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爱卿的茶不作数?”楚渊意外。

“温大人是温大人,赵大当家是赵大当家,一个是臣,另一个…咳。”段白月道,“打开看看。”

楚渊好笑:“另一个是什么?”

“我不知道。”段白月眉梢一扬,凑近无辜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油嘴滑舌。”楚渊按下锁扣,打开后是一对酒杯,微蓝剔透,晶莹华美。

“是东海产的碧天玉。”段白月道,“看着应该价值不菲,寻常人难得一见,怕是云前辈送他的。”

楚渊手指轻轻摩挲过酒杯:“嗯。”

“东海之战后,无论是大楚还是海外,都有传闻说赵大当家与云前辈是父子。”段白月笑着摇摇头,“这阵送来这对酒杯,还要背着温大人。”个中含义,不言自明。

“我无意打扰他。”楚渊轻轻合上盖子,“待我不做皇帝的时候,再一起饮酒也不晚。”

“与旁人的酒,等五年十年都行,不过今晚这杯酒,一刻也等不得。”段白月拿起桌上玉壶,斟了浅浅两杯酒,“是你喜欢的绯霞,这一坛要分外甜些。”

楚渊接过酒杯,与他轻轻绕过手臂,仰头一饮而尽。

数月没有饮过酒,即便是醇绵的绯霞,入口后也耳根发烫,微微有些醉意。段白月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锦被上。

“看我做什么?”楚渊问。

“好看。”段白月握住他的手,“等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都像是在做梦。”

楚渊捏了捏他的脸颊:“疼吗?”

段白月点头:“疼。”

“你没做梦。”楚渊拉近他的肩膀,手臂环过那结实的脊背,低笑道,“我们真的成亲了。”

段白月开他的发带,双唇一寸寸印过锦缎般的黑发。四喜在外头等得着急,最后只好大逆不道咳嗽了两嗓子——金婶婶说过无数回,要让皇上在吉时过去之前,用这桶泉水沐浴洗漱,为何到现在还不宣自己进去伺候。

楚渊笑着将人推开:“满身酒味,不准上床。”

“洞房花烛夜还这么多讲究。”段白月脑袋疼,又在他脖颈处重重吮了一下,方才恋恋不舍将人放开。”

“这可不是我定的规矩,是你西南府的规矩。”楚渊勾勾他的鼻子,“去吧,新郎官,你的沐浴用水在隔壁,叫四喜进来。”

段白月长吁短叹,去隔壁用那桶香喷喷的水擦洗完后,等了半天也不见四喜来叫,于是百无聊赖抬手叫过段念:“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没了没了。”段念赶紧摇头,“若换成平时,喜婆还要拉着新人的手教规矩,不过金婶婶说这天下的规矩都是皇上定的,免了也成。”

段白月松了口气,将他打发走后,自己转身回了卧房。四喜已经招呼人将浴桶抬走,房中也已收拾整齐,楚渊正坐在床边,只穿了一身红色轻薄纱衣,看着他安安静静地笑。

段白月觉得只为了这一眼,哪怕让自己再多等十年也行。

喜被里头被小满撒了不少八宝糖,一个个挑拣太费时间,段白月索连着被子一起丢到地上,单手开他的腰带,压在身上吮片刻也不愿分开。

楚渊气喘吁吁,与他激烈亲了好一阵子,方才伸手将人推开,眼底有些濛濛水光,然而还没等他缓过气,却又被缠绵堵住了双唇。

隔着一层单薄的纱衣,段白月手掌一寸寸抚捏过那美好的身体,感受他一次又一次毫不掩饰的战栗和呻 吟。楚渊双手下滑,摸索着将他的上衣丢在地上,床头一盏红烛跳动,晕晕暖暖的微光下,迷离到几乎要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段白月取了些药膏,安慰一般住他的耳垂,单手拖住那结实的腰肢,指尖却不小心触碰到伤处,眼底便多了几分心疼,动作也愈发温柔起来。

“好了。”楚渊在他耳边哑哑低语,下巴抵在肩头,眼角被情欲染上一层绯红。

段白月将药膏丢到一边,挥手扫下重重纱帐,掩住无限春光。

许久之后,楚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脊背,迷乱喘息哭泣,说不上是痛楚还是喜悦,只知道在昏昏沉沉间,耳边一直有人在低低说着情话,比身体更满足的,是心。

