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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是冲着她们而来!

周晓晓大惊,鞭策驴车急行,然而驴车怎么比得上快马,少顷已能隐约听见传来“站住!休跑!”的呼喝声。她心中无比焦虑,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拼命抽打驴背。

这时身后的车帘掀开,伸出一只苍白却骨节分明男性的手来,那手接过缰绳。

在周晓晓错愕之间,俞行知一手接过缰绳,一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提起,把她抛过路边的灌木丛去。

周晓晓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她顺着官道边土坡一路咕噜咕噜滚下坡道,摔得七晕八素。

等她缓过神来,听得一片嘈杂的人马声越过她的头顶,向前而去。

那些追兵或许是因为之前间隔尚远,没发现驾车的人中途换了一个,甚至没有留意到半途被抛下来的她。

她急忙连滚带爬地爬上坡道,看到不远的前方驴车翻在地上,周边数十匹骏马围着打转。

周晓晓隐身在路边的灌木丛后,悄摸摸地靠近过去。

透过草木的间隙一看,那簇人马当中捧着一人。

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紫秀团云纹肩袍,一双吊梢眉,眼下两团乌青,耳后簪花一朵。正是林家行二的林秉直。

周晓晓一看到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在周杜鹃这副身体的记忆里,这个林府二公子是一位□□掳掠,无恶不做的恶霸,他不仅男女通吃,而且性格扭曲,手段残酷,每年被他虐待折磨至死的少年少女不知何几。

此刻他正得意洋洋地看着随从将俞行知捆翻在地。

周晓晓趴在树丛后,一动不敢动,她既害怕得全身颤抖又揪心得难受。

却见那对李家屯的医生父子,被反剪着双手,从人群中推出跪在地上,林秉直来到那少年身后,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雁翎刀,哗得一声洞穿了少年的身体。

那昨日还笑着挥手的乡间少年,哼了一声倒在地上,挣得几下,不再动弹。

周晓晓猛得一下捂住了自己嘴巴,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冲上脑门,她死死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叫出声来。

那老医生扑在儿子身上,失声痛哭,破口大骂:“畜生!恁得如此狠毒!你说寻到此人,便饶我和我儿性命,我已昧着良心引你等前来。谁料你这天杀的恶魔,竟害我儿性命!”

话未说完,只听刀韧破风一响,老者的脖颈处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喷薄而出,他欲再骂,却只能从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

最终倒在了儿子的尸身上。

那林秉直饶有兴趣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两具身体,满不在乎地说了声走。

一众从人将俞行知携上马背,向着邛城的方向扬长而去。

等人群走远,周晓晓从树丛后慢慢爬了出来。

她扶起还有一口气的老医生。

那老者看见是她,眼中垂泪,嘶哑着说了一句:“对……对不住。我也是没奈何,他们发现你二人的痕迹,用娃子的性命威胁我。”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也许极致的愤怒,会让人出离了恐惧,周晓晓周身的颤抖渐渐停了,她甚至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镇定了下来。

她从破败的车箱里找了块布料,盖住医生父子俩的尸身。

“你父子二人,因我无辜受累,还请一路走好。这个仇,就由我来报。”

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将车厢内能用的药品物资打一个包袱背在背上,发足向邛城一路奔去。

进了城内,依靠这副身体幼时在林府生活的记忆,周晓晓很快找到林府所在地,绕着围墙细细勘查一番。

此刻若有人,会看见林府围墙外一角的竹林中。

一个少女蹲在沙地上用一根竹枝正勾勒着一份地图,她心中仿佛默默推演着什么,用那一条细枝在沙地上轻轻点顿。

执枝的少女虽年幼,却散发出一股和年纪不相符的森冷气势,她冷冷的目光时而看向前方,似乎能穿透围墙,进入那深深庭院。

随后她站起身来,踩灭沙图,折回城中购买所需物料。

是夜,林府高高的围墙边,出现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小巧身影。

那身影用一根长竹在地上一撑,轻巧地跃上了墙头。

只见她口中叼着一把匕首,在墙头张望了一下,随即揉身跃下,着地时仅留下猫扑一般的微响。

那身影一落地便隐没入树影花丛之中,沿着阴暗处一路迅速向内院摸去,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极为熟悉。

此人正是周晓晓,她白日里仔细思虑,占着原身周杜鹃敏捷的身手武艺,又将周杜鹃幼时随父亲在林府居住的记忆搜寻了几遍,趁夜前来劫人。

内院的两名值夜的家丁正提着灯笼走动,草丛中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是猫吗?”

