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飞天之人。”楚渊问,“江湖上先前有过吗?”

“沈盟主是轻功高手,可即便是他,怕也不能平地跃起几十丈。”段白月道,“跳蚤虱子还差不多。”

楚渊皱眉放下勺子。

段白月心里叫苦:“你吃你的,我不胡乱举例了便是。”

“那这是怎么回事?”楚渊问,“真出了妖精不成。”

段白月道:“管他是人是鬼,抓来一看便知。”

“要怎么抓。”楚渊将剩下的粽子喂给他,“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而且现如今城中有你有我,还有千枫与赵大当家,除非是想自寻死路,否则谁还会主动再冒头。”

段白月道:“我有办法激他出来。”

“嗯?”楚渊丢下勺子,“什么办法,说说看。”

段白月将人抱到自己怀中,打算亲一下。

楚渊抿了抿嘴,油乎乎,方才啃鸡爪子啃的。

段白月觉得不大好下嘴,于是便咳嗽两声,将计划小声同他说了一遍。

楚渊与他对视。

段白月问:“你觉得如何?”

楚渊道:“你敢嫌弃我。”

段白月无辜奇道:“怎么会。”

楚渊道:“你敢嫌弃朕!”

段白月摇头:“没有没有。”

楚渊揪住他的衣领,凑近在他脸上狠狠把嘴蹭干净,方才跳下来出门去找沈千枫。

段白月抹了一把泛油光的脸,哭笑不得。

这一夜果然过得极为平静,只有一点,西南王晚上买回来的那包吃食,不是肉便是糯米糍粑,吃了胃沉。于是段白月抱着怀中人,替他揉了一晚上肚子。

第二天清早,叶瑾看着眼下一圈青黑的西南王,很生气。

马上就要打仗了,淫荡的本能不能稍微收一收,能不能,能不能!

段白月:“咳!”

楚渊去了军营,与薛怀岳卓云鹤一道视察水军,又是直到深夜才回来。城里的百姓早早都已歇下,听到外头街上传来马蹄声,也未在意。毕竟皇上就在城中,想来也不该再有匪徒捣乱,该睡个安稳觉。

可谁曾想在后半夜的时候,城中竟然又传来了轰隆隆的炸药声。

滚滚浓烟中,一个黑色身影拔地一跃,在空中飞速掠过。眼看就又要逃脱,却又有另一人凌空迎上,将他生生截住。两人缠斗数十招后,双双落在地上。官兵赶忙举着刀枪与铁链围上去,将先前那人捆了起来。

“此番有劳西南王。”为首的官兵抱拳道谢,声音洪亮。

“周统领客气了。”段白月笑笑,转身回了住处。

楚渊正躺在床上看书,见他推门进来,自己也披着衣裳下床,问:“怎么样?”

“一切都在计划中。”段白月道,“其余的事情,温大人会去做,明早再说吧。”

楚渊点点头,想替他解开腰带,却半天也不开扣子,凑近看了半天,还是解不开。

段白月深深叹气。

楚渊丢下他,一个人坐在床边。

“没事。”段白月蹲在他面前,捧起双手道,“除了不会做家务,没别的缺点,仔细算起来,我不亏。”

第127章 好戏 你敢偷朕的龙袍

直到被段白月拥着躺进被子里,楚渊还在想,一根破布腰带,为何要镶个式样繁复的玉扣,下回系麻绳。

第二天一大早,四喜便在外头禀告,说冯晨带着不少地方官,都在前厅候着求见皇上。

“来得倒是早。”段白月将人扶起来,“我陪你一道过去?”

“人是你抓的,自然要一起去。”楚渊张开手,让他替自己换里衣。四喜公公也端着水进来,其余内侍在门外一字排开,手里捧着外袍与鞋靴挂饰。

“卓云鹤来了吗?”楚渊坐在镜前问。

“回皇上,来了。”四喜公公替他梳头,“卓统帅来得最早,天刚明就候在前厅了。”

楚渊问:“心情不好?”

