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凡心看得呆住,啪嗒,那滴泪砸在他脸上,烫得他惊喘,心脏紧紧地绞成了一团。他恍然明白,顾拙言不是在怨恨他,也不是在拷问他。

这一声声逼问不是对他的审判,而是求他给一份解脱。

从重逢后庄凡心坦露心意开始,到陆文的一通电话,顾拙言已经产生怀疑,怀疑庄凡心并未移情过旁人。究竟是真是假,他忍着不问,愿意给庄凡心自己坦白的机会。

可今早,庄凡心那一条剖白似的消息——一直一直在爱你,撩拨起顾拙言积淀了十年的不甘。

他窝在沙发上浅眠的时候,吃团圆饭的时候,对着晚霞抽烟,玩大富翁,疾驰在马路上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想,想确认,想听庄凡心告诉他,那年没有爱上别人,那一年他不是被抛弃的傻瓜。

顾拙言犹如困兽,在牢笼里面打转了三千多个日夜,他想要出去,他自苦的十年想要一口糖吃。

“庄儿,”他哀切而顽固,“其他的我什么都不问,这件事我一定要知道。”

那滴泪已经冷却,庄凡心抬起手,用同样冰凉的手捧住顾拙言的双腮,他顾不得权衡了,颤抖着坦白:“除了你,我没有爱过任何人,我没有背叛,我一直一直在爱你。”

顾拙言陡然松了手,卸下浑身重量压在庄凡心的身上,胸膛抵着胸膛,腿叠着腿,他和庄凡心贴面,交颈,一偏头用嘴唇触碰那耳廓。

“你把我害苦了。”他道。

庄凡心刹那间潸然。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责骂他,狠揍他,把他拎起来丢出去,可顾拙言说罢却安静了,似乎那一句话便是全部的宣泄。

而后,顾拙言叫他:“宝宝。”

庄凡心抽泣起来,说不出话,额头蹭着顾拙言的肩膀一下下点,胳膊从宽松的袖管里伸出来,绳结般缠住顾拙言的脖子,扣牢了,宁死不放的架势。

“你哪儿还是宝宝,你是个混账。”顾拙言粗声说,蹬掉皮鞋,箍着庄凡心的腰滚到了床内。他用牙齿叼住庄凡心的耳朵,齿尖硌着软骨,庄凡心可怜地哝了一声,却把他环得更紧。

顾拙言被引诱得失控,庄凡心越慌,他越想欺凌,越羞,他越想蹂躏,施虐了片刻,那精巧的耳朵近乎充血,藏在碎发间,像漆黑丛中的一片红色花瓣。

“疼不疼?”他问。

庄凡心说:“我想疼。”细微的哭腔,在昏暗里,直往人的耳朵眼儿里面钻,“你疼疼我吧……”

轰的,顾拙言如遭雷击电打,肾上腺素飙升至极限,所有沉积的情绪和深埋的欲望喷薄而出,他吻住庄凡心了,用高热的唇舌,用偾张的肌肉,用燥烈难平的亿万根神经。

庄凡心努力扬着脖颈,最脆弱的咽喉暴露在外,被顾拙言掐住,掌纹覆盖脉搏,指腹揉捻喉结。他唔嗯唔嗯地叫,声音从鼻腔里逸出来,心脏要从胸腔里豁个洞窜出来。

他缺氧了,周遭是乌麻麻的黑,头脑却是空空一片洁白,触感分外清晰,顾拙言沿着他的唇角游走,松了手,留恋他的颈侧印下细密的痕迹。

庄凡心被嘬得发痛,更酸,攀在对方肩头的手指用力收拢。顾拙言戏谑地舔他的皮肤,臊白他:“种个草莓就拿指甲抓我,干你的时候还得了?”

