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月目送他离开。

薛怀岳在拐角处将人截住,扶额道:“你是不是傻。”

卓云鹤哭丧着脸:“是皇上说要我…”好吧就是傻。

薛怀岳拍拍他,同情道:“今晚请你喝酒。”

船舱里,楚渊捏起段白月的下巴,凑近又亲了一下。

段白月道:“你调戏我。”

楚渊差四喜送来水,替他将脸擦干净,又叫厨房送来的饭菜,陪着一道慢慢吃。

“口味变了。”段白月道。

“嗯?”楚渊停下筷子。

“先前一口辣椒都不肯吃,还记不记得我去王城那次?”段白月道,“一口泡椒就辣得吃了一碗甜糯米饭,还喝了许多水。”

楚渊笑:“嗯。”

“现在吃个炒饭都要加辣酱。”段白月用筷尾敲敲他的鼻子,“也好,将来去西南起码饿不到肚子。”

门外,叶瑾抱着小凤凰蹲着,痛心疾首:“你有没有听到。”

毛球道:“啾。”

“没事干回什么西南。”叶瑾胡乱揉它的头毛,为何不能是那个谁跟着他哥回江南,分明老早就让自己暗中帮着买大宅子,这阵却在商议要回西南。

毛球顶着一头杂毛,黑豆眼略茫然。

虽说想着要早些休息,不过战后毕竟有不少事要忙,两人依旧是到了半夜才歇下。楚渊趴在段白月怀中,一动也不想动。

“累了?”段白月拍拍他。

楚渊懒洋洋道:“不想动。”

“那就不动了。”段白月道,“睡吧。”

楚渊抬头看他,下巴抵着胸口:“要不要?”

“你都累了,不要。”段白月翻身将人压住,低头在额上温柔落下一个,“好好睡。”

楚渊捏住他的鼻子:“正人君子。”

“这你就看错了。”段白月环住他的腰,在脖颈处吮出一个红印,低声道,“欠下的,将来加倍还回来。”

楚渊笑着躲了躲他,闭着眼睛任由他啄。这么多天积攒下的疲惫与担忧此刻总算得以放下,被他拥在怀里,整个人都是安心的,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段白月将他的手臂放回被窝,挥手扫灭烛火。

南摩邪在外头嗑着瓜子看,很满意。

暗卫站在他旁边,也是满脸喜悦,宛若过年。

虽然此事仿佛和追影宫没什么关系,也并不能写小话本赚银子,但高兴一下总是可以的——至少在大婚时,能蹭一顿豪华的席面吃。

第173章 大师你好 我家宫主成亲的时候你来送礼了吗

第二天清晨,楚渊醒来的时候,段白月还在睡,眉宇间倦色不减,胳膊上有一道新的伤痕,像是在打斗时被刀剑所致。

四喜公公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见楚渊没有要起床的意思,便轻手轻脚关好门,退出去继续在外头候着。

段白月睁开眼睛:“天亮了?”

“再睡一阵子吧。”楚渊单手覆上他的额头,“刚打了胜仗,其余一些琐事就别管了。”

“你呢?”段白月问。

“我陪你,哪里都不去。”楚渊笑笑,轻声道,“闭眼睛。”

段白月很配合。

楚渊握住他的手,自己也躺在旁边,睡意全无却也不想起床,觉得就这么发呆也好。四喜挥手屏退侍卫,将嘈杂声也隔绝在远处,给两人留出了一方清静的天地,只有海浪阵阵。

中午些的时候,段白月将他揽在怀中,满足道:“算是这么久以来,最舒坦的一天。”

“这回又是谁伤的你?”楚渊握着他的胳膊问。

“两军作战,这点小伤算什么。”段白月道,“司空都比我伤重,来时路上还在遗憾,可惜秀秀不在,否则又能装病让她心疼一番。”

“听着有出息多了。”楚渊枕在他胸前,伸手勾了勾下巴,“就你一个,装病都不会。”

“我即便装了病,也没媳妇煮饭泡茶。”段白月理直气壮。

楚渊看了他一会,点头:“说得对,那你还是别装了。”反正我不洗米。

于是四喜端着水,在外头又多等了片刻,方才被宣进去。乐呵呵假装没看到皇上被扯乱的衣裳,伺候他洗漱完后,才说早上叶瑾来过两三回,不过似乎也不像是有急事,一听说还没起床,便又溜溜达达回去了。

