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我同你说过,聂远山与天之涯的关系吗?”段白月替他放好靠枕。

楚渊点头:“自然,他与天之涯的人有一样的图腾,你还跟我说过,或许他们曾是同宗。怎么,此事与聂远山有关?”

“聂远山之所以想要皇室血脉,就是想打开机关,八成也知道机关内有藏宝图。”段白月道,“否则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原来他想抓阿离,就是为了这个。”楚渊将那半卷地图还给他,随口问,“今日机关是谁打开的,阿离还是小瑾?”

段白月淡定道:“那机关是坏的。”

楚渊纳闷:“坏的?”

“景流洄说只有楚家人才能打开,可赵大当家随随便便就戳开了。”段白月道,“估摸着我也能打开。”

楚渊:“…”

是吗。

“聂远山已死,想要知道其中的秘密,大概就只有去问山西清辉帮的帮主王运了。”段白月道,“此事沈盟主自会去办,不过我却觉得,还有另一个人或许也能知道些东西。”

楚渊道:“谁?”

段白月答:“天之涯的长老。”

“他?即便真是同宗,天之涯的岛民流落在外数百年,双方早就没有了联系,未必就能知道秘密。”楚渊道,“你打算折返天之涯?”

“天之涯流落在外数百年,沈家先祖身亡也是在数百年前。家族延续,总有些秘密会被一代一代传下来,哪怕只是传给长老一人,也不会完全湮没,否则便是断了根。”段白月道,“不过倒不必去天之涯,阿沉与月萝来了,岛上其余的年轻人也来了,阿爷又怎么会不来。”

“这么肯定?”楚渊问。

“嗯。”段白月点头,“就像师父,平日里我与瑶儿再气他,到了命攸关时刻,也还是会身而出护犊子。岛上数百年轻人都来投奔大楚,身为长老,阿爷就算再生气,至少也要跟来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才能安心。”

“也是。”楚渊道,“那便又要辛苦你了。”

“和我还客气。”段白月捏捏他的鼻子,“黄金岛上那批财宝,想要吗?”

楚渊纳闷:“为何不要?”打完仗国库亏空正缺钱,赶紧弄个船拖来。

“好,交给我。”段白月笑道,“睡吧,我先去处理天之涯的事情。”

楚渊点头,自己盖好被子,看着他一路出了房间,顺便在心里想,机关坏了?

天之涯的年轻人围成一圈,正在兴高采烈听月萝说大楚的事情。阿沉抱着刀坐在一边,见段白月来了,便自己跳上甲板:“王爷。”

“看来闹。”段白月往他身后看了眼,道,“对薛将军的安排可还满意?”

阿沉点头:“多谢王爷照顾我族人。”

“谢就不必了。”段白月道,“帮我个忙?”

阿沉问:“什么?”

段白月道:“我想见阿爷一面。”

阿沉闻言沉默。

“阿爷定然来了,而且八成找过你。”段白月道,“劝你带着人回天之涯,我没猜错吧?”

阿沉叹气:“看来在这大楚军营里,的确没什么事能瞒得过王爷。”

“别误会,没人向我告密。”段白月道,“只是依我对阿爷的了解,他定然会来,猜测而已。”

“我没有答应阿爷的要求。”阿沉靠在栏杆上。

“我找阿爷是为了另一件事。”段白月道,“问完就走,绝不多言,也不会手你与天之涯之间的事情。”

阿沉皱眉:“什么事?”

段白月道:“与数百年前的一桩案情有关。”

阿沉迟疑。

“怎么,不相信我?”段白月问,“其余人阿爷或许不愿意见,可我在天之涯白吃白喝住了那么久,走的时候又拐走了你和月萝,哪怕只是送上去让阿爷用拐杖敲一顿,消消气也好。”

阿沉:“…”

“走吧。”段白月拍拍他,“现在就出发。”

“王爷当真不会为难阿爷?”阿沉又问了一回。

段白月递给他一把匕首:“绝不还手。”

“…王爷说笑了。”阿沉挠挠脑袋,跳上小船,“那走吧,阿爷就在不远处的荒岛上。”

