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凡心惊吓道:“你看马路啊哥!”他侧身冲着对方,“除夕夜顾拙言来找我,接我去他家,我们谈了谈,然后他答应跟我复合了。”

裴知问:“除夕夜就和好了?你现在才报喜?”

“不是,初二和好的。”

裴知又问:“那初一干吗了?”

庄凡心摸摸鼻子:“睡觉……”

裴知心领神会,立刻懂了,从除夕夜睡到年初二,他审慎地看庄凡心一遍,关心道:“要不要再养两天,初六再上班吧?”

庄凡心脸一红:“开你的车!”

他摆弄耳机,里面循环播放着一首歌,打开外放,低沉的嗓音在车厢内飘浮:“从绿到蓝,哪一种是离别的颜色,哦耶,看树看海,哪里是我们初次心动,哦耶耶……”

能不能容得下,容下后来的我……

我知道容不下,这不是你的错……

从高速路口下来,裴知没忍住睨了庄凡心一眼,不好意思讲,在艺术和男人上的审美都那么高,怎么音乐欣赏水平这么够呛。

抵达诺斯会展中心,时间尚早,约的负责人还未到,他们在旁边的咖啡馆待一会儿,隔着玻璃,陆文坐在里面拿着个帕尼尼正要啃。

“这么巧?”裴知说。

庄凡心道:“我约他来排练。”

他们进去,庄凡心招招手去买咖啡,裴知走到陆文所在的桌前,从左踱到右,端详物件儿似的把陆文瞧了个来回。

“干吗?”陆文大概猜到,主动报告,“减掉五斤了。”

裴知还算满意,勾着车钥匙,用钥匙尖儿戳在陆文的肩头,再滑至手臂:“肱二头肌练得不错,但对于这场秀的风格有点多余,再减减。”

左臂被划拉得发痒,陆文“噢”一声,不情不愿的,原以为减掉五斤能挨一句夸呢,就像努力后仍被老师挑毛病的小学生:“穿着羽绒服都能看出来,你透视眼啊?”

裴知隔着一个座位,拉开高脚椅坐上去:“这你就不懂了,我念书时画过的人体那么多,哪怕隔着衣服,身体轮廓和肌肉线条也能看出来。”

陆文吃瘪,吓得把羽绒服拉链拉到顶,莫名有点臊得慌,他大口啃帕尼尼,没再吭声。裴知也不讲话了,低头看手机,无意识地小声哼歌。

……哪一种是离别的颜色,哦耶……嗯嗯嗯,啦啦啦啦初次心动,哦耶耶……

陆文有点呆地扭脸:“你唱什么?”

“啊?”裴知讶然发现,“路上凡心给我听的一首破歌,我居然被洗脑了。”

陆文皱眉:“破歌?”

裴知说:“一点也不好听,歌词也很奇怪,什么容得下容不下,估计是不太正规的网络歌曲吧。”

陆文把半个帕尼尼按在盘子里:“那是我的自作曲!”他就像被笑贫的乞丐,被骂蠢的差生,棱角分明的面容漫上一层愠色,双眸却透出受伤的神情。

裴知呆住,他怎么知道那首歌是陆文创作的……话已经说了,再改口显得虚伪,况且他也不是喜欢违心的人,便道:“对不起,我刻薄了,但确实不太好听。”

陆文很愤怒:“你还说!”

“我说的是实话。”裴知把脸转开,“嘁,不说就不说。”

剑没拔,弩未张,气氛径直结了冰,庄凡心端着两杯咖啡过来,坐中间,左顾右盼不知发生了什么。从咖啡馆离开去会展中心,那二人依旧谁也不瞧谁,更遑论交谈。

成衣秀将占据会展中心的B区,提前半年就约好的,庄凡心和一位姓黄的设计师沟通,关于内场要如何设计布置。

“是中式古典风格。”庄凡心说,“像山水写意,花鸟,国画和水彩风,这些观众能联想到的中国风,统统都不要,没意思。”

他们在偌大的场内边走边看,哪里做细节,哪里打灯,一一安排下来。基础T台已经铺设好,陆文站上去踩了踩,第一次走台步有点束手束脚。

庄凡心忙完跑过来:“走两步!”

