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道:“此战之后,大楚海军会重新调拨,顶多用一年时间来休养生息,而后便会一举南下,直攻翡缅星洲。”

段白月点头:“那我先回西南,替你守着关海城一带。”

楚渊握住他的手:“嗯。”

“无妨。”段白月弯腰环住他,在耳边低声道,“若是想我了,就写封信,我来王城看你。”

楚渊撇嘴:“我想你做甚。”

“当真不想出去走走?”段白月道,“就当是偷个闲,这王府里来来往往到处都是人,吵得慌。”

“温爱卿晚些还要来。”楚渊道。

那就更要走了。段白月将他拉起来,强行带出了府。

楚渊用折扇拍拍他的脑袋:“大胆。”

段白月问:“这回要罚什么?”

“罚你三天不准吃肉。”楚渊在街边买了个斗笠,拿在手里晃悠,“既然出了门,那去海边?”

段白月点头,两人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巷子,一道往城外走。

海边风有些大,也没什么人。暮色沉沉,远处隐约有咆哮传来,海浪在黑色岩石上溅得粉碎,连脚下土地都在颤抖。

段白月用披风仔细裹住他。

楚渊道:“在这里待一阵子,心里头的确会畅快些。”

“喜欢海边啊?”段白月伸手环过他的肩膀,“在望夕礁附近有一处海岛,我买下来?将来一道去住。”

“仔细算算,你少说也已经占了十几处宅子。”楚渊好笑地看着他,“从大漠到南海,真要当地主员外不成。”

“还有好几十年呐。”段白月道,“两三年一换,海边住腻了就去山里,免得你总在一个地方嫌闷。”

“哪有这么多事,在宫里待了二十余年,还不是照旧过来了。”楚渊裹紧披风。

“那不一样。”段白月道,“就是因为闷了太久,将来才要补回来。这江山虽是你的,可现在负累太多,等将来肩上的担子都卸掉后,我再带你从北到南,将所有景致都看一遍。”

楚渊将手回来,问:“那时都该老了,怎么办?”

“老了正好。”段白月和他碰碰额头,“我背着你走。”

楚渊撇嘴:“还背得动吗?”

“你少吃一点,我就能背动。”段白月信誓旦旦。

楚渊失笑,伸手拍开他:“贫。”

“这可不叫贫,是想逗你开心。”段白月道,“看天色要落雨了,回去?”

楚渊摇头:“再待一阵子。”

段白月道:“再待一阵子,就该淋雨了。”

楚渊反问:“淋了雨又如何?”

“是不会如何,可风寒还没好,想淋雨也要等以后。”段白月带着他跳下礁石,“若是嫌王爷府里头闹,我带你换个地方住。”

“哪里?”楚渊问。

“去了便知。”段白月卖关子。

楚渊挑眉,跟他一路进城。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下来,天边黑云滚滚,眼瞅着就要落雨。两人停在一处客栈门前,一串红色灯笼随风摇曳,牌匾历经风霜洗礼,只剩斑驳四个大字——海涯小筑。

“还当要去哪里。”楚渊道,“一处客栈而已。”

“这城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供歇脚。”段白月道,“虽说看着外表破旧了些,里面却也干净整洁,饭菜也烧得不错,不如今晚在此过夜?”

“对面就是王府,为何要住客栈?”楚渊问。

“这里清静。”段白月道,“就当是体恤民情。”

“有你捣乱,能体恤出什么。”楚渊拍拍他的胸口,自己伸手推开门。

小二正在柜台后打盹,听到声音后赶忙站起来,却没料到却是皇上亲临,登时吓得跪在地上,又伸手揉了揉眼睛,像是在做梦。

“平身吧。”楚渊问,“可有上房?”

“回,回皇上。”小二结结巴巴道,“这里没上房,都,都一样。”说完又赶紧道,“掌柜已经回家了,小人这就去叫他前来。”

“找个视野最好的房间。”楚渊道,“朕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听听风雨声,不想惊扰他人,你家掌柜好端端睡着觉,就莫要打搅了。”

“是是是。”小二连连点头,他只在皇上进城那日远远围观过,因此并不认得段白月,以为是侍卫或者大官。于是赶忙收拾出两间相邻的房间,便弯着腰退下楼。

进屋之后,楚渊四下看看,的确有些旧,却也的确干净。

段白月解下他的披风,问:“还冷吗?”