段白月扬扬嘴角:“多谢。”

荒岛离楚军驻扎的海岛并不远,阿爷点起火堆,正在看着远处的大楚军营叹气,突然便见一艘小船悠悠驶近,于是赶忙站起来。

段白月道:“前辈。”

阿沉跳下船,讪讪道:“阿爷,王爷说有事要问你。”

“走走走。”阿爷挥手赶人,拧着脖子一脸倔相。

阿沉看了段白月一眼。

“前辈。”段白月坐在他身边,“我是来赔罪的。”

“赔罪便将人都还给我。”阿爷瞪他。

“这话前辈就没道理了,大楚军营又不是监牢,想走想留,都是一句话的事。”段白月道,“阿爷当真不去看看?大家此时正与大楚的将士们一起有说有笑,闹得不得了。”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阿爷问。

“我来是想让阿爷打一顿骂一顿,好出出气。”段白月淡定道,“打完了骂完了,顺便再问一件事。”

阿爷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段白月道:“数百年前,天之涯的人为何要逃往海外?”

阿爷不肯看他:“我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没办法了。”段白月叹气,“此事关系到山西一门邪教与叛军,皇上势必要弄清楚,阿爷若是不肯说,就只有等大军班师回朝后,朝廷再张贴榜文出来全国悬赏寻找知情人,到那时阵仗只会更大。”

“什么?”阿爷脸色一变。

“皇上无意招惹天之涯的宁静,只是那邪教与天之涯有着同样的图腾,还曾将月萝当成他的同伙,这一切不可能仅仅是巧合。”段白月道,“我也不愿过分打扰天之涯,所以比起张榜悬赏,或许阿爷说了会更好。”

阿爷道:“王爷这是在威胁我。”

段白月摇头:“不管阿爷怎么想,我是真心喜欢天之涯上的年轻人,也的确感激当初的救命之恩,所以才想将事情简而化之,这样对大家都好。”

“那山西的邪教,可是姓王?”许久之后,阿爷问。

段白月点头:“正是。”

“数百年前,江南有一名富商,名叫沈柳。”阿爷道,“王家先祖与沈柳私交甚笃,通商往来密切。后来沈家被朝廷围剿,王家也受到牵连,一半人留在了山西老家,等着东山再起,另一半人则是流亡出海,到了天之涯。”

段白月了然:“原来如此。”

阿爷道:“再问别的,我便也不知道了。”

“这些就足够了。”段白月道,“我方才就说了,无意打扰天之涯,只是想将事情弄清楚而已。”

阿爷闭目道:“王爷请走吧。”

段白月识趣站起来,临走前又道:“我知道阿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天之涯,可一连数百年避世不出绝非良策,如今岛上的年轻人想换个方式活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阿爷当真不想去军营中看看?”

阿爷沉默不语。

段白月道:“何时阿爷想通了,只管告诉阿沉,本王亲自来接,这阵就先告辞了。”

阿爷依旧闭着眼睛,直到听船只远去,方才微微叹了口气。

楚渊迷迷糊糊又睡醒一觉,刚好等到段白月回来。

“这是醒了还是困了。”段白月凑近看。

“醒了,也困。”楚渊撑着坐起来要水喝,“天之涯那头怎么样了?”

“阿爷一直黑着脸,不过倒没打我,反而说了不少事情。”段白月道,“王家先祖是沈柳的故交,沈家出事后,王家也受到牵连,家族四分五裂。后来一半人留在山西,等着报仇以及东山再起,另一半则是暗中出海,从此再也不见世人,只求自保。”

楚渊道:“留在山西的一半王家人,便是那清辉帮主王运的先祖?”