四喜公公小心翼翼回答:“这倒看不出来,不过卓统帅的确没说几句话,一直坐着喝茶,与往日的风格不相符。”

楚渊笑着看向镜中的段白月:“若非目前局势紧张,我倒是真想让卓云鹤多衰两天。那贼人在城中横行数十日,谁都拿他束手无策,你却一来就能擒获,按照他的牛脾气,可不得吃瘪闷火。”

“他若将来惹恼了你,我在别处将他气回来便是。”段白月从身后扶住他的肩膀,俯身与镜子里的人平视,“反正西南府理关海城不算远。”

“等这场仗打完,卓云鹤也不会继续守在南域关海。”楚渊道,“我会召他回王城。”

段白月撇撇嘴,这个召回去那个也召回去,就把自己丢在外头。

楚渊看得好笑,向后靠在他怀中。四喜公公在外头接了外袍鞋靴进来,见他二人正在亲昵,慌忙退后两步低头候着。

“进来吧。”段白月站直,“莫让大家等太久。”

四喜扶起楚渊替他更衣,是一件白色绣金的袍子,与身侧白衣玉带的段白月颇为般配。

楚渊道:“蓝色的那件呢?比这个要轻薄些。”天气,今日依旧要去码头,省得又裹出一身汗。

段白月:“咳!”

四喜公公显然没领会到这声咳嗽的深刻含义,反而道:“老奴这就去拿。”

段白月劝他:“我觉得这件好,不换了吧?”

楚渊坐在板凳上,坚定道:“这件。”

段白月只好眼睁睁看着四喜出了门。

楚渊依旧向后靠在段白月身上,看着镜子发呆。片刻之后四喜急匆匆回来,却道那件衣裳丢了。

段白月:“…”

楚渊皱眉:“丢了?”

“是啊。”四喜公公急道,“皇上前几日在西南府时还穿过的,老奴记得清清楚楚,洗过之后就收进了柜子里,可现在却到处都找不着了。”

楚渊看向段白月:“你西南府里还闹贼啊?”

段白月咳嗽了两声,坦白:“我拿的。”

四喜:“…”

楚渊嫌弃道:“你敢偷朕的龙袍。”

段白月很冤枉:“是金婶婶要。她原本找了裁缝要替你量腰身的,被我打发走了。后头实在被闹得心烦,就拿了套你的衣裳过去,想着量完了再装回箱子里,结果忘了。”

四喜万分不解:“金针婆婆要给皇上做新衣裳?”

楚渊想起了那一府的红绸缎。

西南府中,金婶婶笑得嘴都合不拢,正在看大家做活。裁缝都是从江南请来最好的,做工很细心,连藏在里头的衣裳边都要滚上三四道金线。

府里的下人都松了口气,这下喜服也做了,往后大概就不会再买红绸缎了,好好,省银子。但很快大家就发现,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太简单,因为金婶婶又开始操心喜宴。

“鲍鱼燕窝海参都要?好好好。”酒楼老板喜不自禁,在纸上刷刷记,顺便奉承,“真不愧是西南府,出手就是阔气。”

金婶婶叮嘱:“海参要挑发头最大的,燕窝要与红枣一起炖。”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板登记好后,又问,“是下月办酒吗?”

“哦,可没这么快。”金婶婶摇头。

“这个倒无妨。”老板堆笑问,“那是下下个月?”

金婶婶略算了算,道:“约莫两年后吧。”

酒楼老板呆了一下。

两年后的席面,为何现在就跑来预定?

“打赢了仗,得先跟我回西南府将喜事办了,知不知道?”段白月牵着他的手出门。

楚渊撇撇嘴,只当没听到。

朕才是皇上。

这驿馆的前厅很小,七八个官员坐着就已经有些显挤,见着楚渊进门,赶忙站起来行礼。

“免了吧。”楚渊道,“都听说了昨晚的事?”

“是。”卓云鹤道,“听闻西南王已将那贼人擒获?”

