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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凡心慢慢呼出一口气,感叹道:“真帅啊……”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凌晨,庄凡心渐渐看完顾拙言朋友圈的全部照片,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感觉自己怪变态的。

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庄显炀和赵见秋都工作去了,家里既没人也没饭。

庄凡心叼一片吐司果腹,倒挺乖,自觉地窝在书房里写作业。两套化学卷子写完,他转移到按摩椅上背课文,打开全身按摩后舒服得背完第一段便开始无病呻吟。

要不是外面一阵急促的鸣笛声,庄凡心差点睡着。他到露台上眺望,看见一辆小货车驶到薛家的门口,大门打开后德牧趁机奔了出来。

庄凡心赶忙下楼,在他家门前拦住那只混不吝的狗,朝巷尾瞧瞧却不见混不吝的狗主人。

没办法,他只好把德牧送回去,登上二楼看见顾拙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顾宝言伏在茶几上画画。狗都跑出去了,这兄妹俩在这里岁月静好。

顾拙言闻声看来,不热情地招呼道:“随便坐。”

庄凡心说:“你不喜欢这只狗的话,要不卖给我?”

顾拙言很大气:“倒贴你两千,把我妹也领走。”

顾宝言倏地抬起脸:“我倒是没有意见。”

庄凡心没了脾气是真的,甚至哼哧哼哧想笑,他走过去坐在沙发前的小墩儿上,和对方一高一低面对面。

楼下停着货车,卧室里有施工的动静,他问:“干吗呢?”

顾拙言说:“装修。”

动作倒是挺快,庄凡心滋生出几分成就感,期待房间改造后的面貌。稍一低头,他瞥见脚边的箱子,又问:“这是什么?”

刺啦,顾拙言划开胶带纸,从包裹中拆出一把黑色的吉他。庄凡心觉得眼熟,脱口而出道:“是你朋友圈照片里的那一把?”

顾拙言抬眼:“你看了?”

庄凡心不好意思地笑笑,承认道:“其实我昨晚看你的朋友圈……看到凌晨才睡。”

顾拙言有些意外,轻轻一拨弦,说:“就是些照片,有什么好看的。”

那语气听不出显摆,反倒含着一股不屑如此的金贵劲儿,庄凡心才是真正的不爱发朋友圈,便质疑道:“你既然不喜欢的话,为什么发出来呢?”

“我知道。”顾宝言抢答,“哥哥发给姥爷看的。”

薛茂琛独自在外生活,热爱自由,却也惦记外孙和外孙女。顾拙言没有走哪拍哪的兴趣,不过是为了让老头解解相思之情,时刻知晓他们的近况。

庄凡心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不免感动地说:“榕城也有许多美景,你现在和薛爷爷一起生活,那可以拍照片发给你爸妈看。”

顾拙言垂下眸子:“不用了。”

那一瞬间的冷漠藏都藏不住,庄凡心微微一怔,而后善解人意地将角度岔开。“不拍也没什么,我也不爱拍照片。”他给自己打圆场,“不过逛逛也是好的,来都来了对吧。”

顾拙言低头拨弦,不为所动。

庄凡心飞快地碰一下顾拙言的膝盖,哄道:“别不高兴了,弹首曲子听听嘛。”

顾拙言却误以为庄凡心在撒娇,那弹就弹吧。他调好弦,捏着拨片弹起来,一小段弹完后注意到庄凡心眼中的情绪。

他问:“你喜欢?”

庄凡心憧憬地点点头,他们家人的艺术细胞全长在美术上,音乐方面有些先天不足,他从小就羡慕唱歌好听、擅长乐器的人。

他动心道:“吉他难不难学?”

顾拙言说:“聪明的话,世界上没有难学的东西。”

庄凡心支吾着:“从小好多人夸我聪明……”

这是拐弯抹角地想试一试,顾拙言自认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狗要骨头妹要零食,他基本都会满足。眼前庄凡心巴巴地想弹吉他,他偏偏头:“坐过来,试试。”

庄凡心有些吃惊,他和顾拙言一点也不熟,对彼此的了解仅停留在姓名和性别上,连民族都不一定呢。何况顾拙言被吼才肯回复,没想到会主动教他弹吉他。

他坐到顾拙言的旁边,这得挨着,触碰琴弦的手也挨着。他毫无节奏地弹了几下,然后被顾拙言掰着手指头,牵线木偶般带领着。

断断续续弹完半首曲子,顾拙言算是明白音乐老师为什么收费那么贵,他累得够呛,扭脸问:“过瘾了么?”

