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闻言皱眉。

金姝道:“少爷若是想找,我夫家恰好负责码头来往商户的登记,只要知道登记的是何人姓名,查查便能知去了何处。”

话虽如此,但傻子也不知道段白月不会用真名。就在南摩邪心思复杂,不知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为徒弟多提一口气时,楚渊却已经起身,随金姝一道去了先前段白月下榻的客栈。

“大楚的商户?”小二见着金姝,自然不该怠慢,赶忙抱出前几个月的所有簿子,一本一本仔细翻阅,总算找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名——司空睿。

“对对,就是这三位客人。”小二道,“我有印象,其中一位戴着面具,想忘了也难。”

亏得此行为了不让人起疑,司空睿一直便用的是真名——横竖已经多年未见,外界从来就不知望夕礁与西南府还有关系,就当是正经带着友人出来探商路,被查也不怕。有了这个名字,再加上金姝从中相助,只用了两天时间便查到了几人离开时所乘坐的商船。

“多谢。”楚渊道。

“少爷客气了。”金姝道,“就当是替我那哥哥还些人情,也替我还份姻缘。”毕竟若非当年前往王城,怕是也不可能觅得良人。

楚渊笑笑,转身上了商船。

“这连日奔波,还没好好歇上几天,昨日风寒才刚好一些。”四喜公公心疼楚渊,低声道,“南师父当初也不劝着些西南王,有什么话不能说开,弄得现在一个往天涯跑,一个往海角追。”

南摩邪蹲在甲板上,也是感慨万千。情圣的牌匾一个怕是不够,要做两个——将来西南府挂一个,还要给王城送一个。

也不知将来两人见面之时,一个搓衣板够不够用。

第84章 黑鸦 荒野云顶的天辰砂

大船在海上航行,如同段白月所预料,大致是向着传闻中翡缅国的方向。在即将抵达白雾边缘时,几乎船上所有人都拿出一条黑布带,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段白月问:“这是何意?”

楚项道:“并非在下多疑,只是王教头初来乍到,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待到将来相处的日子久了,进出迷雾之时,自然可摘下眼罩。”

段白月道:“看来先前我想错了,看这架势,主子可不是个简简单单的生意人。”

楚项摇头:“若只是个生意人,王教头跟了我岂不屈才。这般出神入化的武功,自当施展拳脚做番大事,好将先前丢了的东西,再重新夺回来。”

段白月自己蒙住双眼,并未再多言。

楚项对他极为满意,武功盖世又沉默寡言,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得此一人,将来可是能顶大用。

按照段白月先前所想,在白雾区后,余下的航程顶多还有一两天,却没料到竟是过了整整十日,船只方才泊入码头。而在这十日间,只要是拿下眼罩,身边便必然有人看守,连舱门都不得踏出一步。吃饭之时,众人往往被集中在舱底的大厅中,只用夜明珠照亮,绿莹莹幽暗暗,映着对面之人惨白的脸,修罗地狱一般。

段白月在心里摇头,正常人在此等环境下待久了,只怕也会疯。而打仗最怕的便是疯子——为了能摆脱这等压抑苦闷的日子,怕是个个都会拼命。

“王教头。”大船停稳之后,楚项亲自前来接他,“这便是荒石岛。”

段白月走出船舱,就见四下一片荒凉,比起先前的星洲岛来还要更破败几分,着实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楚项道:“这是练兵用的海岛,四周海域遍布迷雾机关,绝对不会有外人闯入。”

段白月道:“主子也住在此处?”

楚项摇头:“这里此后便是王教头的地盘,我只会偶尔过来看看,若是缺少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段白月点头:“好。”

“在海上漂了这么多十日,也该累了,大家先各自回去歇着吧。”楚项吩咐,“晚上会在前厅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段白月随下人一道回到住处,沿途依旧是满目礁石荒草丛生,转过几个弯后,面前骤然出现一排屋宅,修建得整整齐齐,与先前在星洲所见大同小异,只是规模要大上不少。这片被白雾笼罩的海域范围极大,也不知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海岛,偏偏楚项看上去又极为多疑,怕是短期内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既然上岛的身份是教头,那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然而要替叛党练兵对付自己的心爱之人,这种事显然傻子也知道不能做。

段白月躺在床上,后脑枕着手臂,看着床顶考虑下一步要如何走。

海岛上的军队少说也有上千人,而且明显经过挑选,个个都有几分真功夫。按照楚项所言,这批人需在半年内出师,而后便会离开海岛,再换一批新人前来。

“今早我过来的时候,见港口那里似乎有不少人。”段白月道,“可是主子要走?”