顾拙言说罢,肩头的手应声滑落,不知是羞涩还是什么,庄凡心撇开了脸。他伸手想捞回来,隐约看见,庄凡心的双手团在胸前,笨拙地解开了睡衣的纽扣。

衣襟敞开一块,庄凡心的前胸裸露在外,他羞涩地缩着肩膀,锁骨处下凹的小坑盛满阴影,长年的不见光的胸膛来回地起伏。顾拙言呼吸紊乱,瞪着,犹如丧失耐性的匪徒,拨开庄凡心的手,一下子将睡衣彻底扯开了。

纽扣崩落,掉在地板上叮叮当当地响,庄凡心没了遮掩的东西,双手无处安置,摊开,握着,难堪片刻后干脆遮住了眼睛。

顾拙言望着那副身躯,依然纤韧,但不同于少年时的消瘦,有腰有胯还有两片薄薄的胸肌。他摘下手表,脱掉羊绒衫,光着膀子欺近覆盖,兜住那截腰肢使庄凡心腾了空,一把将那睡裤也撕下。

墙上有他们朦胧的影子,没分开过,整间公寓那么静,仅余庄凡心抑不住的低泣,顾拙言听得心都软了,哄骗乖孩子一样,不停地说:“放松,放松,不会疼的。”

身体的知觉太分明,庄凡心胡乱地抓着被单:“我,我太久……太久没有了……”

他羞怯得像个处子,身体的应激反应更不会说谎,顾拙言被取悦,出笼的困兽满血复活,眼神带着钩子,手上有多温柔,目光就有多贪婪。

良久,庄凡心揪着被单痛苦地尖叫,白皙的身体逐寸变红,顾拙言抱他,豆大的汗滴落在他身上,不知是怨还是爱,搂着他低喃:“你弄得我都疼了。”

庄凡心死咬着嘴唇,不肯吭声,待顾拙言完全抱住他,将他彻彻底底地拥有,松开嘴,他呜呜地哭哼:“和第一次的时候一样疼……”

嘭,一朵橙红色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星星点点,稍纵即逝后追来一朵金黄色的。绚烂的光照进来,顾拙言和庄凡心霎时看清彼此,外表是交织的泪和汗,内里是相融的爱和欲。

顾拙言晃着腰杆,用最后一丝温柔说:“新年快乐。”

庄凡心无力回应,在狂风暴雨中乱了调子,哭不是哭,喘不像喘,尾音黏黏的,一声高过一声,搔得顾拙言头皮发麻,掐着他没尽头似的弄!

屋外吹着凛冽的北风,室内云雨不歇,飘摇到更深露重。

庄凡心被汗水湿透了,睡衣挂在手臂上,随着身体颠簸不停地抖擞,力气耗尽时,他从顾拙言的腹间摔了下去。

深蓝色的真丝被单,像一片海,庄凡心沉溺其中起起伏伏……顾拙言捞起他,手没轻没重的,那儿更是只重不轻的,他受不住了,挣扎着想逃,在顾拙言的钳制下艰难地打个滚儿,趴在床上,抓着被子企图钻出顾拙言的怀抱。

他向前爬去,嘶哑地求,不,不要了……

顾拙言简直被逗笑,身下,庄凡心拱着脊背匍匐,浑身只剩睡衣松垮地遮着腰臀,可屁股一耸一耸地撅着,好半天才爬出去十几公分。他扣住一只脚腕,拽回来,直接从背后覆上去,再然后,就仅有庄凡心的哭吟了。

他垂眸,视线投在庄凡心的背后,脊骨,肩胛,缩紧的手臂,腰,弯曲的双腿,借着微光,这一身皮肉莹着柔腻的奶白色。

庄凡心伏在深蓝色的真丝床单上,粼粼的,像海上明月抛落,也像蓝釉瓶里的梨花飘零。

顾拙言凶悍了半宿,钢筋铁骨都要被他弄散,庄凡心这具肉体凡胎拆了骨头,坏了嗓子,撒娇求怜晕厥复醒,四五点时才挨住了枕头。

欢纵时窗扉未遮,完了事儿,顾拙言摸出遥控器关上窗帘,翻个身,将水似的庄凡心掬怀里,喟叹一声沉沉地睡了。

熹微晨光至天色大亮,年初一,拜年的正经日子,顾拙言和庄凡心掩在被窝下,赤身裸体,吐息相拂,一片入过洞房、摇破红床的旖旎光景。

庄凡心被弄得太狠了,酣睡着,窝着身体时不时打个梦颤,顾拙言圈着他,褪了汗的身躯干燥温暖,即使在睡梦中也能听见蓬勃的心跳声。

不知睡到了几点,顾拙言先醒,唇干口燥地想喝水。披一件睡袍起了身,床边毯上手机刚停止振动,他捡起来一看,十一点了,一共有四十多通未接。

又振动起来,顾拙言开门出去,按下通话键:“喂,爸。”

顾士伯劈头盖脸地问:“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

顾拙言说:“睡觉呢,刚起。”走到餐桌旁倒水,他咕咚咕咚灌下一杯。顾士伯被他这态度搞得火大,登时严厉起来:“今天大年初一,多少亲戚朋友来拜年,你连面都不露,懂不懂规矩?”