“不冷。”楚渊推开窗户,一股风登时钻进来,夹杂着细小雨丝。往下看恰好是一条小小的街道,三两个急匆匆的路人正在往家里赶,刺啦啦的油锅声传来,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一家糖糕店还开着门,红色的灯笼在寂静黑夜中照出一圈光晕,分外温暖。

“想吃吗?”段白月问。

楚渊点头:“嗯。”

“等我。”段白月拍拍他,转身下了楼梯。

楚渊靠在窗口,看着他跑出客栈门,踩着地上的小小水洼到了糖糕店的屋檐下,同老板说着什么。片刻之后,又抱着一个纸包跑回来,一只手挡在额前遮住雨,微微有些狼狈。

于是没来由便笑出声。

“来,趁吃。”段白月推门进来,把纸包放在桌上,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刚出锅,老板说要趁吃,里头加了红豆…”

楚渊在他唇上落下一个亲,时间很短,却也很软,很暖。

段白月有些意外:“怎么了?”

“没怎么。”楚渊环住他的腰,“只是觉得这样很好。”

四周很安静,没有人打扰,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困了随时都能闭起眼睛睡觉,什么都不用想。这样温柔的岁月,就好像是先前在云德城里,两人相拥而眠时,也想过要让夜晚变得无比漫长,最好永远都不要天亮。

“小傻子。”段白月反应过来,伸手抱紧他,连心尖都疼,只恨不得将人捧在手心,就这么一路带回西南,藏在被窝里,看都不给别人看。

楚渊环住他的脖颈,重新闭着眼睛亲上去。

段白月挥手扫上窗户,将人压在墙上,双唇像是要黏在一起,片刻也不分开。

王府中,沈千帆拿着一幅画像,眉头微微皱起。

叶瑾敲门:“方便进来吗?”

“自然。”沈千帆刚忙上前打开门,“这外头还下着雨,大嫂怎么来了。”

“咳。”叶瑾严肃咳嗽。

沈千帆及时改正:“叶大哥。”

“给千枫炖了汤,顺便给你送来一碗。”叶瑾将食盒放在桌上,余光扫见画像,不解道,“你在画…皇上?”

“大嫂也觉得这像皇上?”沈千帆问。

于是叶谷主就又咳嗽了一下,不要乱叫,大嫂是谁,我和你大哥并不算特别熟。

然而沈千帆这回却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而是继续道:“这幅画像是城中画师根据厉鹊的口述所描,据她所言,少说也能与当日之人有个八分像。”

“厉鹊,所以这是段白月?”叶瑾狐疑,又拿起画像看了一眼。虽说与楚渊并非十成相似,然而要说此人是段白月——除非是目害。

“的确像皇上,却也能是另外一个人。”沈千帆道,“高王楚项。”

“我没见过他。”叶瑾放下画像,皱眉,“所以按照你的意思,是楚项曾在大理城中冒充段白月?”

沈千帆点头。

“理由呢?”叶瑾继续问。他先前只是听沈千枫说了几句厉鹊的事,对个中原委并不清楚,因此一头雾水。

沈千帆道:“我也不清楚。”

“怎么又和段白月有关。”叶瑾摇头,转身往外走,“我去找皇上。”

沈千帆提醒:“皇上不在。”

“不在?”叶瑾刷拉扭头,“去哪了?”

沈千帆道:“听四喜说,应当是去了海边。”

“这狂风暴雨的,去海边作甚。”叶瑾瞪大眼睛,风寒才刚好,怎么也不自觉些,若是病情又重了怎么办。想了想,继续盘问:“和谁一起去的?”