“还能有什么事。”段白月替楚渊梳好头发,“八成是想去看刘锦德,不过我吩咐过看守的侍卫,谁都不准放进去。”

“怎么突然这么有兴趣。”楚渊不解。

“不是对刘锦德有兴趣,是对钱串子有兴趣,以及翡缅国内乱七八糟的巫医之药。”段白月扶着他站起来,“甚至还有那条大鱼,刘锦德身后多的是秘密,叶谷主又是个药痴,自然会想见。”

“这一路你审过他了吗?”楚渊坐在桌边。

段白月摇头:“我想听你的意见。”

“你愿意让我去见他?”楚渊问。

段白月干脆利落道:“不愿意。”

“那便交给你了。”楚渊道,“不过按照他的格,八成是不会招供什么的,宫里头出来的人,自然知道谋逆是死罪,就算他此时孤身去杀了楚项,我也不会留他命。所以你也不必白费力气了,好好歇一天吧。”

“你的意思是,不管他了?”段白月迟疑。

“交给旁人吧。”楚渊道,“别说他不会供认,即便他一五一十招了,也无人敢信。毕竟他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楚项会设法营救他,这当口傻子也知道该咬紧牙关。”

“也对,”段白月点头,“败军之将,不搭理也成,还不如多审几个俘虏有用。那就将人交给叶谷主?”

“免了吧。”楚渊递给他一杯茶,“小瑾那头我会让千枫去说,人交给温爱卿与大当家,我不去见他,你也不用去了。”

“听你的。”段白月道,“那今天要做什么?我陪着你。”

“关于星洲那头,有什么新的传闻吗?”楚渊问。

段白月摇头:“没有,翡缅国和星洲完全是两拨人马,问过几个俘虏,却都对那头的事一无所知,只说上头一直在闹鬼,邪门得很。不过当年我混上岛的时候,那里还是一座普通的军事岛,不好说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军会在此地休整八天。”楚渊道,“而后便会前往星洲。”

“算算日子,云前辈差不多也该将潮崖拿下了。”段白月道,“那对星洲便是最后一战,打完之后,要先随我回西南府成亲,记住了?”

楚渊握着他的手,懒洋洋趴在桌上:“好。”

西南府里,金婶婶看着整整齐齐挂着的两套大红喜服,笑得合不拢嘴,这段日子一连去了数十座庙宇求菩萨,最后都说西南府要有大喜事,挡都挡不住的那种喜。

锦娘端着一箩筐红枣进来,见到后笑着说:“再让太阳晒一阵子,这衣裳就该掉颜色了,婶婶还是快收起来吧。”

“仗就快打完了。”金婶婶拉着她坐下,“皇上与王爷他们就快回来了。”

“回来了难不成还能在西南府里成亲,那可是皇上。”锦娘道,“婶婶太心急了。”

“怎么不行,即便将来要在王城大操大办,也要先在这西南府里办一场喜事。”金婶婶道,“王爷等了这么多年,可不能再等了。”

锦娘道:“对了,今日街上的王老板还在说,婶婶订的山菌与腊鱼来了,让我等会带人去取。”

“这个不着急。”金婶婶握着她的手,“婶子问你一句话,你听了可别生气。”

“嗯。”锦娘道,“婶婶只管说便是。”

“这回皇上是去打楚项的。”金婶婶道,“谋逆叛国是什么罪名,你也是知道的,他怕是难逃一死。”

“婶婶是怕我对他还有旧情?”锦娘摇摇头,“当初他想杀我,还险些害了孩子,我唯恐避他不及,哪里还会想着要再相见。”

“那小满呢?”金婶婶试探,“楚项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小满心里只有一个南师父,一个段王爷,一个小王爷。”锦娘道,“是爷爷,也是父亲和兄长。西南府上上下下的人一起照顾了他这么些年,若还不能分清是非善恶,那也愧对这么多年来王爷对他的悉心教导。”

“皇上与王爷的意思,你应当也知道了。”金婶婶道,“是想让小满将来进宫,立太子的,你可愿意?”