段白月点头:“想来是在沈家被抄时,王家趁乱拿到了那半张藏宝图,却又找不到另外半张,只能当成宝贝世世代代传下来,想着有一天能找到宝藏。到了这一辈时,藏宝图不慎被楚项夺得,若我没猜错,聂远山原本也该姓王,为了能夺回藏宝图,他便更名换姓独下南洋,只为能接近楚项。”

“如此一来,所有事情便都能解释通了。”楚渊道,“这就叫冥冥中自有天意。”

“你是个好皇帝,连老天爷都帮着你。”段白月捏捏他的腮帮子,“我去看看师父,你先睡吧。”

“替我告诉前辈。”楚渊道,“待他醒了,我一定在正阳街上修一处大宅子,再在大门口搭个高台,天天请戏班子吹唢呐敲锣鼓,唱完白蛇唱西厢,轮着来。”

段白月感慨:“那太傅大人要被气死了。”还好,就冲这个,也一定要将师父摇醒来。

星洲岛上的清点进行地有条不紊,俘虏也被分批押回王城。所有机关与军防都被拆除,只留下一排一排的房屋,空荡荡立在岛上。

段白月原本想将此地交给阿沉,不过问过之后,天之涯的人却都更愿意前往大楚,并不想继续留在海岛。

司空睿揣着手,用胳膊肘捣了捣段白月,眉飞色舞。

段白月嫌弃道:“你的胃口还真不小。”

“银子谁不喜欢,自然是赚得越多越好。”司空睿讨价还价,“哪怕暂时交给我两年,等朝廷有了精力,再派人前来接管星洲也不迟。”南洋之战已经彻底结束,商路约莫再过半年就会重开,这可是日进斗金之地。

段白月道:“也行。”

“当真?”司空睿先是一喜,后又疑惑,“这也算是国事,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答应我了?皇上能认?”

段白月道:“你若再废话一句,我便把星洲交给离镜国主。”

“你给他做什么!”司空睿大怒,谁是为了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分分清楚啊!

“不是白给你的。”段白月道,“每年收入,分朝廷五成。”

“没问题。”司空睿喜不自禁,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那就这么说定了。”总算是感受到了一丝丝身为皇后娘家人的好处,很是欣慰。

第七日的清晨,天边传来一声清亮长鸣。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推门跑了出来,齐刷刷仰着头往天上看。

“是鬼手神医!”段瑶丢掉梳子,出门看了一眼,又高高兴兴跑回南摩邪床边,“师父,你先前天天骂的那位前辈来了,还带了不少人!”被比下去了,快起来打架!

第183章 返程 据说又出了新的话本

凤凰盘旋而下,一位黑衣老者纵身跃上甲板,脑袋上顶着小凤凰,身后跟了七八名追影宫暗卫,都是听闻皇上重伤,急急跟来帮忙——毕竟追影宫一向助人为乐,且不谋回报,江湖上都这么说。

仙翁与鬼手虽说都长居东海,不过皆隐世逍遥,彼此间还是头回得见。往日里只听南摩邪有事没事,便要念叨几句鬼手的不是,以为两人定然曾有过节,心中还有些没底,觉得即便是要救,估摸也要趁着昏迷先揍一顿再救。

“皇上怎么样了?”先前回去报信的暗卫急急问。

“皇上已无大碍,是家师将寒气全部引到了他自己身上。”段白月道,“可家师也因此一睡不起,只有暂时安放在冰棺中,还请鬼手前辈出手相救。”

“你的师父,南摩邪?也是久仰大名。”鬼手神医点头,“走吧,先去看看再说。”

仙翁心里纳闷,看这架势,像是先前从不认识?

那为何要三不五时与人家攀比。

楚渊自从重伤被救回之后,就一直有些昏昏沉沉,白日里睡着也要一两个时辰才会醒。鬼手替他诊了诊脉,对段白月道:“按照小叶子的药方,再吃十天半月便会好转,倒是不必担心。”

“多谢前辈。”段白月将楚渊的手塞回被窝,又陪鬼手一道去了隔壁房中。南摩邪躺在冰棺内,手中握着那朵汨昙,神情很是安详。

“如何?”在等他请完脉后,段白月问,身旁一圈人也眼巴巴瞅着,生怕会等到一声摇头长叹。

鬼手道:“你师父所练的功夫自成一派,筋脉走向与常人迥异,我一时片刻也看不出来什么。”

“那…”段瑶着急。

“不过有这朵汨昙,玄冥寒铁的剑气也能被化解七分。”鬼手又道,“余下三分,便只有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段白月沉默片刻,道:“嗯。”

