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话说那周晓晓终于如愿以偿, 嫁得美郎君,和俞行知共结连理。一时心满意足。

婚后二人有如蜜里调油, 和美异常,羡煞旁人。

只是周晓晓乃是异界之人。表面虽然装模作样,骨子里实对此时的教条礼仪嗤之以鼻。

兼之生性跳脱,时常把国公府搅合得鸡飞狗跳, 还尚不自知。

这日周晓晓方从外边“野”回来。

就见着程时照和俞行知二人齐齐坐在花厅等她。

程时照一见着她, 便不耐烦地道:“你这又是什么鬼样子,做了侯夫人尚且如此顽劣。速速去换一身衣服, 今日带你去见一个贵人。”

连俞行知都慎重地说:“晓晓, 且要穿得正式点, 此人身份贵重,委实轻慢不得。”

周晓晓便入内换了套交领大袖簇花锦衣,系白玉装腰带, 梳高髻,插金花钿饰,披绣帛。环佩叮当地满身别扭着出来。

程时照看了一眼,勉强道:“尚算稳重。”

待三人上了马车,俞行知温和解释:“晓晓, 今日我们去见大长公主, 她对我俞家素有大恩, 对我和表哥也多有关照。你且对她多行礼敬。大长公主心性洒脱, 不拘小节, 和你有些相似, 你必定能得她的喜爱,倒也无需紧张。”

周晓晓因问:“哪位大长公主?”

程时照朝空中一拱手:“我大晋还能有哪几个大长公主,自然是陛下的姑母,本王的姑祖母,建国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她地位尊崇,父王对她老人家是分外的亲近爱重。小王若不是偶得她照拂,只怕父王如今还想不起我这个人。”

俞行知接道:“然公主实是我大晋第一奇人,她和驸马乃一对神仙眷侣,从不过问国事,夫妻二人自在逍遥,游遍神州山川,甚少回京。便是皇室子弟都多有不识她之尊容。此次能带你前去拜会,倒也是机缘巧合。”

周晓晓听得至此,也心生好奇,期待着见一见这位传奇人物了。

到了大长公主府,自有仆人接引。

进得府内,只见府邸景致轩昂大气,一派简洁明快之风,不见任何奢靡华丽之意。

穿过仪门正院,来到一个蔷薇花盛开的花圃。

各色蔷薇缀在枝头,团团簇簇,争相娇艳。

那花枝累覆,暗香浮动之深处。

坐着一位满头银丝,童颜鹤发的女子。

她穿一身极简且极舒适的宽袍,披散长发,一手执卷,一手举杯,自饮自酌,悠然自得。

身边一小几上摆着一碟黄澄澄的点心,并一玉壶小酒

周晓晓认出那点心是她们店内招牌之一的蛋黄酥。

程时照一反常态,敛衽躬身,恭恭敬敬的行礼请安。

“给姑祖母请安。”

那女子的目光流连在书页上,口中随意温和的道:“照儿来啦。”

程时照毕恭毕敬地引荐周晓晓,“这便是行知新娶的媳妇,十二月饼铺是她的营生。”

那女子抬起头来,她背光而坐,看不清面容,只见她在柔和的阳光中微微伸手,“五郎在我印象中还是个小娃娃,这一转眼都娶上媳妇了,快来给我看看。”

周晓晓进前见礼。

大长公主端详了了片刻,目露诧异之色,喃喃自语:“咦,什么也看不见。”

她突然恍然大悟,口中道:“无魂无魄?你原不是这世之人。”

程时照不解其意。

周晓晓和俞行知却大吃一惊。

俞行知一把拽住周晓晓的手臂,将她藏到自己身后。

大长公主笑道:“怪不得你能做出这蛋黄酥,一解我思乡之意。”

她冲周晓晓招手道:“莫要害怕,你且上得前来。”

周晓晓心中惊疑不定,想着这位莫不是穿过的前辈么。她以手安抚了一下俞行知,走上前去。

那位大长公主目光和煦地看着她:“一个人初到这里,委实是辛苦了。想我当初……”

她顿了一下:“幸好你遇到了行知,行知是个好孩子。你们必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你可有什么烦难之处,需要我的相助吗?”

周晓晓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关怀,我眼下倒也并无甚难事。却是有一事想同前辈请教。”

“尽可道来。”

“我的……家乡,尚有父母亲人,虽是现世安稳,但心中也甚为想念。不知可还有机会得以相见。”

那位公主低头沉思,露出一股怀念的神情,许久方抬起双眼。

只见她双瞳之中隐隐现出一道七色光华,转瞬即逝。

她闭了一下眼,叹了口气:“你的魂魄尚在异世,将来如何,还未可知,我今赠你十六字偈语,你谨记心中——遇水则归,逢火方回,龙行潜渊,凤涅红莲。”

说完此话,她取纸笔,徐徐写了一段小字,将纸折起,置一锦囊之中。放进周晓晓手心。

“若有那一日,你且替我去办一件事。我都写于此信中,你回去再细细详读。”

周晓晓应承下来,将锦囊收入怀中。

大长公主摆摆手:“我今日心绪波动,就不多留你们了,你们且自去吧。”

三人告退。

出得公主府,一坐上马车。

程时照便急问:“你们方才打的都是什么哑谜,我竟然一句也听不懂。子规你竟有事瞒着我。”

俞行知双目赤红,拽得周晓晓手臂发疼,“大长公主那些话,到底是何意?你……你欲要去何处?”

