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潇潇儿道,“价格好商量,只是不知阁下手中有多少存货?”

段白月道:“成衣约百十来套。”

“布料呢?”潇潇儿又问。

段白月摇头:“我族人只卖成衣,一回顶多出一百套,不卖布料,更不传授织造之法。”

“凡事都可商量,又何必说得如此笃定。”潇潇儿道,“做生意,还会嫌银子多不成。”

段白月道:“先祖传下来的规矩,非我一人能改。”

潇潇儿问:“阁下来自东海何处?”

段白月道:“无名小岛,即便是说了,阁主也未必知道。”

“兄台何必如此邦邦,生意场上,讲究的是和气生财。”风雷在一旁帮腔,“不如在这流觞剑阁中多住几日,也好细细商谈。”

段白月坚持:“莫说是多住几日,就算是多住几年,我能卖的,也只有这百余套成衣。”

“至少能交个朋友。”潇潇儿道,“这山庄内恰好进了一批好酒,晚上在下设宴,还请两位赏脸。”

段白月犹豫了一下,答应:“也好。”

“带客人去休息。”潇潇儿吩咐,“告诉下人,好生伺候着。”

风雷答应一声,领着两人到了一处客院前,丫鬟下人一个不缺,甚至门外还有不少守卫。

段白月皱眉:“阁主这是要将我二人软禁?”

“贵客多虑了。”风雷道,“流觞剑阁是江湖门派,自然武夫要多一些,虽守在门外,却断然不会干涉二位的自由,不必放在心上。”

段白月道:“原来如此。”

“那二位就先休息。”风雷单手行礼,而后便拄着拐杖离开。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后,段念道:“看着功夫不弱。”

“方才他都说了,这里是江湖门派,二当家如何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段白月倒了一盏茶,“门外守着的那些,也算是高手。”

“这回也算是歪打正着。”段念坐在他对面,“既然是楚项的人,自然知道将来必会有一场海上恶战。今日看到这鱼皮布料,估摸着无论花多大代价,也要找到织造之法。”

段白月道:“如此正好。”

“只是门外这么多人,晚上不方便暗探。”段念道,“流觞剑阁不算小,即便白象国一行人当真关押在此,只怕也不好找。”

段白月道:“不好找,却不是找不到。关押人犯的地方,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留意观察便是。”

段念点头,随手摸了个点心吃,欲言又止。

段白月道:“有话便说。”

那我可就说了啊。段念清了清嗓子,道:“东海之战后,王爷是不是就能成亲了?”

段白月:“…”

“金婶婶让属下问的。”段念道,“府里的红绸子都潮了,要重新定新的,这回上头还会绣龙凤,放久了金线要掉色,可不提前订也不成,毕竟织锦婆婆年岁大了,每年就接几笔生意,要靠抢。”

段白月沉默与他对视。

段念小心翼翼问:“那就订了?”

段白月仰头喝下一盏茶。

段念在心里狠狠拍了一下拳,看来这回有谱啊。

掌灯时分,潇潇儿设下一桌宴席,又亲自来接,态度极为恭敬。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气氛虽是好了许多,段白月却仍旧坚持只出售成衣,见他如此,潇潇儿也并未再强求讲条件。宴罢撤了酒菜,又叫来歌女与舞姬助兴,直到子夜时分方才散去。

风雷依旧将两人送回院落,段白月道:“不知何时才能签约付定金?我也好去将货物拉回来。”

“不必着急。”风雷坐在轮椅上,笑道,“二位只管在这山庄中安心住下。”

“二掌柜这话就不对了。”段念道,“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哪有住在流觞剑阁不走的道理?”