“这瓶药丸每隔十日,给你师父喂服一粒。”鬼手取出一个小瓷瓶,“莫要忘了。”

“这是?”段白月迟疑。

“若这回还能醒,那服下这药丸后,能治那每隔数年便需诈死疗伤之症。”鬼手道,“地下阴寒,能不去还是不去为好。”

段白月点头:“我懂了,多谢前辈。”

等众人走后,段瑶趴在南摩邪旁边,伸手摸摸他的小辫子,拆开再梳一次头。

若还不醒,那就再再梳一次。

“前辈。”叶瑾跟在鬼手身后。

“怎么了?”鬼手转身。

“前辈这就要走吗?”叶瑾犹豫,“皇上与南师父的伤…”

“有你在便足够了。”鬼手拍拍他,“傻孩子,现如今天下第一的神医,是你不是我。”

“前辈说笑了。”叶瑾赶忙摇头。

“我可没说笑。”鬼手拉着他坐下,“你天资聪颖又心地善良,这江湖中有你,是苍生的福气。”

“那南前辈的伤,当真就只能这样了吗?”叶瑾依旧不放心。

鬼手道:“心里若有牵挂,就不会一直这么睡下去。那可是南摩邪,旁人都是靠大夫从小鬼手中抢命,他却全凭自己与阎王打架,回回都赢,还从未输过。”

叶瑾道:“嗯。”

“我该走了。”鬼手道,“这仗打完了,追影宫的人与凤凰我可就都带走了。”

叶瑾摸了摸怀中的小凤凰,将它递回去,很是不舍。

“将来若有空闲,再与沈盟主一道来染霜岛上做客吧。”鬼手笑着站起来,挥手叫过暗卫与凤凰。

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恭恭敬敬目送染霜岛一行人离去,直至身影消失天边。段白月握紧手里的药瓶,转身大步回了船舱。

又过五日,在清晨薄薄雾气中,数万战船整齐列队,楚军将士们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喜悦,升起的船帆被风涨满,随波浪一起,在号角声中带着船只驶向朝阳——那是回家的方向。

司空睿离家的日子太久,着实思念家中妻儿,嫌大楚的船队太慢,索自己扯起风帆先行回了望夕礁,约定好过一阵就带着秀秀与儿子去西南府做客。

阿离不愿被册封公主,亦不愿回大楚,便也就此告辞。楚渊虽说心中难舍,却也知道有些事强求不得,叶瑾将胖乎乎的小金子还回去,心头酸楚,不发一言在甲板上蹲着晒毒药。

其余人不约而同,极有默契绕着走——以免被无辜牵连。

段白月将药丸喂进南摩邪嘴中,叹气:“瑶儿今日不会来看你了,他已经同李寡妇私奔了。”

段瑶心力交瘁,把他哥赶回了隔壁。

楚渊靠在床上,也哭笑不得看着他:“你怎么老欺负瑶儿。”

“吓唬一下师父,说不定就醒了。”段白月扶着他坐起来,“今日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楚渊问,“外头怎么这么闹?”

“恰好赶上几个小岛国祭祀海神。”段白月道,“锣鼓喧天的,有人演水上戏,还往军营里也送了不少酒肉。”

“来时可没这么闹。”楚渊感慨,“比起那阵一片死寂的南海,现在这样真好。”

“南洋的百姓都想见大楚的皇帝。”段白月用手背蹭蹭他的脸颊,“不过我没准,在伤好之前,你哪里都不准去。”

“大楚的皇帝有什么看头,”楚渊摇头,“换我就看大楚的皇后。”

“也对。”段白月摸摸自己的下巴,毕竟国色天香。

楚渊笑,整个人凑近埋在他怀里,动也不愿意动。

“又睡啊?”段白月拍拍他的背,“乖,再醒一会儿。”

“为什么?”楚渊懒洋洋问,“怕我睡傻?”