沈千帆这回反应神速:“没和谁,一个人,带了影卫。”

一个人才怪。叶瑾胸闷握拳,为何只是片刻不盯着他,就又偷偷摸摸跟着秃子跑了。

还能不能好好做一个皇上了。

第103章 鱼尾族 不如再去找一次

客栈里头很安静,外面的海浪声与风雨声便发愈发明显起来。偶尔有一丝风从窗户里钻进来,吹得烛火与床帐一道微微摇曳。段白月侧身,将被子又替他拉高了一些,盖住裸露在外的肩膀。

楚渊睁开眼睛。

“吵醒你了?”段白月手掌轻轻抚过他的发丝,“离天亮还有一阵子呢,继续睡。”

楚渊侧身,把脸埋进他怀中,继续方才未曾做完的梦。

段白月却是一夜都未眠,不想睡,也不舍得睡。直到夜色一点点散去,细碎的金色光线照进窗棂,方才将怀中人唤醒。

楚渊不想睁眼,问:“天亮了?”

段白月道:“昨夜你说的,要早些回去。”

“嗯。”楚渊坐起来,“传了些地方官员,大军过几日便要出海,这大鲲城里的事情还有不少要交代。”

段白月从身后抱住他:“我随你一道去攻打白雾岛。”

“西南军不谙水,不准。”楚渊摇头。

“谁说西南军要去了。”段白月替他穿衣服,“楚军要出海,这大鲲城又战乱初歇,难保没有余孽作乱。与其从别地调拨军队来此,不如将西南军留下维持秩序,待将来你大胜而归,我再回去也不晚。”

楚渊道:“所以你想留在大鲲城?”

“是西南军留在大鲲城。”段白月将下巴架在他肩膀上,“我随你一道出海,因为要侍寝。”

楚渊反手拍了一巴掌。

“那就这么定了。”段白月蹭蹭他,又提醒,“若是叶谷主知道后漫天撒药,你得替我出头。”

楚渊踩着鞋下床,干脆利落道:“不管。”

段白月盘腿坐在床上,叹气。

不管怎么成,小舅子忒吓人。

这家客栈虽说看着斑驳,饭菜却当真做得不错。楚渊吃了一大碗面,又叫了点心拎着,方与段白月一道回王府。因为时间早,所以一大半人都没醒,倒也清静。段白月一路牵着他的手,将人送到书房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却恰好在途中遇到沈千帆。

“将军。”段白月道,“可是要去书房?”

“是。”沈千帆点头,“厉鹊的事情已经问明了大半,去回禀皇上一声。”

“皇上身边现在都是大人,院中还守着三个,怕是要到下午才会空闲。”段白月道,“将军问出了什么,可否先告知本王?”

沈千帆点头:“自然。”

见他如此爽快,段白月倒是有些意外。

沈千帆道:“皇上先前便吩咐过,对王爷想知道的任何事情,都不得有半分隐瞒。”

如此啊…西南王摸摸下巴,笑意渐深。

沈千帆咳嗽两声,与他一道回了小院,将厉鹊所言大致说了一遍。

“楚项?”段白月皱眉。

“这是画师昨夜所绘。”沈千帆从怀中取出一卷纸,“虽说不是十成十相似,但也差不了太多。”

“若当真是楚项,那厉鹊先前在面圣时,未表现出异样?”段白月不解。

“那夜房中灯光昏暗,她又一直就未抬头,诚惶诚恐。”沈千帆道,“或许压根就没看清楚皇上的长相。”

“原来如此。”段白月将画卷放在桌上,“所以说楚项这般大费周章,最终目的就是为了从厉鹊手中拿走玲珑盏,用来复活某个人?”

“这世间除了南摩邪前辈,他人死而复生,当真没几分可信度。”沈千帆摇头,“但不管作何用途,楚项想要玲珑盏是真的。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不明,为何他要假扮成王爷行骗?”毕竟西南府野心声名在外,寻常楚国的姑娘小姐一听是段白月,估摸吓也吓得够呛,哪里还敢私定终身——更别提还是在大理城中冒名顶替,若是传出去,岂非又给自己找了一桩大麻烦。

“或许是想挑起天鹰阁与西南府之间的矛盾?”段白月猜测,“而天鹰阁主与将军速来交好,知道自家妹妹受此侮辱,定然咽不下这口气,又不能直接对西南府出手,八成会求助将军。”

沈千帆若有所思。

“将军若是答应相助,动用朝中的兵力不大可能,却还有个日月山庄。”段白月道,“没有人想要轻易招惹中原武林第一门派,西南府也不想,毕竟日月山庄后头,可是整个江湖。”

“而后楚项便会出面,说服王爷与他一道成事,摆脱这孤立无援,朝廷武林两不落好的境地?”沈千帆道。

段白月点头:“八九不离十。”

“只是他没料到,皇上与王爷是一条船上的人,也没料到厉鹰会选择隐瞒,是吞下这口气。”沈千帆道,“那下一步要如何?”

