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紧张吗?”楚渊问。

段白月笑:“成个亲罢了,又不是头一回,有什么好紧张的?”

楚渊幽幽道:“成个亲,罢了。”

“不准挑我字里的毛病。”段白月掀开轿帘,牵着他的手一道走出去,竟已不知不觉到了城门口。

两人一道登上高处,守卫见着后,赶忙躬身退下。楚渊坐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漫天晚霞出神。

“怎么样,比宫里畅快吧?”段白月坐在他身侧。

“嗯。”楚渊闭着眼睛吹风,过了阵子,扭头问,“有南前辈的消息吗?”

段白月摇头。

楚渊勉强笑笑:“嗯。”

“既然都醒了,就一定会来,说不定是想给你我一个惊喜呢?”段白月揽过他的肩头,“别皱眉。”

“这可是你说的。”楚渊靠在他身上,“前辈一定要来。”

“不来如何让你改口。”段白月道,“先说好,在他没给你红包之前,不许当面叫师父。”

“好。”楚渊笑着拱拱他,十指交握捏他的指头玩。

晚霞映照下的王城,看着要比以往更加雍容庄重。四处都是红艳艳的色泽,街上人头攒动,相隔再远也能感觉到那发自内心的笑闹。明日天子会率文武百官出宫前往大雍塔祈福,因此在下午的时候,正阳街两侧便已有重兵列队把守,在拥挤的王城中辟出了一块静地。而在更远处,则是无边麦浪,满目皆是最蓬勃的绿。

“是你的江山。”段白月低声道。

“是我们的。”楚渊笑笑,“这些年,多谢。”

“这句话留着,白头后说也不晚。”段白月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轻轻落下一个。

这日两人一直在城墙上聊天,直到星垂四野城中寂静,方才手牵着手,也没坐轿子,就这么一路往宫里走。

城门口的守卫总算是松了口气,赶紧招呼着各自回家吃饭——皇上与王爷也是,就那么坐在上头好几个时辰,饭也不吃。

“饿不饿?”段白月问。

楚渊点头。

“等我。”段白月拍拍他的手,自己转身去了一户还亮着灯的人家门前敲,片刻之后要回来几个包子,笑道,“天黑,没认出我。”

“堂堂王爷,去要百姓的包子吃。”楚渊扯着他的衣袖坐下。

“先前经常昼夜兼程来王城,赶路来不及吃饭,又没干粮,就只能找个村子蹭饭,这算是最好吃的东西。”段白月道,“我可是都付银子的。”

手上有些灰,楚渊低头咬了一个小包子,仰头一口吞下去,腮帮子鼓囊囊:“的。”

“给自家相公留的,自然要在炉火上着。”段白月道,“喏,以后跟回西南后,你也要饭给我吃。”

楚渊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诚心道:“你还是别指望了。”毕竟连米都不会洗,还想吃包子。

段白月抿抿嘴,将笑强行憋了回去:“嗯。”

包子不算好吃,八成是个刚成亲的笨媳妇。楚渊将菜根吐出来,皱眉道:“有沙咯牙,下回挑个厨子家。”

段白月笑:“好。”

楚渊擦擦嘴,与他一道回了皇宫,胃里很暖,心也很安。

另一处的偏殿内,叶瑾盘腿坐在床上,双眼炯炯有神。

沈千枫道:“不想睡?”

不想睡,但也不想做别的!叶瑾将他生生拽起来,充满期盼道:“你觉得皇上有没有可能逃婚?”

沈千枫哭笑不得:“皇上为何要逃婚?”

“因为他要和一个不举的秃头成亲啊。”叶瑾在自己头顶上画圈圈,“戏文里这样的都是恶霸,良家女子若是被逼迫嫁给秃头,都要想方设法…唔…”

沈千枫压住他,得极其动情。

叶瑾拼命将人推开,透了口气,看着床顶严肃道:“想方设法逃走,或者…嗯…阉掉!”

沈千枫挥手扫下床帐。

一个时辰后,叶瑾光溜溜抱着被子,面对墙,背对全世界。

望天。

生气。

不舍得把那个谁给那个谁。

虽然和那个谁也不是很熟。

但就是不舍得。

要下药。

要抢亲。

第二日一早,宫内便忙碌起来。楚渊换好龙袍,打着呵欠不想动。

段白月从外头进来。

楚渊半睡半醒道:“去哪了?”

