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早带你去玉郎山,走动走动也看看景致。”段白月道,“否则若是再这么睡下去,真该睡病了。”

楚渊扯过被子,捂住头,继续睡。

段白月哭笑不得,躺在身边拍拍他。

隔壁房中,段瑶炯炯有神地想,是不是红鸡蛋可以煮起来,毕竟哥哥这几天可是一直待在皇上寝宫中的啊。金婶婶准备的红绸缎马上就能派上用场,真是令人十分激动。

楚渊眼睛也未睁,道:“剁手!”

段白月淡定收回胳膊,怎么就是喂不胖呢。

楚渊打了个呵欠,继续沉沉入睡,又是一闭眼就晕晕乎乎到天明——若不是第二天被段白月强行拉起来,是当真依旧不想动。

“我们去玉郎山听风雨声。”段白月替他穿衣服。

楚渊道:“嗯。”

“来,把眼睛睁开给我看看。”段白月道,“别是睡傻了。”

“胡言乱语。”楚渊一掌劈过来,自己踩着软鞋,摇摇晃晃去洗漱。

四喜心惊胆战,心说西南王这都做了些什么,把皇上弄得无精打采也就算了,居然连路都走不稳。

段白月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苦恼以后若是又要熬夜批折子,自己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虽说想让他早点休息,可这阵看起来,睡多了像是也不好。

容易呆。

洗漱完后又吃了早饭,楚渊精神总算是回来一些。火云狮太过惹人注意,段白月此行并未将它带出来,不过城中租借来的骏马也是脚力上佳,虽不能日行千里,爬坡走山路还是绰绰有余。山间清风徐徐,楚渊使劲伸了个懒腰,觉得…彻底清醒了。

段白月见状松了口气:“幸好。”没睡傻。

楚渊四下看看道:“少说也有十年没来过此处了。”

“无非就是一座山而已。”段白月从身后抱着他,任由马在路上慢悠悠踱步,“你喜欢看,西南多得是。”

“下去走走吧。”楚渊道,“一直骑马也没意思。”

段白月带着他翻身下马。

虽是正午时分,山间却依旧凉爽宜人,丝毫也不显燥。两人手牵手走了一阵子,段白月从树上摘了几个野果,擦干净递给他:“吃不吃,酸的。”

楚渊咬了一口,眉头都皱起来:“你还真不客气。”说酸就真是酸,牙都要掉。

段白月握过他的手,低头就着牙印的地方也尝了一下,失笑:“还没熟,否则该是酸甜才对。”

楚渊抬头往树上看,想寻个红一些的,远处却扑棱棱飞起一群鸟,像是受了惊。

“这山里有野兽?”楚渊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块石头上往下看。

段白月道:“猛兽说不准,野物定然是有的。吃不吃?我去给你打两只野兔来。”

楚渊摇头:“带的那些点心烤饼,一垫肚子便是。”

段白月道:“养你可真是省银子。”

楚渊好笑:“你,养我?”

段白月流利道:“你养西南府,西南王养你。”

楚渊懒得与他贫嘴,坐在石头上歇息,顺便从他手里挑拣甜一些的野果子吃。有情人在一起,时间总是会过得分外快一些。天色不知不觉便暗了下来,还当真落了阵子雨。段白月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生起火堆,又在洞口处铺了干净的枯草,与他一道坐着听风赏雨。两人谁也没先说话,偶尔心有灵犀的一个对视,笑意便从眼底传到心里。

后半夜的时候,楚渊靠在段白月肩头沉沉睡去,手与他轻轻握在一起。

云德城中也落了雨,连更夫也未出门。街上只有几个醉汉踉踉跄跄吹牛皮,临到家门口才各自回去。其中有一人名叫周达,好吃懒做惯了,手脚还不干净,后头被人扭送去了官府,打了顿板子又关了半年,这晌才刚放出来没多久。

见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周达骂了一句脏话,将手中空酒壶丢在地上,紧走几步想要跑回家,前头却依稀出现了一个人影,细看还是名女子。

酒壮色胆,更何况原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周达喜出望外,上前打着酒嗝道:“这位小娘子,深夜是要去哪呀?”