“将计就计?”段白月替两人倒了茶。

沈千帆道:“可王爷已与皇上联手,此事怕是早已传遍天下。”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段白月道,“西南府这么多年的名声,可不是一场战役便能洗白。楚皇给好处比楚承多,我便答应与他联手。可楚皇若是要过河拆桥,西南府大可翻脸不认人。”

“若如此能引得楚项出现,倒也省事。”沈千帆道,“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平东海定南洋,皇上怕是千古第一人。”

段白月笑笑,又递给他一盏茶。

果真,这日直到下午,楚渊方才空闲下来。

“皇上。”四喜在门口道,“可要传膳?”

“没人了?”楚渊走到院中,总算是透了口气。

“先前温大人倒是来过,”四喜道,“不过被王爷中途拦住,说是有事明早再来,打发走了。”

楚渊哑然失笑:“他还能将温爱卿打发走?”

四喜道:“用了三大包点心,还有一方上好的普洱砖。”

楚渊点头:“不错,温爱卿赚了。”

“可本王亏了。”段白月从院门外进来,身后跟着沈千帆。

“王爷,将军。”四喜公公行礼,又提醒,“皇上还没用膳呐,这才刚歇下。”

“无妨,送些清粥小菜来便好。”楚渊道,“留着肚子晚上再吃,据说追影宫的诸位少侠要煮火锅。”身为一国之君,这种饭也是能蹭一顿的——毕竟那可是追影宫,向来只有占别人便宜的份。

“是。”四喜公公赶忙下去准备。楚渊也未进门,坐在院中小凳上,问,“有事?”

“是厉鹊之事。”段白月坐在他身边,将事情说了一遍。

沈千帆又补充:“厉鹊还在房中,等她情绪平稳一些,末将便差人送她回去。”

楚渊却皱眉。

“如何?”段白月问,“再一起演一场戏,骗楚项上钩。”

楚渊摇头:“朕不准。”

段白月意外:“理由?”

“不准就是不准。”楚渊站起来,对沈千帆道,“送厉鹊回家之时,顺便告诉厉鹰,此事若再让多一个人知道,以叛国论处。”

“是!”见他神色阴沉,沈千帆低头领命,识趣退出院中。

“怎么了?”段白月握住他的手,“不高兴就不做,不许气。”

“楚项怎么想,朕管不着,这账以后再算。”楚渊道,“只是从此之后,西南府都只能是大楚的盟友,也不必再演什么戏了。”

“为何?”段白月问。

“你是什么样子,在天下人眼中就该是什么样子。”楚渊看着他,“这江山的安稳,不该建立在你背负的骂名上。”

段白月摇头,曲起手指刮刮他的鼻梁:“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这么多年都如此,是因为我无能,要你保护我,替我杀人,替我讨好父皇,替我扫清外敌。”楚渊打断他,“可现在我已经坐稳了皇位,也想保护你。”大鲲城之战后,好不容易才让西南府的名声好了些,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抹黑一次。

段白月看着他的眼睛,心底有太多话想说,却又有些语塞。

“就算保护不了,也不想再利用。”楚渊挣开他的手,声音很低。

“知道我打小喜欢你,就骗我让我替你争天下,这才叫利用。”段白月叹气,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在耳边低声道,“可若当真喜欢我,就不叫利用,叫两情相悦,我心甘情愿。以后不准再乱说,嗯?”

楚渊闭着眼睛,将脸埋在他颈侧,许久之后才道:“嗯。”

“好了。”段白月拍拍他的背,“厉鹊的事,当我没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待打完东海,我再陪你一道出战南洋,如何?”

楚渊点头:“好。”

段白月笑笑,低头他的发丝。

四喜公公端着托盘站在外头,心里感慨,又着急。

粥要凉了,王爷怎得还不松手。

皇上该饿晕了。

“还有件事。”片刻后,段白月道,“若骗厉鹊的人真是楚项,那他可就见过紫龙玦了,会不会猜到你我的关系?”