其中一人伸着灯笼张望。

突然眼前黑影一晃,两人同时感到后脑勺一股大力袭来,顿时失去知觉,委顿在地。

周晓晓出现在两人身后,将昏迷的两人拖到假山背后,剥下两人的外衣。

自己换上一套,另一套收拢备用。

又轻车熟路地摸到库房,找到火油引线等物,在隐蔽处浇上火油,拉出一条长长的引线,巧设机关,掐算好起火时间,点燃引线。

布置好这一切,周晓晓猫行向着林秉直的住处而去。

在一间华丽奢靡的卧房内,俞行知仰面躺在一张雕花圆桌上。

在他的对面好整以暇地坐着一个男人,用恶心且淫亵的视线上下打量着他。

那个男人的舌头不时舔着牙齿发出猥琐的啧啧声,用一种兴奋压抑的语调幽幽说道:“莫要说我不给你机会,我再问一次,是谁,帮你从我大哥手中逃了出来。”

俞行知一言不发侧过头去,但他内心确实感到深切的恐惧。

他不敢去想自己要遭受怎样的奇耻大辱。

当那像蛇一样又冰冷又恶心的手指爬上自己脸部的皮肤时,他深恨自己一时软弱,没有在落入这个变态手中之前果断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闭上双眼,那个人,她应该安全逃脱了吧,这大概是自己坠入深渊之前,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林秉直此刻感到兴奋异常,他伸手钳住俞行知的脸,他想起少时自己随父亲和大哥去京都,远远见过这位俞家五郎,那时他如明珠一般被众人捧着,自己甚至没有和他说话的资格。

如今这个京都里最光华夺目的少年公子,居然也有落到自己手中,任由自己肆意妄为的一天。

“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就休怪我无情。”他把那如兰似玉的面孔掰过来,笑盈盈地说道,“我会让你后悔投胎做了人。”

可是他没在俞行知眼中看到想象中的恐惧,而是看到俞行知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来。

同时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你再碰他半下,我让你立刻做不了人!”

第6章 第 6 章

林秉直平日占着家里权势在这边陲小城横行霸道,实则外强中干,内里是个空心草包,比不上其大哥狠辣之万一。

此刻,那冷森森的匕首在脖子上一架,顿时吓得他两股战战,口中只不住地求饶。

因惯知其林秉直懦弱本性,平日他父兄从不将要紧事交付于他,只任凭他日日游手好闲。

此次林秉仁本是秘密独居别院刑讯迫害俞行知,岂料遭遇山匪,走丢了从京都隐秘绑票来的俞行知。

情急之下只得调集城中老宅人手协同追捕,谁料到让平日无所事事的二世祖林秉直误打误撞给逮到人。

林秉直见猎心喜,一来想遂了自己淫|欲,二来想自己先拷问清楚,也好在父兄面前挣一把面子。

因此虽抓到俞行知,却隐瞒不报,机缘巧合也因此便宜了周晓晓行事。

周晓晓将林秉直五花大绑,口中堵住棉布,方才解开俞行知的绳索,将他扶下地来。

俞行知一把握住周晓晓的手,口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说你不该来这里,然而若不是得其相救,自己难逃奇耻大辱。又想说多亏你前来,可是让她只身犯险却绝非自己所愿。

周晓晓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幸好你没事。我带你走。”

“不,不可!”俞行知凝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为我只身犯险,解我奇耻大辱。此深恩厚德我铭感五内。只是我伤重难行,此地又戒备森严。请你听我一言,速速离去,勿以我为念。”