风雷却已经转身,用手臂转着车轱辘离开。段念想要追上去,却被段白月拦住:“进屋吧。”

段念看了眼宅子四周持刀的守卫,怒气冲冲进了内室。

段白月关上门,道:“演得不错。”

段念道:“同小王爷学的。”

段白月失笑:“看来为了得到织布之法,潇潇儿是打定主意要软禁你我了。从明晚开始,我会在夜间出去查探,你留在此处随机应变。”

段念点头:“是。”

外头的守卫听了一阵,觉得这两人尚且算是消停,便也放松了警惕,回到各自的位置继续值夜。第二日白天,小院里一直就很安静,潇潇儿没来,风雷也没来。

夜深人静之时,段白月悄无声息掠过树梢,在数十守卫的眼皮底下出了小院,竟无一人觉出异样。

流觞剑阁占地极广,光是客院就有十八九座,更别提无数偏院杂院与暗室,段白月选了处高地,大致扫了一眼,就见处处都是守卫与火把,那便是处处都有可能关押人质。

“王爷。”西南府的杀手落在他身边。

“如何?”段白月问。

“属下昨晚已查过一回,没发现哪里关押着白象国的人。”下属道,“就连监牢中也是空空如也,灰都落了两指厚。”

“宫里的人呢?”段白月又问。

“也无发现。”下属道,“至于追影宫的人,中途遇见过一回,看着也不像是有收获。”

段白月道:“继续找,直到找到线索为止。”

下属领命离开。抬头看看天色将明,段白月也跳下高岗,回了小院中。

第三夜,第四夜,依旧一无所获。

第五夜的时候,看着面前从天而降的追影宫暗卫,段白月问:“板栗好吃吗?”

暗卫殷勤递过来一把,加了糖,好吃!

段白月捏开一个栗子:“听说诸位这几夜也没闲着,不知可曾查出什么?”

暗卫拍拍手上的栗子皮,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段白月失笑:“多谢。”

“不必客气。”暗卫笑靥如花,毕竟我们向来就很能干,且情。

西南府的人与大内影卫远远看着,都很想与这些人打一架——为何回回都被抢先机?

这日中午,风雷总算露面,坐着轮椅独自前来小院。

段念蹲在石凳上,一脸漠然。

风雷笑道:“贵客这是生气了?”

段白月问:“究竟何时才肯放我们走?”

“贵客像是弄错了一件事。”风雷道,“阁主吩咐的事情,在下只有照做,却无权更改。”

“我兄弟二人来大楚,只是想把手中的货售出。”段白月道,“如今却被软禁在这流觞剑阁中,究竟是何道理?”

“我方才就说了,这是阁主吩咐下来的事情。”风雷道,“他最近在忙别的事务,怕是没空再来这客院。识时务者为俊杰,二位还是如我先前所言,安心住着吧。”

段白月试探:“那二当家可否行个方便,放我们走?”

风雷闻言哑然失笑:“贵客果真是异乡人,说话口无遮拦,可这话若是被阁主知道,只怕我此生也就到了头。”

“就算是在下求二当家。”段白月见他像是态度松动,于是又道:“若能顺利脱身,他日必有重谢。”

风雷抬起眼皮,打量了他片刻。段念在旁心暗自悬起,还在听他要说什么,风雷却已招手叫来守卫,推着轮椅出了客院。

段念道:“老狐狸。”

段白月笑笑:“既然今日来了,就说明有戏可唱,等着便是。”

书房中,潇潇儿放下手中书册,问:“还是不肯答应?”

风雷摇头:“不肯。”

潇潇儿冷哼一声:“果真是小地方来的,死心眼。”

“一直这么耗着总不是办法。”风雷道,“不如交给毒五,还快当些。”

“我可是当真想要这批布料。”潇潇儿提醒他,“交给毒五,还能有命活着出来?”

“阁主只需吩咐一声,留口气便是。”风雷道,“横竖这二人也只是负责卖货,并非工匠。只要肯乖乖招认出海岛的下落,就算是死了,又能如何?”

“这话倒也是。”潇潇儿想了片刻,点头,“去叫毒五过来。”

风雷抱拳领命,转身出了书房。

晚些时候,段念肚子咕咕叫,抱怨:“生意没谈成,就连饭都不给了?”

段白月笑着遥遥头:“只怕不单单是没饭。”

“嗯?”段念不解,“王爷这话是何意?”