“不愿意,我只想让他平平安安过日子。”锦娘摇头,又道,“可若小满自己愿意,王爷又觉得他能负担得起这天下苍生,我自然不会多加阻挠。”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金婶婶道,“不过你放心,将来若是小满不愿进宫,那王爷也不会强迫他。这天下姓楚的王族也还有,想从中挑出一人继承王位,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难事,不会非谁不可。”

锦娘点点头。门外,一个少年正靠着墙根坐着,一边懒洋洋晒太阳,一边听院中婆婆和娘亲一起说话,身边放着一把长剑,一双眼睛极好看,里头颇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格与脾气。

茫茫南海中,段瑶正在奋力划船,上头放了不少采摘来的椰子与其他果子。楚渊见着后笑道:“又跑去哪玩了?”

“我可没玩。”段瑶将小船挂在大船上,气喘吁吁擦了把汗,“是哥哥让我去找些新鲜的果子来,说皇上最近没胃口。”

“下回别再听他的了。”楚渊将人拉上来,“朕又不是三岁的小娃娃,不吃饭还要靠着果子往下哄。”

段瑶嘿嘿笑,将一个椰子递给嫂子:“快喝,可甜了,哥哥呢?”

“刚刚在与千枫比武,后头小瑾也要去凑闹,结果三招便被你哥哥制服,于是就又恼羞成怒追着到处乱跑。”楚渊道,“喏,朕拦都没拦住,这阵也不知去了哪里。”

段瑶:“…”

又来。

叶瑾叉腰怒道:“你敢陷害我。”

段白月道:“讲道理,是你自己顾着抬头看凤凰,才会一脚踩空崴了脚。”

叶瑾坐在甲板上,觉得这样不行,下回要换个策略,让那个谁去追。段白月忍笑蹲下讲条件:“喂,你不准再动手,我就带你回去。”

叶瑾不屑白他一眼:“我要给你下药,还用得着动手?”眨眨眼睛就能不举三年。

或者三十年。

段白月哭笑不得,伸手将他拉起来,一瘸一拐往回走,迎面恰好碰到妙心。

“他怎么跑出来了。”叶瑾纳闷,坐禅坐得好好的,为何不一直坐到班师回朝,这样大家都省心。

“非要下药的话,下给他呗。”段白月低声哼唧。

叶瑾跳起来踩他一脚。

段白月倒吸冷气:“这也要和你哥学?”

“走快一点!”叶瑾怒视他,不然管不住我随时想要让你秃头的手。

两人互相攻击,一路不消停地往回走。旁边有小兵甲看到,感慨:“这阵才像是一家人。”否则天天打架也不行。

“什么像是一家人,本来就是一家人。”小兵乙纠正他,压低声音道,“薛将军都说了,皇上与王爷,将来要成亲的。”

小兵甲吃惊:“薛将军还管这事?”

小兵乙挤眉弄眼,与他嘿嘿笑着一路嘀咕,越走越远。妙心紧紧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手中念珠飞速转动。

追影宫暗卫在他身后站成一排,道:“哇。”

妙心身形一顿,眉心戾气顿散。

暗卫笑容满面,将手中炒货递过来:“瓜子吃吗?”

妙心道:“原来是追影宫诸位少侠,小僧久仰秦宫主大名,可惜一直无缘相见。”

暗卫立刻紧张道:“可我家宫主已经成亲了。”

妙心:“…”

暗卫又关怀:“我家宫主成亲的时候,大师没来吧?”

妙心道:“小僧当时在西南关海城。”

暗卫言辞恳切:“可金光寺的大师那时远在北海,也特意坐船赶来了,胡子都没来得及剃。”

妙心表情僵了僵:“小僧并未收到请柬。”

“没收到请柬?”暗卫先是吃惊,而后又很快就想通,“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我们当时不认识大师。”

妙心面无表情:“若诸位少侠没有其它事情——”

怎么能没有其他事情呢,暗卫笑容满面:“那现在既然认识了,不知大师打算补送什么贺礼给我家宫主与公子?”

妙心:“…”

什么?