周晓晓待要回话。俞行知将她向前一拉,轻轻在怀中拥了一下。

俞行知从小家教甚严,言行向来循规蹈矩,知法守礼。若是平日里他无论如何做不出这等举动,只是此时他心存死志,难免放纵的自己心底所愿。

“你将这把匕首留给我,让我手刃此人,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他在周晓晓耳边轻声道。

“你胡扯个屁!”周晓晓一把将他推个跌咧,气得连粗话都冒了出来,“我这千辛万苦,冒着风险地跑进来。难道就是为了给你递把刀自裁的吗?”

她不由分说给俞行知换上家丁的服装,又掏出两块黑炭,把俞行知的头脸摸得一片乌黑。

这时屋外渐渐嘈杂起来,有人隔着窗子唤道:“二爷,库房那边走水了。福瑞已带人过去了。二爷休惊。”

周晓晓拉过林秉直,用利刃顶着他的后背,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说一句你跟一句。多说半个字,休怪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唬得林秉直将头点得似小鸡啄米。

周晓晓拔出他口中破布,耳语一句。

林秉直便冲着窗外大吼一声:“都给老子滚!”

周晓晓又悄声说一句:“谁扰了爷的兴致,爷让他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林秉直学着喊了一遍。

眼看着周晓晓随即将一个水杯咣当一声砸在窗户上。果然窗外的人立刻散去,就连原先守在外面伺候的,也生怕被迁怒而离得远了些。

林秉直心里暗暗叫苦,这是哪里来的贼婆娘,竟然对他平日里训人的口气一清二楚。这下别指望外面的那些个蠢货进来相救。

周晓晓堵住林秉仁口鼻,将其踩翻在地,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为那对死在他手中善良的医生父子报了仇。

林府的管家福瑞觉得近日真是诸事不顺,先是两日前山里的别院遭了山匪,别院遭山匪本也不算什么大事。谁知道大公子偏偏不知何时,悄悄地带人住在里面,在匪患中受了伤。庆幸得是只受了轻伤,不然京都里的老爷还不摘了自己的脑袋瓜子。

不过在乱中大公子走失了一名要紧的犯人,现拿了名帖请府尊大老爷发下海捕文书,正以寻找逃奴的名义四邻八乡地搜捕。

小公子听闻了此事,也来了兴致,每日鸡飞狗跳地打点人马,说是要帮大哥找人。抓了不少无辜之人,闹了几次笑话。

今日不知又拿了什么人,关在房内折腾,竟是连走水也不管不顾了,这府内也没别的主子,只得自己拿主意。只是好好的库房不知何由,竟然起来如此大火。

福瑞指挥满院子救火的人忙乱得跑来跑去。

忽瞧见一个小厮背着一个头脸都被熏得黑漆的伤员向着外院奔去。这个背人的小厮看似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哪个院子的。他背上之人被烟火熏得一脸乌黑,不知道死活。

“这厮是哪个?怎生伤得如此?”福瑞拦住了他们。

那小厮喘了口气,托了托背上的人道:“回福爷的话。这是二门外李婶家的老五,因见库房走了水进来帮忙,被烟熏着了,小的正背他回去找他老子娘。”

“唉,速去,速去。” 福瑞挥手让他们离去。

看着那小厮身量虽然不高,背着一个人却毫不吃力,溜烟儿地跑了。福瑞心想:这小子说话伶俐清爽,力气还大,不知是谁家的小子,等忙过了今夜再打听着提携提携。看是否得用。

却不知假扮成小厮正是周晓晓,此刻周晓晓大步狂奔,不敢回头,手中紧握藏在袖中的尖刀。趴在她背上假做昏迷正是俞行知,也是紧张得一身冷汗。

好在有惊无险,周晓晓就这样背着俞行知,堂而皇之地穿过众人,因得着火,一片混乱,也无人再来询问,两人来到马厩,周晓晓牵出一匹骏马,携俞行知上马,打马向东城飞奔而去。

