了许久。”

其余人都笑出声来,工部侍郎张黎回神,躬身道:“文章虽只有寥寥数语,但其中提到的水利之法却见地独到,臣着实汗颜。”

“还有哪位爱卿有疑虑,尽管开口。”楚渊道,“朕也想看看,若非太傅大人有心,那两只烤鸭到底会让我大楚失去何等人才。”

温柳年再度很想挠脸。

为什么又提起烤鸭,其实都是骨头,并没有吃多少。

大殿开试自古有之,却还没有哪回像这次一样,是由群臣舌战一人。

温柳年语速不紧不慢,声音也不大,底气却很足。若面前的大人是真想探讨一二,便文采飞扬滔滔不绝,若遇到存心夹枪带棒的,噎人功夫也是一等一强。待到最后众臣散去,温柳年拍拍袖子,笑眯眯一句“承让”,满身皆是儒雅光华。

楚渊龙心大悦,事实上这也应该是近日以来,他心里最畅快的一天。

选召秀女一事被再度压了下去,短期内也不会有人再提。温柳年春风策马穿过长街,胸前戴着大红绸缎花,沿途还有人敲锣吹唢呐。百姓纷纷挤在街两边看,都说怪不得游街都是探花郎,长得可真是俊俏。

刘大炯大人充满期待道:“温大人可曾成亲?”

“还没还没。”温柳年笑容灿烂,一口小白牙。

“甚好甚好。”刘大炯满足一拍大腿,心里还在盘算要嫁哪个侄女,楚渊却已经一道圣旨,将温柳年派去云岚城,当了个七品小县令。

对此,众大臣都颇为不解,看着那般喜爱,还当是要留下填补朝中空缺,怎么反而一竿子支到了蜀地?

楚渊却自有考量,他原本的确是想将人留下,温柳年却主动提出想去当几年地方官,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将人派往蜀中云岚城当县令——那里是追影宫的所在地。既是能在大殿舌战群臣,那若能将追影宫主秦少宇说服来朝中做官,也是幸事一件。

温柳年在十日后离开了王城,高高兴兴前往蜀中走马上任。于是在此后几十天,西南府陆续收到的密保大致内容如下:皇上和江南才子彻夜长谈。才子名叫温柳年。温柳年长得好。皇上对其极为喜爱。皇上日日招他进宫,连用膳也要一道,还特意叮嘱御膳房做烤鸭。刘大炯大人给说了一桩亲事,却被皇上出面推辞。

就在段白月黑风煞气,打算连夜赶往王城之时,又有一封密函八百里加急送来——那位温大人被派往蜀中云岚城当县令,已经走了。

段白月阴着脸,将马又栓了回去。

段瑶后背贴着墙,小心翼翼往卧房挪。

“瑶儿!”段白月道。

段瑶泄气,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又去哪了?”段白月皱眉。

“就后山林子里。”段瑶手里拎着两条蛇,“刚抓的,吃吗?”

段白月:“…”

“我先走了。”段瑶趁机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