楚项摇头:“今日有客要来。”

段白月道:“看架势,应该是贵客。”

楚项问:“王教头可曾听过翡缅国?”

段白月不动声色道:“自然听过,却没想到当真有,今日的贵客来自翡缅国?”

楚项点头:“可不单单是来自翡缅国,而是翡缅国中最有地位之人。”

段白月道:“主子有地位,结识的朋友自然也该有地位。”

楚项大笑:“已在这岛上待了将近半个月,才知道原来王教头也懂客套世故。”

段白月道:“实话实说罢了。”

楚项道:“今日来的是翡缅国的国主,名叫黑鸦,子有些阴晴不定,但却与王教头一样,都是有本事的人。”

两人说话间,已有一群人从另一头远远过来。打头之人一身黑衣,身材比起普通南洋人要高大许多,虽说天气并不寒凉,却依旧裹着黑色斗篷,被海风一吹,倒是当真名副其实,如同一只黑鸦。

楚项笑着迎着上去,客套几句后,又转身指了一下段白月,像是在做介绍。

“王富贵。”黑鸦汉话说得生,却也勉强算流利,“好,我记住你了。”

段白月抱拳:“国主。”

“国主为何这阵前来?”楚项道,“按照日子,该还在黎黎岛才对。”

黑鸦道:“前段时日,荒野云顶那头海啸加上地震,我担心天辰砂会被冲走,便赶过去看了看。”

段白月心里猛然一动。

楚项皱眉:“没事吧?”

“无妨。”黑鸦道,“只是被灰尘土块掩埋,清理干净之后,已重新找了个地方埋好,楚兄尽管放心。”

楚项松了口气,又道:“可要换个地方?”

“荒野云顶是这白雾中最隐蔽的岛屿。”黑鸦道,“楚国皇上想要的东西,自然珍贵万分。就连楚兄自己也说,对方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不可不防。不过现在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没人能闯入荒野云顶。”

楚项点点头:“我信国主。”

“我刚下码头就听说,岛上来了位神功盖世的教头。”黑鸦问,“可能打得过那中原武林的秦少宇与沈千枫?”

段白月道:“或许可以。”

“据闻秦少宇当初曾单枪匹马一人,闯入漠北数万大军中大开杀戒,连沙漠里的圣河都被染红。”黑鸦道,“王教头将来若是当真能与之一战,那可是能载入史册的丰功伟绩。”

段白月笑笑,道:“我也在等这一天。”

而在另一片海域,楚渊正坐在围栏上,看着四喜带人在港口查登记簿。这是个大港,一行人足足番了大半个时辰,还没能找出司空睿的名字。就在楚渊丢掉手里的果子,自己跳下船打算去帮忙的时候,身后却骤然传来一声吆喝:“司空睿,司空睿是哪位,船要走了!”

“哎!”司空睿背着包袱,怀中抱着一大摞搓衣板拨开人群,“来了来了!”

楚渊道:“留步!”

“留什么步。”司空睿方才打发走一群算命的假瞎子,还当又是同伙,头也不回就往船上爬,“我知道我命好,不用再算了,后会有期啊后会有期。”

楚渊飞身上前,将他一把拎下来。司空睿毫无防备,险些摔了个大马趴,于是恼怒转身:“你这骗——”

“骗什么?”楚渊嘴角一扬看着他。

虽说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但也看到过段白月手中的画像,再加上这般华贵的气度,司空睿几乎瞬间便确认了他的身份,于是笑容满面道:“翩翩佳公子。”

南摩邪与四喜听到动静后,也往这头过来。

楚渊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道:“人呢?”