外头天光渐渐泛上白,卧房内才总算安静些许。段白月抚开他汗湿的额发,在那落满泪光的眼角温柔印下一个,辗转而下,又重新噙住唇。

楚渊微微躲了躲。

段白月低笑,将他重新揉进怀里:“不欺负你了,好好睡。”

第186章 新婚 娶回家却不给饭吃

第二天清晨,一条黑白巨蟒从房顶缓缓爬过,段瑶见状大吃一惊,飞奔上前抱着就跑,叶瑾站在花园中远远看着他,心情复杂。

段瑶将蟒蛇哐当一扔,严肃解释:“没毒!”千万别说你想抢亲。

“这一大早的,站这干嘛呢?”金婶婶抬着一筐红米,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紧闭的院门,笑道:“王爷与皇上怕是还要一阵子才会起,别在这聊天了,省得把人吵醒。”

“我们这就走!”段瑶举手保证。

叶瑾被他踉踉跄跄拖着跑,一步一回头,目光深沉。

还是很想把他哥带走。

“外头有人在说话?”楚渊闭着眼睛问。

“是瑶儿,吵到你了?”段白月用手指轻轻将他的头发拢好,声音低沉温柔,“时间还早,再睡一阵子。”

楚渊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多久便又睡了过去,再醒已是中午,睁眼就看段白月正靠在自己身边,满脸柔情蜜意。

“嗯。”楚渊嗓子有些哑。

段白月翻身下床,替他倒了一杯水:“猜你就会不舒服,一直温着。”

楚渊撑着坐起来,喝了一口就皱眉:“药?”

“护嗓子的。”段白月道,“先喝完这个,我再去替你倒杯温水来。”

“不准凑这么近。”楚渊伸出一根手指将他抵住,“后退,下床。”

段白月蹲在床边,双手撑住腮帮子,听话道:“哦。”

楚渊将杯中药饮尽,又喝了好几盏茶,方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昨晚沐浴后换的衣裳被他扯得七零八落,丢在床边不能穿,门外也没有四喜的动静,楚渊裹着被子想自己下床更衣,却被他一把握住赤裸的脚踝,将整个人都推回了床上。

“别闹。”楚渊扯住他的耳朵,“都快过午时了,乖。”

“嗯。”段白月在他脖颈处吮咬低语,呼吸湿暧昧,一双大手也不安分的探进被子,捏住那细韧的腰肢,一路向后下移。

楚渊下巴抵在他肩头,撇嘴:“我饿。”

段白月:“…”

楚渊看着床顶幽幽道:“与你成亲之后,就再也不给饭吃了吗?”

段白月顿了顿,总算舍得将人放开,咳嗽两声道:“我去传四喜进来。”

楚渊全身酸楚,动一下都要皱眉。四喜轻手轻脚伺候他洗漱,衣裳是金婶婶一早就准备好的,料子是段白月平时最常穿的云纹雪锦,颜色素净样式也不繁复,为了图个新婚喜气,腰带上额外多编了两道红绳,四喜整理好衣裳后,笑道:“皇上穿这一身可真好看,老奴这就去叫王爷,按照规矩,这头一天早上,得是王爷亲手来梳头。”

楚渊随手拿起梳子,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于是推门想出去找,却见段白月从院墙上跳了下来。

段白月解释:“走习惯了。”否则还得绕半天路。

楚渊好笑:“先前看你在宫里翻墙那般熟练,原来是打小就不走正门。”

“这不着急赶回来。”段白月打打身上的灰,“方才遇到了金婶婶,七七八八又叮嘱我许多,生怕委屈了你。”

“新婚第一天就不给饭吃,是委屈。”楚渊拍了拍他的侧脸,同情道,“以后等我回王城,多调拨些银子来你西南府。”省得这一大家子人饿肚子。

段白月哭笑不得,牵着他的手坐回铜镜边,取过梳子将那一头乌发束好,俯身与镜中人对视。

“笑什么?”楚渊道,“傻样。”

“高兴。”段白月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叹气道,“真不愿意放你回王城。”

楚渊向后靠在他怀中:“至少也要去气一气太傅大人。”

“这倒也对。”段白月果然被说服,拉着他站起来,“喏,先说好,这次回王城,你可不准拉偏架。”

楚渊点头:“行行行,都依你。”

毕竟大楚只有这一个皇后,宠就宠了,骄纵些也无妨。

段白月对目前自己的地位很是满意。

城外的大楚将士们也听到消息,说皇上与王爷昨天成亲了,不过倒没谁觉得意外,毕竟这段关系在东海时便已人尽皆知,此时成亲也算顺风顺水,只是心里难免嘀咕,不知将来太子之事要如何解决。

这日傍晚,楚渊带着小满一道登上城墙,道:“当真决定了,要随朕一起进宫?”