庄凡心回答:“嗯,过瘾。”

他咬字略重,显得特别的真诚,回答完仍盯着对方的眼睛,透过那一双眼,他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昨晚看的照片。

他说:“我还想学骑马。”

顾拙言有点无语:“找你爸去。”

庄凡心说:“我还想学击剑。”

这人怎么得寸进尺,顾拙言默默瞥一眼脚下的德牧,心说都是你招来的。但礼貌和风度还是要有,他敷衍一句:“您还想干什么,别客气。”

庄凡心顿了顿:“我还想看你笑。”

顾拙言一愣,霎时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把头扭向另一边假装没有听到。庄凡心看出顾拙言的尴尬,害怕冒犯到对方,于是悄悄地挪到沙发那头。

他转移话题道:“……其实我最想看小妹在画什么。”

庄凡心扑到茶几前看顾宝言画画,半晌没有抬头,本来是为了化解难堪利用小孩儿,但恍恍惚惚中就陪着画了起来。

一百多支水彩笔,顾宝言最嫌弃黑色,庄凡心便用黑色来涂鸦。他的手法极度娴熟,几分钟便完成一幅,然后出于习惯在页脚写下他的名字。

顾宝言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的?”

庄凡心答:“三岁。”

顾宝言遗憾道:“那我来不及了。”

庄凡心鼓励妹妹一番,想起自己的课文还没背过,于是起身说走就走。

等脚步声远去,顾拙言发现庄凡心的画没拿,拾起来一看,画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左手线条张扬、锋利,右手则柔和、自然,而手掌下有六条极细的线穿过,是吉他的六根弦。

顾拙言拿着画走到阳台上,低头看见庄凡心朝外走的身影,他掏出手机拨号,庄凡心停住脚步回头望来,然后接通了。

“你的画没拿。”

庄凡心说:“送给你吧。”

顾拙言问:“为什么两只手不一样?”

庄凡心扭回去,把背影给对方看,边走边说:“左手是现在,右手是以后。你目前不太开心,希望你以后开心。”

顾拙言被戳中般:“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榕城,但希望你能喜欢这里。”庄凡心很温柔地说,“现在,你的手牵狗绳、弹吉他,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你能在这里搭朋友的肩,甚至是握喜欢的人的手。”

顾拙言心念一动,静静地望着庄凡心的后脑勺。他不得不承认,搞艺术的人的确比较浪漫,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一刻觉得榕城很美。

数秒过去,他开口道:“邻居,再回一下头。”

庄凡心再度停下,回头望向阳台,看见顾拙言的脸上一点点漫起笑意,虽然没有露齿,但是发自真心。

他也笑起来,垂下的手轻轻蹭着裤兜。

怎么那么瘪?

“邻居,别笑了。”庄凡心说,“……我没带钥匙。”

这下顾拙言笑得露齿,讲话也好声:“那你上来,接着弹。”

第4章 想什么来什么。

大概历时一周,顾拙言的房间焕然一新,连色调都变了。顾拙言本人也逐渐适应这里,不再乱挑剔胡姐烧的菜,对狗也上心,成天揣着纸巾纸袋来回地遛。

洗完澡进屋,顾拙言见顾宝言跑进来玩儿,正把芭比娃娃往他的跑车模型里塞,说:“三秒钟,给我搁回去。”

顾宝言还算听话,把跑车模型放好,又去电脑前玩儿小游戏。顾拙言坐在床尾擦头发,光裸着上身,一条腿压着芭比的裙子。偶一抬头,他看见墙上挂着的画,一双手,是庄凡心送给他的那幅。

这间屋子的设计,这张涂鸦,还有花园里的几盆鲜花,细数下来发觉都是庄凡心给的。于情于理,顾拙言认为应该谢谢对方,况且他也不喜欢欠人情。

只不过该如何道谢?口头就算了,虚头巴脑的没什么诚意,而且庄凡心给的帮助看得见摸得着,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那就要来点实际的,起码回送一份礼物。

说实话,顾拙言没怎么送过礼物,虽然发小、朋友一大堆,但每个人的购买力都还行。彼此之间道谢或者道歉,要么明说,要么打游戏让一盘,什么都解决了。

他琢磨着,庄凡心是学画画的,要不送画具?很快又打消这个念头,一则他不了解好坏,二则庄凡心最不缺那些。

键盘被敲得哐哐响,顾宝言回头求助:“哥,我总是死。”

顾拙言找一件T恤套上,到桌前把顾宝言一拎,落座搁怀中开始新的一局。他盯着显示器,病急乱投医地问:“我给庄凡心送礼物,送什么好?”

