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本不想理会,一转头看到路檬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又改口道:“你等一下,我这就下去。”

挂上电话,裴湛说:“陪我下去一趟。”

为了证明自己,裴湛将不明所以的路檬强行拽了下去,见到乐施,路檬一怔,但她远没有看到他们牵着手的乐施讶异。

妈妈刚给余航打过电话,余航就向他汇报了。那通电话是他授意余航给乐施打的。他让余航提醒乐施自己习惯将公事和生活分开,用心工作就好,不需要做多余的事表达感谢。这既是为了她好让妈妈不再注意她,也是敲打她。可不知是余航多了嘴,还是年轻的女孩都爱胡思乱想,明明没提别的,她竟再次哭哭啼啼地找上了门。

乐施愣了许久都没讲话,路檬想抽出手,裴湛却紧握着不放。他看向眼圈通红的乐施,客套地说:“我替余航跟你道歉,他不会讲话,让你误会了。太晚了,我这就让领队来接你,明天还要排练,你是新人,这次机会很难得,不要为了无谓的事情影响心情。”

乐施隔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又冲路檬笑了笑:“余小姐,真不好意思,又让你看笑话了。”

路檬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敷衍地回了个笑,虽然只能猜到个大概,她却只觉得这女人是个十足的戏精。

挥别乐施,裴湛侧头冲路檬笑了笑:“我之前本打算再签个男乐手,可公司的人都不同意,他们怕我被外头说捧新人是为了压制吕黎。其实别人爱怎么想都行,我该坚持的。男人多省事儿。”

“性别歧视啊你?”路檬白了裴湛一眼,“也有省事的女人,可不合你的口味,你不签人家。你就喜欢这种动不动就哭的。”

两次刚到楼下就往回走,这让恨不得日日睡在外头的裴路路很是不满意,见它两个前爪扒着单元门死死不放,路檬敲了一下它的狗头,不由分说地抱起了它。

裴湛忽而想起上次它走丢时路檬哭得眼圈红红的傻样儿,笑着反问:“你说你自己?”

……

之后的几日,裴湛早出晚归,路檬或找朋友玩,或自己带裴路路四处逛,只有临睡前两人才有说几句话的工夫。

音乐会前一天的早晨,裴湛临出门前见路檬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拿鸡肉干逗裴路路,以为她来北京的这些天,日日都闲在家里,便问:“下午要到国家大剧院彩排,你想不想去看看?”

“好呀。”

车子刚开出去,裴湛的手机就进了通电话,他的手机连着车载音响的蓝牙,等同开功放。

电话一通,司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骤然听到司老师的声音,路檬吓得抖了一抖。

“我这边堵车,晚到一会儿。”

裴湛笑了笑:“我事情多着呢,等不起,要么你帮我个忙。”

“不帮,我今年的巡演不带你的人。”

“你不请助演?我这儿什么级别的都有,不收你钱。”

“呵~你当我傻?每回都塞新人给我,该我收你钱才对。我要带自己的学生,你找别人吧。”

“什么学生?有我推荐的靠谱吗?”

路檬看了眼裴湛,他这是在帮乐施争取?以司裴的地位,做他巡演的助演,这机会别说新人,对已经成名的乐手来说都梦寐以求。

“我帮了你多少回,就推荐了一个人给你,你理了没?”

“……”

裴湛挂上电话后,路檬的心情很是复杂,答应过司老师后,过了那么久,她根本就没正经练过琴……胡思乱想了好一通,直到裴湛的车子开进酒店停车场,她才反应了过来:“你是要带我去见司老师?”

望见路檬紧张的神色,裴湛冷着脸问:“你怎么一提到他就激动?”

“我不想去,你去谈正经事,我牵着狗在一边傻坐着多奇怪啊。”

等下要见的除了司裴,还有其他人,带着路檬的确不像话。他带来的人全住这间酒店,他给领队打了通电话,要他照顾一下路檬。

再三交待过路檬跟着领队别乱走后,裴湛就离开了。

工作日的早晨堵车,接他们去排练的车迟迟没到,路檬便和裴湛公司的人一道等在自助餐厅里。

除了乐施,这十几个人都不认识路檬,只有个别人听余航说过她是替裴湛管弟弟和狗的助理,见到她坐过来,只看了几眼便又回过头聊原本的话题。

最近几日,路檬压力大到夜夜失眠,又因为司裴的那通电话满心愧疚,眼下自然懒得跟陌生人搭话。

她正出神儿,突然听到坐在隔壁桌、原本一直低头玩手机的年轻女人抬起头说:“乐施,你跟小裴先生有情况啊?”