楚渊道:“卓统帅和冯大人留下,其余爱卿先出去喝杯茶吧。”

众人闻言心底纳闷,却也不敢多问。待到屋里只剩四人时,楚渊爽快道,“昨晚抓到的人是假货,千枫假扮的。”

“假的?”冯晨原先还在欣喜,此时一听原是做戏,心中难免空落。相反,卓云鹤倒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否则输给段白月,他着实心里憋屈。

“下官可否冒昧问一句,皇上为何要如此部署?”冯晨试探着问。

“卓统帅怎么看?”楚渊看向卓云鹤。

“回皇上,依末将所见,此举能逼对方主动现身。”卓云鹤道。

“没错。”楚渊点头,“这两天温爱卿在外打探消息,都说那贼人除了在夜半时分四处拆房炸路外,白日里并不会出现。而单单拆几间房几座桥几条路,对战事没有丝毫影响,唯一的作用便是当着这城内所有百姓的面,给朕一个下马威。而如今朕却弄了个冒牌货下狱,他若不出来自证,先前的一切事情可就都白做了。”

“可那贼子身手敏捷,即便是再度出现,只怕也未必能抓住。”冯晨声音很小,也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些扫兴,但还是尽职尽责提醒。

“前几回跑了,是他命大。”楚渊道,“这次朕自会设下天罗地网,他逃不掉的。”

“皇上圣明。”听到这句保证,冯晨很是松了口气,“是下官多虑了。”

“皇上。”卓云鹤抱拳,“末将愿亲自率人捉拿贼人。”

“怎么,大楚的水军统帅不想当,却想做衙门捕头?”楚渊嘴角一弯,“只怕冯大人也未必敢收你。”

冯晨果然脸色一白,他是当真怕卓云鹤,嗓门大又凶,每回见着都想躲。

“末将——”

“你想两头兼顾?”楚渊摇头,道,“你与薛怀岳本是同级,可现如今他是帅,你却依旧是将,可知原因是什么?”

卓云鹤沉默不语,关于此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输给沈千帆,他是心服口服的,可那薛怀岳什么都与自己相似,甚至连出身也相似,都不知爹娘是谁,却在同一天内被楚渊连升四级,是从一个左先锋官升成了大楚统帅,又如何能教人彻底服气。

“第一点,薛将军脾气比你好。”楚渊走下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当然,行军打仗,像你这暴脾气也未必就不好。只是若想统领万军,还是要学会深思熟虑。”

卓云鹤嘀咕道:“他就脾气比我好些,哪里用得着分一二点。”

这句话虽有些忤逆,不过楚渊清楚他的脾气,倒也不生气,反而还有些好笑,又道,“第二,便是他做事不贪多,更不会在行军打仗之时,还要与捕快抢生意。”

卓云鹤沉默不语。

“这件事朕会交给别人去做。”楚渊道,“你就别再手了。”

卓云鹤还想说什么,却被冯晨扯了一下袖子,谢恩后拉着出了前厅。

“你猜那贼人会在何时出现?”段白月问。

“敢冒着卓云鹤的刀剑弓弩出门作乱,他想来自视甚高,估摸着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楚渊道,“不过现在千枫与我们还未离开,有一群高手坐镇,就算了用了计谋相激,也说不准他今晚会不会出现,先守守看吧。”

段白月道:“那我今夜去与沈盟主一道蹲点。”

楚渊道:“我也去。”

“你?”段白月皱眉,“你去做什么,黑天半夜的,外头海风刮起来又冷,好好在房中歇着。”

楚渊道:“想看闹。”

段白月:“…”

楚渊皱眉看着他。

这种眼神…

西南王道:“好。”

倒是四喜,一听皇上要去夜探,立刻就开始脑仁子疼,这都快打仗了,怎么还能往外头跑。

夜半时分,段白月带着楚渊一道出了驿馆,与沈千枫会和,却没想到居然碰到了同样来看闹的叶瑾。

“是朕自己要来的。”楚渊先一步道。

叶瑾心口发闷,无力挥挥手,并不是很想说话。

“我们隐去另一边。”段白月道。

楚渊点点头,很配合。

于是叶瑾便眼睁睁看着他哥被抱走了,抱走了,抱走了。

沈千枫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按着脑袋蹲好。

楚渊生平第一次守着蹲点,觉得还稀罕。段白月却在一边操心半天,又怕吹风着凉,又怕从树上掉下来一条虫。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街上依旧空无一人,楚渊忍不住就开始打呵欠。

段白月问:“回去?”