女子低着头,并未看他,也未说话。

“小娘子,莫要害羞啊。”周达嬉皮笑脸,一把握住她的手想要占些便宜,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不像是活人的手,僵直发,一丝乎气都没有。

女子缓缓抬头,湿透的黑发下,是惨白的脸,血红的眼。

周达心下骇然,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脑顶便传来一阵闷痛,紧接着便陷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第二日清早,云德城的县令陶礼还在睡,师爷便急匆匆上门来,说是又出了事。

“什么?”陶礼大惊失色,连外袍也没来得及穿,只着里衣就上前开门。

“大人,不好了啊。”师爷急道,“城中巷子里又有一具尸首,是泼皮周达。也是与前几天的更夫一样,赤身裸体,双目暴突,都死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陶礼急得团团转。云德城距离王城不算远,自然穷不到哪里去。民风虽称不上路不拾遗,却也是知礼守法,平日里最大的案件也无非就是偷鸡摸狗丫鬟私奔,谁曾想前几天皇上刚一来,城中的一个更夫就惨死在了街头。幸好巡街衙役发现得早,也没被百姓觉察。怕被责怪降罪,陶礼原本是打算先将此事压下去,待皇上起驾回宫之后再审,却万万没想到才隔了没几天,居然又出了命案,而且还与先前如出一辙。

“大人,拖不得了啊。”师爷在旁小心翼翼劝慰。

陶礼想了许久,终于狠下心一跺脚,道:“快些随我一道前去行宫,拜见恩师陶大人。”

山间雾霭淡淡,楚渊深呼吸了一下,道:“守了一夜,为了这片刻景致也值。”

“看完日出便下山,带你去吃福德楼的炸酱面。”段白月道,“否则该饿坏了。”

“所以才说你鄙。”楚渊用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胸膛,“换做文人雅士,便该是醉风醉景才是,提什么炸酱面。”

“鄙便鄙吧,我可舍不得让你早上就喝一口风。”段白月手臂环过他的肩膀,“顶多再看一盏茶的时间。”

楚渊道:“对了,昨日收到金泰书函,高丽国已经收到聘礼,将金姝送往南洋了。”

“这就算成亲了?”段白月道,“若男方当真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也是美事一桩。”

“金泰为人中有细,既然肯允诺,定然也是早已将其查了个清楚。”楚渊道,“其实这样不算坏,高丽与大楚一直交好,将来若真的边陲不稳,有这层关系,反而对我们有好处。”

“南洋边陲不稳,还有西南替你守着,怕什么。”段白月道,“只管交给我便是。”

“我想交给你,朝臣可不让。”楚渊道,“都能想到太傅大人届时会说些什么。”

“皇上,此举万万不可啊。”段白月双手捧住他的脸颊,面色愁苦,“西南王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割让云南十六州已是无奈之举,若其再联合南洋诸国挥兵北上,我大楚国运堪忧,国运堪忧,望皇上三思而行啊。”

楚渊笑得胃疼:“平日里也没见你与太傅大人打过交道,怎么学得这么像。”

“那帮迂腐的老头子,来来回回都是一个调调,不用想也能学会。”段白月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管他,到时候再说,先下山吃面去。”

福德楼名字大,其实就是个小面馆。段白月挤在人群里买了两碗面,端着到对面茶楼雅间:“在这吃清静些。”

“生意还真好。”楚渊道,“买了这么久才回来。”

“倒也不是,那老板在聊天,手脚动作慢。”段白月替他拌开,道,“说是城里在闹鬼。”

楚渊道:“闹鬼?”

“哪个城里没出过女鬼,此等街头巷尾的小故事,隔三差五就会出来新的。”段白月道,“个个都是貌若天仙,一听便是文人瞎编,苦兮兮娶不到媳妇,就想着能有个美貌女子能替自己红袖添香,即便是鬼也认了。”

“你这人,怎么对文人有如此大的成见。”楚渊哭笑不得,自己朝中的臣子几乎被他念叨了个遍,出来吃碗面还要说。

“好好好,下回不说了。”段白月道,“下回我夸还不成?”