段白月放下手中茶杯,看着从门外涌入的一大群家丁爪牙。

“放肆!”段念警惕,站起来护在他身前,“你们想做什么?”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穿着眉环与鼻环,看着一脸凶蛮之相。

段白月微微皱眉:“阁下这是何意?”

“废话少说。”毒五挥手,“将这二人带到百足池!”

家丁一拥而上,被一群人用铁链住后,段念在心里替自己憋屈,都这样了,若王爷这回还不成亲,对得起谁,就说说,对得起谁!

百足池,一听这名字就知不是个好地方。跌跌撞撞进了一处树林,看着脚下色彩斑斓的各色毒虫,段念脸色煞白:“快放开我!”

段白月咬牙怒道:“这就是流觞剑阁的待客之道?”

“识相的,就快些交出我家阁主想要的东西。”毒五晃了晃手中的鞭子,“否则只怕你会没命出这流觞剑阁。”

“行不行啊?”远处高岗上,追影宫暗卫很是担忧,伸长脖子使劲看,盘算着要怎么救人。西南府的杀手却无暇搭理江湖吉祥物,还在忙着跟大内影卫说,若我家王爷真被了顿鞭子,还请原封不动转告皇上——描述得越惨越好,半死不活最好。

毕竟西南府就算是再富裕,也架不住金婶婶年年都要扯红绸缎,能早些用,还是早些用了才好!

第113章 计谋 去看看也无妨

“怎么样,有没有想清楚?”毒五骤然甩开蛇鞭,在地上炸开一道尘土。

段念打了个哆嗦。

“织造之法是我族人千百年来传下的秘密,就算你杀了我,也不可说。”段白月语速缓慢,却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毒物冷笑一声,又把目光投向段念:“你呢?也不肯说?”

“我不是不肯说。”段念先是看了一眼段白月,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方才小心翼翼道,“而是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很是无辜。

“不知道?”毒五又问了一次。

段念点头:“的确不…”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蛇鞭缠住腰,倒刺如同利齿一般勾住皮肉,凌空狠狠甩向爬满各种毒物的百虫池中。

“你!”段白月骇然,冲上前看似想要与毒五理论,却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

惨叫声不绝于耳,西南府的影卫远远看着,颇为不以为意,倒是江湖吉祥物神情严肃,双眼充满同情,十分感同身受——这位兄台未免也太倒霉了些,将来若是来蜀中,定然要招待他一顿火锅,牛肉与腰片敞开吃的那种。

待到段念拼尽全力,从毒虫池中爬出来时,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满身是血,连嘴唇都开始发紫,看着命不久矣。

亲眼目睹他的惨状,段白月身体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几欲昏厥。

“怎么,还不肯说?”毒五冷笑。

段白月胸口剧烈起伏,弯腰想要将段念拉起来,却在看到那满身毒虫时,又将手收了回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识趣,阁下便可不受这噬心之苦,我也能早些交差。”毒五问,“如何?”

“我…想一下。”段白月终于退让一步。

毒物爽快点头,吩咐手下将二人带回了住处。

屋门关上后,段念在兜里摸了半天,先是摸出来一枚药丸服下,后头又摸出来一只红翅鞘,装进了一个白瓷瓶中,打算回去送给小王爷。

段白月失笑:“那一池死鱼烂虾中,你居然还能找到这等值钱货,委实不容易。”

“下一步要如何?”段念问。

段白月道:“想办法与风雷单独见面。”

“王爷确定对方会帮我们?”段念盘腿坐在地上,“不知根不知底,属下总觉得心里没数。”

“若追影宫的人所言非虚,那风雷三更半夜都在屋内怒骂潇潇儿,更养了小鬼贴上生辰八字诅咒,该是结怨颇深才是。”段白月道。

“结怨颇深又如何?”段念继续问。

“看架势,他是一心想置潇潇儿于死地。”段白月道,“而我们若供出布料的织造之法,那潇潇儿与流觞剑阁在武林中的权势可就不比今日,他又岂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王爷便赌风雷会来找我们?”段念道。

“倘使你我方才毙命百虫池,对他而言,这件事便到此为止。”段白月道,“但偏偏事情不如他所愿,所以我打赌他必然会有下一步举动。”