顾拙言端一杯水走回卧室,放床头柜上,掀开被子重新躺进被窝,一伸手,触摸到庄凡心滑腻的身体,对手机里敷衍:“我不过去了,帮我跟爷爷姥爷说一声。”

顾士伯怒道:“给我滚回来,放着假你有什么事儿?!”

徘徊向下,顾拙言抚到庄凡心的腰窝,还往下探,露出点蔫儿坏的笑:“干人事儿。”

顾士伯权当他胡扯:“你到底在搞什么?!”

顾拙言想了想:“搞对象。”

这边刚挂断,顾拙言循着铃声在床底下摸出庄凡心的手机,是庄显炀打来的。他换了态度,接通后道貌岸然地说:“叔叔,我是小顾。”

似是没想到,庄显炀一愣:“小顾?凡心和你在一起?”

“嗯,他在我这儿。”顾拙言实话实说,但抽回了在庄凡心身后作孽的手,听着人家亲爹的电话有点心虚,“他……还没起床。”

庄显炀尴尬地“啊”了一声:“你把他叫醒吧,年初一在你那儿碍事,让他回来。”

顾拙言道:“不碍事,他在家睡沙发对脊椎不好,这两天就在我这儿吧。”忍不住欲盖弥彰,“顺便我们聊聊投资的事儿,总之您不用担心他。”

庄凡心始终没醒,一动不动地蜷着,顾拙言把电话关了机,又躺下睡了。两个人一觉睡到了年初二,被窝里满是热乎气,合着窗帘,分不清白天黑夜。

庄凡心终于醒了,混沌地睁开眼,除夕夜的荒唐从眼前闪回,一股股汹涌的高潮仿佛渗透进骨髓里,他一时无法动弹。

许久,他费力爬起来,四肢百骸都软得像挑了筋,滑出被窝,光溜溜地下了床。他哪好意思裸奔,可自己的睡衣睡裤已不成样子,便拾起顾拙言的羊绒衫套上了。

庄凡心转悠半天没找到内裤,放弃了,脚步虚浮地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里面的脸苍白憔悴,唇和眼有些红,脖颈上一串浓淡错落的吻痕。

漱口杯里插着两支牙刷,其中一支是上次留宿后他用过的,顾拙言一直没扔。庄凡心伸手拿出来,就这一隅的小小牙刷,他却忽然鼻酸得想哭。

顾拙言翻身扑了个空,醒来,趿着拖鞋走到浴室门口,见盥洗池前庄凡心正立在那儿洗漱,穿着他的黑色毛衣,很宽松,堪堪盖住屁股,下面是无法完全合拢的一双腿。

他踱过去,贴着背停在庄凡心的身后,沙哑道:“早。”

庄凡心看向镜子,久睡后的慵懒,激烈情事后的害羞,再掺杂一味招认后的忐忑,他迟钝地笑起来,不小心挤出一大块牙膏。

“怎么那么浪费。”顾拙言找事儿,拿自己的牙刷一蹭,从后贴着庄凡心的脸一起刷。越挨越近,庄凡心被挤得扶住池沿儿,从镜子里痴怨地飞了一眼。

顾拙言是开了荤的圣僧,叫这一眼瞧得更难守戒,他咂着滋味儿撩起那毛衣,按着那小腹,又欺入那还湿,还软的温柔乡。

牙刷在唇齿间内进出,快了,慢了,剐蹭着口腔内壁,庄凡心苍白的脸颊浮起粉团,吞下好几口泡沫。他两股战战,往下坠,被顾拙言勒紧了腰拖入淋浴间,一边弄脏他一边洗净他。

足足俩钟头,浴室内缭绕如仙境,水声停,顾拙言用浴巾裹着庄凡心抱出来。卧室的床单都不能看了,把人搁床头,他去衣柜里拿一套新床品,庄凡心湿漉漉地坐着,在后面小声说:“给我一条内裤。”

顾拙言问些废话:“只穿内裤?”