陆文提口气,放松肌肉,从顶头处迈开步子,整条T台很长,走到一半时,裴知握着手机从立柱后闪出来,停在尽头那端。

一步步走过去,普通的灯光,不正式的衣裤,像是郑重地走一条寻常的窄路,陆文走到尽头停下,掐着分秒掉头,转身前朝裴知翻了个白眼儿。

“靠……”裴知撇撇嘴,“十八线的命,一线的病。”

陆文听见,大步折回来,黑色短靴踩在T台上咚咚作响,气势汹汹像是要打人,裴知凛然退后两步,待陆文返至尽头瞪着他:“我是一百八十线!但我有一天会成为一线!比程嘉树还红!”

裴知顶回去:“吼个屁吼!再走一圈!”

“……走就走。”陆文乖乖跑回了起点。

庄凡心拿着一沓资料过来,向裴知说了说自己的想法,商量着,除却场地,关于模特的妆容、配饰等问题都还没有落实。

“对了。”裴知说,“不是要成立珠宝设计小组么,配饰让新来的设计师负责,看看水平,行的话就采用,怎么样?”

庄凡心道:“没问题,关键是设计师什么时候到位?”

裴知忽然笑起来:“貌似已经去公司了。”那笑容无关心情,仿似顽皮的高中生分享别人的糗事,“刚才程嘉树给我打电话,他妹妹找的设计师,让我关照下。”

庄凡心说:“开会那次说了啊,程嘉玛的朋友?”

裴知讲:“不止,好像是男朋友。”

爱情的力量对人影响很大的,庄凡心的笑容也八卦起来,讨打地问:“小姑子的男朋友,你这大嫂怎么关照?”

问完就挨踹了。裴知说:“顾拙言也是有妹妹的人,你提问之前可以先换位思考。”

庄凡心琢磨,如果顾宝言的男朋友在他手下干活儿,他一定当成亲弟弟对待,即使能力欠奉,也要让小妹和对方的感情稳定后再做处理。他明白了裴知的意思,但忍不住护犊子:“这个可比性不是很强,宝言超可爱行不行?”

他们俩聊得挺嗨,陆文来来回回走得腿都酸了,晃悠过来,一蹲:“没劲儿了,本来减肥就饿。”

庄凡心说:“那休息一会儿吧。”

陆文看手表:“我还有事儿,该撤了。”

裴知见过的明星车载斗量,其中不乏不上进的富二代,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嘀咕:“没力气工作,有力气去玩。”

陆文腾地站起来:“我就是有事儿,不伺候了!”

那么高大一身影,哐哐就朝外走远了,裴知气不打一处来,玻璃做的啊,怎么那么说不得。庄凡心记得初二那天陆文提过,今天确实有事儿,昨晚跟顾拙言聊天才知道,每年初四陆文给他妈扫墓。

裴知听罢稍怔,难怪陆文穿了一身黑,而且一点就炸,人的千万种情绪不一定共通,这件事他却能感同身受。

在会展中心忙完,庄凡心和裴知回silhouette,刚初四,其他部门还在休假,只有设计部全员归位。庄凡心甫一露面,温麟冲上来,那眼神殷切闪耀,欲语还休,跟他对着顾拙言发痴时没区别。

“你可别喜欢我。”庄凡心走进办公室。

温麟拍马屁:“谁会不喜欢总监呢。”捧着一份文件夹,等不及般,“总监,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帮我签个名!”