楚渊冲着前头扬扬下巴:“喏,现在回去,可就错过好戏了。”

段白月顺着他的方向警觉地看过去,就见一个黑影正在向城中方向飞跃而来,果真如同外界所传,一跳便是数丈高。

另一头,叶瑾也是目瞪口呆:“这他娘的哪里是人,跳蚤成精了吧。”

第128章 马六 功夫再高也是秃头

沈千枫拍拍他,道:“在这里等我。”

“你多加小心。”叶瑾皱眉,“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玩意,手里八成又有轰天雷。”

沈千枫点点头,凝神待那人靠近时,单脚踩上护栏一跃而起,右手猛然拉开弓弦,三支箭羽如同流星,在空中飞速刺穿层层疾风。

见到城中有埋伏,那人非但不躲,反而“嘎嘎”笑出声来。身体在空中又弹起一丈高,与利箭堪堪擦过。

楚渊见状吃惊,他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精妙轻功,却还从没看过有人能不借助任何外力,就这么在半空又向再次上跃起。

几个黑色的圆球被他从半空抛下,朝着四面八方的民宅落下。来不及多做考虑,沈千枫回身甩出一把飞镖,让那些轰天雷在空中便被引爆。巨大的轰鸣传遍全城,在群山环绕下阵阵回响。百姓被吓得不轻,抱在一起头都不敢伸出被子,不说那飞天大盗已经被抓获了吗,怎么今晚又来?

巡街的官兵亦举着火把与铁链远远赶来,楚渊道:“去帮忙。”

段白月道:“自己小心。”

对方像是已经被激怒,又随手丢下七八枚轰天雷,这回没有冲着民宅,而是全部朝着沈千枫的方向。段白月单手出玄冥寒铁,铮鸣声中,看似黯淡的剑刃瞬间凝结月色与寒光,夹杂着一股强大内力,将那些轰天雷全部扫了回去。

叶瑾撇撇嘴,功夫还高。

但依然是个秃头,这和武功高低没有任何关系。

很坚定。

眼见着轰天雷全部掉头朝自己飞来,那贼人大惊失色,再想躲开却已来不及,轰天雷接二连三在身边炸开,气流与巨响几乎能震碎胸腔,鲜血溢出嘴角,身体也急速往下坠去。

段白月飞身上前,拎住他的衣领将人放到了地上。

叶瑾第一个跑过来,拿着一根小棍挑掉对方的蒙面巾,凑近看了半天,又将那块布丢了回去,道:“不认识。”又不是很有名气,为何还要捂着脸。

“皇上。”官兵也赶了过来,火把熊熊,为首的人是卓云鹤。他知道沈千枫今晚会蹲守,因此虽说楚渊明令禁止他参与这件事,但身为统帅,也是要夜间巡城的,并不算抗旨。

楚渊在心里摇头,此人还真是个牛脾气,也不知何时才能改改。

冯晨也带着衙役跑来看究竟,他一听到声响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连头发也没梳,看着有些邋遢。

“此人就是那飞天遁地的贼人?”冯晨将火把凑近那人脸前。

叶瑾头疼:“大人再凑近些,他也就该烤熟了。”

冯晨赶忙往后退了几步。

或许是觉得有些灼,原本昏迷不醒的那人不自觉便转了下头,搭在脸上的布巾掉落,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卓统领认得此人?”段白月突然发问。若他没看错,在看清对方面容的一瞬间,卓云鹤的脸色似乎有些许变化。

楚渊微微皱眉:“你认识?”

“…末将的确认得。”卓云鹤道,“原本是水军一个小头目,名叫马六,后来因触犯军规,被我赶了出去。”

“什么时候的事?”楚渊问。

卓云鹤答:“三个月前。”

“三个月?”楚渊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就见叶瑾正拿着一根小棍子,从对方腿上一路戳到脚底板。

“小瑾?”沈千枫蹲在他身边,“怎么,有发现?”

“鞋底里头有名堂。”叶瑾丢下棍子,“怪不得能平地跃起数丈高。”

几个兵士上前脱下他的靴子,就见鞋底果真要比寻常铺子里买的厚许多,也要重许多。

“来个人穿着跳一跳。”楚渊道,“当心别受伤。”

一名士兵穿上那鞋,猛然提气向上跃起——虽然不至于飞出,却也的确超出平常人不少倍。

“再多加练习,加多些轻功底子,估摸着也能在空中穿梭自如。”叶瑾道,“这双鞋可是宝贝,等会拿回去给木痴前辈看看吧。”

“将有关此人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写成折子上奏,一件也不许遗漏。”楚渊道,“朕明早就要看到。”

“是。”卓云鹤抱拳,“末将这就回去写。”

“都散了吧。”楚渊看了眼地上的人,问叶瑾,“还能救活吗?”