楚渊在桌下踩他一脚,自己低头吃面,咸甜咸甜的,配上一壶酸梅茶,倒是开胃。

“恩师,恩师可得帮帮学生啊。”行宫内,陶礼跪在地上,面色惶急,“这…学生也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当真冤枉啊。”

“先起来吧。”陶仁德道,又责怪,“出了事,便该早些解决,岂能像你这般藏着掖着?”

“是是是,学生一时糊涂。”陶礼道,“但现在这情况,可要如何是好,还请老师指一条明路啊。”

“明路?明路自然就是快些破案,不管凶手是人是鬼,都要将其绳之以法。”陶仁德道,“如此才不负你这顶乌纱帽。”

“是是是。”陶礼连连点头。

“你先回府去吧,案子该怎么查就怎么查,皇上这头,本官去说明便是。”陶仁德道,“只是在皇上起驾回宫前,你这案子最好能告破,将来方不影响仕途。”

“学生知道,学生定会加派人手侦破此案。”陶礼道,“多谢恩师。”

“破案不是屈打成招,若随随便便找个百姓说是犯人,那可不成。”陶仁德道,“这道理你可懂?”

陶礼继续称是。

陶仁德让他先行退下,自己换上官服,前去找寝宫找楚渊,却被告知说皇上一早就去了御书房。

“我替你磨墨?”段白月问。

楚渊道:“会吗?”

段白月哭笑不得:“莫非你觉得我不识字?”无非是多说了几句文人,怎么还能连墨都不会磨。

楚渊道:“别人叫红袖添香,你这叫添乱,退下。”

段白月道:“退到哪?”

楚渊指指屏风后:“去睡觉。”

段白月双手撑着腮帮子,在龙案前无所事事,晃来晃来。

楚渊停下笔,疑惑道:“先前没发现,你头怎么这么大?”

西南王胸闷,只好往后退了退。

楚渊摇摇头,刚想叫他一道看折子,四喜却说陶大人求见。

段白月感慨:“这位太傅大人,不服也不行。”

楚渊挥手将他赶到屏风后,让四喜将人宣了进来。

“皇上。”陶仁德进门便跪。

“太傅大人快请起。”楚渊见状,赶忙亲自下去将他扶起来,“出了何事不能好好说,为何要行此大礼。”

段白月揉揉眉心,看这架势,往后要想再去山间逍遥自在,怕是没戏了。

第50章 练与不练 半人半鬼也比死了好

后面有新内容

“究竟出了何事?”楚渊问。

“此事微臣原本早几天就该上奏,只是皇上一直龙体欠安,便想着交由地方官去处理,只是没想到事情却有愈演愈烈之嫌。”陶仁德忧心忡忡道,“这城中,像是有人在故意装鬼作祟,想要惊扰圣驾。”

楚渊闻言皱眉,段白月亦在屏风后,想起了今早在面馆时听到百姓闲聊那番话。

敢情当真有鬼?

“前几日,这云德城中曾离奇暴毙了一名更夫,死状甚惨。”陶仁德道,“地方官员为免百姓恐慌,并未将此事公布于众,只是一直暗中盘查。只是还没等查出结果,昨晚却又有一人遇害,据说是城里出了名的小混混,名叫周达。毙命时的情形,尸体的状况,都与前几日的那名更夫一模一样,全身赤裸双目暴凸,胸前还有黑色掌印。”

段白月心里一顿。

“听上去可不像是一般的谋财害命,只交给地方官员怕是不行。”楚渊摇头,“大理寺也来了人,让他们去查吧。”

“是。”陶仁德领命。

“既然城中出了乱子,那其余人也要多加小心。”楚渊道,“早不闹鬼晚不闹鬼,偏偏在朕来的时候出事端,对方目的是百姓还是这行宫,目前谁都说不准。”

“微臣明白。”陶仁德道,“稍后便去找向统领商议。”

楚渊点头,待他退下后,扭头问:“你觉得怎么样?”