小满点头:“嗯。”

楚渊道:“将来可不准后悔。”

小满反问:“为何要后悔?”

“或许将来你会发现,在西南府的这段岁月,才是你最珍贵的回忆。”楚渊道,“王宫不比江湖,一旦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明白吗?”

小满笃定道:“我不会想要再出来。”

楚渊笑笑:“这般不假思索?”

“我知道进宫意味着什么。”小满道,“义父说了,宫中还有不少楚家人,都是早些年就宣召进宫的,比我年纪大,比我有势力,也比我有人脉。”

“早些年朕不知有你。”楚渊道,“皇位人人都想要,最终却只有一人能得,只要身体里流着楚家人的血,想要坐上这个位置,便只有靠自己抢,懂吗?”

“所以进宫之后,你不会管我,义父也不会管我,对不对?”小满又问。

“你可以留在西南府。”楚渊一笑,“按照你娘亲的意思,安安稳稳过日子,朕不会强迫你。”

小满想了会,道:“我还是要进宫。”

楚渊摇头:“一旦下了决定,再想反悔便来不及了,你还有五天时间考虑。”

小满道:“我进宫,让娘亲留在西南府。”

楚渊闻言意外:“你要一人进宫?”

小满点点头:“宫里若有危险,我暂时还保护不了娘亲。”

楚渊与他对视片刻,笑道:“好,你还有什么条件,一次说出来,朕都答应你。”

“当真?”小满道:“那我要认识沈将军,还有温大人。”

天边夜幕沉沉,待两人回府之时,其余人都已经歇下,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段白月一人在院中纳凉小酌,贴着“囍”字的红灯笼在夜色中发出暖暖的光。

“就猜你没睡。”楚渊坐在他身边。

“你又不让我跟着一道去。”段白月将酒盏挪走,“伤还没好,不许喝。”

下人快手快脚端了甜汤上来,楚渊吃了两口,抬头道:“你看我做什么?”

段白月凑近,无奈道:“至少告诉我,你都同小满说了些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教出来的人,自己还不放心?”楚渊喂给他一勺甜汤,“我现在倒有些担心,带着他回宫之后,其余人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嗯。”

“哪这么夸张,即便是西南府出去的人,那也是讲道理的。”段白月拿过勺子,继续喂他吃东西,“那小小鬼才十岁出头,瑶儿十三四岁还经常说哭就哭,见到糖包子就走不动道。”哪有本事杀人放火。

“等着看吧。”楚渊深呼一口气,“不过也没什么,宫里那些要是抢不过,抱恙称病远走他乡,当个偏远地方的封王也能安稳过一辈子,若执意要争皇位,机会我是给了,争不过也怨不得谁。”

“都随你,不提这些了。”段白月哄着他吃完最后一勺汤底,“新婚第三天,难道不该乖乖待在我怀中,软玉温香才是正事。出门去军营待了大半天就算了,哪有回来还要继续说的道理。”

“你这两天有些纵欲过度。”楚渊站起来,自己往屋内走,“今晚不准再乱来。”否则罚你睡地板。

段白月嘟嘴:“两天也算纵欲过度?”

“听话,你是皇后。”楚渊安慰拍拍他的胸口,“要端庄矜持些。”

段白月实诚道:“矜持不起来。”

楚渊道:“四喜!”

“四喜被叶谷主叫走了。”段白月道。

楚渊莫名其妙:“小瑾叫四喜去做什么?”

“我不知道。”段白月道,“临走时还说了,要很晚才会还回来,让我伺候你洗漱。”

楚渊:“…”

段白月问:“想不想去泡温泉?”

楚渊道:“西南府还有温泉?”

“当然有。”段白月道,“就在西院里,没有宫中那精雕细琢的大殿,不过也舒服,去不去?”

楚渊点头:“去,不过你不准下水。”

段白月:“…”

为何才成亲两天,就有要被打入冷宫的趋势。

楚渊与他手牵手,一路悠闲去了西院,推门便是一处露天温泉,四周没有任何遮挡,往后看还有一大片树林。

“怎么了?”段白月问。

楚渊道:“就这么…敞着?”

段白月道:“啊,不然呢?”

楚渊道:“光天化日不穿衣裳洗澡,你还理直气壮。”野蛮人。

“又没有旁人来。”段白月伸手便要替他解腰带,楚渊赶紧后退两步闪开,道,“要洗你自己洗,不准碰我!”