“让你昨晚早些睡,非不听。”段白月将他的脑袋抬高,“乖,眼睛睁开。”

楚渊敷衍道:“哦。”

段白月凑近住他的唇,顶过去一个小圆球。

四喜赶忙转身。

楚渊皱眉:“酸,什么东西。”

“糖,从温大人那里要的。”段白月道,“清醒了?”

“你还能从温爱卿手里要来吃的。”楚渊晃晃脑袋,打算去外头吹吹风。四喜瞅着空,低声对段白月道:“自打有了王爷,才看到皇上的小孩子心。”年少时登基连笑都极少笑,成日里一板一眼,更别提是赖床要糖吃。

段白月笑道:“好。”

是好。四喜公公也笑,紧走几步追上楚渊伺候。

宫外空地上,文武百官早已列队候着。楚渊身形利落翻身上马,段白月与他并肩而行,两人相视一笑,周身浴满朝阳。

能同时见到皇上与王爷,这种机会自然不常有,所以百姓都是一大清早就起床占位置,想寻一个离得最近的地方。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连早点摊子也没有摆出来——看皇上与王爷要紧,还吃甚早点。

街边有少女手里捏着画像,心里雀跃想看西南王,又羞涩不敢抬头,等队伍快走过了,才着急抬头看一眼,脸却更红了几分,王爷比画里更好看。

段白月策马前行,五官在银白衣袍的映衬下有些清冷,看向身侧之人的眼里却又满是柔情,高大身形逆着天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人群之中,黄远低声咬牙:“你挤什么?”

慕寒夜穿着一身布衣裳,脸上还涂了灰,答得理所当然:“看闹,自然要往前挤。”

黄远踉踉跄跄,几乎要站立不稳,不得不抓住他的手臂道:“回去!”

“来都来了,这就回去?”慕寒夜用手臂护住他,在耳边低声道,“这种闹可不常有,错过岂不可惜。”

黄远还想说话,却不知是被谁踩了一脚,疼得直气。

慕寒夜见状惊怒,拱起手将周围一圈人都嗷嗷顶开,引来一片抱怨。

在少说也有二十人的注视里,黄远面红耳赤,觉得下回再也不要同此人一道出门。

“让一让,让一让啊!”一个老头顶着一头蓬乱白发,磕着瓜子到处乱挤。

“你这老乞丐!”一个后生抱怨,“快些走开!”

“走什么开,你能看皇上,我看得不得?”老头将瓜子壳一扔,叉腰就要吵架。

“别,皇上就要到了,当心有官兵。”另一个后生拉住先前那人,“忍一忍。”

“哼!”那后生掸了掸身上的灰,嫌恶离老头远了些。

队伍越来越近,百姓也越来越兴奋,那鸟窝头的老头也笑呵呵踮起脚,拼命伸长脖子想要看闹,却冷不丁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啊!”人群惊呼,为何会有人从天而降。

“师父!”段瑶喜极而泣。

南摩邪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认错人了。”

段瑶眼含泪:“啊?”

“你认错人了。”南摩邪松开手,快速使了个眼色。

段瑶将眼泪憋了回去:“哦。”

南摩邪自己挤去另一边,继续气定神闲嗑瓜子。

段瑶心里狂喜还未散去,便又多了满心茫然,远远看着师父也不知该哭该笑还是该面无表情,只好忘着远处拼命吸溜鼻子。

周围百姓都感慨,若论起激动,大家还是比不过这位年轻好看的公子。

皇家护卫军分列两边,以防出现乱子,慕寒夜小声道:“喏,闹来了。”

黄远心里叹气,这人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行至中途,楚渊微微皱眉,又往左侧人群中看了一眼,在这等骄阳烈日的天气,为何会有人将他的整个脑袋都用花布包起来。

南摩邪裹着头,笑容满面与他对视。

楚渊眨眨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对方却又低下了头。

段瑶挤在不远处,拼命朝他嫂子使眼色——不要理!就当没看见!