“看在神明能庇护你我相守的份上,我甘愿敬让三分,只是鬼却是万万不信的。”段白月从屏风后出来,“而且那两人的死状,听上去倒是与蓝姬的白骨爪有几分相似。”

楚渊皱眉:“她当真没死?”

“算来也是我闯的祸。”段白月道,“放心吧,不会将这个烂摊子丢给地方官府。”

“如何能是你闯的祸。”楚渊摇头,“天刹教主又不是你。”

“可若真是蓝姬,也怪我当初太过大意,未能将其毙命。”段白月道,“那妖女功夫邪门至极,就算是向统领,只怕也挡不住几招。”

楚渊皱眉。

“交给我便是。”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我保证,绝不会让她为祸百姓。”

“除了百姓,还有你。”楚渊道,“别受伤。”

段白月笑笑:“好。”

“要我做什么吗?”楚渊问。

段白月把侧脸凑近他。

楚渊:“…”

“做这一件事便好。”段白月催促,声音很温柔。

楚渊捏起他的下巴,轻轻转过来,闭眼住他的双唇。

窗外夏风阵阵,是两人间难得的片刻静谧。

在出行宫前,段白月先去了趟那偏僻小院。

老人依旧在下棋,旁边摆着粽子糖,由于白日天气,已经有些融化掉。

“你这后生,又有事啊。”听到声音,老人慢慢抬起头。

“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前辈。”段白月道,“若是前辈不喜被人打扰,我走便是。”

“会下棋吗?”老人问。

段白月坐在他对面,道:“不会。”

老人摇头:“既然不会,为何又要坐下来。”

段白月道:“前几日幸亏有前辈提醒,在下的心爱之人才得以取出月鸣蛊,还未来专程道过谢。”

“心爱之人。”老人笑笑,“原来还是个情种,打算何时成亲?”

段白月道:“没想过。”

“没想过,便快些去想。”老人用手指沾了些旁边的粽子糖,放在嘴中砸吧了一下,“莫要像我这般,耗尽了青春年华才醒悟,可即便醒悟了,也早已找不到当年的那个人。”

段白月点头:“多谢前辈教诲。”

“玄冥寒铁,可否借老朽一观?”老人又问。

“自然。”段白月解下腰间佩剑递过去。

老人缓缓摩挲过斑驳剑身,问:“是从何处寻来的?”

段白月道:“家师所赠。”

“那你这师父可真不错。”老人道,“多少人拜师时磕上百个头,顶破天也就拿一把拜剑山庄锻出的剑。只是这剑虽好,若你与它无缘,也是开不得刃,白白浪费。”

段白月道:“如何才叫有缘?”

老人道:“你师父没告诉你?”

段白月摇头。

老人又问:“那你师父,与韩冥老仙有何关系?”

段白月答:“从未听家师提起过此人。”

老人沉思片刻,道:“那你师父这把剑,怕是偷来的。”

段白月:“…”

这倒真是有可能。

老人握过他的手腕,试了试脉搏,又道:“就算这把剑是偷来的,能被你拿着,也不算掉价。”

段白月道:“多谢前辈夸奖。”

“受过内伤,当心将来被剑气所伤。”老人松开手,“还有你心头的金蚕线,不想办法取出来,打算好吃好喝养一辈子不成。”

段白月失笑:“前辈当真是绝世高人。”

老人抬抬眼皮:“我当你要问,何处才能找到解药。”

段白月道:“翡缅国?”

老人道:“若这金蚕线解不了,也莫要耽误你那心上人了。成亲顶多七八年,往后的日子长夜漫漫,一个人要如何才能熬。”

段白月道:“我会想办法活得久一些。”

老人闻言叹气,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罢了,回去吧。”

“前辈。”段白月道,“最近这城中有妖人作乱,还请前辈多加小心。”

老人顿住脚步,皱眉道:“妖人?”