庄凡心接过打开,是温麟的入职资料以及体检单,这家伙天天惦记着转正呢,他一边检查一边说:“人事部初八才上班,你今天也办不了啊。”

温麟激动道:“人事部上班了!珠宝组聘请的设计师今天过来,所以人事部总监早早就来了。”

庄凡心笑了笑,不愧是总经理的男朋友,连试用都免了。这时裴知推门进来,显然也已经听说,冲温麟道:“小温,去人事部帮我捎句话,新设计师照常走试用流程,不办入职。”

庄凡心签好名,把文件夹塞给温麟:“去吧。”

假期后有股百废待兴的错觉,三月份要做秋冬装的产品展示,裴知回办公室忙去了,庄凡心继续操劳成衣展,和负责面料的曹组长在格子间开会。

“男女装区分开,两性的审美诉求挺不一样的。”庄凡心伏在曹组长的桌上,埋着头讨论,手边的布卡翻覆得有些皱巴。

后来裁剪师加入进来,关于服装的廓形和面料一并研究,他们围成了一个小圈。不多时,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人打招呼,貌似是程嘉玛来了。

庄凡心没注意,仍在和曹组长讲话。

程嘉玛面带喜气,并有点小女人的娇羞感,拍拍手召集所有目光,说:“设计部将成立珠宝设计组,我身边这位是新加入silhouette的珠宝设计师。”

正说着,裴知闻声从办公室出来,程嘉玛迎上去:“小裴哥,新年快乐。”她抓住裴知的手臂,半撒娇半嗔怪,小声说,“这是我朋友,试用期就免了好不好?”

裴知温柔回道:“正因为是你朋友,那样别人该讲你闲话了。”他没等程嘉玛还嘴,上前一步,“给同事们介绍一下吧。”

所有人瞧着,程嘉玛暂时作罢,环顾一圈没看到庄凡心的影子,她问道:“庄总监没来吗?”

格子间后,庄凡心这才撂下手头的工作,站起身,夹着支笔从人群间穿来,眼花缭乱的,近前才看到程嘉玛鲜妍的面孔。

“庄总监,虽然你拒绝了珠宝组的职务,但毕竟同属设计部,多多提点。”程嘉玛说着漂亮话,闪开一步,露出背后等待介绍的新聘设计师。

那人穿着一身黑西装,没打领带,黑衬衫的扣子松开两颗,颈间戴着一条阳极氧化金属制作的吊坠,很酷。

非常轻微的一声,庄凡心手里的笔掉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新设计师身上,无人发觉。

“大家好,我是江回。”

自我介绍着,江回迈近一步,冲庄凡心伸出了右手:“凡心,没想到这么巧。”

众人微微惊讶,裴知问:“你们认识?”

江回说:“我们做过一年同学,在洛杉矶。”他不紧不慢地回答,目光回到庄凡心身上,一直伸着手,“不过好多年没见了,不会不记得了吧?”

庄凡心动了动嘴角:“怎么会。”却没握手,弯腰把地上的笔捡了起来,一股不动声色的傲慢。

程嘉玛上前挽了一下江回,自然地落下那只手臂,替江回解围:“这是小裴哥,我哥哥的合伙人。”

且要介绍一番,庄凡心退开两步,利落地从人群中抽离,温麟在边缘处看见他,高兴地说:“总监,我终于转正了,中午请你吃饭。”

“好。”庄凡心笑道,“努力工作。”

身后的寒暄愈发热闹,庄凡心进入办公室,锁上门,走向办公桌的几步中解开外套的纽扣,他脱下来,随手搭在椅背上。

衬衫贴着脊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第89章 庄凡心喷了:我靠!

江回初来乍到, 中午请设计部所有同事吃饭, 程嘉玛作陪, 大家不好不给面子。裴知约好和华北地区的总经销商见面,便没给新同事捧场。

庄凡心也没去,搪塞了个借口, 人走光后独自在工作间干活儿。他给一件连衣裙钉珠,纯手工,专注起来没听见敲门声。温麟拎着几只袋子进来:“总监, 先吃饭吧。”

庄凡心没抬头:“你怎么不去聚餐?”