两人来到城东,有一处废弃的城隍庙,此刻天色微明,街道上尚且空无一人,周晓晓带着俞行知进入破庙,一把掀开佛龛下厚重的台围。

只见地上原是周晓晓早先布置的一床被褥,上丢着几个乱七八糟的包裹。

周晓晓将俞行知塞进供桌底下,说道:“你在这里等我。”说完转身即走,却被一只手握住手腕。她转回头,看见俞行知拉住她的手臂。

俞行知轻轻唤了声:“杜鹃。”

缓缓摇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

周晓晓笑了,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我其实还有个名字,叫周晓晓,你也可以叫我晓晓。”

她将俞行知的手掰下来,“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回来,不必担心。”

东城门方开不久,进出城的只有稀稀落落的三两个人,守城的兵士正百无聊奈地打着哈欠,城内一姓郑的通判亲率两个都头并一二百士兵,疾奔而来。郑通判在城门口勒马站定,口中呼喝:“莫要走了强贼!”下令封锁城门,许进不许出。当值的城门守备急忙迎向前来。

“不知发生何事?通判如此着急?”

“你却是不知,今日凌晨有一恶贼,竟于林府中纵火行凶,伤了林小公子性命。府台大人震怒,下令封锁四面城门,并令我等四处严查,限时捉拿凶手。”

城门守备顿足道:“这可怎生是好,方才城门初开之时,已有不少人口出入。其中一人便是骑着林府马匹,出城去了。”

“确有此事?你可仔细看清了?”

“小人素来和林府二公子也有些往来,林府马臀上的标记和林府仆役的着装却是识得。”

“那马上是一人还是两人?马上人容貌几何你可清楚?”

那时候城门初开,几个守备都还在躲懒摸鱼,只叫一小兵去开城门。这守备也只是远远看见林府的下人打马出城,因林府素来行事张扬,也懒怠询问。

这下因恐上官见责,只得胡掰道:“因那马跑得飞快,小的们不曾看清容貌,那马背上当先一个骑士,身后好似背着……对背着一个人。出了城门沿着官道一路而去了。”

这姓郑的通判心中一喜,心道这缉拿贼人的功劳需得落在自家身上了。一面派人回去通告,一面打点起人马快马追去。

城门口正一片混乱中,一个年轻的农夫,拖着一辆空板车悠悠哉哉的进城来。

郑通判等人从农夫身边疾驰而过,无人留意这面色蜡黄平平无奇的庄汉。这庄汉回首看着滚滚而去的人马,眨了眨那双与面容不太相称的灵巧的眼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

原来周晓晓心知携带重伤的俞行知不易逃跑。是以使了一计,自己穿着林府仆役的服饰,背着一条卷起的棉被一早冲出城外。实着把俞行知藏在城隍庙内。到的城外不远,换上自己早先藏好的服饰,乔做进城的农夫,再度混进城来。却引得追兵出城追去。

第7章 第 7 章

蓬莱客栈是城东一家十来年的老店。

因着价格公道,环境整洁受到众多来往邛城的行脚商人的喜爱。

今日一大早,便有一面色蜡黄的庄稼汉拖着个平板车前来投店,车上坐着个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那妇人面色苍白,围着块厚厚的头巾,身上搭着条棉被,显是病了。

店小二殷勤上前招呼。

那庄汉言道:“小子本是城东一百里地牛家村人。因着婆娘怀了娃,身上有些不爽利,昨日特来寻杏仁堂的大夫抓药看病。本想今日一早回村去,怎知方才到城门口,说府台大老爷下得禁令,封锁四城,捉拿要犯,只让进不让出。没奈何,投贵宝店且住几日。”

店小二道:“客官来得正好,小店二楼有暖和的上房,整好教娘子修养。一日只需费钱二十文。”

庄汉拿出一吊钱递给小二,笑道:“还烦劳小哥找间安静齐整的房间。”