司裴和裴湛是堂兄弟,又做同一行,因而被古典音乐圈的人称呼为“大裴先生”、“小裴先生”。

乐施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情况?”

“网上有人爆料你和小裴先生暗中交往,被小裴先生的母亲棒打鸳鸯。看看,你的照片都贴上去了。”

“……这都什么呀。”乐施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一样,有刻意为之的温婉。

在场的其他人闻言纷纷要链接,乐施看了眼路檬,解释道:“我都没和裴先生见过几次面,这怎么可能呢。”

裴湛的性子在场的都知道,没有人觉得他和乐施会真的有什么,便说:“炒作吗?这下你可出名了。小裴先生对你真不一般,他之前可是零绯闻,这次为了捧你豁出去了。”

“咱们拿了奖上新闻没人会留意,这种绯闻的关注度可就高多了。大裴先生也跟一个大提琴手这么炒过一次绯闻,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刚回国就红了,原来名不见经传的。”

“阮夏是大裴先生的表妹,他们倒不是有意策划的,一开始纯属网友乱拉乱配,后来为了关注度,大裴先生就故意没澄清。大裴先生的表妹夫气得接连发了好多律师函,连转载的媒体都挨个儿告了。不过效果是真好,阮夏现在什么身价,她都不是科班出身,二十多岁就乐团首席。这年头,水平高不如名气大。”

“那咱们乐施是不是也快成了,小裴先生这可太偏心了,怎么不炒炒我跟他呢。”

“就你这模样,小裴先生就是愿意炒,广大网民也不信呢。还不如跟我呢,同性,出柜,更吸流量。”

乐施脸上的茫然太逼真,如果她瞟向路檬的眼神没那么微妙,路檬或许也会相信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以前看过一个帖子,叫“心死只在一瞬间”,大意是是哪个瞬间让你毅然放弃那个深爱已久的他,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她突然想到了这句话,想到了分手。

其实也不能说是心死,应该说是她终于找到了逃避的借口。

人人都说游戏人间的她洒脱爽朗,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什么都不在乎的外表下其实还藏着一个懦弱的自己。

爸妈常说她太自满,不能正确认识自己,其实她很自卑的,只是要面子,嘴上不肯承认而已。知道再努力也不可能变成路时洲那样,也只能考十几名,所以干脆放弃。

怕裴湛知道她和他看到的不一样,她担心到每天都睡不着。她这样的性格,愿意坦白,愿意直面可能出现的一切伤害,不仅仅是抱着希望,更是因为裴湛值得。

现在多好,他不肯承认自己是女朋友,还同别人炒绯闻,这根本就是不尊重她吧?或许他等下会同自己解释,会说不知情,可她统统不要听,她要立刻逃走。

终于不用立刻面对最担心的事了,这样多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跑路、虐裴湛了。其实不止是裴湛有问题,路檬也有问题,两个都不完美。裴湛是关心则乱,考虑太多,路檬是潜意识想逃避、对自己和别人不负责。无论是事业和感情,她后期都会成长。

阮夏是《她的爱情》里的,捂着脸给自己打广告

第33章

裴湛和司裴都忙, 谈完事就没一起吃午饭。裴湛找到路檬的时候,他带来的那些人早已经乘车离开了。

瞥见路檬捧着咖啡望着街景发呆,裴湛坐到她对面, 问:“你不是怕睡不好, 从不喝这个吗?”

路檬朝他笑了笑:“没关系, 我应该不会再失眠了。”

裴湛片刻前就接到电话、听说了绯闻的事儿,当时就让人去压了, 想着路檬似乎从不刷微博、也很少看新闻,无聊的时候只喜欢打游戏看剧,犹豫了片刻,便没同她说。

这新闻爆得蹊跷, 百分之九十九是杜撰的,可也有一分真, 若没有公司内部的人乱讲话,怎么可能会传出什么“棒打鸳鸯”。

新闻一出来,从这件事中得利最多的乐施就打了几通电话给他,裴湛没接, 她又发了几通短信, 再三说, 对她来讲,名声远比出名重要。

裴湛没回,直接打给了领队,领队说那天接完余航的电话后,乐施反应很大, 哭着敲他房间的门要地址的时候确实有几个人在场,还有一个经常和媒体打交道。领队和余航对乐施的印象都很好,同认为新人不会有这样的胆子,说不排除有公司的人收娱记的钱爆料的可能。裴湛知道没有证据就对乐施怀有偏见有失公允,可怕路檬知晓后误会,私心里只觉得这个新人太麻烦。

“我下午也要彩排,咱们吃了午饭就过去吧?”