外头传来脚步声,段念迅速躺回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面相。

风雷推门进来。

段白月并未看他,只是道:“我还没想好。”

“这里并无外人。”风雷反手关上屋门。

段白月冷笑:“原来二掌柜是将我当成自己人。”

“我先前便说过,阁下是走是留,不是由我做主。”风雷坐在他对面,“阁主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仅此而已罢了。”

“那这回二掌柜又是为何事而来?”段白月语气依旧冰冷。

“会功夫吗?”风雷问。

段白月反唇相讥:“即便是会功夫,二掌柜还怕我会逃了不成。”

“阁主的脾气,我是知道的。”风雷扫了一眼蜷缩在墙角的段念,继续道,“你这位族人命短,可阁下的命只怕也长不了。”

“二掌柜休要欺人太甚!”段白月怒道,“我已答应会考虑,又何必如此恶语相向。”

“答应了阁主条件,你当你就能活命?”风雷笑容不屑。

如同有一根闷棒当头打下,段白月看上去有些呆滞:“你…”

“织造之法,你既能说给阁主,也就能说给其余人,到那时,流觞剑阁岂不是要白白将嘴边的肥肉分出去。”风雷道,“想要永远保住这个秘密,最好的方法便是将阁下变成死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懂吧?”

“你究竟想做什么?”段白月情绪有些激动,“既打定主意要杀我,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看阁下可怜,一时心中不忍罢了。”风雷道,“若是会功夫,便逃吧。”

“二掌柜愿意帮我?”听闻此言,段白月眼底划过一丝光亮。

“我帮不了你。”风雷柱起拐杖,慢吞吞站起来,而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去玲珑塔。”

段白月猛然抬起头。

“最底下是一片水池,有地道能通向外头。”风雷继续道,“既是出身东海渔岛,水该不错才是。”

“多谢。”段白月道,“若在下当真侥幸逃脱,他日定有重谢。”

“我这把年纪,重谢怕是用不上了。”风雷缓慢转身,拄着拐杖出了门。

“玲珑塔。”段念再次坐起来。

段白月道:“你这直地一起一睡,倒是颇有诈尸的风采。”

段念:“…”

“风雷想将我引入玲珑塔中。”段白月道,“理由?”

“想不明白。”段念道,“这流觞剑阁里的人都有些神神叨叨,说好听了叫鬼神莫测,说不好听了,便是脑子有问题,我可不信风雷会有此等好心,会主动放王爷一条生路。”

段白月道:“既是猜不出来,那便不猜了。”

“王爷要去?”段念问。

段白月点头:“自然。”

“妥当吗?”段念皱眉,“对方明显不是诚心要放王爷走,那塔中或许会有机关。”

“瑶儿十三岁的时候,便能徒手拆了九玄机,本王又岂会被这一座玲珑塔困住。”段白月道,“不必过虑。”

段念只好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子夜时分,窗户传来细碎声响,而后便见一个暗卫钻了进来,鬼影一般。

段念有些糊涂,即便不是西南府的杀手,也该是大内影卫才对,为何会是追影宫的人?

见他面色疑虑,暗卫主动解释:“我们靠抓阄选人。”很合理,而且比打架要文明。

段念:“…”

“外面情况如何?”段白月问。

“毒五回禀潇潇儿,说王爷已经答应交出秘方,潇潇儿看着心情甚好并未起疑,还说要后天再过来。”暗卫道,“哦对了,最后还额外叮嘱一句,说要看牢玲珑塔,免得生出事端。”

“又是玲珑塔。”段念啧啧,“看来里头还真有秘密。”

“去看过了吗?”段白月问。

暗卫点头:“自然。”有这种闹,那必须要前去一探,只可惜里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空的?”段白也皱眉。

“的确是空的。”暗卫很肯定,“我们的人来来回回,找了少说也有八回。”

段念默默道:“就这还叫防守严密?”八回。

暗卫眼神无辜,那还能如何,难道怪我们功夫太好?