顾宝言不答反问:“能顺便给我送一份吗?”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顾拙言说:“我送你张机票,你回家吧。”提到回家,他想起这孩子第一晚的模样,有些纳闷儿,“你这几天怎么也不想家了?”

顾宝言说:“我想开了呗。”

在这儿没那么多管教,薛茂琛成天带着出去玩儿,又有宠物。而且顾宝言发现顾拙言最近也不冷冰冰了,没准儿明天心情一好,还会答应她拆模型。

顾拙言心说美得你,等游戏进入下一关,获得一枚礼包,想起来礼物的事还没着落。他自顾自地感叹一句:“送点什么好啊。”

顾宝言说:“吉他,我看小庄哥哥挺喜欢的。”

“得了吧。”顾拙言心有余悸,庄凡心是真没音乐天分,那天下午教着弹吉他,夜里睡觉他都有一点耳鸣。

顾宝言想不出来,她看赢了几局,又跃跃欲试想自己玩儿。顾拙言返回床边一趴,压在枕头上继续琢磨。送礼物,得是对方喜欢的吧?

庄凡心除了画画,还喜欢什么?

“哥,我又死了!”顾宝言添乱。

顾拙言到客厅里躲清静,手机叮的一声进来一条消息,是他的发小连奕铭发来的。图片上是一双球鞋,都是轻便简单的款式,当下还没正式发售。

顾拙言懒得回复,鞋啊帽啊有什么好发的,还参谋参谋?大小伙子处得跟小姐妹儿似的。但转念一想,都是男生,庄凡心应该也会喜欢球鞋吧?

干脆就送这双鞋好了,省得再纠结。

可顾拙言不知道庄凡心穿多少码,于是编辑信息“你穿几号鞋”,发送前又删除,这么问也忒直白了。“在吗?发张照片看看脚。”这么问好像又过于变态。

最后,顾拙言发信息问:“你多高?”

庄凡心正在看电影,收到信息后从薯片袋子里抽出手,拿起手机一看有点莫名其妙,顾拙言主动发给他的第一条消息,居然是问他的身高?

他不算高,173,听说158的人都自称160,178的人都自称180,于是他回复175。回完有点心虚,又追加一条:“怎么啦?”

顾拙言:“没怎么。”

庄凡心好奇心更甚:“干吗啊?”

顾拙言:“不干吗。”

回完这一条,顾拙言联系连奕铭,来榕城后还是第一次通话,一接通,连句死党间的热乎话都没有,开口就叫人家买鞋。

码数不对,连奕铭问:“给谁买的?”

顾拙言说:“一个朋友。”

“朋友?”连奕铭嚷嚷,“我他妈天天等着你跳海的消息,以为你会以死相逼早日回家,你居然已经交了朋友?”

顾拙言乐道:“这儿挺好的,我妹都乐不思蜀了。”

这边煲着电话粥,庄凡心在那边仍一头雾水。他时不时拿手机看一眼,没等到顾拙言的其他回复,却接到好朋友裴知的电话。

他的好友裴知暑假去日本学习,后天终于要回国。庄凡心上网一查,最近举办的美术展在大后天结束,他们正好可以赶上。

估计是家庭环境的关系,庄凡心从小到大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各类艺术馆,简直百去不厌。两天后,他顶着骄阳出门,在大门口碰见顾拙言遛狗。

今天高温预警,庄凡心提醒道:“小心中暑哈。”

顾拙言说:“那你还出去?”

“我去看美术展。”庄凡心戴上棒球帽,“不看就错过了,就当为艺术献身吧。”

顾拙言状似无意地问:“几点献完?”

庄凡心想了想:“中午吧,拜拜!”

