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仁德嘴角,这人,抠门起来是真抠,大方起来也是真大方。

一群大人高高兴兴出宫吃涮肉,楚渊听着后笑着打趣:“这就不厚道了,刘爱卿好不容易做回东,居然不叫上朕。”

“皇上今晚也出去逛逛吧。”四喜道,“最近东西南北四处夜市都多了不少稀罕的小摊,人头攒动,听说闹得很。”

楚渊欣然点头:“也好。”

在御书房批了一下午折子,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看着天色已经麻麻暗下去,楚渊换了便装,带着四喜一道出了宫。

果真是极闹。光是跑来跑去的小娃娃,便已经吵闹得脑仁子疼,夜市里更是无处落脚,几乎每个小摊前都挤满了人,吃喝玩乐,样样不缺。

“该将这地方扩一扩了,否则百姓也不方便。”楚渊转身,“走吧,出去正阳街逛逛。”

“皇上不吃些东西?”四喜小声问,“若是嫌闹,可要去山海居坐坐?”

“没什么胃口,走一阵子吧。”楚渊道,“告诉侍卫,不用跟了,朕想一个人静一阵子。”

四喜犹豫:“这里人多,皇上怕是不可掉以轻心啊。”

“朕有分寸。”楚渊踩着石板往前走,“你也别跟了,坐下喝碗汤圆吧,歇一阵子。”

“啊?”四喜公公为难,这…

楚渊却已经独自走远。

穿过闹闹的正阳街,走过跑马桥,绕过望月楼,后头便是个灯火昏黄的小巷道。

一个人正抱着剑,靠在墙上挑眉看着他。

楚渊气定神闲:“还当你会一直跟着我走遍整座王城。”

段白月冲他伸手:“过来。”

楚渊定住脚步:“不。”

段白月笑着摇摇头,几步上前将他拥入怀中,在耳边低声道:“我先去了宫里,没人,又不知你去了哪里,便只有四处乱找。”

“然后呢?”楚渊问。

“这王城可不算小,从玲珑塔过来时,到处都是求姻缘的男女,走都走不动,险些被挤下桥。”段白月道,“有人见我一直在左右看,便问是不是与媳妇走丢了,他嗓门大,能帮着找人,喊一次一文钱。”

楚渊闷笑。

“我的媳妇,要他喊作甚。”段白月抱紧他,“这不一样能找到,还省了银子。”

楚渊伸手捂住他的脸颊:“冷不冷?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不冷。”段白月道,“饿。”

楚渊撇嘴:“出息。”

“是当真饿,忙着赶路,中午就吃了烧饼与清水。”段白月道,“又又冷。”

“走。”楚渊拉着他的手,“我们去吃馄饨。”

“你还记得这里有个馄饨摊?”段白月倒是有些意外。

“我不单记得,还一个人来吃过。”楚渊道,“你躲在西南府,装死那阵。”

段白月:“…”

咳。

比起先前,馄饨摊的生意要红火许多,坐都没地方坐。段白月买了两大碗,又加了辣椒与香醋,端着与楚渊走到一个僻静处,坐在别人家的大门台阶上吃鲜肉馄饨。

院中有狗在狂吠,楚渊问:“若是冲出来怎么办?”

段白月替他吹凉:“那就吃快些。”

楚渊答应一声,大口喝汤。

巷道口,温柳年笑容满面,将一群同僚招呼走,不吃馄饨了,不吃了啊,去吃山海居!有新厨子与新菜,江南新送来的笋,加上蜀中腊肉一道煮,不好吃不要钱,好吃也不要钱,请客请客。

诸位大人兴高采烈,中午刘大人请吃涮肉,晚上温大人又请吃山海居。

还当真是个事事顺心的好日子。

第108章 白象国来客 山道上的金簪

夜色一点一点变得深邃起来,街上的小摊散了,游人也散了,馄饨摊的老夫妇慢悠悠收拾好板车,一个推一个拉,说说笑笑往家的方向走,车上挂着一个铃铛,声音小小的,脆脆的,一路叮铃铃。

正阳街上寂静清冷,两人十指相扣,任月光将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四喜先一步被打发回了寝宫,原先还在担忧,觉得千万莫要出事,该不该去找找向统领,后头却见西南王与王上一道进了门,顿时反应过来,在心里狠狠拍了下脑门——可不是说。

房中有淡淡药香,段白月进屋就皱眉:“身子不舒服?”