楚渊没看到段瑶,皇家护卫军却看到了南摩邪。毕竟如此奇特的打扮,若是再注意不到,那就当真是眼瞎了。眼看三五名官兵已经围了上去,段瑶拍拍脑门,刚想挤上前解围,楚渊却已经出声:“住手!”

“是。”护卫军停了下来。

段瑶:“…”

段白月皱眉:“怎么了?”

楚渊翻身下马。

南摩邪赶紧往人群里挤去。

“拦住他!”楚渊下令,“切莫伤人。”

“是!”一队官兵追上前,人群骚乱了片刻,后头的文武百官也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何事。

“那个人像是师父。”楚渊急道。

段白月眉头一皱,纵身下马便追了过去。

楚渊只顾着看他,却没料到身后却骤然杀出来一群人。

百姓惊呼出声,楚渊心知中计,反手龙吟一闪寒光出鞘。与此同时,人群中也有人冲上前,一是嫌干看闹没意思的慕寒夜——也不知从哪扯了一块蒙面巾,捂得还严实。还有两人是司空睿与赵越,像是早有防备。

“自家媳妇都遇刺了,还来追我。”南摩邪一把撤下包头,叉腰怒斥大徒弟。

段白月来不及多问,将他一把拎起甩给段瑶,自己匆匆折返回去帮忙。

先前以为只有三五刺客,却没料到后头会越杀越多,从人群中冲出来三十人还不止,武功路子都极其邪门。街上百姓尖叫奔逃乱成一片,众人也不敢大开杀戒,唯恐伤及无辜,段白月护在楚渊身前,周围则是一圈御林护卫军。

“是和尚?”段瑶道。

南摩邪叼着一根不止从哪摸来的麻花,道:“嗯。”

“婆轮罗?”段瑶又问。

“什么婆?”南摩邪掏掏耳朵,“我不知道这群人的来历,途中无意中撞到的,便跟了几天。”

段瑶抱怨:“师父怎么也不早些跟哥哥说此事。”

南摩邪道:“又不会出事,慌什么,大喜之日,不坏你哥哥嫂子的心情。来,给师父捏捏肩膀。”

一片混乱中,楚渊目光冷冷扫向人群。

妙心站在一处屋檐下,表情波澜不惊,眼底却是看不明的风暴和情绪,手背亦是青筋暴起,像是在忍耐什么。

段白月握住楚渊的手,沉声道:“我先带你回宫。”

楚渊道:“让他来见朕。”

段白月皱眉:“小渊。”

两方厮杀僵持不下,远处已有军队赶来,一人扭头大吼:“还愣着做什么!你忘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吗!”

妙心眼中猛然闪过一道寒光,像是终于作出决定,手中念珠顷刻化作无数菩提子,却没有射向楚渊,而是狠狠嵌入了那和尚的喉结,带来一片喷薄血雾。

第192章 普天同庆 天子大婚

见妙心已然倒戈,那伙妖僧便愈发疯狂。段白月带着楚渊退到安全地带,向冽率领大军及时赶到,将刺客团团围了起来。

妙心似是对这群人的武功路数极为熟悉,叶瑾远远看了一阵,皱眉道:“先前在海上的时候,可没见他使出过此等邪门功夫。”

“江湖中人,只怕大多会留一手。”温柳年道,“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说话间,那伙刺客已经被制服,为首那人见计划败露,恼羞成怒拼死挣扎,扭头像是要对妙心说些什么,却没留意身后淬毒暗器破风而至,脖颈处瞬间传来一阵凉意,只能大张着嘴嘶哑发不出声。

妙心看了眼段白月,手里方才握紧的拳头又松了下去,一枚菩提子掉落在地。

“带下去。”楚渊沉声吩咐,“看紧一点,休得再胡言乱语。”

向冽领命,率人将刺客押送回宫。妙心手臂在方才打斗时受了伤,隐隐渗出鲜血,依旧站在原地未动,周围一圈御林军将他团团围住,手中长剑闪着寒光,却不敢轻举妄动,不知此人是敌是友,只等楚渊与段白月的命令。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起地上细小灰尘。妙心低头敛眉,脸上辨不清是何表情,也未再看楚渊,单手捂着胳膊转身缓缓向城外走去,步伐有些踉跄,像是受了内伤。