顾拙言牵着狗在树荫下消磨,等庄凡心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口,他才慢腾腾地溜达过去。到路口等了几分钟,签收快递,拎着那双鞋回家。

确实挺热的,一动弹便一身汗。

庄凡心到艺术馆外面下车,馆外的人群不太密集,毕竟愿意为艺术献身的傻子比较少。他站在显眼的位置等,空气又闷又烫,阳光晒得他皮肤绯红。直到汗流浃背、蔫了吧唧时,裴知终于出现在马路对面。

足足迟到半小时,庄凡心嗓子冒烟儿地喊:“给我快点跑!”

裴知气喘吁吁地赶到:“对不起对不起……遇见个追尾的……整条街都堵了……我半道搭地铁过来的……”

两个人仿佛刚蒸完桑拿,脸色姹紫嫣红,检票入馆后又被冷气刺激得毛孔收缩。庄凡心吸吸鼻子,问:“在日本玩儿得怎么样?”

裴知说:“天天上课,你去年不都体验过了吗?”他们俩方向不一样,裴知喜欢的是服装设计,庄凡心喜欢的是珠宝设计,也还算情投意合。

庄凡心问:“去三鹰美术馆了吗?”

“去了,我发博客了,你肯定没看。”

庄凡心的确没看,那是国外一个小众博客,有许多设计者注册发文,起初他发布过一些照片,久而久之懒得登录了。

他此时惦记别的:“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

裴知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不太沉,里面的礼物盒包装得很精致,是一套日式浴衣。庄凡心喜欢得很,收下后和裴知勾肩搭背,决定中午请客。

美术馆很大,他们慢慢逛到中午才离开,就近找一家餐厅吃饭,等餐时,裴知看餐厅内的杂志,庄凡心扒拉他的礼物。

手机一亮,庄凡心分神瞅瞅,是顾拙言发来:“还没回来?”

他回复:“没,吃完饭再回。”

庄凡心有些狐疑,早上碰见时顾拙言就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现在又问,难道有事情找他帮忙?但回复后再没动静,他忍不住询问:“找我有事吗?”

顾拙言:“没有。”

晕,没有发什么消息,那天就搞神秘问他身高,今天又故技重施。庄凡心控制不住好奇心,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顾拙言没再理他,倒是裴知碰碰他的胳膊,让他看杂志某一页。他看过去,是一双设计得很好看的球鞋,表明还未正式发售。

“你觉得好看么?”

“好看。”

“什么时候出啊,想买。”

“六千多不如买画具。”

两个人小姐妹儿似的讨论几句,菜上齐,搁下杂志开始吃饭。庄凡心嘴上说得理智,但眼神悄悄往杂志上飘,甚至情不自禁地决定攒一攒零花钱。

按他的尿性,攒不住,要是庄显炀送他一双就好了。

一份双人餐,庄凡心和裴知吃了不到三分之一,估计是热得没胃口。午后也无力再逛,趁中暑迹象不算太明显,利索地分手于十字街头。

庄凡心打车回家,在小路口下车时微微头晕,拎着礼物朝里走,老远望见德牧蹲在他家的大门外。

他疑惑地走过去,发现牵狗绳系在门上,他解下来,德牧立刻往回跑,跑几步一停,吃掉地上的一块肉干。

狗被肉干牵引着,庄凡心被狗牵引着,一直从他家门口跑到薛家的门口。大门虚掩,他牵着狗进去,在一楼客厅找到看电视的狗主人。

庄凡心问那个神神秘秘的男子:“什么情况?”

顾拙言说:“等你呢。”他不清楚庄凡心几点回家,就把德牧拴在那儿放风,这样自然就把人引来了。

庄凡心更加好奇,一屁股坐旁边,挂着满鬓汗珠盯着对方。顾拙言不再藏着掖着,低头瞄一眼庄凡心的脚,心中稍微有底。

他将茶几上的袋子递给庄凡心,直接说:“送你的。”

庄凡心明显一怔:“送我?为什么?”