“是药香炉。”楚渊坐在桌边,“小瑾前段日子刚差人送来的,都是些安神药物,反而觉得比寻常的熏香要好闻些。”

“最近依旧睡不好?”段白月掌心抚上他的额头。

“习惯了。”楚渊微微躲了躲,“你又不准我吃药。”

“我是要你放下心事。”段白月哭笑不得,蹲下握住他的双手,“药吃多了不好,一直不肯睡觉也不成,五岁小娃娃都知道的道理,非得让我念叨七八十回才肯听?”

楚渊道:“嗯。”

段白月无奈:“嗯?”

楚渊帮他整了整头发,道:“不说这些了,赶路累不累,去泡温泉?”

“泡了温泉就好好睡,明早不准再去上朝了。”段白月带着他一道站起来,吩咐四喜去做准备。

楚渊不满:“你怎么回回来都不让我上朝?”

段白月答:“因为回回来,你晚上都会累。”

楚渊:“…”

看着他明显泛红的耳根,段白月及时转移话题:“有茶吗?”

楚渊踢他一脚,自己转身出了寝宫。

没有。

西南王摸摸膝盖,跟上。

四喜早已将温泉殿内的宫人遣散,自己揣着手守在外头,乐呵呵的,看着极为喜庆。

乳白色的浴汤有些天然药香,楚渊趴在温泉边沿,整个人都被雾气笼罩。

段白月从身后抱住他。

楚渊嘴角上扬,顺势靠进他怀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段白月帮他按揉肩膀,手法很轻柔。

“嗯。”楚渊低低痛呼了一声。

“怎么了?”段白月停住手。

“没什么,前几日练功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有些淤青。”楚渊道,“敷了三天药,已经好多了。”

段白月将他的身子转过来,褪下湿透的里衣,果然就见左肩有一大片青紫色的淤痕,虽说已经过了三天,却依旧有些肿。

“与谁一道练功,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段白月不悦。

“千枫。”楚渊将衣襟拉拢。

段白月道:“沈盟主也在王城里?”

“走了,三天前就回了日月山庄。”楚渊笑,双手搭在他肩头,“知道你怕小瑾,他这段日子出了海,应当是去拜访鬼手前辈。”

段白月:“咳。”

楚渊单手挑起他的下巴,凑近亲上去。

段白月握住他的腰肢,让两人距离更近了些,双手滑过他的脊背,觉得比先前瘦了些,于是道:“想不想出去散散心?不走远,就在这王城附近看看山水。”

“不去。”楚渊在他脖颈留下齿印,“过几日白象国主要来。”

“白象国?”段白月意外,“先前没听人说过,这一路也没风声。”

“先前他便差人送过一封信函。”楚渊道,“想与大楚联手,一道开辟新的通商航道。”

“他倒是会做买卖。”段白月摇头,“且不说如今南洋局势波诡云谲,就算是四海升平,开辟新航道又岂是嘴上说说就能成的事。”

“所以我才让他暗中来王城。”楚渊道,“若真心想与大楚合作,这事还有得可商量,若心怀不轨,那也好决定下一步对策。”

“心怀不轨,你怀疑他会被楚项收买?”段白月问。

楚渊点头:“还有,这回不止他,金姝与她的夫家人也会一道前来。所以这可不单单是南境之事,若白象国当真有问题,高丽国也会被牵涉其中。”

金姝所嫁之人名叫坤达,虽是暹远国数一数二的富户,却有一大半时间都住在白象国,产业更是横跨南洋数岛。如此有财有势,又有金姝的公主身份在,白象国主会带他一道北上不算稀奇。

“金泰虽说笑起来看着蠢,却也是一国之君。”段白月道,“白象国与大楚,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所以我也不算太担心。”楚渊道,“正好你在,也能一道看看,这回白象国的目的到底是何。”

段白月点头:“好。”

四喜公公端进来一个托盘,轻轻放在帘帐外,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楚渊道:“酒?”

“先前跟你说过的,绮风。”段白月斟了一杯,“在酒窖里放了数月,此时入口才刚刚好。”

楚渊就着他的手饮下半杯。

段白月问:“如何?”

“比绯霞甜,却也比绯霞淡。”楚渊道。

“喜欢吗?”段白月又问。

楚渊点头:“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段白月将其余半杯也凑到他嘴边,“若是酒里加了月昙,会更醇些,只可惜路途迢迢,只有等你何时回西南再试了。”

楚渊挑挑眉梢:“回?”