周晓晓安慰道:“行知你莫要忧虑,我自己也还不甚明白,等我想明白了,我必定告诉你。”

她掏出锦囊,展信读了两遍,点了点头,在心中默默背诵。又将信收回。

程时照,俞行知齐声问询:“大长公主交代何事?”

周晓晓将锦囊收回怀中,“此乃大长公主的私事,却恕我不便告知你们。”

去了大长公主府一趟,收获却是十分显著。

回府不到二日,皇帝下诏,念冠军侯之功,特赐京都一广宅以作侯府,赏金千两。

侯夫人封诰命,赐珍珠十斛,如意一对,头面首饰,玉器珍玩若干。

府上众人叩谢天恩,一派喜气洋洋。

俞行知夫妇自知道乃蒙大长公主之恩,心中感念。

只有郭夫人,因舍不得小儿子,闷闷不乐,只因圣命难为,却也无可奈何。

于是择吉日乔迁入府。

至此小夫妻二人独居冠军候府,下无繁杂人口,上无尊长管束。

俞行知对周晓晓既宠且溺,体贴入微,言听计从。

周晓晓便越发如那出笼鸟,脱缰马。

海阔天空任我翱翔,整日地放飞自我去了。

周晓晓再三遣人去信,恳请吴道全夫妇入京。

终将二老接入府中。每日早晚于师傅面前,习武不缀。

间有一日习练得晚了。

周晓晓沐浴更衣之后。

却见俞行知已仰卧床上,闭目假寐。

周晓晓一时起了坏心,蹑手蹑脚取了衣架上的一条青色披锦。

来到床边,一下盖住俞行知的眼睛。

俞行知伸手欲摘,周晓晓跳上床来,钳住他的双手,压在腿下,不让其动弹。

俞行知挣扎几下,不是周晓晓的对手。

只得开口讨饶,“夫人又待做甚。快放开为夫。”

周晓晓桀桀笑道:“我不是你的夫人,我乃是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娘子长得如此美貌,可要随本大王上山做个压寨夫人?”

俞行知又好气又好笑。

无奈眼前遮物,视线不明。

只能一面挣扎一面说道:“莫要胡闹。”

周晓晓伸出双手四处捣乱。

口只中道:“本周大王今日便要抢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上山洞房花烛去也~~~~~!”

俞行知初自挣扎,后逐渐不再反抗。

周晓晓见他眼上盖着青色的披锦,只露出直挺的鼻梁,俊美的下颚。

侧着面孔,薄唇微启,喘着粗气,知道他心中已然动情。

于是伸出丁香小舌舔他那莹白的耳垂,在他耳边轻轻问道:“那你是要还是不要和我洞房花烛呢?”

许久见他那白皙的下巴,轻轻点了一下。

周晓晓掀开那条披锦,只见俞行知满面桃花,眼泛秋水。

俞行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猛得翻过身来将周晓晓压在身下。

周晓晓勉强伸出一只胳膊,拉下帐幔。

一时浪翻红被,满室春光。

……

过得几日郭镜妍携公孙玉来访。

初进府时,见府内景致尚且有模有样。

及至到了侯夫人起居的小院。

只见那院落场地无一奇花异石。

只被整得方方正正,平平整整,铺满黄土。

四周摆放着十八般武器,并木人桩,梅花柱,铁锁,石提林林总总。

直把一座风雅别致的侯爵府,变成那走镖打把的校场。

只见那场地中央,一道青影,上下腾挪,正耍一把长丨枪。

银光点点,化千万朵梨花,时绽时现,煞是好看。

公孙玉目光灼灼,攥住郭镜妍的胳膊,赞叹道:“五表嫂这般丰神玉树,容姿潇洒,方才配得上表哥那般斯文俊秀之人。我这真是看也看得呆了。”

周晓晓听得人声,收住枪势,先和场边坐着的吴道全行礼道:“师傅,今日有贵客临门。暂且休息一会,待晚间晓晓自行补上。”

吴道全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的拿起腿走了。

周晓晓方笑盈盈地过来打招呼:“四嫂和表妹今日怎生得空,前来我这里,真是令蓬荜生辉。”

第30章 第 30 章

郭镜妍白了她一眼:“不要和我假斯文, 你也知道你这是蓬荜,你看看你,把好好的一个侯府都搞成什么样了。”

相处得多了,周晓晓知晓郭镜妍乃是个嘴硬心软的女人。

自不同她计较,且领着二人进那东厢房。唤人摆上果品小食招待。

公孙玉见周晓晓尤自头挂香汗, 面有潮红。

将手上捻着的一条秋香色的帕子递了上前,口中道:“嫂子别忙活了, 且先擦擦汗把。”