“你不去我也不去呗。”温麟坐旁边, 掏餐盒,“说好我请客的, 来吧。”

庄凡心哼一声:“还挺仗义。”他捻一股单线将小米粒大的珠子绣上去,算着数量, 看久了有些眼花。

温麟感叹道:“这条裙子耗的时间心力,哪是成衣啊, 简直是高定。”

他跟着庄凡心有段日子了,总观察对方,从相貌身段到行事作风皆有留心。一早发觉庄凡心的工作效率极高, 但这次秀展时间紧任务重, 他还是被庄凡心的各种设计和工艺吓到了。

最后一颗小珠缀好,庄凡心一挑针尖挽了个花,他说:“我之前在伦敦参赛,赛前做了大量的准备,中式古典元素是一个备选项, 有当时的基础,所以这次才赶得及。”

温麟问:“为什么当时没选这个元素?”

“当时的准备还不够。”庄凡心装好裙子,“灵感和情感一样,不可控,当灵感欠缺时不要硬攻,及时停下,灵感忽至的时候尽量抓住。”

温麟认真记下,递上筷子:“总监,你多教教我,教会了徒弟师父脸上也有光,是吧?”

庄凡心笑笑,不怎么吃,用箸尖儿轻轻拨动米粒,忽然,他说道:“小温,你虽然娇气,但有韧性也有潜力,最重要的是性格和人品都不错。”

“哎呦,”温麟露出一排牙,“好多人这么夸我!”

庄凡心没有泼冷水,反而顺着温麟的话说:“所以不止有我发现你的优点,你好好干,其他人也会认可你的能力。”

“嗯,我知道了。”温麟体会到什么,“总监,你说其他人,指的是?”

庄凡心答:“你进公司就跟着我,和我亲近,但以后要多帮裴总做事情,把他的想法摆在首位,明白么?”

温麟似懂非懂地点头,明白庄凡心的意思,却迷惑对方为什么突然交代这些。

下午,庄凡心一直待在办公室,没出去过,精神高度集中地忙了几个钟头。下面的质检员汇报,为秀展设计的鞋履已经完成制作,品控合格。他缓口气,进行下一项,和化妆团队约好见面的日期。

距下班还剩五分钟,庄凡心握着手机消磨,点开朋友圈,第一张是赵见秋发的夫妻合影,看背景是在三坊七巷。他点了个赞,向下划,看见顾拙言午后发布的照片,照片中是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

庄凡心返回聊天列表,给顾拙言发消息:“在吗?”

“你土不土。”顾拙言秒回,“直接说。”

庄凡心问:“下午去骑马了?”

顾拙言答:“就骑了一会儿,连奕铭居然还约了顾宝言,那死丫头咋咋呼呼吵得我头疼。”

“哈哈。”庄凡心回。

顾拙言问:“今天就上班了?”

“嗯。”庄凡心本来笑着,慢慢抿住嘴唇,发出这一字后不知道再说点什么。顾拙言很快又发来:“骑马挺累的,晚上懒得自己做饭了。”

庄凡心读懂,笑意一点点恢复:“我下班买好菜去找你,你想吃什么?”

有来有往地聊了一长串,顾拙言这大尾巴狼真能装,回复:“不用,一起买吧。”没等对方明白,轻飘飘撂一句,“在你们楼下呢,接你下班。”

庄凡心哪还坐得住,明明经历了热恋、分手、复合,仍对这冷不丁的惊喜怦怦心跳。恰好到下班时间,他收好东西匆匆起身,第一个冲到了电梯外。

silhouette的大楼很漂亮,一楼大厅北侧打着许多隔断,装潢成画廊的样子,墙上展示着每一季的代表设计。顾拙言抱肘参观,有件外套特眼熟,貌似薛曼姿穿过……绕出来一扭身,见庄凡心从电梯里小跑而出。

顾拙言立在原地,三五步距离时,漫不经心地开口:“堂堂个总监着急忙慌的,成什么样子。”

庄凡心刹停,有点喘,眼眸亮晶晶的:“我就算当了董事长,看见你也会跑来的。”

顾拙言被哄得找不着北,竭力忍着,殊不知眼底的酸劲儿要溢出来,当着执勤的保安和来往的同事,不好做什么不要脸的,便伸手拿住了庄凡心的包。

正要走,后面有人叫了庄凡心一声。

庄凡心似乎没听见,推顾拙言的手臂:“走吧,车停哪儿了?”