“能。”叶瑾往马六嘴里塞了一枚药丸,“不过骨头都碎了,不好挪。去将我的药箱拿来,再让旁边的乡邻烧些水拿床棉被,我就在这里接骨。”

周围的人纷纷散去做准备,几十支火把将街道照得如同白昼。官兵扯起布幔围在外头,叶瑾撸起袖子,从盘中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

段白月被闪着寒光的刀刃晃了一下,又想起那句“阉掉”,总觉得小舅子看起来似乎很有经验,于是转身对楚渊淡定道:“这里怕是还要一阵子,我先送你回驿馆。”

楚渊点头,与他一道往回走。

“在想什么?”见他一脸若有所思,段白月问。

楚渊道:“若马六三个月前刚被赶出军营,那他就不该是楚项的人。”

“不是楚项的人,为何要在城内四处投轰天雷?”段白月皱眉,想了想,道,“为了报复卓云鹤?”

“有这个可能。”楚渊道,“被赶出军营,心中自然不忿。不过此举虽说欠妥,也的确该治罪领罚,但若那双靴子是他自己所制,也算是有本事的。”

“看你这样子,只怕又不想睡了。”段白月无奈,“现在就要去找木痴老人?”

“方才那么大动静,前辈一定也已经醒了,嗯?”楚渊笑着看他一眼,“喏,我可没说要去找,是你自己提醒我。”

“若我不准呢?”四下无人,段白月握过他的手。

“管你准不准。”楚渊道,“朕才是皇帝。”万人之上,你之上。

段白月道:“分明是我在上。”

楚渊踩他一脚,自己进了驿馆。

木痴老人果然已经起床,正站在梯子上往外头看。

楚渊进门便笑:“前辈这是在做什么?”

“皇上。”木痴老人赶忙下来,“外头出了什么事?”他原本是想出去看闹的,但段瑶却不肯放人,一直蹲在门口守着。毕竟哥哥和嫂子都说过,自己这一路最大的任务便是保护好木痴,无论何时也不能放他乱溜达。

“抓到了那个能飞天的贼人。”楚渊道,“不过可不是什么妖精,靠的是鞋底机关。”

一听到“机关”二字,木痴老人果然便来了兴趣。楚渊命人将那双靴子拿进来。天色已经开始发白,木痴老人洗干净手,将那靴子的布面细细拆了下来放在一边,又拿出一套精巧的小工具,打开了鞋底的木板。

“哇。”段瑶举着灯在旁照明,看清鞋内的构造后也吃惊,鞋底共分三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机关齿轮丝丝相扣,弹簧闪着银光,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材料。

“此人不简单啊。”木痴老人连连称奇,“不知我可否见他一面?”

“如他命大,应当能来这里拜见一下祖师爷。”楚渊道,“只是若他是个短命的,前辈能否按照这双靴子,制造出相同的机关?”

“应当没什么问题。”木痴老人道。

“那就有劳了。”楚渊道,“前辈慢慢钻研,大军会在这城中再多住三日,朕中午再过来。”

木痴老人点头,从屋里拿出纸笔,打算先将图纸画下来。

段白月带着楚渊一道回了卧房,问:“你打算造出一样的机关,用来打仗?”

楚渊点头:“这可是老天爷在帮忙,在战前送如此一件大礼。”

段白月笑笑:“嗯,我是吉兆。”

楚渊闻言纳闷:“什么你是吉兆?”

段白月厚颜无耻道:“史书里都这么写,皇后贤良淑德,方能得上苍嘉奖,五谷丰登,逢战必胜。”

楚渊哭笑不得:“你成日里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野史。”

“逗你的。”段白月扯扯他的腮帮子,“一说到打仗就精神百倍,这可是卧房,睡觉的地方。”

“天都亮了,还睡什么。”楚渊握住他的手,“你去歇一会吧。”

“一个人睡啊?”段白月摇头,“那不去,我吃亏。”

楚渊啧啧:“你看的史书里,没教你不能忤逆圣意?”否则约莫迟早进冷宫,很凄惨。

段白月将他抱起来往床边走:“听话,睡半个时辰也成。那卓云鹤一看就是个大老,写字能要命,哪这么快。”

城外军营中,冯晨一边写一边道:“不用说这么详细。”

卓云鹤道:“皇上说得可是一件都不许遗漏。”

“皇上的确是这么说了没错,但统领听下官一句,像这种一顿要吃几碗饭,是当真不用上奏的。”冯晨甩了甩酸疼的手腕,“除了这些,还有其它事情吗?”