顾拙言言简意赅:“谢谢你帮忙。”

“啊,远亲不如近邻嘛……”庄凡心没想到顾拙言这么客气,等他打开盒子一看,更没料到是他一小时前在杂志上看中的球鞋。

他看看鞋,再看看顾拙言,看看顾拙言,再看看鞋。

顾拙言叫这眼神弄得发懵,他实在缺乏送礼物的经验,不禁怀疑这份礼物选得不好。但无论如何已经买了,他说:“凑合穿吧。”

庄凡心好错杂,那几盆花是花园搬的,设计房间也是受薛茂琛所托,一幅涂鸦更没什么价值。可这双鞋六千多,他小声道:“这很贵重的。”

顾拙言莫名松口气,他能听出来庄凡心挺满意这份礼物,那就没有失败。

庄凡心的确喜欢,他看一眼鞋子号码,正合适,瞬间明白了顾拙言为什么问他的身高。他忽生羞涩:“其实我多报了两厘米。”

“我猜到了。”顾拙言说,“你看着顶多一米七三。”

“……”庄凡心舔舔干涸的嘴唇,心说你真会聊天。他抱着礼物告辞,站起身一晃荡,又咕咚跌坐回沙发上。

这时手机收到裴知的短信——“我好像中暑了。”

庄凡心趴在沙发上傻笑一声:“哈哈今天真的好热,我朋友都中暑了。”

顾拙言瞧着那红脸蛋儿,嘴角一抽:“笑什么,我看你也是。”

第5章 瞅他干啥?

庄凡心擦擦汗,他能感觉出来中暑症状,只不过没有在意。榕城很热,每年夏天奔波着上课写生时都难免闹点毛病,没什么大问题。

听见他们说话的声响,薛茂琛从房间里出来,打趣道:“小庄,今天出去玩儿了?”

庄凡心点点头,脸色红中透白,胡姐递给他一大杯白水,一口气喝光后仍觉得口干舌燥。他再次站起身,说:“我感觉好点了,没事儿。”

顾拙言听来有气无力的,不太相信,薛茂琛也说:“够呛,脱水可就麻烦了。”

庄凡心道:“我去输液,以前中暑输输液就好了。”他确实不太舒服,再不走免得给人家添麻烦,便撑着精神往外走。

薛茂琛问:“你自己能行么?”

“能行。”庄凡心走到门口还粲然一笑,“我让我爸陪我去。”

人逐渐走远,顾拙言握着遥控器找节目看,没一个有意思的。薛茂琛翘着二郎腿逗狗,笑说小狗就像小孩儿,顽皮得很。

“拙言,这狗是姥爷给你买的。”薛茂琛说,“等你回去的时候带上它,别丢给我,我可没工夫每天遛。”

顾拙言笑道:“嗯,我知道。”

说着想起早晨遛狗,在碰见庄凡心之前,他先看见庄显炀开车上班,然后德牧在庄凡心家车位上拉了一坨。刚才庄凡心说让庄显炀陪着,这才几点庄显炀就下班回家?

顾拙言出去张望一眼,庄家门外没停着车,估计庄显炀压根儿就没回来。那,庄凡心晕了吧唧地自己去输液?能行么?

按道理讲,十几岁的小伙子生病输液,独自应该能应付。

顾拙言返回客厅看电视,换到一档新闻节目,节目中讲,杭州市中医院某患者在输液时不慎碰到输液吊杆,被坠落的吊杆砸伤眼睛,与医院方产生纠纷。

薛茂琛说:“唉,这倒霉催的。”

人就怕联想,顾拙言把患者查找替换成庄凡心,那双眼睛要是被砸一下子……他回回神,问:“姥爷,庄凡心去哪个医院?附近的?”

薛茂琛说:“小路口左拐二十米的社区诊所,小毛病不值当去医院。”提起来有点惦记,他独居,有个小病小灾时庄显炀和赵见秋两口子总来照顾,关系很近,“拙言,要不你去看看,就当遛弯儿。”

顾拙言起身去了,溜达到诊所后没立刻进去,先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支雪糕。

他吃着雪糕迈进诊所,往输液室一瞧,就庄凡心一个人待在角落的沙发上。缩着肩,身上搭着一条诊所提供的毛巾被,脑袋低垂着,额前的卷毛被汗水弄得不那么蓬松了。

顾拙言踱过去,出声道:“你爸呢?”

庄凡心闻声抬头,有点惊讶对方的出现,说:“我爸还没下班,你出来买雪糕?”