暗卫扎好马步,伸手抡了一个大圈:“当时金光寺的住持,送了这么大一株珊瑚树,还会发光。”

妙心拂袖离开,语调波澜不惊:“小叶寺素来清贫寒苦,不比金光寺香火旺盛,怕是要让诸位见笑了。”

这位大师,有点意思啊。暗卫回头看了眼南摩邪,神情严肃,当真皇上不会怪罪?毕竟我们来之前公子就说了,不能闯祸,否则不仅要去扫茅房,逢年过节还没有火锅吃。

南摩邪蹲在桅杆上,眼底充满前辈对晚辈的信任。

看住这大和尚,将来大家一起去逛青楼啊。

第174章 离镜 我这回定然不会出事

晚些时候,四喜过来禀报,说是追影宫诸位少侠一直跟着妙心大师,说要讨论佛法,看着极为虔诚。

段白月道:“噗。”

“又是你?”楚渊放下筷子。

“这就冤枉了。”段白月道,“我一回来就同你在一起,哪有时间去安排这个。况且那大和尚的事情,你自己处置便是,我可不想多理会。”

“退下吧。”楚渊示意四喜,“今日没什么事了,你也早些歇着,别伺候了。”

“谢皇上。”四喜退出门,又叫过几名值夜的内侍吩咐几句,方才回去吃饭歇息,临走不忘叮嘱厨房炖些补血的汤,晚上当宵夜送来——毕竟王爷受了伤,即便是小伤,那皇上也是心疼的。

段白月道:“要我去找秦兄的人提醒一下,切莫过火吗?”

楚渊摇头,又递给他一碗饭:“多吃一点。”

“这可是在打仗,妙心功夫又高,若是被惹毛了,只怕不好收场。”段白月道,“毕竟追影宫气人的功夫,你也是见识过的。”

“方才还在说妙心的事你不想理会。”楚渊挑眉,“转眼就不做准了?”

“我是担心你。”段白月无奈。

“我知道。”楚渊捏捏他的脸颊,“可难得闲一天,就不能说些别的事?那些都是秦少宇教出来的人,横行江湖尚且知道拿捏分寸,更何况是在两军交战时,你未免太小看追影宫。”

“你信得过他们就成。”段白月很配合,“那好,我不说了。”

“这菜好不好吃?”楚渊问,“是瑶儿说的你喜欢,厨子又不会做,只能胡乱猜着煮出来,我尝过一口,味道还成。”

段白月点头:“嗯。”

“那再吃一碗。”楚渊夹给他一筷子菜。

段白月哭笑不得道:“拿我当吴三磊的饭量?”

“我喜欢看你吃东西。”楚渊道,“好看。”

段白月撇嘴:“只喜欢看我吃啊?”

楚渊笑:“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叶瑾端着药站在门口,望天:“咳!”又在说什么鬼。

“你不舒服?”段白月皱眉问楚渊。

“没有。”楚渊接过药碗,低头吹了吹,“是煮给你的。”

“是什么?”段白月问。

叶瑾一边转身离开,一边幽幽道:“鹤顶红。”

段白月朝他的背影吐吐舌头。

楚渊好笑,将碗递给段白月:“喏,看你昨天回来就脸色不大好,吃完这个能舒服些。”

“这哪里是药,分明就又是一碗汤。”段白月用勺子搅了两下,“再这么被你喂下去,还打什么仗,估计离四喜的肚子也就不远了。”

“最后一碗,吃完就放你去休息。”楚渊道,“听话。”

段白月坐在椅子上叹气:“先前都是我哄你吃饭,怎么现在还反过来了。”

楚渊趴在他背上:“吃不吃?”

“吃吃吃。”段白月三两口将东西塞进去,“看,吃完了。”

“乖,回宫后有赏。”楚渊将他拉起来,“走,带你出去消消食。”

“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段白月笑着问。

“你平安回来,我自然高兴。”楚渊握着他的手,也不想松开,就这么晃晃悠悠在甲板上溜达。沿途碰到不少将士,不过两人的关系此时已是人尽皆知,因此也并没有谁觉得突兀,只是低头行礼后,便匆匆离开。顶多在心里感慨一句,皇上与王爷看着还般配,就是这消息若传回王城,估摸着陶太傅得疯。

刘大炯道:“老陶,出来。”

“出什么来,大天儿的。”陶仁德坐在书房内,一幅一幅看面前的画,“正好你来了,过来帮着瞅瞅,这哪位姑娘更好看些。”

刘大炯纳闷:“你这是要老树发新芽?”