段白月道:“在下自会暗中派人保护好凤姑婆婆所在的村落。”

老人点点头,继续蹒跚回了房中。

夜色如水寂然。

云德城中有座宝塔,相传当初修建时为了镇妖。几百年的时间过去,早已斑驳不堪,百姓路过时都要绕道走,生怕哪天倒了会被砸到。官府也不敢轻易拆,怕放出邪秽之物,因此只能用木栅栏暂且围起来,打算等天气凉爽些的时候,再从王城请来高僧与木匠,重新修缮。段白月跃上塔顶,将城中景象尽收眼底。

既然闹鬼一事已经上报给了皇上,那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藏着掖着。官府下午的时候便贴出了榜文,百姓看过之后皆是惴惴不安。天还没黑透就都回了房,大街上处处都是巡逻的官兵,打着火把,将天也照红了半边。

段瑶悄无声息蹲在他身侧。

段白月皱眉:“你来做什么?”

段瑶道:“自然是帮忙。”

段白月道:“影子都还没一个,毫无头绪之事,说捣乱还差不多。”

那也要留下。段瑶双手托着脸,道:“师父让我来的,说万一你体内金蚕线苏醒,死在外头怎么办。”

段白月嘴角:“等这次再回西南,你与师父都去王夫子那里学些诗词歌赋,说话或许能不这么招人嫌。”

段瑶撇撇嘴,继续打呵欠,看着下头道:“这云德城不算小,想要找出一个人可不容易,更何况是如此大张旗鼓。”

段白月道:“至少也能起个震慑作用,让百姓安心。至于背后作乱之人,自然不能光这么找。”

段瑶问:“你有什么打算?”

段白月道:“若当真是蓝姬,那她现在最恨的人便是我。”

“可朝中那些大臣也不见得有多爱你。”段瑶提醒,“若放出消息说你在云德城,只怕蓝姬还没出现,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大人们就先要疯。”

段白月问:“蓝姬最想要的是什么?”

段瑶想了想:“菩提心经?”

段白月点头。

段瑶道:“所以?”

“普天之下练过菩提心经的,只有我一人。”段白月道,“朝中大臣们不知道,蓝姬不可能不知道。”

段瑶似懂非懂:“嗯。”

段白月道:“不过这云德城人太多,若当真打斗起来,百姓难免会受伤,得找个偏僻些的地方。”

段瑶提醒:“练蛊之人死而复生,功力便会大增,这可是拿阳寿换来的,一般人比不过。”

段白月笑笑:“担心我会落败?”

段瑶道:“算日子金蚕线再过几月也该醒了,连师父都在担心,偏偏这时候出乱子。”

段白月道:“无妨。”

段瑶胸闷:“无妨?”也不知上回半死不活吐血的那个人是谁。

段白月道:“篓子是我捅出来的,自然要想办法堵上,这与金蚕线何时发作无关。”

段瑶发自内心叹气,那命呢,不要了吗。

段白月纵身跳下镇妖塔,一路掠过房顶,身影瞬间隐没在黑暗中。

寝宫内,楚渊还未歇息,正靠在浴桶中出神。

段白月推窗进来。

楚渊有些意外。

段白月皱眉:“远远看亮着烛火,怎么到现在还没歇息?”

楚渊道:“当你今晚不回来了。”

“城中到处都是官兵,那装神弄鬼之人再敢出来,才是真见了鬼。”段白月拿过一边的手巾,替他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净,“不过我倒有个法子,能诱她现身。”

“什么?”楚渊问。

段白月道:“蓝姬先前最想要菩提心经,现在应当最想要我的命,说来说去,都与西南府有关。”

楚渊往起坐了一些,道:“所以呢?难不成你还要招摇过街引她出来?”