“要我去拦住吗?”段白月低声问。

楚渊摇头:“他若不想说,便没人能撬得开嘴,就这样吧。”想要知道事情原委,方才擒获的那些妖僧应当也能说个七七八八。

这场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江怀率人将受伤的兵士抬了回去,泼水洗去街上血迹后,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众人重新启程前往大雍塔祭天祈福,百姓战战兢兢,也不敢再出门,只在心里后怕回想方才那一幕,觉得皇上也不好做,走在街上都有人要搞暗杀,还是像自己这般,过寻常日子要更好些。

在方才妙心刚一动手的时候,慕寒夜便知这场冲突很快就会结束,于是早早就带着黄远趁乱隐入了一条小巷子中,七绝国暗卫很快便送来干净的衣服,两人寻了处客栈换好,方才体体面面,正大光明一路去了皇宫。

天子率众祈福,自然是有不少冗长的礼仪要遵守,即便楚渊心中再想快些结束,也依旧是到了深夜方才回宫。南摩邪正在大殿中吃宵夜,八个碟子八个碗摆了满满一桌,连筷子上都鎏着金,总算过上了纸醉金迷的日子。

“南前辈。”楚渊笑着进门。

“皇上。”南摩邪站起来,原本乐呵,一想却又有些沮丧,毕竟错过了一顿西南府的喜酒。

“金婶婶还在四处找师父。”段白月道,“怎么醒了也不回家。”

“为师着急。”南摩邪一拍大腿,“下了后山不得了,全大理城的人都说你已经成亲,早就离开西南来了王城。”于是便昼夜兼程一路狂奔,生怕又错过第二顿喜酒,幸好在路上一打听,知道大婚是在八月,方才松了口气。

段瑶道:“我还当师父不敢回府,是怕被金婶婶又梳头。”

南摩邪又想起来一件事:“为何这回没有将我埋进坟里?”醒来时居然躺在山洞中,险些不知该如何诈起来。

段白月道:“因为瑶儿懒得挖坑,就随便找个地方摆一摆。”

段瑶:“…”

段瑶道:“嗯。”

“你可不准学这两个混小子。”南摩邪将楚渊拉到一边,“你跟师父说说,为什么?”

“喂。”段白月在身后提醒,“红包还没给,叫什么师父。”

楚渊笑道:“是鬼手前辈,他给了一瓶药丸,说可治前辈的假死之症,以后便不用再进坟堆。”

南摩邪闻言意外,而后又叉着腰吹胡子:“然后你们就信了?”

段白月道:“不然呢?那可是江湖排名第一的神医。”

南摩邪活动了一下筋骨,想要努力找出一些不适,以证明自己还是很需要进坟,却觉得周身舒畅,很是神清气爽,于是忿忿怒曰:“死老头。”

段瑶实在好奇:“师父先前是与鬼手前辈有过节?”

南摩邪摆摆手:“没见过。”

段瑶:“…”

那为何总是在背后抱怨别人?

南摩邪道:“因为他的徒弟成亲早。”

段瑶惊道:“这也不行?”

南摩邪道:“自然不行。”武功比不比得过是其次,名气更是身外之物,唯有别人家的徒弟成亲早这种事,不能忍。

段白月清清嗓子,诚恳建议道:“你可以试着去收秦宫主为徒。”

“乱讲。”楚渊拍了他一巴掌,拉着南摩邪坐下,“前辈既都来了王城,为何又要蒙着头站在大街上?”

段瑶扶住额头,丢人。

“我原本早就该到了。”南摩邪道,“只是在途中的时候,遇到了七绝王慕寒夜。”

“白日里蒙面那人?”段白月问。

南摩邪点头,又是一个成亲早的,别人家的徒弟。

段白月道:“说正事!”