陶仁德:“…”

陶仁德道:“我这是准备呈给皇上过目的,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刘大炯摇摇头,转身道:“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回来回来!”陶仁德追上前将他拉住,“你这老东西,平日里没事也要说媒,怎么一到皇上这头,就比谁都气定神闲。先皇临走的时候,可是将皇上托付给你我二人的,这眼瞅着皇上都三十出头了,别说子嗣了,后妃都没一个,你就不着急?”

刘大炯道:“老陶啊。”

陶仁德道:“啊?”

“别找了,没用。”刘大炯拍拍他的手,“咱皇上看不上这些。”

“你都还没看,怎么就知道看不上了。”陶仁德将他强拖到桌边,“这回可不一样,从大家闺秀到小家碧玉,从东北到江南,各地出了名的美貌女子都有,甚至还有江湖门派的小姐。咱皇上喜欢舞刀弄枪的,说不定这两个能成!”

刘大炯道:“你高兴就好。”

陶仁德:“…”

刘大炯突然道:“西南府前些年收养了个小娃娃,这你不知道吧?”

“这关我什么事。”陶仁德莫名其妙,“只要西南府不谋逆,莫说收养一个,就算收养千八百个也成,你提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听说那小娃娃还不错。”刘大炯揣着手往回走,气定神闲道,“你接着看画,我可就一个人去吃驴肉火烧了。”

陶仁德在他后头皱眉。

西南府收养的小娃娃?

楚渊蹲在小船上,手里捏着一把虾干,一个一个喂给面前的巨龟。

“还真有几分灵。”段白月道,“当日在鸣鼓岛上,我见它走了,以为将来就再也见不到了,却没想到它竟然会回来找你。”

“可惜不能带回王城。”楚渊用手摸了摸龟甲,“否则光凭救了你,我就该养它一辈子。”

大龟吃完虾干,便慢悠悠沉进水里,却未走远,此后几天都在楚军船队旁时隐时现,三不五时还会顶两条大鱼到甲板上,都是平时捞不到的稀罕货。

温大人很是为此高兴。

毛球蹲在大龟背上,被带着在海里沉沉浮浮到处漂,兴高采烈,一直在展开翅膀欢乐啾啾叫。大凤凰缓缓盘旋在上空,时不时低头扫一眼自己的弟弟,以免它掉进海里,眼神冷艳,宛若在看一个智障。

毛球转身用屁股对准哥哥。

大凤凰短促鸣叫了一声,俯冲下来将它一爪子踢飞,另一只凤凰展开双翼将弟弟接住,带着迎风猎猎冲向半空。

毛球魂飞魄散,呆毛凌乱:“啾!”

大楚将士远远看着这一幕,笑容满面很受鼓舞——有如此多的吉兆与神兽,想不赢都难。

暗卫趴在栏杆上,兴高采烈介绍:“那是我家少宫主。”

妙心双目微闭,手中握着一串念珠,像是未听到身边的人在说些什么。

真是冷漠啊…暗卫感慨,幸好我们情如火,否则大家一定没有办法愉快聊天。

又一个落满朝阳的清晨,伴着响彻天际的号角声,楚国大军拔营而起,战船整齐列队驶离岸边,风帆饱满战旗飞扬,向着星洲方向驶去。

“最后一战。”段白月握着他的手,站在高处看向远方,“一定赢。”

楚渊笑笑:“嗯。”

一定赢。

漆黑无际的海岛上,一群黑衣人正围站成一圈,神情肃穆闭目垂首,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执行某种神秘而又古老的巫术。

黑鸦仰面躺在一张石床上,楚项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后是一个玲珑器物,正是当初从厉鹊手中骗来的琉璃盏。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后,一粒珠子从里头滚出来,里头像是有什么活物在动。楚项捏起来,凑到黑鸦唇边,冷声道:“吃了它。”

黑鸦看似有些犹豫。

楚项提醒:“这是你我唯一的机会,或者说是你唯一的机会。”

黑鸦心一横,张开嘴将那珠子咽了下去。不出片刻,心口便如同起了火苗,断臂处像是有千百只毒虫在啃咬,面目涨红痛痒难耐,只觉五脏六腑都已经扭曲,双手几乎要将身下石床捏碎,却丝毫也不能减轻痛苦,最终仰天大吼一声,眼一闭断了气。

周围一圈巫师见状心里大惊,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出声询问。楚项上前试了试黑鸦的脉搏,唇边扬起一丝阴笑,令人将他抬到了暗室中。