楚渊摇头:“不会。西南府向来以紫为尊,这石料虽说不常见,却也没罕见到全天下就一块,你能有不稀奇。况且当年一听到消息,我便去向父皇讨了来,楚项连见都没见过,估摸着早已忘了这回事。”

段白月点头:“那就好。”

四喜公公瞅着空子,赶紧将粥饭送进来——情要谈,饭也要吃不是。

三日之后,沈千帆派亲信将厉鹊送回天鹰阁,此事就算暂时告一段落。在马车出府之时,刚好楚渊进门,负责护送的侍卫要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四喜随着楚渊一道走小路回住处,厉鹊正好掀起车窗帘,往外扫了一眼。

那晚没敢抬头,这回却恰巧见到了天子真颜。一身明黄龙袍,黑发被玉冠束着,眼尾微微上挑,看着无端便有些熟悉。

厉鹊愣了一下,再想探出身子仔细看,马车却已经出了府。

十日之后,楚国大军正式出战白雾岛,清晨号角响彻天海之间,渔家百姓纷纷挤在岸边,祈福妈祖娘娘保佑,让大军得胜归来。

叶瑾坐在围栏上,啃水梨,顺便监视西南王,没事不要随随便便到处跑!

沈千枫哭笑不得。

楚渊倒是心情不错——海上的日子总归无聊,他还喜欢看两人闹。

虽说大楚海军装备精良,但青虬毕竟是当年大明王云断魂的部下,在东海盘踞已久,对这一带熟悉无比,白雾岛又云雾茫茫,谁也说不清里头究竟有什么,因此没人敢掉以轻心。

时间一晃便是月余,主战船上的人已经习惯了九殿下追着西南王到处跑,凶得很。于是这日一听说叶瑾独自一人驾船走了,第一反应便都是被西南王气走了。

“可别出事啊。”小兵很担忧。

“能出什么是,沈盟主当下就追了过去,温大人与赵大当家也去了。”又有人接话,“两个高手,再加上温大人的嘴皮子,莫说是一个九殿下,就算是九个九殿下,那也妥妥能带回来。”

“我可冤枉。”船舱内,段白月摊手,“大军在此停泊取淡水,我也在帮忙,哪有时间去招惹他。”

“难道是与千枫吵架了?”楚渊皱眉。

段白月突然将脸凑近。

“做什么!”楚渊惊了一下,退后警告,“坐回去!”

“亲一下。”段白月道,“而后我便告诉你,他们是去做什么。”

楚渊意外:“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可我会猜,也知道这片海域是谁的地盘。”段白月道,“不然给我亲一下,也行。”

楚渊考虑了一下,又端详了一下他的脸,做决定:“爱说不说,不说出去。”

西南王颇为受伤:“当真不听?”

楚渊挥手赶人:“出去出去。”

段白月举手投降:“认输,我说便是。这一带是彩虹口。”

“彩虹口怎么了?”楚渊单手撑住脑袋。

“彩虹口有鱼尾族。”段白月道,“这你总听过吗?”

楚渊怔了片刻,点头:“嗯。”

虽说叫鱼尾,却不是鲛人,而是生活在东海的一支部族。水极好,擅长冶金炼铁,能制造出这世间最精良的兵器与机关。在数年前曾追随大明王东征西战,扫灭无数海匪倭寇,是渔民的保护神。而在那场变故之后,云断魂生死未知,鱼尾族也就彻底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温大人在,或许当真能说服鱼尾族人,加入大楚海军。”段白月道,“有他们相助,能抵得过数千军队。”

“就算能找到,对方怕也不会愿意。”楚渊摇头,“当年发生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温爱卿其实时常旁敲侧击,说一些先前海战的事情。虽然没有挑明,可我能看出来,他一直便坚信大明王始终未曾变过,是父皇受人蒙蔽,陷害忠良。”

“温大人想替大明王平反?”段白月问。

“或许吧。”楚渊道,“当着旁人的面,我只能装糊涂,可对着你,我不想装。”

“你也清楚大明王绝非奸佞之徒?”段白月坐在他身边。

“说不准,可他当年若是想谋反,一路有太多机会。”楚渊道,“当时大楚海军力量薄弱,又无水上作战的经验,比不上云家军三成。而且在海战之后,大明王三个字在东海一带,可是比楚皇还要威名赫赫,想反轻而易举,又何必一路追随到王城,甚至同意让云家军分散编入大楚军队,将自己置与孤立无援之地后再反。”