顾拙言在旁边坐下,注意到庄凡心手臂泛起的鸡皮疙瘩,看样子很冷。他捏着毛巾被一角提了提,盖严实点,说:“发烧了吧。”

庄凡心道:“好像是,夹着体温计呢。”

安静地度过五分钟,体温计应该测好了,但当时塞温度计的手正在输液。庄凡心用手肘碰碰顾拙言求助,然后袖管一凉,顾拙言伸手从他腋窝下将温度计抽走。

身体是发烧高温的身体,手是摸过雪糕的手,庄凡心冷得半晌没有暖过来。体温计显示三十八度七,比今天的气温还高,护士又在药液中加了一针退烧的。

这之后静待退烧即可,庄凡心烧得犯迷糊,低下头让毛巾被遮着半张脸,连呼吸都掩住了。顾拙言瞧着那模样,想起顾宝言生病时的光景,蔫蔫的,喜欢让他爸顾士伯抱一抱。

他无意给别人当爸,便换个模式:“你要是没劲儿可以靠着我。”

庄凡心“嗯”一声,却没动弹,他虽然身形瘦弱但忍耐力很强。两个人不再讲话,诊室内安静得甚至能听见药液滴答的声音。

没多久又来一位输液的患者,对方打开了电视。电影频道在演《黄飞鸿》,庄凡心抬头跟着一起看,他喜欢看电影,这种播过许多次也看过许多次的老片,他依然看得有滋有味。

但大约五分钟吧,顾拙言打了个哈欠。

庄凡心双眼半睁,眼皮上的红晕慢慢消退,脸色也好些。过去一会儿,他嘀咕道:“看了这么多遍,始终不知道鬼脚七的本名叫什么。”

旁边没动静,他估计顾拙言也不知道,忽然肩膀一沉,顾拙言偏头枕住他的肩,早已经睡着了。

庄凡心老老实实地坐着,片刻后肩膀酸麻,怕把对方吵醒便忍着不动。另一位病号望来,稀罕道:“你们这是谁伺候谁啊?”

他笑笑:“麻烦您把音量调小一点。”

顾拙言靠着庄凡心的肩头安睡,他照顾人一向粗狂,数得上的一回是顾宝言的辫子和发卡缠住,他直接施以援手给了一剪刀。此刻照顾病号,难免发挥地不太理想。

快输完时庄凡心喊护士拔针,顾拙言终于睁开眼睛,醒醒神,没面子地看向别处,佯装一切不曾发生。

庄凡心的高烧暂时退了,只是脚步虚浮走得很慢,他们从诊所慢慢地走回家,进门之前庄凡心说了声“谢谢”。

顾拙言递上医生开的药,没说不客气。在他看来,他与庄凡心已经形成互帮互助的良好邻居关系,欠不欠人情也捋不清了。

庄凡心回家后便上床躺着,拆开两份礼物看了看,浴衣还好,但欣喜过后再看这双球鞋,他感到有一些负担。认识没多久,收人家好几千块的礼物,似乎说不过去。

他考虑着,要不回送顾拙言一份价值差不多的?这又涉及到攒零花钱,或者接稿赚点报酬?他还有点昏沉,决定等病好之后再详细计划吧。

傍晚庄显炀和赵见秋回来,有爸妈照顾,庄凡心比下午时精神不少。不过明天赵见秋的工作室有项目收尾,挺重要的,庄显炀明天也排了一整天大课,临时无法调开。

庄凡心躺在被窝里,手机闹钟显示明天上午有数学培优课,他没叫庄显炀帮他请假,感觉自己可以坚持。

原本能媲美混血的脸蛋儿,经历一夜发烧便倍显憔悴,庄凡心第二天醒来时卷毛打着绺,两瓣嘴唇干燥得裂着小口子,整个人老得像二十岁。

他爬起来洗个澡,换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成功重返十七岁花季,最重要的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试试那双鞋。

穿好,不大不小正合适,系上鞋带,在镜子前来来回回地走秀。庄凡心孤芳自赏了一会儿,下楼吃饭喝药,然后背着书包出了门。

在门口又碰见顾拙言遛狗,庄凡心打招呼:“早哈。”

顾拙言拽着狗停下,打量庄凡心一眼,貌似不烧了,但那双大眼睛还是有些红肿。“好点了?”他问,“不安生待着又干吗去?”

庄凡心答:“有数学课。”

带病坚持,顾拙言说:“还挺用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