“风雷白日里来的时候,曾说最底层有一片水池。”段白月道,“可曾见到?”

“有倒是有,也下去找了。”暗卫道,“那就是个水池,里头摸遍了也没有机关。”

“只是个寻常水池?”段白月道,“据风雷所言,那水池可直接通向流觞剑阁外。”

“不大像。”暗卫道,“四处敲遍了,都是实打实的泥壁,莫说是暗道了,就连暗格也没一个。”

“看吧,我就说。”段念道,“整座山庄都神叨叨的,一片乱,又透着几分诡异,摸不清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段白月想了片刻,在暗卫耳边低语两句。

“好。”暗卫点头,“王爷放心,保管做到。”

第二日中午,风雷果然便又来了小院中。

段念依旧在低声呻吟——他原本是想干脆装死的,却又担心死了会被埋,不大好演,于是只好继续半死不活,力求既能自保,又不会被对方嫌弃补两刀。

果然,风雷进屋之后,连看也未看他一眼,直接问段白月:“阁下怎么想?”

“好。”段白月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今晚子时,是这小院防守最松懈的时候。”风雷道,“玲珑塔修建在西南山坡的最高处,沿途防守不算严密,趁着夜色潜入便是。”

段白月道:“多谢二掌柜。”

风雷摆摆手,起身一瘸一拐离开,嘴角始终都挂着笑意。

待他走后,段念伸手,搓了搓自己身上起的鸡皮。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夕阳落山,流觞剑阁内也逐渐安静下来。

天很黑,无风无星亦无月。

西南府的杀手隐匿在小院的各个角落,凝神盯着下方的动静。临近子夜,果然便有另一拨家丁前来换岗,双方交接完毕后,前一拨人打着呵欠闹哄哄离开,四周又重新寂静下来。

房顶上略过一个黑影,速度极快,快到不像是缺了一条腿。

暗卫啧啧感慨,看着像是当真来救王爷的,如若这般,仔细想想,那还有些感人。

这头还没寻思完,一身夜行衣的风雷已经手起刀落,将门口的守卫打晕后,全部拖到了阴影处。

更夫打更路过,院门被人吱呀推开一条缝隙,段白月警惕地四处看了看,见果真无人看守,便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直奔玲珑塔而去。

沿途都很安静,安静到有些异样。甚至没有一个巡逻的家丁,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越靠近玲珑塔的方向,便越浓烈。

天上乌云散去,一轮弯月尖尖冒出头,将四周景象挑亮了些。

一阵风吹过,玲珑塔上挂着的残缺铃铛嘶哑响起,段白月抬头看了一眼,而后便闪身进了宝塔。

“阁主!大事不好了!”一声惊呼响彻山庄,风雷满身是血,靠着轮椅跌跌撞撞闯入院中。

看守被吓了一跳,赶忙将人扶住。

潇潇儿披着衣服,急匆匆出来:“出了什么事?”

“阁主。”风雷奄奄一息,唇边溢出鲜血,“那两个东海来的客商打昏看守,一路去了玲珑宝塔,属下想要阻拦,却反被他打伤,险些丢了命。”

“什么?”潇潇儿大惊失色,也来不及多问,带着人便赶了过去。待到四周都安静下来,风雷方才恢复了如常神色,双臂发力,缓缓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吉祥物一边啃桃,一边蹲在树上看着他,猜测下一步会有何举动,却万万没想到片刻之后,在那空荡荡的裤管中,竟然生生长出了一条腿。

装瘸子?暗卫脑海中刚闪过这三个字,风雷便已经骤然跃起,身影如同长臂灵猴,须臾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暗卫不敢懈怠紧随其后,山庄内早已乱成一片,四处都是举着火把的家丁。玲珑宝塔更是被人团团围住,呼声震天。

不断有看守的尸体被搜寻到,很快便摆满了道路两侧,潇潇儿眼底布满血丝,杀气毕现。

风雷站在一处高岗上,亲眼目送潇潇儿进了玲珑塔,唇边的笑意越来越瘆人。暗卫看得心里发毛,刚想说这人是魔障了还是快疯了,就见他双手挪开一块山石,从里头取出了一柄弯月弓。