“嗯,回西南。”段白月他的唇角,“回我们的家。”

外头冷风阵阵,四喜坐在房中,抱着茶打盹。不知做了个什么梦,打了个激灵清醒,看看天色,再看看温泉殿紧闭的大门,心说,这回时间可当真是久。

水滴从肩头滑落,段白月低头,舌尖轻轻扫过他的脊背,带来身下人一阵更加激烈的颤抖。紧紧拥入怀中还嫌不够,亲不断落在泛红的眼角,情话低哑温柔,呻吟喘息间,滚烫的温度像是要将此生尽数融化。

欢好之后,楚渊翻身虚压在他身上,低头懒洋洋过那英的眉眼,疲倦却又满心贪恋,只想让这温存再多片刻。段白月手掌在他背上轻抚,直到将人哄得昏昏欲睡,方才扯过一边的毯子,裹着他踏出温泉。

这一夜,楚渊睡得很安稳——就算寝宫内的药香炉被西南王强行换走,也一样很安稳。

醒来已是中午。

刘大炯揣着手,感慨:“咱皇上可是许久都没病过了。”

陶仁德踢他一脚:“胡说什么!”

“你懂什么,小病小灾是福气。”刘大炯振振有词。

陶仁德实在很不想与此人说话,坐着轿子回了府。白象国主过几日就会到,虽说是暗中来访,也马虎不得,甚至还要更小心周到。

秋高气爽,连吹来的风都是稻谷香。

这日宫里做了杂粮饭,宴请百官一道庆贺丰收,顺便忆苦思甜。待他回来之后,段白月问:“好吃吗?”

楚渊答:“不好吃。”过了阵子,又问,“你今晚吃了什么?”

段白月道:“炖猪蹄,燕窝红枣,还有烩海参。”

楚渊道:“哼!”

段白月哭笑不得:“这也是你叫御厨做给我的。”

天子想了想,还是觉得糙米与窝头不好吃——就算是先祖定下来的规矩,寓意也好,那还是一样难吃。

段白月只好道:“那我带你出宫去吃馆子?”

楚渊道:“怕是不行,白象国主稍后便会进宫。”

段白月意外:“这么快?”

“快什么。”楚渊自己倒了一盏茶,“比起先前预想的日子,还迟了七八天。”

“那也不至于今晚就要见。”段白月道,“都什么时辰了。”

“对方是暗中前来,自然不能住客栈,势必要接进宫中。”楚渊道,“既然都进了宫,就算今晚不议事,也总是要见一见的。”

“那我出去替你买些点心?”段白月道,“你喜欢的香酥肉饼。”

楚渊摇头:“你随我一道去见白象国主吧。”

“易容?”段白月问。

楚渊答:“屏风后。”易什么容。虽说金姝已经嫁为人妇生活美满,但也一样不许见!

西南王摸摸下巴,吃起醋来时间还长。

当然,在出发前往御书房之前,段白月还是让四喜端来了一碗花生甜汤,看着他吃下去后,方才放人。

宫外,温柳年也坐着轿子,急急往宫里赶,到了御书房外,下轿时险些摔了一跤。

“大人小心。”四喜赶紧扶住他,“不必着急,白象国主还未到呐。”

就是因为他没到啊!温柳年满脸惶急:“还请公公快些禀告皇上,白象国的人像是失踪了。”

“啊?”四喜大惊失色。

“失踪?”楚渊闻言亦是一惊。

“是啊。”温柳年道,“微臣也是刚刚得知消息,追影宫几位少侠恰好来王城办事,已经去帮着查了。”

一行十余人,踪迹全无,只在山道上留下了一根簪子,是金姝之物。

段白月道:“我去看看。”

楚渊点头:“小心。”

温柳年赶紧道:“阿越也在眠鸦山。”可以一道找。

至于为什么本该在大理的西南王,却会突然出现在皇上身边,温大人则是没有表现出一丝疑惑——极为淡定。

要不怎么说是大楚第一才子,光凭这一点,其余大人就算是跑马都赶不上。

第109章 金姝 出了点小乱子

眠鸦山上小路众多,除了前往王城的商客,附近的百姓也经常会进山砍柴采药,顶峰有个陶然亭,文人更是经常聚集赏景听风饮酒,因此白日里相当闹,入夜才会变得安静。

山道上火把连绵,是官府正在寻人,虽说调拨了不少军队,却整整一夜也没发现任何线索。众人心里都犯嘀咕,这么大一座山林,莫说是丢了十几个人,就算是丢了一支军队,怕也不好找。