翡缅国距离星洲的路程大抵有十来天,沿途有不少海岛,或许是由于听到了楚军一路大捷的消息,觉得这最后一战定然也不会输,因此岛上的居民比起先前路过的那些国家来,都要情上不少,不再紧闭关口,甚至还会让楚军在港口休息一晚,吃些饭与新鲜的蔬菜再走。

“离镜国。”楚渊站在甲板上,看着大军在港口依次停泊忙碌,道:“上次来这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一眨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别,我巴不得你忘了。”段白月双手捧住他的脑袋,“千万别历历在目一辈子。”

“贫。”楚渊笑着打开他的手,“有什么关系,都过去了。”

段白月也笑:“想不想下去看看?喏,那个卖米线糊的小摊还在,上回没陪你来吃,这次补上也不迟。”

楚渊点头,与他一起下了船。

“皇上,王爷。”那处小摊上已经有不少将士在吃饭,楚渊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自己让老板煮了两碗面线,在不远处撑了张单独的桌子慢慢吃。

“先前还以为这离镜国离星洲颇近,多少会受影响。”段白月道,“没想到看着还安稳。”

“星洲民风强悍,岛上的人是个有八个是牛脾气,楚项未必就敢招惹。”楚渊道,“或者说是即便招惹了,也是得不偿失。弄一堆不服管的人回去打仗,这当口可不划算。”

“那为何不干脆杀了?”叶瑾在旁边探过头来问。

段白月道:“为何要杀?”

叶瑾索拖了板凳坐过来:“当初那潇潇儿就说过,曾花了大力气将中原的尸首运往星洲,楚项定然是要拿来做文章的,可既然这么需要尸体,为何不干脆杀了这离镜国的人?”

吃饭时一连听这个多个“尸首”,楚渊胃口全无,将勺子放回碗中。

叶瑾:“…”

不然你先吃,我等会再来问。

“你说说看。”楚渊看段白月。

“这南洋可不止离镜国一处海岛,虽说都不大,可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不少人。这次楚国与翡缅国开战,几乎所有岛国都选择了闭关中立。”段白月道,“可若楚项在此时杀了离镜国的人,那消息传到其余海岛,便会人人自危,你猜他们是会甘心等死,等着随时被楚项屠岛,还是会加入楚军,奋起反抗?”

楚渊笑笑:“嗯。”

“走吧。”段白月牵着他的手站起来,“带你去找点别的东西吃。”

叶瑾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又愤愤坐回沈千枫身边:“你也想到了?”

沈千枫点头,替他将碗里的东西拌好。

“那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叶瑾怒,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显得我好像很蠢一样。

“你又没问。”沈千枫好笑,“况且人各有所长,你若是能什么都知道,那还得了,现在这样好。”

叶瑾撇撇嘴,低头继续吃东西。

楚渊没心思再吃饭,段白月便替他买了一串烤鱼与炸肉,裹上辣椒粉带着去了海边,坐礁石上看晚霞漫天。

南摩邪看着两人背影感慨,什么叫天生一对,什么叫天作之合,可惜大楚军中没有画师,否则定然要将这一幕画下来,然后夹在请柬里广发天下。

司空睿道:“这两天怎么没见那位妙心大师。”

“在与追影宫各位少侠讨论佛法。”南摩邪随口答。

司空睿惊道:“追影宫的人还能懂这个?”

“懂倒是未必,但不懂也能一道讨论。”温柳年在旁嘴,“当初本官在追影宫的时候,也曾与诸位英雄一起谈论过围棋残局。”

司空睿问:“结果呢?”

温柳年道:“结果到了后头,大家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聊起了火锅中煮什么最好吃。”也好,很垂涎三尺。

司空睿:“…”

暗卫一左一右,坐在妙心两侧,一起吹着风,心旷神怡,且情意绵绵。

吃完最后一串烤肉,楚渊跳下礁石打算回去船舱,段白月却伸手拉住他。

“要做什么?”楚渊问。

“海里有东西。”段白月道,“你站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不准!”楚渊皱眉,“知道是什么,你就要去。”

随着阵阵海浪,的确能隐约看见其中有东西忽上忽下,似乎像是人形。一队官兵拿着大网驾船靠近,兜住之后拖到岸边一看,竟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