司空睿诚恳:“只有我一人。”

南摩邪叹气:“都到了这当口,就别再瞒了。”

司空睿委屈道:“当真只有我一人。”欺君是大罪,这我还是知道的,于是赶忙又补充,“一个在离镜国,还有一个随黑色大船去了翡缅国。”

楚渊眉头紧皱,孤身去了翡缅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四喜小声道,“先去客栈再说。”

司空睿怀中抱着搓衣板,眼睁睁看着船只离开,人也踉踉跄跄被南摩邪拖上了马车。

几人就近寻了一处客栈,还没等问,司空睿便一五一十,将先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南摩邪目瞪口呆:“他去了翡缅国当教头?”

司空睿道:“是啊。”

楚渊:“…”

南摩邪脑仁子直疼。

“不如先回离镜国?或许会有新情况。”司空睿小心翼翼建议。

楚渊点头:“好。”虽说北海驻军已整装待发,随时都能开战,但谁也不知天辰砂究竟被藏在了何处,若被对方情急之下毁了,那可就当真是得不偿失。事到如今,自然是越稳妥越好。

南摩邪用最快的速度租来一艘商船,连夜扯起风帆前往离镜国。所幸风向洋流都在助力,速度比起先前快了许多。这夜天边满是繁星,楚渊站在船头看着远方,目色深邃,像是在与心爱之人对望。、司空睿总算是看出了几分端倪,于是用胳膊挤了挤南摩邪:“师父。”

“我可不是你师父。”南摩邪赶紧摆手,“被你爹知道,说不定会从司空家祖坟里爬出来,躺到我的墓穴里等算账。”

司空睿大家都懂道:“段兄与皇上,嗯?”

南摩邪依旧坚定摇头:“我也不知道。”

司空睿却已经开始感慨万千,并且心想,百年之后,若是能有人将此等情深写进戏文,定然会惹来一片唏嘘。

因为感人,且感人。

离镜国内,段瑶正在码头的一个鱼丸摊子上收钱,很是喜气洋洋——出来混,自然要有身份,总不能日日抱着剑四处闲逛,恰好听说这小饭摊上少人手,便立刻跑来应征,顺利谋了个收钱生活的活计。不仅有铜板赚,还有消息听。

比如说关乎星洲岛上的神秘主子,以及他离奇消失的娘子。

第85章 相逢 来人抓刺客

星洲岛与离镜国距离不算远,原本渺无人烟的荒岛骤然间开始大兴土木,自然会引来周边百姓议论。都说上头的主子看着英俊华贵,又家财万贯,身份极为神秘,一想便知将来定是要做大事的——很值得趁现在赶紧攀上一门儿女亲,也好有朝一日跟着一道飞黄腾达。

但又有人说,那幕后主子华贵虽是华贵,子却极为暴戾凶残,先前是有夫人的,后却也受不了打骂,带着刚满月的儿子偷偷逃走,这么些年一直杳无音讯,怕是早已死在了海上。

段瑶一边洗碗洗盘子,一边在心里想,从海岛逃离,无家可归又带着满月的儿子,大楚的女子——莫非是二哥先前从后山虎口中救来的那个?

说不定真的是啊!越想越有可能,段瑶心里激动,方才一晃神,手中的盘子碗就跌入桶中,哗啦啦摔了个粉碎。

“唉哟!”老板赶忙过来查看,跺脚道,“怎么如此毛手毛脚不小心。”

“对不住对不住。”段瑶赶紧道歉,“我这就收拾好,损失从工钱里扣便是。”

“不必了。”身后有人说,“我替他赔。”

段瑶猛然回头。

楚渊笑笑,往桌上放了一张银票:“够不够?”

段瑶:“…”

“够够够。”老板大喜,他原本就是楚国人,自然知道这银票出自日月山庄的下属银号,信誉极好,拿到何处都能换钱,于是赶忙收起来。

“这么久不见,怎么混得如此落魄?”楚渊打趣,拿出手帕上前,将段瑶湿漉漉的双手擦干。

段小王爷再度很想大哭,虽然…但是…嫂子!