小二殷勤道:“客官且随小的来,您和娘子只管宽心歇下,小人稍后去城门打听,何故封的城门,何时解禁,好教客官早早知晓。”

那庄汉便抱起那妇人,随小二进店。

小二哥瞥见那妇人露出半张若隐若现的芙蓉面,端得是艳丽非常,不觉心跳加速,暗暗想道:“这粗汉竟娶得如此美娇娘,莫怪他如珠似宝地看待。若是我有一日也娶得这般美貌的妻子,我也舍得给她住二十文一天的上房。”

进入房内,屏退小二关上房门,那面色蜡黄的农夫就回过头来,冲着床上的娘子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我说没人会发现吧。小二哥看到你路都快走不动了。”

那妇人面色微红,别过头去,一开口却是男子低沉的嗓音:“莫要取笑。”

原来这农夫乃周晓晓假扮,而那身怀六甲的妇人却是俞行知假扮。

此番关乎性命,周晓晓事前着实反复思虑,精心筹备。

话说先时她于城皇庙接出俞行知,妙手将其打扮做女装。周晓晓前世便是个喜欢钻研化妆的女人,俞行知也容貌俊秀,经她巧手修饰,又用被褥衣服等遮盖住俞行知男性的身材,倒是把俞行知扮得惟妙惟肖。

此刻屋内无人,周晓晓打开包袱,哗啦一声摆出事备好的林林总总各类化妆用品,古代化妆品有限,她花了不少心思勉强凑上替代用品。

“趁现在安定下来,我们收拾得仔细一点,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周晓晓拿出一条棉线,给俞行知绞去脸上的汗毛和细微的胡须。她用嘴咬住棉线的一端,俯身靠近。

俞行知感到她呼吸间微微的热气不时拂到自己脸上来,脸颊就慢慢地红了。周晓晓绞完脸,发现俞行知面泛桃花,不由好笑。

“我知道叫你扮作女子你觉得不好意思。不过这会不是逃命吗?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说是吧。”

周晓晓一面说着一面手上不停,绞完脸,洁了面,又给他敷上了一层薄薄的香粉。

“能靠化妆改变的也只有容貌,这还是得益于你底子好。但是身材举止是没有办法的。你的脚、手、脖子都不能露出来。特别是手一定要藏在袖子里,这男女的手相差太大,千万记得一旦露出来即刻穿帮。还有你不能开口说话,如果有人和你说话,你就假装羞涩,女人羞涩是怎么样你知道吗?你看我,看我。”

周晓晓用一张刻意扮得邋遢蜡黄的面孔,冲俞行知飞了个媚眼,又“娇羞”地低下头去,把俞行知逗得笑了起来。

“一个人的眉型改变,整个人的面貌都跟着变化。所以只好委屈你了,等我们安全了,我再帮你画回来啊。”

不等俞行知抗议,已将他疏朗的长眉毛修剪,素手翻飞,用明暗不同的粉修饰了他男性宽阔的下颚和高挺的鼻梁,再描画两道弯弯柳叶眉,勾勒出妩媚的眼线,最后朱唇一点,大功告成。

周晓晓移来铜镜,那镜中哪还见着男儿郎,只见纤纤新月眉有情,点点秋水眼含春,真个是肤若凝脂,面泛桃花的美娇娘。

周晓晓在一旁将手一拍,“哎呀,这整太漂亮了也不好,别另外惹出事非。”扯来两片狗皮膏药,贴在俞行知两边太阳穴上,将他头发草草挽个髻子,取一块花布包在额头,用一条大毛围巾,围住脖子并半个下巴,左右看得半晌,方才满意。

周晓晓折腾完俞行知,方才开始整理自己。只见她取来新鲜橘皮,捣出汁水,再调进稍许墨汁,细细匀在自己面上,把脸色染得蜡黄。在眉毛上精心粘了几许毛发,巧用眉笔轻扫,生生整出一双粗旷的扫帚眉。头上戴着狗皮兜帽,脖子围着条破旧围巾,穿一身田里庄稼汉常穿的大棉袄子,完全是个田里乡间常见的庄稼汉子。