顾拙言提醒道:“有同事叫你。”

背后的脚步靠近,庄凡心只得转过身,看见江回向他款款走来。他的手臂上搭着外套,手在下面攥成拳头,客气乃至于疏淡地问:“叫我?”

“晚上有空吗?”江回说,“中午聚餐你没去,我单请你。”

庄凡心道:“不用那么客气。”

江回又问:“叔叔阿姨都好吗?”

“都好。”庄凡心答,“我有事儿,先走了。”

江回不禁看向一旁的顾拙言,打量着停了停:“朋友吗?”他主动打招呼,“你好,我是凡心的新同事兼老同学,江回。”

顾拙言颔首:“你好,我姓顾。”

他这样的,一般不随便透露姓名。未想到江回笑起来,仿佛知道他这个人:“是凡心的高中同学?以前经常听凡心提起你,幸会。”

顾拙言这才注意对方的话:“你们是……老同学?”

“对,在美国念珠宝设计的时候,我们俩是同学。”江回说,“还是室友呢,那时候班上就我们两个中国人,整天在一起。”

庄凡心淡淡地笑着:“亏你还记得,我都忘了。”

他后退一步,做出要走的架势,同时瞥见不远处程嘉玛的曼妙身姿,开玩笑似的说:“赶紧陪女朋友去吧,我们也该走了。”

离开公司,顾拙言驱车驶过整条街,没怎么出声,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方向盘上敲。同学,室友,整天在一起,这几个词盘旋脑中,有点紊乱。

那人问候了庄凡心的父母,说明那时候见过长辈,去过家里?

庄凡心坐在副驾,窗外风景变幻,他瞧着,整个人很放松的样子,许久才发觉车厢内过分的安静。“有音乐吗?”他打破沉默。

顾拙言伸手戳了下,歌声飘出来,是一道很醇厚的男声,伴奏里夹杂着一道幽灵般的女声,兀自唱着,可这段路愈发显得沉寂。

“凭窗,挨身边望北京飞雪,沉重到还当是六月,一边想得到之后放进了心间,一边只想倒数时间,毕竟天色已灰蓝……”

庄凡心伸手按停:“刚复合就听《同床异梦》,不太好吧。”

顾拙言绷了半晌,松一松神经:“那您想听什么?我可以唱。”

“谁稀罕听你唱。”庄凡心抓着安全带傻笑,“晚上去我家好不好?万一我爸妈和我视频,好歹我没乱跑。”

顾拙言说:“爸妈刚走就带男人回家,你羞不羞啊?”

庄凡心嘟囔:“那爸妈不走没办法带嘛,睡不开呀。”

顾拙言被顶得没话讲,左肘搭着车门,手掌半遮住脸,就那么拿腔作势地开了一路。买好菜回到家,庄凡心煮饭煲汤,顾拙言继续玩上次的游戏,给万家灯火添了温暖明亮的一豆光。

夜里挤在沙发上看电视,顾拙言侧躺着,枕着庄凡心的大腿,回忆道:“印象里,咱们俩好像是第一次一起看电视。”

“……真的诶。”庄凡心低头,“我们以前总在讲题,写作业。”捏住那短发一拽,“写完还要拿出一套密卷,学学学,就知道学。”

顾拙言质问:“你念书不学习么?”向后躺平,仰视着庄凡心,“和你学的还算轻的,和苏望在剑桥的时候天天活得像竞赛,你难道留学的时候不学习么?”

庄凡心说:“学啊,我还画呢。”

顾拙言紧接着问:“今天遇见那个同学,姓江的,你俩谁成绩好?”

离开silhouette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提及,庄凡心垂着眼帘,波澜不惊地答:“好多门课程呢,记不清楚了。”

顾拙言的重点根本无关成绩,追问道:“你跟那人真是室友?”

庄凡心应:“嗯。”

顾拙言猛地坐起来:“整天在一起?”