司空睿也抱着搓衣板跳下船,后头跟着南摩邪,四喜,以及一个轻纱遮面的女子,正是锦娘。

“好了,先回住处吧。”楚渊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段瑶点头:“嗯。”

既然身份是无家可归的小伙计,住的地方自然不能太好,就是个破落的渔家小院,还是婆婆婶婶喜欢他长得俊俏又嘴甜,想着或许能招成上门女婿,才愿意免费给住。

段瑶泡了几杯甜甜的茶出来,然后就拉了个小板凳坐下,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一五一十交代:“哥哥一直就没有回来。”

楚渊道:“我知道。”

段瑶又建议:“搓衣板可以留着将来用。”

楚渊赞同:“好。”

南摩邪:“…”

四喜:“…”

司空睿心中盘算,或许自己可以出去多弄几块,毕竟价钱便宜。

好兄弟,讲义气,你要跪,我便买。

情深意重,令人十分动容。

潮崖荒岛,段白月正站在练兵台上,看下头的士兵变换阵法。他此时此刻,倒是由衷地想要感谢师父——心法集众家所长,却又独创一门,哪怕是熟知自己武功招式之人,也无人能觉察出异端。内力邪门至极,动些心思稍加变换,练起来便等于是在自废功夫,将来倘若当真开战,这些人做了先锋队,倒也省事。

“王教头。”中午的时候,一个守卫上前禀告,“主子来了。”

“现在?”段白月皱眉。

“是。”守卫道,“还带了几位客人。”

段白月随他一道下了练兵台,前往港口去看究竟。

楚项远远向这边走来,身侧还跟了个人,身形佝偻,戴着黑色面罩,正是当日被击落山崖的裘戟。

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段白月脚步顿了顿。

楚项笑道:“王教头。”

“还以为主子下个月才会来。”段白月微微低头,错开裘戟的视线。

“恰好有朋友想来。”楚项道,“这位是裘先生,也是中原武林一等一的高手。”

段白月问:“裘先生将来也会留在此处?”

“这倒不是。”楚项道,“实不相瞒,此番前来,是有事想要与王教头商议。”

“何事?”段白月问。

“裘先生不日便会折返大楚。”楚项边走边道,“不知王教头可愿一同前往?”

段白月意外:“现在?”

“我知道楚地对王教头而言,是个伤心地。”楚项道,“只是欲成大事,这些个人恩怨还是放下些才好。”

段白月又问:“为何要去大楚?”

“王教头也不是外人。”楚项看了眼裘戟,“说说看你的计划,不必隐瞒。”

“是。”裘戟点头,而后便道:“前段时日得到消息,楚国的皇帝最近不在宫中。”

段白月问:“去了何处?”

“似乎是江南,又似乎是西南,行踪颇为隐秘。”裘戟道,“只是查不出来也无妨,不管去了哪里,回王城的路可总共就那么几条。”

段白月微微皱眉。

裘戟又道:“先前已经派了杀手前往大楚,不过楚渊身边高手如云,难保不会出纰漏。机会难得,所以我此番会亲自北上,埋伏在回王城的必经之路。听闻王教头武功高强,所以便来问一句,可要一同前往?”

段白月问:“你想刺杀皇上?”

“王教头也是聪明人,想来不至于都到了现在,还猜不出这些兵马粮草,将来是要备着对付谁吧?”楚项停住脚步,冷冷回头问。

段白月道:“单靠这些人马?”

楚项嗤笑:“王教头莫非以为我的地盘只有这片荒岛与星洲?”

段白月迟疑片刻,然后道:“我去。”

“很好,本王生平最喜欢的,就是爽快人。”楚项拍拍他的肩膀,“只管放心,等事成之后,那大楚国境中曾有负于王教头的人,管他是王公贵族还是江湖高手,任杀任剐。”

段白月点头:“好。”

两日之后,一艘黑色尖头船离开荒岛。段白月依旧被蒙着双眼,不过此番驶出迷雾区,却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想来先前登岛的时候,大船该是在海面上绕了不少圈子迷惑众人,才会花了整整十日。

裘戟一直坐在船舱内,微闭双目练功,平日里并不会多说话。

这天白日,段白月问:“星洲在何处?”