三支利箭被出箭囊,带着压抑多年的恨意,与一切都即将结束的畅快,风雷激动地连手都在颤抖,刚想对准塔顶机关,一阵剧痛却已经从右肩传来。

箭羽偏离原本的目标,有气无力冲上天。暗卫看了眼手心的暗器,带着浓浓的不满回头,说好各司一职,到底是哪家的小伙伴前来抢生意。

然后就见楚渊身披大氅,正站在不远处的山石上。

第114章 大和尚 恼羞成怒西南王

江湖吉祥物觉得或许是自己眼花。

“你是何人?”风雷捂住肩头,血不断汩汩涌出,眼底写满恨意,五官几乎要扭曲变形。

“塔里有什么?”楚渊淡淡问。

风雷怪叫一声,扑上来想要与他同归于尽,却被暗卫用铁鞭挡住。

“看着他。”楚渊并未多浪费时间,只吩咐了一句,而后便转身下了山岗。

暗卫齐声领命,且沾沾自喜——也算是救过驾的人了啊。

山下,潇潇儿在进到玲珑塔后,并未发现里头有何异样。还没等他仔细搜寻,却有心腹急匆匆跑进来,说有一个守卫只是被打晕,方才苏醒之后说暗杀他的人不是东海客,而是风雷。

潇潇儿闻言脸色大变,来不及多想其他,当即便转身出了玲珑塔,只是方才出门,便又见管家气喘吁吁跑来,通传外头来了一支军队,已将山庄团团围住,说是要捉拿叛贼。

军队?段白月隐在暗处,听到之后,微微有些皱眉,刚打算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身后却传来脚步声,于是警惕转身。

楚渊与他对视。

段白月:“…”

楚渊看着他半出鞘的玄冥寒铁,幽幽道:“你居然听不出朕的脚步声。”

段白月也不知自己该是喜还是气,上前一把握住他的肩膀:“你怎么来了?”

“因为金姝的记忆恢复了。”楚渊道,“听她所言,局势似乎有些复杂,我担心你,便来了。”

段白月又往山下看了一眼。

军队已经攻破山门,与流觞剑阁的人战成一片。四处皆是杀声鼎沸火光熊熊,潇潇儿被大内高手团团围住,看起来双方实力相差甚多,胜败几乎毫无悬念。

“风雷也在山上被生擒,他原本想开启塔里的机关。”楚渊继续道。

“我未进塔。”段白月道,“或者说只是进去了极短一段时间,便从暗处撤了出来。”

“你知道风雷要对付潇潇儿?”楚渊问。

“刚开始不知道,不过却能断定塔里定然有鬼。”段白月道,“后头看到潇潇儿急匆匆过来,也就猜到了五成,若不是你出面制止,现在只怕潇潇儿也活不成。”

“我出面,他将来也一样活不成,多苟延残喘几日罢了。”楚渊道,“与楚项沆瀣一气,又偷袭白象国国主与高丽公主,死十次也不够。”

“可我还未找到白象国一行人的下落。”段白月道,“如此贸然行动,会不会有问题?”

“按照金姝的说法,这些人是想带着纳瓦与坤达一行人前往翡缅国,最后交给楚项,所以人质定然还活着。”楚渊道,“至于究竟关押在何处,抓到幕后主谋,严加审问便是,何必再潜伏在此浪费时间。”

段白月点头:“也好。”

“走吧。”眼看潇潇儿已被擒获,楚渊转身往山下走,“一道去看看。”

段白月跟上,想了想,又紧追几步,让二人并肩。

整座山庄已被大楚军队控制,天色微微发亮,潇潇儿与风雷被五花大绑,丢在了楚渊面前。

“白象国的人在何处?”楚渊开口问。

潇潇儿半瘫在地上未回应,风雷则是一直用怨毒的目光盯着他,像是要将其剜肉饮血。

“不肯说?”段白月已卸去了易容的面具,见他二人如此,却是一笑,“不如做笔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