“我不想去看彩排了,你忙你的,等下我自己打车回去。”

裴湛正心虚,观察了一下女朋友的神色,问:“怎么又不想去了?”

“困,昨晚没睡好。”

前一夜她不断翻腾裴湛倒是知道的,他看了眼手表:“时间应该够,不过午饭只能在这儿吃了。”

路檬“嗯”了一声,待裴湛付过自助餐费,便去拿了些食物。

见胃口一向好的她只吃水果喝酸奶,裴湛问:“你怎么不吃主食?”

“早餐吃得多,不饿。”

路檬不想让裴湛看出自己的情绪,可有些东西想藏也藏不住,坐进车子后,猜了半晌的裴湛终于用闲聊的口吻说:“今天出了点乱子。”

一直低头挠裴路路下巴的路檬看向了他:“什么乱子?”

“早晨出了个莫名其妙的新闻,说我跟乐施被我妈棒打鸳鸯……我已经叫人去压了,又不是娱乐明星,关注度不高,现在应该已经看不到了。”

“关注度既然不高,何必花钱花人情去压,不信的看到了也不会信,信的只当你是欲盖弥彰。免费的曝光度不要白不要。”

“……”

见裴湛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路檬冲他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中午怎么也堵车,好无聊,开收音机啊。”

电台又在放王菲的《乘客》,裴湛听到前奏便说:“是你喜欢的歌儿。”

路檬静静地听了片刻,说:“这首歌还有粤语版,叫《花事了》,歌词还挺应景的,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好。”

路檬跟着节奏轻声哼到第二遍开头才开口唱:

趁笑容在面上

就让余情悬心上

世界大生命长

不只与你分享

让我感谢你

赠我空欢喜

记得要忘记

和你暂别又何妨

音乐正欢乐

你叫我寂寞

怎么衬这音乐

是我想睡了

受不起打扰

时间比你重要

……

她唱得懒懒散散,发音也算不上准,又有国语原声在,歌词裴湛自然听不太清。酒店离裴湛的公寓远,一路上两人开着电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还没开回去,路檬就睡着了。

裴湛叫不醒她,只好将她横抱到楼上。

路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决定立刻就离开。路檬一下床,趴在床下的裴路路便站起来冲她摇尾巴。

路檬揉了揉它的狗头,问:“妈妈和爸爸要离婚了,你想跟谁呢?”

见裴路路只顾呜呜呜地撒娇,她又耐着性子解释道:“离婚的意思呢,就是以后不会再在一起生活,你跟着我就不会再见到裴湛,跟着裴湛呢……我们或许要隔很久才能再见面,我就这么走了,他知道我是谁后大概会很生气,等他不气了我才能去看你……我先去打电话,给你几分钟考虑。”

这种复杂的句子,裴路路自然听不懂,但它会察言观色,看出路檬和平常很不一样,见她推开卧室的门往外走,它立刻咬住了她的裤腿。

“你确定要跟我走?”路檬半蹲下来摸了摸它背上的毛,继续游说道,“我比较闲,去哪里都可以带上你,裴湛就很忙,他不可能带着你工作,也没有我温柔……”

听到“温柔”这个词,裴路路的狗眼里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眼神。

路檬没有身份证,乘不了高铁和飞机,再加上裴路路,就只能开车回去,借车往一千公里以外的地方开,自然不是一两句话的事儿,她打了一大圈电话才搞定。

她带来的东西不多,等待朋友送车的空隙,便找出纸和笔给裴湛留了张字条,她想不出该写什么,反反复复删改了七八次,最终只留了三五句话。

“我们不合适,分开对大家都好。狗狗我带走了,会好好照顾它的,不用担心。如果你想它,以后我会定期送它和你见面。电话号码不用了,你删掉吧。”

路檬带着裴路路走到楼下,想起了仇英的扇面,又折回去在字条上加了一句话:“你书房里的那幅画我拿走了。”