段白月道:“嗯。”

楚渊撇嘴:“傻就傻吧。”

段白月:“…”

楚渊道:“正好,不当皇帝了。”

段白月委婉道:“可太傻也不行。”毕竟还要洗米。

楚渊道:“做梦。”

段白月咳嗽两声:“又没说出来,我连想想都不行?”

楚渊坚定道:“嗯。”

就不洗。

要么你自己洗。

段白月忍笑,低头用鼻尖蹭蹭他的发丝。

数月后,王城中。

“大楚赢了,赢了啊!”百姓欢天喜地奔走相告,街头卖小话本的商人几乎要笑掉牙,皇上是不能随便写,但西南王,薛将军,沈盟主,叶神医,还有西南王府据说嫩得能掐出水的小王爷,哪个不能写个八本十本——甚至是八十本。

《西南府秘史》销量一夜暴涨,百姓手里捏着铜板在铺子前排队,一边嗑瓜子一边喜笑颜开,这年头,若是不能在聊天时随意诌出几句段王爷的武功招式与缠绵情史,那便与土鳖没什么两样,很没面子。

刘大炯拎着鸟笼从正阳街上走过,听到书商的叫卖声,便也凑上前随手拿起一本,翻开便是段王爷与蜘蛛精的故事——据说西南王不管走到哪里,都要随着带着一只黑白大蜘蛛,恩爱非凡。

“刘大人也想要?”书商受宠若惊。

刘大炯将书还给商人,自己转身溜达去了皇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有官兵全城搜查,将所有关于段白月的话本都收缴一空。

书商战战兢兢心有余悸,原来不单是皇上,西南王也不能写?

陶仁德莫名其妙,专程跑来找他:“你管这事作甚?”沈盟主与九殿下的话本满天乱飞,也没见你过手。

刘大炯眼神颇有深意,过了半天才道:“哦。”

陶仁德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老狐狸气死。

一批文人被急急宣召进刘府,连夜挑灯写故事。三天后,全新的话本被发放到民间,打开一看全是西南王,高大英俊武功盖世,忠义两全有勇有谋,从头到脚夸一遍还嫌不够,连画像上都洒满了金粉,闻起来一阵扑鼻香。

直到这时,书商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官府见西南府话本卖得好,想来独吞这杯羹。

但百姓却不是很给面子,因为这批话本里一没有妖精二没有仙女,就只有西南王一人,今天打仗明天降魔,画像再英俊,盯着看久了也瞌睡。

于是销量一落千丈。

于是官府又下了新的命令,不卖了,免费送,若早些前往书商处排队,还能多得一条腊肉。

看完榜文之后,百姓轰然而散,飞奔前往书商铺子,生怕排队晚了没肉吃。

刘大炯一脸老谋深算,又挥手招过府中的管家,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三天后,茶楼酒肆里的伙计都在说,可了不得啊,据说明年开春科举,除了文韬武略,还要考这本《西南王传》。

文人秀才听了,连连摇头:“无稽之谈。”

但百姓显然不会管什么有稽无稽,好不容易出了一本能看懂的书,就算无趣了些,但一想到科举便是考这个,顿时就又有了精神,恨不得再多读几遍,将全书都背熟吃透,将来也好生个温大人那般的文曲星。

一时之间,全王城的百姓只要一提起西南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英俊潇洒身高七尺忠义两全家财万贯,金光闪闪的名号头衔一长串。

“痴情得很呐。”百姓甲压低声音神秘道。

百姓乙赶忙问:“对谁痴情?”

百姓甲道:“不知道啊。”

百姓乙:“…”

“书里是这么写的。”百姓甲从怀中掏出话本,“科举或许就是要考对谁痴情。”所以现在才不说出来,毕竟还要指着答案选状元。

百姓乙想了一会儿,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

各地商队进出王城,离开之时,除了货物与银子,还有满满一大箱朝廷免费送的《西南王传》。

大理城中,小满从糖糕铺子老板手中得了一本,翻开两页便“噗嗤”笑出声,边看边走,却不慎撞到了一个大和尚。

“阿弥陀佛。”大和尚低头行礼,转身匆匆离开。

小满盯着他看了一阵,直到金婶婶寻来,才一道回了家。

西南府的侍卫已经先一步将密报传回大理,听闻南师父与皇上都受了伤,府里的红绸子也就失了几分颜色。金婶婶叹了口气,也没再提成亲的事,不过酒楼里的宴席倒是没退,还多订了些,哪怕只是请大楚与西南府的将士们吃顿饭也好。