段白月摇头,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楚渊想了想,道:“也行。”

“管它有用没用,先试试看吧。”段白月道,“那两具尸体上的伤口,家师也潜入府衙去看过了,十有八九是蓝姬。”

楚渊道:“你也要小心。”

段白月握住他的手:“我自然要小心,不仅要小心,还要长命百岁。”

楚渊笑笑:“嗯。”

“先去睡觉好不好?”段白月问,“先前我过来的时候,见师父院中还有人影在动,去向他说一声再来陪你。”

楚渊点头,下巴抵在浴桶边沿,目送他出了寝宫。

南摩邪果然正在院中啃烧鸡。

段白月道:“师父真是好胃口。”

南摩邪道:“闲来无事,又放心不下你和瑶儿,便只有买只烧鸡啃。”

段白月将佩剑放在桌上:“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还能是哪来的。”南摩邪吐了口骨头,“偷来的。”

果然。段白月对这个答案丝毫也不意外。

“这可比裂云刀好得多。”南摩邪道,“你段家那把刀,也就看着威风,这玄冥寒铁是上古之物,倘若放在江湖之中,能与秦少宇那把赤影剑齐名,快些收回去。”

段白月道:“还有件事。”

南摩邪问:“什么?”

段白月道:“关于天辰砂,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

“你这不是废话吗,人命关天的事。”南摩邪道,“不过倒不急于这一时片刻,看你这脉相,少说也能活个七八年,有的是时间慢慢找。”

段白月道:“除非找到天辰砂,否则我不会成亲。”

南摩邪在衣襟上擦擦油手,摇头:“说得好像你想成就能成一样。”

段白月问:“除了翡缅国,还有何处能有此物?”

南摩邪道:“翡缅国有没有都不一定,更别说是别处。为师早就说了,急不得,要慢慢找。”

段白月道:“我急。”

“你这阵知道急了。”南摩邪扯下一只鸡爪子,“急也要先回西南再说。”

“不瞒师父,金蚕线似乎又要醒了。”段白月道。

“什么?”南摩邪大惊,丢掉手里的鸡肉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试探片刻之后,皱眉道,“不该是这时候啊,提前好几月?”

段白月道:“八荒阵已解,翡缅国外的屏障已破。若是我在此时毒发,只怕不出月余,大楚的军队便会压在南洋海境。”

南摩邪道:“听上去着实感人。”

段白月叹气:“自八荒阵法被破解以来,各路军队的南下北上调动布兵,他以为我不知情,我却不能装不知情。”

“这么多年,你做了多少事,为何就不能让他也为你任一回?”南摩邪松开手,扯过袖子给他擦了擦手腕上的油印。

段白月道:“我身后可没有江山社稷,再任也无非是一条命,他任,是生灵涂炭,亦是千古骂名。”

“哪有这么严重。”南摩邪连连摇头,“回回都这么说,你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翡缅国地处南洋深处,这么多年来一直寂寂无闻,与大楚中间相隔着十几个小岛国,没人知道那上头到底是什么。”段白月道,“大楚军队虽多,却大多只擅长陆上作战,唯一的海军全部压在东海海境,提防着倭国与海匪。若是当真与南洋开战,且不说东海兵力是否会被削弱,也不说南洋其余岛国会怎么想,单单一个小小翡缅国,打不赢是损兵折将窝囊无用,打赢了,是毫无理由便侵犯别国,耗费兵力抢了个离楚国迢迢百里的小海岛,吃不得穿不得看不得。所以且不论这场仗结果如何,在楚国宣战的一刻,其实就已经输了。”

南摩邪噎了噎,道:“你能想到,旁人自然也能想到。你那心上人可是皇帝,如何会为了替你抢天辰砂,将自己陷入此等境地?”

段白月道:“他会。”

南摩邪:“…”

“他一定会。”段白月又重复了一回,“所以师父要帮我。”

“还要怎么帮你,合欢蛊你又不肯要。”南摩邪埋怨,“少受些苦楚,也能多活两年。”

段白月道:“没人知道天辰砂长成什么样。”

南摩邪问:“然后呢?”

“此番若金蚕线蛰伏不醒便算了,若是醒了,师父随便差人去外头走一遭,回来找些东西,说是天辰砂便可。”段白月道,“莫要让他再手此事了。”

“随便找来的药物就算吹破天,也治不好你啊。”南摩邪心塞。

段白月道:“治不好便说明天辰砂无用,至少他不会再想着去打翡缅国。”

“不打翡缅国,哪来的真天辰砂?”南摩邪围着他转圈,“你可想清楚,这么一闹,将来可就别指望朝廷能帮忙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