“别的也要。”庄凡心实在是虚了,觉得冷,“我想穿毛衣。”

铺好床,换了新丝被,庄凡心穿上一件米色的厚毛衣,不知道做什么,靠着床头呆呆地捂着肚子。顾拙言坐到床边,弯腰趴在庄凡心的腹部。

“干什么?”庄凡心疑惑。

顾拙言说:“他好像踢我了。”

庄凡心使劲推这傻逼的肩膀:“有病啊你……”推不开,顾拙言支起身体看着他,他放下手,手指不禁绞在一起,不确定顾拙言想说什么,问什么。

庄凡心回避地垂下头,余光瞥见一只盒子,在枕头下,他抽出来瞧,貌似是除夕那晚揣在顾拙言的大衣口袋里的。

“给你的。”顾拙言说。

庄凡心小小惊讶:“给我?”

“新年小礼物。”顾拙言道,“打开看看。”

半掌大的丝绒盒子,庄凡心大概猜到是项链或者手链,他打开,没想到里面是一对方形的钻石耳钉。随即耳垂一热,顾拙言轻轻捏住他,不安好心地说:“戴上给我看看。”

庄凡心为拍摄片子打了耳洞,之后再没戴过,还未吭声,顾拙言拿起一枚凑过来。他扭开脸,近距离感觉到顾拙言屏着呼吸,怕扎着他,好一会儿工夫才帮他戴上。

纯净度很高的两颗钻石,闪着光泽,给庄凡心柔和的轮廓添一抹神采。他有些不自在,也找不到镜子,抬起头,从顾拙言的眼睛中寻找自己。

那双眼睛深邃又明亮,庄凡心凝视着,一点点失神。

“庄儿。”顾拙言叫他。

庄凡心傻傻地应:“嗯?”

顾拙言道:“我们复合吧。”

第87章 你真是直男吗?

庄凡心怔忡一两秒, 瞳孔陡然睁大, 闪了闪, 腾升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惊讶混合着,确认道:“真的?”

问一遍还不够,嚷出来:“真的!”

顾拙言瞧着那模样, 感觉自己被捧着,被供着,被托在心口日日夜夜地惦念……嘴角都绷不住了, 却要顽劣地刺激人:“要不我再想想吧。”

庄凡心怎么肯:“不行!”倾身离开床头, 腰疼得嗷嗷叫,一边叫一边搂住顾拙言的脖子, 既像碰瓷儿,也像力挽狂澜, “你都说出来了!不能改!”

顾拙言抿着嘴乐,听庄凡心激动地叫唤, 三五句后腔调隐约变了,低下去,断断续续的, 他捏着庄凡心的后颈分开距离, 看清庄凡心蒙了水雾的眼眶。

“怎么哭了。”他抬手去擦。

庄凡心努力忍着:“别作弄我好不好?”

顾拙言用哄人的语气说:“我开玩笑呢,这也听不出来么?”

庄凡心蹙着眉,哀愁又好看,连讲话都哝哝的:“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不是重逢后的几个月, 是许多年。”他没能忍住,泪水泫然滑落了,“可我没有信心能等到你。”

顾拙言低声问:“如果我始终不答应呢?”

“你不答应,那我一直等。”庄凡心仿佛在说这些年的历程,“你如果有了新感情,我就不等了,我和以前的回忆也能过一辈子。”

他们错过的空白中,顾拙言挣扎着想遗忘,总以失败告终,庄凡心抱着回忆一直在等,终于等到了。

顾拙言擦干庄凡心的眼泪:“好了,不哭了,越哭越肿。”手掌顺着后脑勺向下捋,抚过脊背,游移至腰,“疼么,刚才瞎叫什么?”

庄凡心一哆嗦,岂止是腰疼,两边胸口布满红印子,腿合不拢,前面那儿连着小腹都酸酸胀胀,后面更是疼得麻木了。

“你弄了几次啊……”他咬着牙问。

“你要是聊这个,那我得好好数数。”顾拙言不要脸地回忆,“除夕夜折腾到四五点,其实也就三次,因为我没怎么退出来,昨天下午醒了,一次,刚才在浴室,刷牙到洗澡两次,加起来一共是——”

庄凡心听不下去:“别加了!”