开上高速前,路檬给余航打了通电话,接到她的电话,余航很是意外。

“裴湛晚点估计会问起我,你暂时别告诉他我的名字,如果他让你联系我,你就说我其实是朋友的朋友,不是亲戚,当初求你介绍工作你才谎称堂兄妹。”

“路小姐,您这是……”

路檬没再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她需要时间缓冲,如果可以,越晚面对裴湛越好。圈子那么小,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在路时洲的婚礼上重遇,她的积蓄虽然不多,但把当扇面的钱连本带利地还给他并没有压力。

路檬傍晚五点出发,她经常开夜车,中途没有休息,回到Z市时天还没亮。她先去了趟裴湛家,除了扇面 ,把气球上的星星灯也一并带走了——它们算是这段回忆的开始。

路檬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刚好是早晨七点,把东西放下后,她先去超市买了袋狗粮。

再次回家后,她边倒狗粮边招呼柴犬吃饭,刚叫了一声“裴路路”,便怔住了。片刻后,路檬对裴路路说:“我和你爸爸没关系了,你以后要跟我姓路,路胖胖这个名字怎么样?很适合现在的你呢。”

裴路路只埋头吃饭不理她,许是路上喝了两罐红牛、两罐咖啡,前一夜失眠,这一夜无间断开车的路檬居然毫无困意,只是心跳比平常快了很多。

百无聊赖间,她拿着狗零食逗裴路路,可它宁可不吃牛肉干也不肯回应“路胖胖”这个名字。路檬觉得无趣,直接把狗零食放到自己的嘴巴里,边嚼边打开手机,已经过了将近二十个钟头了,不知道裴湛有没有查到她的真实信息。

看到通话记录里只有两通来自余航的未接来电,路檬松了一口气,她翻了翻信息,有一条余航发来的短信:“路小姐,我照你讲的跟裴先生说了,他很生气,现在正到处找‘余柠’。”

路檬本想回“抱歉,连累你了”,将要发送时又删去了。她折腾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靠褪黑素和酒睡了过去。

而前一夜不断打电话的裴湛则完全睡不着。

音乐会结束后,他原本约了恰好也在北京的马德里皇家歌剧院负责人谈合作,去酒店的路上给路檬打了无数通电话,皆是关机,觉得不安,便不顾助理的反对,把见面时间改到了隔天早晨。

回到一片漆黑的公寓后,见不到路檬和裴路路,认为胆小的女朋友不可能大晚上独自在陌生的城市四处逛的裴湛第一反应是报警。

报警的电话已经拨了出去,他才在床头柜上发现路檬的手机、取出来的手机卡、以及她留下的字条。

他将字条反反复复读了十几遍,才弄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她要分手、她带走了他的狗和书房里的一幅画。

裴湛懵了足足半个钟头才把纸条拍下来传给最亲近的堂哥看——“我女朋友这是不是要和我分手的意思?”

这一段司裴比谁都忙,隔了许久都没回,裴湛耐不住,便给他打了通电话:“你怎么不回我微信?”

“我没看到。”

“你现在就看。”

电话那头安静了三五秒后,司裴莫名其妙地问:“什么你女朋友?你哪来的女朋友。你今天晚上不是约了剧院经理吃饭吗?”

“……”裴湛这才想起来,他恋爱的事儿和谁都没说,只有他跟他女朋友知道,“刚在一起没多久,这次我也把她带到北京来了,这两天我们闹了点别扭,我都解释过了。中午她还好好的,我刚刚回来人就不见了,还把二十一带走了。她说她会定期送二十一回来跟我见面,就是还会给我打电话的意思吗?”

以裴湛的性格,一次性说这么多话非常稀罕,司裴云里雾里地摸不着头脑,便问:“你说的女朋友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就是我给裴赫找的家教。”

司裴听家人说起过这个人,倒是有点印象:“你助理的那个妹妹?你们是怎么在一……”

司裴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惊醒的裴湛就挂断了电话,转而拨通了余航的号码。

余航早有心理准备——为了帮朋友的朋友介绍工作而撒谎,总比替心血来潮的骗子大小姐隐瞒身份更容易得到原谅。于是裴湛问他的时候,他只说朋友说余柠急需一份工作,因为她的年龄跟要求不符,正好又和他一个姓,他心一软才帮忙求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