挨得些许时候客栈外便传来嘈杂的声音,声音至楼下起,是有人挨间搜查。

不多时几个兵士砰砰地胡乱一敲门,便闯了进来。只见屋内一面貌平凡的农汉,正端着一碗药,喂躺在床上的小娘子喝药。

那小娘子倒是长得一副花容月貌,突见有生人闯了进来,羞得举起袖子遮了半张脸。却是尤抱琵琶半遮面,病若西子胜三分,那一低头地温柔看得几个年轻的士兵面皮上红了红,举止也不由少了几分粗鲁。

那农汉不住地打捐作揖,只道自己婆娘身怀六甲,带病在身,望军爷多行方便。领头的士官仔细搜寻房间,并无可疑之处,也就不再为难他们,退出屋去。

一日之内巡查的人员来了几波,周晓晓二人均未露出破绽。入夜外间渐渐安静下来,周晓晓方才解开俞行知的衣物查看伤势,经此一番折腾,他的伤情更为严重,然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刻,无处寻医,只能用先前医生留下的药物勉强医治。

周晓晓为他包扎好伤口,将换下带血的衣物都放置火盆里慢慢烧化,把贵重财物并些衣服打一个小包藏于他腹部假作孕妇,又将一柄尖刀压在枕头下,方才翻身上床。一人一条被子并排睡在一起。

因身在险境,周晓晓虽然疲惫,也只浅浅睡着不敢深眠。

俞行知伤重,迷迷糊糊中噩梦不断,浑浑噩噩地一会被饿鬼追杀,一会被恶人逼至绝境。

然而每每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总是突然从凶残的恶人身后探出周晓晓的面孔来,她像那探进深渊的月光,轻轻开口说道:“别怕。”一双莹白的素手就破开浓黑,将他从地狱的边缘拉了回来。

“醒醒,醒醒。”

俞行知感到有人在轻轻拍着他,他在梦境和现实中恍惚了一下,醒了过来。

“做噩梦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地说,“别怕。没事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梦中反复出现的面孔真实地就靠在自己枕边,黑暗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关切地看着自己。

一只温软的手从被子里伸过来,握紧了他的手。

周晓晓轻声安慰他:“没事的,你是做梦而已,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在如此的苦难之后让我有幸遇到了她。俞行知闭上了双眼,对自己说。

接连几日城内城外人仰马翻,林家大公子林秉仁亲自出马,四处追寻杀弟仇人,却不知二人就住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客栈里。

周晓晓每日只管精心照顾俞行知,端汤送药,为他调理身体。过得几日风声慢慢松了,小二哥前来告诉他们城门解禁。周晓晓大喜,方才结算房钱,不紧不慢地离开。

途中周晓晓采购一辆不起眼的牛车,两人一坐一卧,悠悠然地赶着黄牛,出到城门口,守城的卫兵在二人脸上和空落落的牛车里瞟了一眼,轻轻将二人放行。

先前险象环生,此刻逃出生天,走在城外的小道上,便是荒芜的野外也别有一番让人胸怀大畅的感觉,两人相顾一笑,都不由心松一口气。

只觉得此刻暮霭沉沉楚天阔,天地宽广任我行了。

此刻唯一的问题是俞行知的伤势,如今还在林家势力范围,因着前车之鉴,周晓晓不再敢寻医问药,只能沿用李家屯那位医生开好的药物胡乱治疗。

俞行知的性格十分坚毅,再痛苦也都一声不吭,最多也只是闭上眼双眉微蹙。

是夜,两人露宿在荒野,山下虽不似雪山上那般严寒,但依旧寒意凛然。

周晓晓蜷缩在牛车上,默默聆听着野外的深夜里各种寂静之声。

她感到身边的人极其轻微的挪动了一下身躯,片刻后又轻轻的一动。

周晓晓翻过身,果然借着篝火的光亮看到俞行知紧皱眉头,疼苦得甚至冒出了冷汗。

“疼得睡不着吗?”周晓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