“回王教头,离这里还有三四天的路途。”船工知他是楚项面前的红人,因此态度很是恭敬,“向着东北方走便是。”

段白月点头,转身折返船舱。

裘戟睁开双眼。

段白月坐在他对面,道:“裘先生。”

“王教头找我何事?”裘戟问。

段白月道:“刺杀楚皇之人,都来自何处?”

裘戟道:“都是主子的人,十八名杀手,已在岛上秘密训练了多年。”

段白月继续道:“是何时被派往楚国?”

裘戟道:“半月前。”

段白月又问:“可与中原武林有关?”

裘戟摇头:“没有,行动已失败过一回。外人不靠谱,还是自己人信得过。”

段白月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余刺杀计划?”

裘戟不悦皱眉:“王教头的问题似乎有些多。”

段白月答:“既然答应行动,自然要问清楚些。”

裘戟重新闭上眼睛:“王教头若还想知道其他,将来找机会去问主子便是,恕在下无可奉告。”

话音刚落,脖颈处就传来一阵凉意,于是骤然睁开双眼。

段白月目光如刀。

裘戟心知有变,双手却已动弹不得。血液中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咬噬,一点一点残存掉剩余知觉。

段白月丢掉手中蛊虫,伸手揭下他的面罩。

裘戟与他对视,心底闪过一丝慌乱。那双隐藏在银色面具后的眼眸,不再是先前那般回避怯懦,无风无浪。而是换上了似曾相识的杀意与血红狰狞——与当日在悬崖之时一模一样。

“西南王。”裘戟艰难地开口。

段白月道:“被千耳侵入血脉,能撑到现在不糊涂,你也算是蛊中高手。”

裘戟有些呼吸困难,撑着问:“为何?”

段白月道:“因为你不自量力。”

裘戟跌坐在地,大口喘息,很快便坠入一片黑暗。

船只调转风帆,一路昼夜不歇赶往离镜国。

渔家小院里头,楚渊正在翻看面前一摞奏报,都是这些日子以来段瑶打探到的消息。星洲岛,翡缅国,以及楚项与刘锦德。

南摩邪笑呵呵端着一碗蛋花酒敲门:“少爷。”

楚渊头也不抬:“我不回去。”

“不是。”南摩邪坐在对面,苦口婆心道,“师父给你发誓,等到那混小子一露面,我就绑了送到王城,什么事都不许他再做,这回我坚决不站错队,成不成?”

楚渊道:“拿不到天辰砂,我不会走。”

南摩邪看着窗外,遥望大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是拿天辰砂,可实际上却是楚国对翡缅国的战事,此事非同小可。常言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中事务繁杂,万民苍生还在翘首盼着天子回朝。现既然已经知道了天辰砂的下落,又确定翡缅国与叛党沆瀣一气,大可重返王城光明正大调兵遣将,何必非要御驾亲征,皇上说是不是?”

段瑶趴在门外认真听,感动非常——师父这回居然一个字都没有背错,语调也很铿锵,令人颇为欣慰。

南摩邪笑容满面转身,充满期待。

楚渊下巴抵在桌上,正在呼呼大睡。

南摩邪:“…”

此等睡姿,还是在瑶儿八岁时见过。

“如何?”见着他出门,院子里的段瑶与四喜齐刷刷地问。

南摩邪一脸憔悴,招手叫过小徒弟:“将来你娶媳妇,一定要找个能听劝的。”

段瑶双眼充满同情:“哦。”

四喜公公脑仁子直疼——这段王爷要是一直待在翡缅国,皇上还能一直等不成。

是夜月色清冷,段瑶安慰完师父后,便伸着懒腰回到自己的小院,推门却听身后有破风声,于是本能俯身躲过,反手扬出一排飞镖。

段白月一笑:“暗器倒是使得不错。”

“哥?”段瑶瞪大眼睛,“你怎么来了?”