宫里,刘大炯担忧道:“一直这么漫无目的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几位爱卿有何想法?”楚渊道,“说出来听听。”

“皇上。”陶仁德道,“倘若当真是遭人偷袭,十有八九,怕是南海叛党所为。”

“楚项?”楚渊点头,“朕也这么想。”

在此之前,白象国与大楚的来往不算频繁,这回国主亲自北上,算是两国近些年来最亲密的动作。因此即便是楚渊,也仅仅算是对白象国有略了解。此番纳瓦离奇消失在城外荒山,朝中众人堪称两眼一抹黑——即便是能推断出幕后主使是楚项,也不知他究竟意欲为何,是想杀人栽赃,还是想将人绑架做筹码,再或者是要趁机攻占白象国,用作将来对付大楚。任何一种推断都有可能,却又都不能确定,只能干着急。

从御书房中出来后,楚渊觉得有些闷,四喜公公小声道:“皇上,西南王回来了。”

楚渊匆匆回了寝宫,就见段白月正站在桌边喝水。

“如何?”楚渊问。

段白月摇头:“一无所获。”

楚渊叹气:“一个时辰前向冽回来,也说没有任何线索。”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那么大一座山,能轻易找到才该奇怪。”段白月道,“如今各个入山口都已封闭,大不了多费些时日,总能找到,不必担心。”

“若找到的是尸体呢?”楚渊问。

“留着纳瓦与金姝的命,要比留几具尸体划算得多。”段白月道,“更别提金姝的丈夫坤达,那可是横跨数国的大商帮,哪怕是先勒索一笔银子再杀,也是好买卖。”

楚渊问:“你这算是宽慰?”

“这叫就事论事。”段白月将茶杯递给他,“纳瓦有个弟弟,名叫纳西刺,在纳瓦不在白象国的这段时日里,政事应当是交由他处理,听说是个刺头,不好招惹。”

“那就更要快些将人找到了。”楚渊皱眉,“否则又白白多招惹一个敌人。”

段白月蹲在他身前:“急傻了?”

“什么?”楚渊坐在凳子上,与他对视。

“先前我在白象国的时候,可是听说纳西刺与他的哥哥纳瓦关系并不好。”段白月道,“这种你争我夺的兄弟关系,你理应最熟悉不过。”

楚渊点头。

“纳瓦此番北上是暗中动作,他定然比谁都更怕消息会流出,免得被其余南洋岛国知道,先一步派出使臣来大楚,分走这杯羹。”段白月道,“只是其余人能瞒,自家人却瞒不了。”

“你的意思,是纳西刺与楚项勾结,泄露了纳瓦此次行踪?”楚渊问。

段白月道:“只是猜测而已。”

“再过一两日,估摸着金泰也会来王城。”楚渊道,“原本是说来看妹妹,却出了这档子事,到时候又有的闹。”不说别的,光是那絮絮叨叨的大嗓门,想想就脑仁子疼。

“今天御林军还在山里找,我过阵子也会再过去。”段白月道,“晚上就不回来了。”

“山上也不差你一个人。”楚渊道,“别来回跑了,就像方才刘爱卿所言,一直这么瞎找总不是办法,一夜没睡了,好好歇着。”

“放宽心。”段白月拍拍他的胸口,“交给我便是。”

“交给你,就能将白象国一行人变出来?”楚渊问。

段白月道:“嗯。”

楚渊与他对视片刻,哭笑不得,抬脚踢了踢:“我在说正事。”

“我知道。”段白月站起来,开门让四喜送些膳食过来。

楚渊道:“没胃口。”

“就当是陪我吃。”段白月坐在他对面,“在山里待了七八个时辰,连水都没能喝一口。”

楚渊伸手,闷闷拍了拍他的脸:“辛苦你。”

段白月笑着摇头:“多大点事,就这般愁眉不展。西南王谋反了十几年,怕是也没见你叹过这么多气。”

楚渊道:“累。”好不容易心上人来了王城,高兴了还没一天,却又横生枝节,换做谁都会累。

段白月将他抱入怀中:“用完膳后,我陪你睡一阵子?”