顾拙言说:“你不能只算我几次,我弄了几次,不等于你弄了几次,是不是?”

那语气还挺有优越感,都是男的,庄凡心忍不住骂道:“是你个头!”骂完哼哧一喘,腰肢软得坐不住,跌回了枕头上。

他真的濒临虚脱,赧着脸,侧身朝外,眼光从眼尾斜斜地打出去,把顾拙言瞧着。

怎么说呢,三分身体不适的疲倦,五分失而复得的爱意,最后两分,是被揉碎了捣烂了,把床上的旖旎变成了风情。顾拙言浸在这目光里,黏糊糊,水淋淋,泡酥了一身骨头,柔软了寸寸肝肠。

再开口,连玩笑也舍不得开了,他掖掖被子:“饿不饿?”

庄凡心饿得眼冒金星,除夕夜到现在,将近两天两夜水米未进,期间还做些浑身使劲儿的运动。他下意识找手机:“叫点什么外卖好啊?我饿死了。”

“叫什么外卖都不好。”顾拙言也饿得够呛,“年前备了吃的,我下厨吧。”

温居那日提过,是留学念书时学的煮饭,庄凡心仍觉得稀奇,说:“留学几年一直自己煮饭吃吗?”

顾拙言忽然一笑:“在剑桥的时候很繁忙,学习到凌晨是常事,哪有工夫买菜煮饭。”

“那……”

“高三那年跟家里阿姨学的。”顾拙言说,“想见面后煮给你吃。”

真相骤然抛来,砸得庄凡心动弹不得,床畔的人起身走了,他不敢想象,受惯伺候的顾拙言有多喜欢他才愿学做羹汤,被他抛弃时又有多痛。

庄凡心爬起来,歪扭地追到厨房去,顿在门口望着。顾拙言撸起袖子洗菜,余光瞥见他,“啧”一声:“怎么起来了?”

庄凡心语塞,只殷殷地用眼神回答。

顾拙言竟有点难为情:“你盯着我我怎么做?”把庄凡心推出去,“不给你下合欢散,安生去躺会儿。”

庄凡心问:“什么是合欢散?”

“吃了就阖家欢乐的一种冲剂。”顾拙言说,“卧室有电脑,无聊的话上网也行。”

庄凡心被撵回卧室,抱着电脑躺上床,打开,里面的工作文件眼花缭乱,他避开,翻墙登录了一个国外的网站。

顾拙言把蛋羹放进蒸箱,转身瞅见三文鱼,他不爱吃这玩意儿,买它是因为苏望爱吃……操,他刚想起来,年前约好那仨人来他这儿聚会。

打开聊天群,顾拙言通知:“各单位注意,聚会临时取消。”

连奕铭先回:“为什么?大哥,我明天回酒店上班,今天你还不见见我,抱抱我啊?”

顾拙言说:“我家有点事儿,不太方便。”

“可我已经出门了。”陆文冒出来,“在家面对我爸太痛苦了,我不管,过去了啊。”

顾拙言烦道:“我这儿有人在。”

苏望上线发脾气:“谁?你约了我们还招别人,叫他滚。”

顾拙言噼啪打下一串脏字,发送前想起是他爽约理亏,删掉,寻思着如何言简意赅又铿锵有力地解释,并宣布他和庄凡心复合的好消息。

五秒后,聊天群系统显示,顾拙言将群名改为——再次热烈庆祝顾拙言脱单。

“啊?”连奕铭第一个回复,“我操?”

苏望一向谨慎:“冒昧地问一句,您和谁啊?”

“你他妈觉得呢?”顾拙言关上门,发一段语音,“我把聚会忘了,改天请客,今天凡心在我这儿,你们过来不太方便。”

陆文回道:“你脱单了,那更应该聚会庆祝啊!”

“对啊!有什么不方便的!”苏望说,“都是男的,你们gay装他妈什么害羞!我们又不在你家过夜!”

连奕铭回:“哥们儿这就出发了啊,四十分钟到。”

顾拙言拦都拦不住,被这帮孙子气得冒烟,一边生气一边把三文鱼煎了。猛然想起撤下来的脏被单,被他撕坏的丝绸睡衣,还有垃圾盒里的套套包装纸……关了火,拿着大号垃圾袋冲进卧室。

庄凡心吓一跳,赶忙抓住电脑屏幕:“怎么了?”