南摩邪撇撇嘴,往楚渊身边挤了挤,离自家徒弟远些,方才将事情原委大致说了一遍。

那日在紫铜镇外的山上,南摩邪寻了处树荫原本在打盹,却被一阵细碎的窸窣声吵醒,睁眼就见一个和尚正躲在不远处,很有些鬼鬼祟祟。或许是在南洋作战时被叶瑾念叨了太多次秃头,连带着南摩邪也开始对和尚格外关注。只是还没等他看出端倪,那和尚却已经惨叫一声,跌落下山。

此等闹,自然是不能不看的,更何况离大婚还有一段时日,也不着急,于是南摩邪当下便暗中跟下山,一路去了城中一处客栈。

窗户上糊着窗纸,南摩邪兴致勃勃吮了吮手指,想要捅个洞看看,身后却有人冷不丁道:“这位前辈。”

“啊呀!”南摩邪被吓了一跳。

慕寒夜靠在门框上,气定神闲看着他。

南摩邪冷静道:“我走错了房间。”

慕寒夜道:“这整座客栈都被我们包了下来。”

南摩邪称赞:“真有钱。”

黄远:“…”

“那我就先走了。”南摩邪淡定转身,试图下台阶。

慕寒夜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

南摩邪哭道:“我当真只是个可怜的乞丐。”为何就不能放老人家一马。

慕寒夜道:“谁若能有前辈此等身手,怕是早就混到了丐帮长老。”

南摩邪抬手擦了下眼泪,忽而冷不丁向他面门攻去。

慕寒夜嘴角一扬,拉着黄远向后退两步道:“我可不能与前辈交手,否则只怕会被楚皇降罪。”

南摩邪:“…”

慕寒夜道:“前辈这一身功夫,一头乱发,想认不出都难。”

南摩邪干笑:“好说。”

既然大家都是大楚的朋友,那么此后的事情便简单了许多。那和尚原本还嘴,最后却也抵不过酷刑,很快便交代了自己的来历,西域婆轮罗。

“西域?”黄远微微皱眉,看向慕寒夜,“你先前听过吗?”

“消失了数百年,原来还没死绝。”慕寒夜道,“说吧,跟着本王想做什么?”

和尚有气无力,他当真只是恰好路过,见到山间有两人迎面走来,便躲在了草丛后,却没想到居然会被打下来。

然而慕寒夜却不相信,既然是西域邪教,那盯着大漠的王便很合理,毕竟大家差不多来自同一个地方。

和尚奄奄一息百口莫辩,几欲吐血。

当然,最后众人还是大致弄清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听妙心要带着这伙人前往王城刺杀皇上,南摩邪眼前发黑,掉头就往楼下跑——好不容易才等来这场大婚,可千万莫要再出乱子。

慕寒夜一把拉住他,将人生生拖回了房间。

王城防守严密,大婚时戒备更森严,那伙婆轮罗原本想要混进宫内,却被妙心否定了计划,最后只能商议在楚皇祭天时,埋伏在正阳街行刺。于是慕寒夜便也率部,暗中同南摩邪一道折返王城,提前一天将此事告知了赵越与司空睿,让他们在翌日多加留意。

“为何不告诉段兄?”司空睿不解。

南摩邪振振有词:“大婚之际,操心正事都来不及,何必让这些个鸡毛蒜皮坏了心情。”成亲最重要。

司空睿了然:“也对。”

“还真是婆轮罗。”在听完事情原委后,段瑶道,“这哪里像邪教,更像是中了邪,专门挑正阳街上大军最多的时候来行刺。”

段白月看了眼楚渊:“这伙人究竟是何来历,为何心心念念要行刺大楚的皇上?”

“或许是数百年前,与楚家先祖有过节。”楚渊摇头,“总有些人喜欢讲仇恨代代相传,也不知是图什么。”

“闹剧一场,没事就好。”段瑶道,“现在闹一闹,总比大婚当天…啊!”