“快到关海城了。”段白月扶着楚渊站在甲板上,下巴轻轻抵住他的肩膀,“我们快回家了。”

楚渊看着远方,一脸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段白月问。

楚渊回神,道:“真想知道?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段白月答应:“好。”

楚渊道:“在想妙心。”

段白月眼神飘忽:“咳。”

“别闹。”楚渊转身看着他,“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先前他要一直阻拦你我,而在我受伤后,却又一直避而不见,在前几日路过暹远国时,更是索留在了岛上。”

“妙心与暹远国主是故交,会留下不奇怪。”段白月道,“我原本也是从吴登宫里将他带来的。”

“那他为何会在荒岛上发疯?”楚渊依旧皱眉。

“旁人的事情,我怎么会清楚。”段白月随口道,“不然我去查查?”

楚渊点头:“好。”

段白月:“…”

怎么这么爽快,我就是随便客气一下。

楚渊戳戳他的胸口:“怎么,想反悔啊?”

段白月将侧脸凑近:“那亲一下,亲一下就帮你。”

楚渊捏正他的下巴,闭眼住他的唇,缠绵又温柔。

段白月含住那柔软舌尖,不轻不重咬了一下,满意道:“好吧,帮你。”

叶瑾站在一边,用勺子敲敲药碗,亲够了没有。

段白月伸手:“多谢。”

叶瑾将碗递过去,转身望天离开。

现在没有心情,就暂时不阉掉了。

“我带你回去?”看着他吃完药,段白月道,“再吹一阵风,别又着凉了。”

“外头畅快。”楚渊向后靠在他怀里,抱怨,“躺了这么久,骨头都酥了。”

“比先前瘦了一大截。”段白月在他腰间摸了一阵,叹气道,“再回西南府,只怕喜服尺寸又要改。”

楚渊愣了愣,道:“还要成亲吗?”

段白月失笑:“这是什么话,不想嫁我了?”

“不是的。”楚渊转身看他,“可是南前辈重伤不醒,我们又怎能在此时办喜事。”

“师父想看我们成亲。”段白月将他的头发理顺,“既然都将你带回了西南府,若再放走一回,只怕师父下回再诈醒后,会满西南追着我打。”

楚渊犹豫:“…嗯。”

“师父这样,大操大办是不合适,况且你现在连站久了都会累,我也不舍得。”段白月笑笑,“可总能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然后再在冰棺前拜一拜,才好将他老人家送入墓穴,好不好?”

楚渊点头:“好。”

段白月将他抱入怀中:“师父一定会醒的,即便赶不上西南府的喜酒,王城那顿他也不会错过,你信我。”

楚渊拍拍他的背:“我信。”

船舱内,段瑶往南摩邪头上别了朵外头掐来的黄色小花,拖着腮帮子看了一阵,幽幽道:“再不醒来,我就要去找张寡妇了哦。”

段白月站在门口提醒:“你那心上人姓李。”

段瑶:“…”

为什么你不用去照顾嫂子。

“手里拿的是什么?”段白月问。

“哦,今日遇到了一队大楚的渔民,据说这小话本最近火得很。”段瑶将书丢过来,“专门写你的。”

段白月:“…”

“放心,这回没妖精了。”段瑶赶紧安慰,“夸你的诗词文章占了一半,还有一半都是图,太阳底下能被金粉闪瞎,据说是从王城里流出来的,也不知是哪个书商如此懂眼色。”

段白月翻了两页,心情复杂。

“怎么样,写得不错吧。”段瑶道,“吹破天了都要。”

段白月转身去隔壁找楚渊。

“你看,我就知道,一定会拿去向嫂子显摆。”段瑶很是嫌弃,敲敲冰棺扯长语调,“师父…醒来了啊…啊…啊…啊…”哥哥难得被人夸成花,不看一下怎么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