段白月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楚渊闭着眼睛,没再说话。身居此位,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真相,也只能假装不知道,否则若是被有心之人拿来煽风点火,只怕又是一场动乱战事。

“不能下旨澄清,那便做些别的事情弥补。”段白月环着他的肩膀,“先皇做下的错事,没道理让你来承受后果,别想了。”

“若我知道小瑾此行是为了鱼尾族,也不会答应。”楚渊道,“当年险遭灭门之祸,好不容易有了安生日子,对方怕是躲都躲不及。”

“大家也是为了战事。”段白月道,“去试试总无妨,万一当真能行呢?”

楚渊沉默了一阵子,点头:“嗯。”

若当真能行,那这场战事的胜算可就多了不止一分。

第二日清晨,叶瑾一行人如期驾着小船折返,只是看上去心情都不怎么好,一问,果然是被对方拒绝,非但不答应加入大楚海军,甚至连刀剑弓弩都不愿意卖。

“无妨。”楚渊勉强笑笑,虽说没抱希望,可也当真是有些…失望。

段白月转身去找沈千枫。

“王爷要去鱼尾族?”沈千枫吃惊。

段白月点头。

“算了吧。”沈千枫道,“我们昨夜也未找到鱼尾族人居住的岛屿,是他们主动现身,说不愿再被打扰。”

段白月坚持:“我不会强人所难,可至少再试一次。”

沈千枫摇头:“王爷对这一带也不熟悉,就算是到了彩虹口,也未必就能遇到鱼尾族人。”

“可也未必就遇不到。”段白月道,“我下午便会出海,盟主只需帮一个忙便好。”

沈千枫问:“看着小瑾吗?”

段白月道:“正是。”

沈盟主哭笑不得:“这段日子得罪段王了。”

段白月豁达摆手:“盟主客气,无妨无妨。”这段日子好,以后继续这样也成,只求不要变本加厉,当真漫天撒起了药。

“你要去捞贝壳?”楚渊闻讯纳闷,“捞什么贝壳?”

“替瑶儿捡些稀罕东西。”段白月道,“前头的海域里有花针螺,可以用来养蛊。”

“好玩吗?”楚渊问。

段白月笑容满面:“不怎么好玩,无聊得很。”千万别跟。

楚渊爽快放行:“快去快回,小心风浪。”

段白月松了口气。

倒是叶瑾,听说是去捞花针螺,心心念念也要去,扒着门不肯走,最后被沈千枫连哄带骗,强行抱回了船舱。

这几日天气很好,海面上风平浪静。段白月与段念一道驾船顺利驶向彩虹口的方向。行至半途,段念却道:“王爷,后头似乎有船在追我们。”

段白月回头看过去。

一艘小型战船正在火速前行,上头挂了不少旗子,又是“我家公子能呼风唤雨”,又是“一统三界”,还有“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和几个墨疙瘩,看着无比破破烂烂。

一看这魔障一般的风格,便知是何人前来。

西南王很头疼。

段念也很头疼。

追影宫暗卫争先恐后,挂在栏杆上激烈挥手,情,且情。

他们原本是被秦少宇打发来保护温柳年,由于平日里实在太聒噪,吵得旁人着实受不了,于是被楚渊单赐了一艘小战船,挂在战队末尾随大军一道前行。但由于海上的日子实在太枯燥,所以三不五时便会自己驾船窜来窜去,帮沿途海岛上的百姓卖卖货,砍点柴,拉个媒,然后再扛着三四坛子喜酒,喜气洋洋追赶大部队,将日子过得十分充实。这回便是又中途去了雨花岛吃大黄鱼,才会在折返时撞到了段白月与段念出海。

“王爷要去何处啊?”暗卫问。

段白月答:“哪里都不去。”

暗卫继续笑容满面:“哦。”

段白月头疼:“跟可以,若是捣乱,本王便告知秦兄。”

暗卫立刻点头,那完全没问题!我们怎么会捣乱呢,公子向来便教导我们,要乐于助人,不能闯完货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