“也不知道说些喜庆的。”南摩邪将小徒弟拦腰扛起来,“走,回去,让你哥哥嫂子早点歇着。”

“放我下来!”段瑶挣扎。

南摩邪两步跳上了墙。

楚渊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道:“我还没来得及向前辈道谢。”

“留着敬茶时再谢也不迟。”段白月笑笑,“走吧,我也带你回去休息。”

楚渊点点头,随他一道回了寝宫,白日里有些累,脑袋沾到枕头便睡了过去。听着身侧之人呼吸逐渐绵长起来,段白月方才掐灭安神香,推门出了宫。

天上飘着牛毛秋雨,顺着沿途西南府留下的暗号,段白月很快便追到了城外一处破庙,段念正守在外头,低声道:“王爷。”

空旷的殿内燃着一堆篝火,妙心正在一旁闭目养神。

段白月坐在他身边。

妙心并未睁开双眼,只是哑声道:“王爷来做什么。”

段白月问:“为何要这样?”

妙心喃喃:“皇上没事就好。”

“若本王没猜错,这些婆轮罗并不打算在此时行动。”段白月笑笑,“是你从中作梗,他们才会被一时蒙蔽,心甘情愿跟来王城刺杀皇上,是吗?”

妙心道:“这些人迟早会对皇上动手,与其等到几年后他们势力壮大,神不知鬼不觉潜来王城,不如现在由贫僧带来,还能有所防备。”

“婆轮罗在百余年前便被驱逐出海,按理来说不该与皇上有矛盾。”段白月道,“可是祖辈恩怨?”

妙心摇头:“经此一劫,这伙人至少在此后三十年都不会再主动出手,王爷不必担心,也不必再问了。”

“好吧。”段白月往他面前放了一个小药瓶,“这是伤药。”

妙心重新闭上眼睛。

段白月却并未离开,而是将火堆拨亮了些,嘴角扬了扬:“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掩饰不住的。”

妙心身形猛然一僵。

“小渊看不到,是因为他压根不想看到。你不敢做的,也不代表就是错的,更不代表本王不敢做。”段白月丢下手中木棍,“不管怎么样,今日多谢。”

妙心眉头拧成死结,直到听他脚步声逐渐远去,方才睁开眼睛,有些失神茫然。

出家人原本不该又七情六欲,他也并未觉得那是喜欢,而是尊崇与敬仰,高高在上的,遥不可及的,如同一束刺眼光芒,让人无法忽视,却又不可触碰。

只是越遥远,便越想握在手心。在意识到这件事后,妙心惊慌失措,连夜辞别离开王城,昼夜不歇回了小叶寺,在那里静心礼佛,才将心中邪念压下。只是有些事情却在心里扎了根,越黑暗越叫嚣,到实在压抑不住时,便寻个无人处发一场疯,只求能轻松片刻,也是因此,才会在荒岛上碰到婆轮罗。

段白月的存在于他而言,像是一根梗在心里的刺,也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毫不留情地割开小心翼翼维护多年的伪装,让所有感情都暴露在天光下——除了尊崇仰慕,还有嫉妒与疯狂。近乎于执念的想让从楚渊立后,与其说是为了社稷,不如说是心中不甘。

在被婆轮罗蛊惑的某个瞬间,他甚至想过,或许当真可以杀了楚渊,让他从此消失世间,没有大婚,史书上便永远不会有另一个人的名字,只会留下年轻的帝王平西北,定东海,征战南洋一统四海的不朽战功与光辉形象,就像自己当初想的那样。

妙心抱住头,痛苦闷吼出声。

“大师。”段念敲敲门,好心提醒,“你还是快些上药吧。”毕竟流了一路血。

妙心:“…”

段白月翻上马,头也不回折返王城,入宫之时,恰好天色发亮。

楚渊靠在床上,正在看着他。

“被发现了。”段白月举手,“我认错。”

楚渊问:“怎么样了?”

段白月点头:“嗯。”

楚渊笑笑:“有劳。”

“要上早朝吗?”段白月问,“我陪你。”

楚渊传来四喜,要了沐浴用的水,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凑近亲了亲:“在外奔波了一晚,还上什么早朝,好好睡,我中午回来陪你吃饭。”

段白月点头:“也好。”

小内侍鱼贯而入,手中拎着铺满花瓣的篮子,哗啦倒进水中。

段白月:“…”

楚渊头疼道:“告诉过张嬷嬷多少回,王爷不用准备这些。”

小内侍诚惶诚恐道:“嬷嬷说了,王爷平日里不用也就罢了,可大婚前两日是一定要的。”毕竟皇后,要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