“情况有变。”段白月道,“裘戟在我手中,这星洲暂时不用守了。你带着他即刻动身回西南,将人交给师父后,再令段念带着府中所有杀手北上,守住三条通往王城的官道。楚项已经派了人去刺杀皇上,情势危急,这一路要辛苦你了。”

段瑶道:“咳。”

段白月微微皱眉:“怎么了?”

段瑶往他身后指了指,小心翼翼道:“你可以自己同皇上说。”

段白月全身骤然僵。

段瑶缩着脖子,悄咪咪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在关上门的一刹那,迅速趴在缝上,偷看。

四周很安静,只有阵阵海浪声。

楚渊道:“你打算盯着那扇门板看多久?”

段白月握紧双手,咬牙跃向房顶。

司空睿斜里杀出,将他中途拦住,生生逼了回去。

段白月:“…”

段瑶将门打开一点点,招手让司空哥哥挤了进来,并且慷慨分给他一半门缝。

楚渊道:“继续跑啊。”

段白月依旧背对着他。

“你当你原本有多好看。”楚渊一步步走进他,“即便是这张脸没毁,就能让大楚天子一见倾心?”

段白月闭上眼睛。

“你不愿见我,我也不会逼你。”楚渊在他身后停住脚步,“仔细想想,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在逼我,我何时强迫过你一回?”

段白月心里一阵闷疼。

“回西南吧。”许久之后,楚渊冷冷道,“天辰砂我会替你拿到,然后我们便两不相欠。这南海将来会如何,我将来会如何,都与你再无关系。”

段白月嘴唇颤抖,却始终也说不出一个“好”字。

段瑶在屋里干着急,他哥是中邪了吗,这当口假扮什么闷葫芦,难道不该痛哭流涕抱住嫂子,就算身上有毒不能抱,也要泣不成声解释缘由,毕竟小话本里都这么写。

司空睿惋惜:“可惜那些搓衣板都在我房中。”

“不行,要想个办法!”段瑶站起来,“我有点紧张,你来想!”

“好!”司空睿架势看着足。

答应地如此干脆,段瑶反而一愣:“行不行啊?”

“管他!”司空睿推开门,横竖也不能比现在的状况更差了,死马当活马医。

“喂喂喂!”段瑶大惊失色,伸手要拉没拉住。

“皇上,实不相瞒,段兄他最近脑子有点问题啊。”司空睿语出惊人一脸诚恳,“发癫。”

段白月面色铁青,将他一拳揍了回去。

司空睿捂着胸口咳嗽,还是不是兄弟了。

段瑶赶紧关上门,对未来很是悲观——因为不管是亲生哥哥,还是司空哥哥,看起来都像是脑袋出了毛病。

楚渊转身出了小院,海风很大,也很冷。

段白月在院中站了许久。

司空睿与段瑶蹲在门后,唉声叹气,大眼瞪小眼。

“傻徒弟。”天明之际,南摩邪在他身后提醒,“皇上要出海了,你还不去拦着?”

段白月嗓音沙哑:“先前一心所求,无非便是让他忘了我,现在求仁得仁,为何又要拦?”

“要是忘了你,就能重新找个人好好过日子,那忘了也便忘了。”南摩邪道,“但若能重新找个人,又为何要几次三番亲自南下,甚至不惜驾船出海。他是一国之君,而且还是个要名垂青史的一国之君,可在他心里,你甚至要重过社稷江山。”

段白月死死握着双手。

“段兄到底在想什么?”司空睿简直要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是花魁,脸毁了又如何?我都没嫌弃他。”

段瑶道:“可哥哥身上带毒。”

司空睿道:“那至少能远远看着。”

段瑶道:“看一辈子吗?”

司空睿道:“欢欢喜喜看着心上人一辈子,与被心上人气跑,怨一辈子,哪个更好些?”

段瑶继续对着门外道:“可师父都说了,皇上这回走了,说不定就能忘了哥哥,重新找个人过日子。”

司空睿问:“那若是忘不掉呢?”

段瑶坚定道:“能忘掉的,哥哥就觉得皇上能忘掉。就算现在不能,过个十年八年,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