段白月问:“害羞啊?”

楚渊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催促:“快些去泡!”

段白月哭笑不得:“你又不肯洗,我一个人泡哪门子温泉。”

楚渊道:“因为我想看。”

段白月:“…”

楚渊道:“快些脱!”

段白月道:“你调戏我。”

“那又如何?”楚渊得意,“朕自己的皇后。”想怎么调戏,就怎么调戏,很合律法。

“也行。”段白月挑眉,两把解开腰带,将外袍与上衣丢在一边,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楚渊冲他勾勾手指,段白月方才走近两步,后山林子中却骤然传来一阵大叫声。

“救命啊!”一团黑影轰隆隆从半山腰冲了下来。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楚渊一愣。

段白月脑袋直疼:“是屠不戒。”

第187章 回宫 陶大人你先暂时不要晕

周遭西南府的侍卫听到动静,早已从四面八方赶去山中救援。楚渊拿过一边的衣服替段白月穿好,随口问:“他一直在西南府中?”

“没有,上次见面还是在王城。”段白月道,“虽说此人不学无术,咋咋呼呼脑子也不够用,可若没有他,只怕我也不会发现你身上有月鸣蛊,所以当时便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回老家好生过日子。”

“这可不像好生过日子的架势。”楚渊扬扬下巴,“喏,来了。”

“贤侄!”屠不戒鼻青脸肿,颇为狼狈。

“出了什么事?”段白月问。

“回王爷,这位大师是遇到了毒蜂群。”侍卫道,“已经驱散了。”

“先回府上些药吧。”段白月摇头,“那是婶婶养的金针,再过半个时辰毒气攻心,神仙难救。”

屠不戒闻言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再诉苦,赶紧跟着侍卫一路回了西南王府。楚渊蹲下用手撩了撩温泉,道:“走吧,我们也回去。”

“不看皇后沐浴了?”段白月问。

“有了方才那声鬼哭狼嚎的救命,什么兴致都没了。”楚渊趴在他背上,懒洋洋道,“不想走路,你背我。”

段白月拖住他的身体,带着一起晃晃悠悠往回走,顺便叹气:“还以为当上了皇后,便能每天都坐八人大轿到处逛。”没曾想,居然还要背皇上。

楚渊笑,捏住他的耳垂扯了扯。

金婶婶花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将屠不戒身上的毒针挑干净,涂上药膏之后满脸漆黑,看着颇为滑稽。段瑶听到消息,也跑过来凑闹,见着后心里直呲牙,怪不得他哥不让他嫂子来,的确有碍观瞻。

“前辈找本王有事?”段白月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贤侄。”屠不戒脸肿嘴歪,说话很是吃力,“我只是恰好路过西南府,便来府中探访贤侄。”

段瑶难以理解:“那前辈为何不走前门?”西边那片林子里到处都是蛇虫鼠蚁,没看好还有老虎乱跑,被毒蜂叮咬都算轻,幸好没遇到毒蛇群。

“我原本是想走正门的。”屠不戒悲愤,“可城门口百姓排队排得老长,三天也未必能进城,我与侍卫起了争执,便索绕了个圈,想从后山翻入王府。”

段白月:“…”

屠不戒憋屈道:“我这回可没胡闹,先前一直在老老实实排队,谁知好不容易快轮到我了,那侍卫一听我是打南洋来的,却又打发我去排另一头,方才一时气不过打了起来。”

当今圣上在西南府,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想看,哪怕见不到真人,也想挤进大理城中走一遭,因此这几日城门口便格外拥挤,西南府与楚军虽都调了人手去帮忙,却也架不住百姓越来越多,排两三天队还真不算稀奇。

段白月道:“前辈是从南洋来的?”

“是啊!”一提这茬,屠不戒心中便愈发窝火,歪着嘴半天才将事情说清楚。他当初拿了段白月一笔钱财后,的确回老家过了一段时间安稳日子,可没架打也着实无聊,后头听人说楚军在南洋打仗,便赶紧自己驾着小船出了海,打算去找段白月谋份差事,结果找的向导太不靠谱,两人居然一起迷了路,最后楚军没找到,反而漂到荒岛上住了三两月,险些活活饿死。