顾拙言没注意到对方下意识的遮掩动作:“扔垃圾。”

“床单被子都不要了?”庄凡心吃惊地说,“我帮你洗,你别扔啊!”

顾拙言道:“你都是我洗的。”

淋浴间的画面一闪而过,光是想想,庄凡心的小腹都酸得微抽。

四十分钟后连奕铭准时到了,停车场碰见苏望,俩人一起上来。庄凡心关掉电脑,和顾拙言并立玄关等候,那架势特别像一对结婚不久的新人。

电梯门一开,入眼一只缤纷的大花篮,连奕铭抱着,登门道喜:“祝贺祝贺,搁哪儿啊?”

顾拙言随手一指:“边柜上吧,是新买的吧?别是你们酒店门口现成的。”

连奕铭道:“那怎么可能,我这特意挑的。”

说着话换好拖鞋,这才顾得上看人,顾拙言化成灰他也认得,他看庄凡心,那松垮的毛衣睡裤,粉晕斑斑的脖子,怪不得说不方便他们过来。

苏望早瞧见了,往客厅走,经过顾拙言时拍拍肩膀,悄声道:“是我们直男单纯了。”

顾拙言悄声回:“是我们gay太他妈行。”

庄凡心恨不得找缝儿一钻,扔了床单有什么用,窘得抬不起头,在背后狠狠砸了顾拙言一拳。那俩铁瓷擎等着起哄,连奕铭立刻说:“小庄啊,家庭暴力可使不得,顾拙言那么娇气一男的,你得宠着他。”

苏望道:“心,爱情经不起拳打脚踢,快哄哄他。”

庄凡心双颊似火,凑上去,一下一下抚顾拙言的背:“打疼你了吧,我错了。”抚摸到腰间,在那劲瘦的腰肌上掐住,“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顾拙言这么爱面子的人,浑身舒爽,自己爽完还要过河拆桥,冲苏望和连奕铭骂道:“真他妈事儿多,喝你们的咖啡。”

四人越聊越火热,菜也差不多烧好了,那会儿就已经出门的陆文迟迟未到,半小时后,顾拙言连车祸都琢磨了,陆文终于按了门铃。

一上来,陆文迈出电梯:“我去,你们都比我快。”

“你干吗去了?”顾拙言迎过去,“就差你了。”

陆文兴冲冲地说:“你不是再次脱单么,我绕路买了个蛋糕,为你们庆祝庆祝。”

一伙人围着茶几,坐在地毯上,几道菜,中间的蛋糕打开,白色奶油红色树莓,写着“言&心”,都嚷嚷雷人,嚷完看着顾拙言和庄凡心,又感叹他们的不易。

苏望说:“当年你们俩好的时候,我们没办法当面道贺,今天补上也不晚,对吧?”

“对。”连奕铭不愧是酒店业的,嘴甜,“有情人再续前缘,永远都不晚。”

气氛温馨中透着仗义,友情里掺着爱情,各自感动时,陆文看着庄凡心问:“你怎么穿着顾拙言的衣服?”

顾拙言无语道:“你说怎么?二十七八了连这也想不明白,还好意思问。”

庄凡心傻乎乎地笑,一则高兴,二则饿得低血糖了,目光显得涣散。桌上最香的是那道杭椒牛柳,他伸手去夹,半路被顾拙言撇开,转去夹菠萝虾球,又被顾拙言挡住。

“干吗啊。”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顾拙言说:“别吃辣的和海鲜。”偏过头,挨着那耳朵,“下面肿得那么厉害,吃点清淡的。”

庄凡心恍然大悟,怪不得只他面前放着一碗白粥,就近伴着一碟清烫笋丝。鸡鸭鱼肉都是别人的,他认命地喝粥,偶尔偷偷夹个肉,顾拙言总能眼疾手快地打掉。

熬到饭后,庄凡心挤在桌角吃蛋糕,正狼吞虎咽着,陆文躺在沙发上滚过来:“哎,你那秀展只请了我一个明星走秀吗?”

庄凡心嚼着蛋糕:“是啊,只请了你,其他都是模特。”

陆文说:“真够意思,不枉我最近苦练猫步,什么时候给你走两步看看?”