周晓晓接过一看,只见丝帕质地柔软,角落里绣着一朵肉白色的玉兰花, 巍巍若枝头初绽, 花色层层渐变, 娇嫩异常。

正反两面均一般无二,乃是难得的双面苏绣。

几乎不忍心使用,自告罪了一声, 前去洗脸更衣。

郭镜妍便做主招呼起公孙玉。

“她这里惯没有什么好茶好水, 只有这些吃食小点, 尚能入口。你且尝尝。”

郭镜妍生产之后胃口改变不再喜酸只爱甜食。

倒是公孙玉却似很是喜欢那梅苏丸,一口气连啖了数粒。

郭镜妍打趣道:“我怀哥儿的时候,却是喜欢这个。你如今倒和我那时一样。”

公孙玉面色一白, 却不曾搭话。

恰巧周晓晓更衣后出来待客。

将那帕子递还给公孙玉。

口中赞叹:“表妹针线上的手艺真是了得,这可是个精细活计, 不愧是名门闺秀。我都不忍玷污了它。”

公孙玉道:“五嫂嫂客气了, 不过是些许小玩意, 若是嫂嫂不嫌弃,奴家回头替嫂嫂做上两条权做给嫂子的见面礼。”

“哈哈,上次初见,你跑得飞快,我都还没给你见面礼,怎么好意思先拿你的东西。”

周晓晓说着打开妆奁,挑出一支金镶玉蟾宫折桂分心翠梅钿儿。

公孙玉起身推迟,“手帕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如何能受嫂子这么重的礼。”

周晓晓伸手将那钿儿插在她乌黑发亮的云鬓间,笑道:“不值什么,漂亮的珠宝就是要衬你这样的美人儿。”

公孙玉红了脸,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珠钿,口中称谢。

因又问道:“只不知五嫂喜欢什么花样,玉儿好找着绣来。”

俞晓晓想起,因自己有个叫杜鹃的别名,俞行知便整日喜欢画那杜鹃鸟。遂翻抽屉找出一张自己闲时用碳笔画就的几只杜鹃素描,递给公孙玉。

“你看这可使得?”

公孙玉和郭镜妍伸头一看,齐齐咦了一声。

公孙玉道:“这画技倒是未曾见过,竟能这般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就要飞出来一般。”

郭镜妍看得半晌,沉吟道:“你竟有此绝技,明日杨家姐姐举的诗画社,你便于我同去。也在他人面前露个脸,省却我日日被人围着啰唣,打听着你是个何许人物。”

稍晚二人告辞。周晓晓亲送至仪门外。

目送二人各登上自家马车。

一个是国公府少奶奶,一个世家贵女。

出门在外,从者甚多。

公孙玉的随侍从人中有一侍卫,身材高挑,猿臂蜂腰,仪表不凡。惹得周晓晓不禁多看了两眼。

……

大学士杨素的长女杨月华每隔数月固举诗画社,称之素云社。尽邀闺中好友相聚,吟诗作画,好不风雅。

嫁入阮家之后婆家宽厚,妯娌均是那风雅之人。因而此习惯依旧延续至今。成为京都名门才女聚会交友之一大盛宴。

此次举社,设在阮家花苑中的水榭内。

那水榭宽广,中心立一亭楼,名天绘亭。

众淑媛便于亭中相聚围桌而坐,隐隐有那丝竹之音,伴那淳淳水声,穿林透风而来,使人心旷神怡。

宴上倒不见什么奇淫巧物,每人面前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对白玉酒盏,一个攒盒,一个珐琅彩的小铃铛。

处处透着一股清贵之气。

只是此次无人留心酒宴布置,众人三五一聚,或是悄悄议论,或是偷眼瞧着那位从民间一步飞上枝头的冠军侯夫人。

周晓晓坐在位上,赏那波光粼粼,享那凉风习习,颇有几分惬意。

她身边坐着的郭镜妍倒精神紧张,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一副随时准备伸出利爪开战的模样。

不多时,又添一客。

那人腰身袅袅,款款而来。

席上数人举扇遮面,窃窃私语。

“你瞧,是公孙家的姑娘来了。”

“这周晓晓可是夺了她大好姻缘的仇人,且不知要如何羞恼呢。”

“且看两人怎生撕闹,嘻嘻。”

“必有一场好戏可看。”

公孙玉容色秀美,体态娇柔。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走到了那位开饼铺的冠军侯夫人身边。

却是软绵绵地挨着她坐下了。

手挽着周晓晓的胳膊,口中娇声嗔怪:“两位嫂子做甚走得那么急,也不等上玉儿一等。”

一时场中咳嗽呛水之声此起彼伏。

……

直到人齐,主人拿出一个玉竹筒,摇签行令。

筒中掉出一根象牙签,上书一“东”字。

杨月华起身先自饮一杯,口中道:“此次便行东令。对者先饮一杯,对不齐整者,加罚一杯。无对之人,自罚三杯。”

自己先起了头一句:“茫茫白絮飘似雪。”

举筷在桌面小铃处叮的敲一声。

声未绝时她身侧之人便接道:“滚滚红尘起如风。”

也饮一杯,举筷敲击一声。

周晓晓心想,这倒无妨,三杯而已,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