段瑶看向他的眼中充满同情。

屠不戒还想说什么,段白月看他口水横流实在有些闹心,便打发段念带着人下去休息,自己也转身回了卧房。

“到底出了什么事?”楚渊正在等他。

“什么事都没有出。”段白月道,“他原本想出海投奔我,结果中途迷路,直到仗打完也没能找到楚军。好不容易摸回大楚,又在大理城外与守卫起了争执,一怒之下想翻山来找我告状,却好巧不巧,偏偏撞翻了金婶婶的毒蜂巢。”

楚渊:“…”

“这种人太倒霉,你以后要离远些。”段白月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伸手解衣扣。

“你打算怎么安置他?”楚渊问。

“等伤好后,给些银子再派人送回老家。”段白月道,“实在不行,便打发去追影宫找小玙。”总之别留在西南府就好。

楚渊拍拍他的肩膀:“怪不得小五不愿意回来。”有这么一个哥哥,也是无处诉苦。

两人谁都没将这个小曲放在心上,毕竟能在西南府这般悠闲的日子不多,终日厮守尚嫌时间过得太快,哪里还有空闲去管屠不戒。两人每天清晨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扭头看对方在不在身边,不用上早朝,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烦心琐事,外头花香阵阵流水潺潺,白云衬着蓝天,偶尔房檐上还会爬过一些…不速之客。

段白月咬牙切齿:“段瑶!”

“来了来了!”一个轻巧的身影须臾便落上屋顶,手里拿着麻袋与笤帚,三扫两扫将小蛇与大虫清理干净,扛在肩头迅速消失,“你们继续。”

楚渊忍笑,双手攀上他的肩头,闭着眼睛亲过去。

金婶婶天天变着花样炖汤,看楚渊觉得瘦,看叶瑾也觉得瘦,恨不得一天喂五顿,纳闷皇宫是没饭吃还是怎的,为何腰一个比一个细。温柳年鼻子,溜溜达达进厨房,蹲在灶火边耐心等,美其名曰“尝菜”——毕竟皇上与叶谷主嘴都刁,很需要丞相大人先吃一碗品品味道。

几只大蜘蛛悠闲爬过围栏,段白月抬手扬起一道掌风,笑容满面将楚渊抱进怀中;“还要不要吃甜汤?”

“不要,晚上还有腊排骨。”楚渊擦擦嘴,“你方才在做什么?”

段白月面不改色:“练功。”

楚渊问:“蛇还是毒蝎子?”

段白月:“…”

段白月道:“蜘蛛。”

虽然全西南府的人都在藏,但架不住数量太多,三不五时还是会跑出来几只,很苦恼。

但虫多也是有好处的,到了临行前一日,楚渊已经能面不改色,看着一串大小不一的蜈蚣从自己面前嗖嗖爬过,就如同在御花园中赏花。

叶瑾沉痛扶住额头,感觉他哥仿佛已经没救了。

眼看着大军就要班师回朝,金婶婶很是不舍,府中其余婆婆婶婶也不舍,买来炖汤的食材还没吃完,为何不能多住一段时间。

“下回再来,也不知是何时了。”段白月叹气,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这十天过得可真是快。”

楚渊靠坐在回廊下,看着四周刚刚才熟悉起来的风景,心里也有些惆怅。下人送来一壶绯霞与几枚酸杏,泡在一起后别有风味。

“一杯就好。”段白月替他斟酒,“喝完早些歇着,明早可不准赖床。”

“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想什么?”楚渊接过酒杯。

段白月道:“让那个小小鬼快些长大。”

楚渊笑:“嗯。”

段白月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前几日小满问我,当皇帝到底好不好。”楚渊道。

“你呢?怎么回答?”段白月放下酒壶。

“当皇帝其实好的,”楚渊道,“万人之上的位置,若是不好,又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打破头想争。”

段白月挑眉:“然后他就又问你,既然当皇帝这么好,为何还想要退位,对不对?”

楚渊笑道:“你果真是了解他。”

“都说了,我一手教出来的,自然知根知底。”段白月递过来一块蜜瓜,“否则也不会答应放他去王城,留在你身边。”

楚渊趴在他肩头,惬意闭上眼睛。

做皇帝固然好,可是有些人有些事,比皇位更重要。前半生已是刀光剑影,后半生总该闲云野鹤自在逍遥,方才不负此生。

段白月饮完最后一杯酒,将他打横抱起回了卧房。

一夜极尽温存。

翌日清晨,大楚军队拔营而起,一路北上回朝。百姓依旧站在道路两边,很是恋恋不舍,为何这么快就走了,家中晾着的腊肉都还没有拿来炒。

司空睿难得与妻儿一道出门,自然不愿跟随楚军枯燥赶路,早在两天前就收拾包袱去了江南,说要一路游山玩水去王城。屠不戒蜂毒未消,说话依旧到处喷口水,却也执意要跟着楚军,不肯安生留在西南府养伤,段白月看到他就头疼,段念只好让薛怀岳将人安排到了楚军队尾,也好让自家王爷眼不见心清静。