卓云鹤摇头:“那就没有了。”

“没了?”冯晨将那摞纸又翻看了一遍,叹气道,“恕下官直言,若就这么上呈皇上,统领八成要受罚。”

卓云鹤皱眉:“什么意思?”

“这马六的事,说严重的确严重,但他能做精巧机关却是不争的事实。”冯晨耐心道,“两军对垒之际,此等罕见的人才犯了错,统领却只是暴地将他赶出军营,此等做法,怕是有些欠妥啊。”

第129章 误打误撞 有人曾去过南洋

“那要怎么写?”卓云鹤两手一摊,“事情就是这件事,莫非还能欺君不成?”

“自然不是。”冯晨被吓了一跳,赶忙道,“下官的意思是,这一摞纸上的内容还能再改上一改,好将事情表达的更加委婉一些。”

“行行行,由着你写。”卓云鹤挥挥手,“只要不将黑的写成白的,随你怎么委婉。”

冯晨答应一声,坐下重新研墨。卓云鹤坐在他对面,心说这文人在关键时刻,还是能有些用途的,也并非一无是处。

楚渊先前说的是早上就要看,冯晨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午膳前呈了上来。

“谁写的?”楚渊随意翻了翻。

冯晨老老实实道:“卓统领口述,下官替他整理记录。”

“怕不单单是整理记录吧?”楚渊一笑,“卑陬失色,卓云鹤怕是连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都看不懂。”

冯晨额头有些冒汗。

“朕只是想知道整件事的经过,不是想看一片辞藻华丽的锦绣文章。”楚渊摇头,“罢了,叫卓云鹤亲自来见朕。”

“是。”冯晨汗颜羞愧,觉得自己有些故作聪明。幸好卓云鹤在听闻此事后,也并未表现出太多不满,反而上奏楚渊,说一切罪责都在自己身上,与他人无关。

“你失职与否,可以等到战后再说。”楚渊道,“那马六曾在军中擅自伤人?”

“千真万确。”卓云鹤道,“马六格暴躁,稍一不顺心便会同旁人起冲突,但由于身材瘦小,若是碰,十回有十回怕都会鼻青脸肿。所以他便制造出了不少暗器,靠着这些小玩意,一个月就打伤了十七人。末将在得知此事后,便按军规罚了他二十军棍,又赶出了大营。”

“都制造了些什么东西,还在吗?”楚渊问。

卓云鹤道:“这就不清楚了,要查过才知道。”

“去看看吧。”楚渊道,“只要是他亲手中做的东西,无论大小,都给朕带过来。”

“是!”卓云鹤抱拳低头,“末将这就去办。”

“至于冯大人,这回就算了,写的东西勉强也能看。”楚渊道,“卓云鹤这些年来,怕是没少欺负衙门,你却仍旧想替他在朕面前减轻几分罪责,为何?”

“回皇上,卓统领只是格火爆了些,但这一方百姓能暂得安稳,却也幸亏有他。”冯晨道,“是个老实人。”

“你这老实人,也有说别人老实的时候。”楚渊笑着摇摇头,“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回府去歇着吧。”

冯晨松了口气,谢恩后转身离开。

段白月从屏风后出来,道:“带你去吃饭?”

“也不问问这一摞纸上写的是什么,一来就吃饭。”楚渊拍他一巴掌,“不准吃,等着朕先看完。”

段白月道:“先祖有云,后宫不得干政。”

“你倒是将自己的位置摆得端正。”楚渊哭笑不得,“不许捣乱。”

段白月看得直叹气,这大楚文官写折子怎么一个比一个长,先前太傅送来的朝中政务多一些尚且可以理解,这区区一个马六的事件经过,居然也能写这么厚,真不知里头都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