楚渊道:“好。”

“怕什么,有我呢。”段白月在他耳边低声哄,“天塌下来也能给你顶回去。”

楚渊搂紧他:“嗯。”

段白月笑笑,也没再说话,直到听外头传来内侍的脚步声,方才将人松开。

膳食都极为清淡,两人用罢之后,四喜公公又来通传,说是礼部李大人求见。

“有急事吗?”段白月问。

四喜公公道:“看着不像太着急。”

“不见。”段白月道,“明日再来。”

四喜小心翼翼看了眼皇上,就见他下巴抵在桌子上,像正在看着前头发呆,于是低头允诺一声,赶忙退了出去。

楚渊用手捂住耳朵。

段白月于是又打开门,道:“除非当真十万火急,否则今日谁来都不见。”

四喜道:“是。”

楚渊看着他:“你假传圣旨。”

“那给你打一下。”段白月伸手。

楚渊抱怨:“头晕。”

段白月将他打横抱起,带着进了内室。

四喜公公在外头想,每回西南王一来,皇上都像是变了个人。

还好。

就算纳瓦丢了。

那也还是好。

哄着人睡下后,段白月又策马出城,去了眠鸦山。

新调拨来的军队与御林军一道,几乎要将山团团围住。虽说有人诧异为何西南王会突然出现,但见他与赵越向冽都相谈甚欢,估摸着皇上也知情,因此并无人多问。

西南山多林广,段白月也算是在山中长大,对这类地形了若指掌。不多时便与大军错开,沿着一条小溪向里走去。秋天的草丛已经有些干枯,河流水量下降,两岸的泥巴被太阳一晒,干裂出现龟纹,若是有人踩上去,痕迹便分外明显。

一蓬乱遭遭的水草被人踩倒,茎秆处还有些汁液残留,再往前头看,又是一大片断裂的草茎,甚至还有些…血迹。

段白月不动声色,右手握牢剑柄,一步一步向水草深处走去。

四周悄无声息。

一双绣鞋上沾满泥巴,罗裙在泥水坑中露出一丝鹅黄,再往上看,是戴着玉镯,年轻女子的右手。

段白月缓缓拨开面前的草丛。

金姝双目紧闭,大半个人都淹没在泥水中,看不清是死是活。

段白月将人一把拉出来,探了探鼻息,尚且还有一丝微弱呼吸,于是从怀中取出药丸喂进她嘴里,带人一路出山回了皇宫。

几乎整个太医院的大夫都被请到偏殿,会诊过后,都说并无大碍,只是中了迷药,不多时就会醒。

“不说别的,”段白月道,“至少金泰那头是有交待了,待到金姝醒来,便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渊点头,伸手替他擦了擦额头:“今晚不准再走了,好好歇着。”

段白月握住他的手腕,顺势亲了一下。

四喜在外头道:“皇上,陶大人与刘大人求见。”

段白月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

楚渊好笑:“态度好一点。”

“偏不。”段白月道,“反正他又看不着。”

“谁说看不着了?”楚渊拍拍他的肩膀,对四喜道,“宣。”

段白月:“…”

“坐。”楚渊道,“现如今人人都知道你来了王城,还想躲不成。”

西南王心情甚好,挑了个最软和的椅子坐。

陶仁德进屋,却没料到段白月居然在,登时愣了一下。

刘大炯揣着手,倒是极为冷静——他原本就是来看闹的。

楚渊问:“两位爱卿可有事?”

陶仁德看了段白月一眼。

西南王笑容极为和善。

陶仁德:“…”

刘大炯眼底充满同情,还能所为何事,回回都是那几句,颠倒来颠倒去,西南王狼子野心,大理城不可不防。这下可好,咣当撞上了正主,一句都不能说,估摸老陶能活活憋死。

楚渊又道:“打进门就一直盯着看,莫非太傅大人是专程来看西南王的?”

段白月笑容越发友好,受宠若惊。

陶仁德顿了顿,道:“正是。”

段白月谦虚道:“这怎么好意思。”

刘大炯:“噗。”

一时之间,殿内气氛很是诡异。

幸好太傅大人及时找到了新的话题,道:“微臣听闻,西南王从山中救回了高丽公主?”

“就在里头。”楚渊道,“太医正在诊治,说过阵子就会醒。”

刘大炯道:“那就好,那就好。”

话刚说完,便有太医来报,说金姝醒是醒了,只是…只是…

楚渊皱眉:“只是怎么了?”

太医跪地道:“回皇上,那高丽公主似乎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