大理与王城之间路途迢迢,即便大军全速行进,出发尚且春风裁三月,抵达王城时,也已是漫山枫岭染红霞。

“还有十天,”段白月回到马车里,“可算是到了。”

楚渊握住他的手:“嗯。”

“怎么了?”段白月坐在他身边。

“没什么。”楚渊道,“只是在想,这么远的路,你来来回回一走便是将近二十年。”

“也没白走,是不是?”段白月笑笑,“别乱想了,外头风景不错,想不想一道骑马?”

楚渊点头,被他牵着手出了马车。一声呼哨后,两匹骏马一骑绝尘,将大军远远甩在了身后。

叶瑾撸起袖子,气势汹汹:“乱跑什么,也不怕遇到山贼!”

段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数万大军:“嗯。”

你高兴就好。

王城里头,先锋官也早已先一步将消息送回。百姓欢欣鼓舞,都在家中准备最好的美酒与吃食,等着迎接作战归来的将士们。刘大炯高高兴兴拎着鸟笼子在街上逛,看着书画铺子里金光闪闪的西南王画像,很满意。

“大人!”转过几条巷子,一队家丁抬着轿从天而降,神情焦虑。

刘大炯赶忙问:“是不是老陶病了?”

家丁连连点头,苦着脸道:“不肯看大夫,只说要赶紧请刘大人过去一叙。”

“啧啧。”刘大炯将鸟笼还给小厮,自己整了整衣冠,坐着轿子便去了太傅府。

陶大人果然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生不如死。

“怎么了这是。”刘大炯坐在床边,伸手推了推,“咱皇上大胜而回,你看你这一脸扫兴的模样。”快起来吃火烧。

“你这老狐狸,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陶仁德一股脑坐起来,将自己脑袋上顶着的帕子狠狠丢过去。

“我知道什么了?”刘大炯睁大眼睛。

“皇上与西南王…这,唉!”陶仁德一想起这茬,脑仁子便如同裂了一般,不得不又重新躺回去。

刘大炯嘴一扯,道:“皇上与西南王一道去打仗,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算哪门子大事。”

“你就装吧。”陶仁德摆摆手,“出去出去,我要一个人想想,要如何应对此事。”

“先说好,我可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刘大炯揣着手站起来,临出门前又道,“对了,上回我同你说过西南府收养了一个小孩,你派人去打听过了吧?”

陶仁德否认:“没有。”

“名义上是西南王的义子,可眉眼却和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你猜会是谁?”刘大炯问。

陶仁德暗自皱眉。

“听老弟一句劝,有些事情皇上铁了心要做,那莫说是你我,就算再加上满朝文武血溅金殿,也劝不住。”刘大炯道,“从早些年顶着不肯立后选妃,到选召各路王爷的子嗣入宫开始,今日这局面便已经定下了,只是你我当初不懂,现在懂了而已。”

“可这…成何体统啊!”陶仁德险些急出老泪。

“如今江山四海升平,太子也有了,你还想拿什么压皇上?”刘大炯放低声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盛世是皇上南征北战一点一点打回来的,可若将他逼急了,一手毁了也是易如反掌之事,这道理你要想清楚。”

陶仁德脸色登时煞白。

刘大炯拍拍他:“你好好歇着吧,我就先回去了,慢慢想,想清楚些,现在的皇上,可不再是初登基时那阵了。”

听着屋门“吱呀”被关上,陶仁德神情木讷看着床顶,许久也没说话。

“下来!”城外山道上,楚渊道,“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看到又怎么了,不准我帮自家媳妇摘果子?”段白月跳下树,递给他一串饱满浆果,“吃吧,只有这时节才有。”

楚渊拿在手中,觉得红红黄黄煞是好看。

段白月擦干净一个喂给他:“叫凤儿果,名字俗了些,不过算是这山里最好吃的果子。”

“给温爱卿带一些吧。”楚渊道,“当真好吃。”

“有赵大当家在,你还怕温大人会没饭吃。”段白月替他擦擦嘴,“好了,明日进王城之后,可就不能这般随意了。”毕竟让百姓看到皇上蹲地上吃馒头啃野果,也不大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