庄凡心噗嗤乐了:“你别躺着了,现在就走两步吧。”

“那不行,这几个孙子该嘲笑我了。”陆文望着蛋糕咽口水,“烦死了,裴知让我减肥,秀展办完我先大吃一顿。”

庄凡心说:“让他请你,我觉得你根本不用减。”

真不能背后说人坏话,手机响了,裴知发来成衣秀的举办地点,庄凡心边看边道:“初四去看场地,你不是想走两步么,去排练一下?”

陆文有些犹豫,初四他要去个地方,不过时间上应该来得及,便答应了。

渐至黄昏,几个人打游戏,庄凡心一直抱着蛋糕挖啊吃啊,顾拙言握着手柄挪过来,摸那小腹,愁道:“都鼓起来了,还没饱啊?”

“你光喝粥能饱啊?!”庄凡心嗦口勺儿,打个奶嗝儿,“你怎么会懂,我这是补精气呢……”

顾拙言亲庄凡心的嘴角,把奶油舔去,后脑勺被人一巴掌摁住,顿时变成了深吻。陆文在后面一边摁一边瞅:“我靠,你们gay真过分!”

苏望大喊:“我们直男受不了这个!”

庄凡心躲开,臊得坐不住,撑着茶几想站起来,顾拙言偏偏拖着他,不让走,圈在臂弯里显摆:“直男那么能咋呼,我看看打游戏怎么样。”

连奕铭鸡贼地说:“我们派出直男代表,陆文,上。”

四人里面陆文打游戏最厉害,顾拙言眯了眯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陆文。陆文不知是心虚还是犯怵,躲那头去了。

“文儿,”顾拙言开口,“你真是直男吗?”

陆文一愣:“我操,你啥意思?”

游戏开始,顾拙言搂着庄凡心照常发挥,陆文被那一句话搅得心里乱糟糟的,瞎他妈按,居然第一局就挂了。

一帮人热闹到深夜,还算有眼力见儿,看庄凡心蔫巴后便纷纷告辞。顾拙言立在玄关相送,整副场景特别像高二那年夏天,仨人去榕城找顾拙言,回去时在机场道别。

苏望先来,张手和顾拙言拥抱:“兄弟,这次一定要幸福。”

连奕铭下一个:“虽然不大可能,但是需要办酒席的话,联系我。”

说不感动是假的,顾拙言只笑,大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到最后一个,陆文,两个人身高相仿,熊抱时肌肉抵触着,很用劲儿。

庄凡心在一旁看着,羡慕,除了裴知,他身边没有这样的朋友。

这时陆文说道:“操你大爷的,我才不是基佬!”

第88章 大家好,我是江回。

年初四, 机场内略显冷清, 安检线内没多少人, 庄显炀和赵见秋一左一右陪着裴教授,要作伴回榕城转转。

庄凡心叮嘱道:“有事情就打电话,我不关机。”

赵见秋说:“你晚上少玩手机, 我和你爸不在,你还搬到卧室去睡,不要乱跑打扰别人。”

这个“别人”是指顾拙言, 庄凡心失踪于除夕夜, 年初三才回家,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没干好事。就连昨晚玩手机, 也是因为肌肤之亲后独自睡沙发的落差太大,庄凡心怎么躺都不舒服, 和顾拙言网聊到深夜才睡着。

“哎呀知道了。”他不好意思,“这些就别在外面说了吧。”

庄显炀给他留点面子:“好了, 我们过去安检,都放心吧。”

裴知说:“叔叔阿姨,麻烦你们照顾外婆, 谢谢啦。”

庄凡心和裴知在线外挥手, 等人进去了,他们从机场离开。今天正式开工,先去看秀展的举办场地,敲定后再回silhouette。

裴知开车,眼观八方时察觉庄凡心的神色, 美不滋儿的,戴着耳机轻轻晃脑袋,他伸手拽下一边:“心情不错嘛?”

庄凡心说:“岂止是不错。”

“看来有好事儿?”裴知分析道,“按照你的需求,能让你这么开心的应该和顾拙言有关。”

在机场当着长辈没好意思讲,憋得肝儿都疼了,庄凡心清清嗓子:“正式通知你一下,我这么个人,和毕业于剑桥大学,担任GSG集团总经理,宽容豁达,用情专一,英俊高大,家财万贯的顾拙言,重归于好了!”

裴知震惊地扭脸:“和好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