“在一起个屁,我后来去念服装设计了。”庄凡心起身要跑,“我烦死那人了,那人好几天不洗脚,谁乐意跟他当室友。”

顾拙言一把扽回来,将庄凡心捉在腿上:“你跑什么?心虚?”

“我肾虚。”庄凡心撇着脸。

“他去过你家,见过你父母?”顾拙言问。

“见过——”

尾音还没落,顾拙言掰过庄凡心的脸:“正面回答我,你跟那人,没什么吧?”

庄凡心瞪着眼睛:“没有!”

顾拙言沉审地看他,低低地训斥:“你叫唤什么?当初骗我变了心,我怀疑你没有,好不容易承认了,我信了,今天又蹦出个老同学来。”

庄凡心抬手攀住顾拙言的肩:“谁知道他会蹦出来……还不都是那个程嘉玛……”他把这茬儿忘了,立刻道,“那人是直男,有女朋友。”

顾拙言终于满意了,勾紧腰肢和腿弯,横抱起庄凡心上楼,一阶阶踩过,庄凡心牢牢环着他,额头抵在他的鬓间摩挲。

“对不起。”庄凡心轻声。

顾拙言知道,庄凡心在为始终保留的旧事道歉,他心里把着分寸没问,手上便加重力道,并绕开这话:“今天骑马很累,给我捏捏?”

走进卧室,被父母住过的房间格外整洁,蒙奇奇放在两只枕头之间。顾拙言朝下趴着,庄凡心跨坐在他的身上,不轻不重地给他捏肩捶背。

“舒服吗先生?”

“还成。”顾拙言想起什么,“我发给你的陆文的那首歌,你听了么?”

庄凡心说:“听了。”他委婉地评价,“感觉音色不太像他……听起来怪怪的。”

顾拙言笑道:“何止音色,连音质都是全损型。”他骤然翻身,将跌来的庄凡心抱住,“那年他去榕城找我,咱们去厦门玩儿,从厦门回榕城的火车上写的,他前两天在电脑里发现的。”

庄凡心趴在那胸口:“怪不得叫《容不下》。”

“这歌儿不外传,尤其不能让裴知听见。”顾拙言道,“陆文说,他当初是以裴知的视角创作的,你和我是一对,裴知以朋友的身份暗恋你,三个gay的恋情……”

庄凡心喷了:“我靠!”

顾拙言说:“他那时候还警告过裴知,说和你只能做朋友,现如今人家对象是当红明星,他十八线,每次见到对方就浑身不自在。”

庄凡心笑得乱晃,顾拙言讲什么他都爱听,以前是讲数学物理,如今讲发小的糗事,听完陆文还不够,他好奇地说:“再讲讲苏望,他和你谁的成绩更好?”

“差不多吧。”顾拙言争强好胜,默默给自己贴金,“但他人品不能跟我比,他那么精明狠辣,拖着我当金融民工,至今不跟我拆伙。”

庄凡心有滋有味儿地听,还他妈很捧场,窜上去一截亲顾拙言一口:“没有人能跟你比,我纵览中美英三国,没有比你更好的男人。”

顾拙言收下这糖衣炮弹,他隐隐记得,那次翻看庄凡心的朋友圈,没有一张与朋友或同事的照片。“你呢?”他问,“这些年在外面,和朋友有什么难忘的事儿?”

庄凡心扭开脸,侧枕在顾拙言的胸膛上,他不正面回答:“我想听你讲。”

闭住了眼睛,耳畔是顾拙言强有力的心跳,庄凡心如同浸泡在热水里,毛孔舒张,手脚都是暖的。

他们挨在一只枕头上睡了。

黑色的夜,又长又静。

顾拙言的腹部微微起伏,呼吸很平稳,搂着庄凡心的手臂渐渐在睡眠中松懈。凌晨三点钟,庄凡心睁开了双眼,悄然从床上离开,轻手轻脚地去了隔壁的工作间里。

他拧开一盏台灯,伏在桌上,两臂交叠挡着下半张脸,五分钟,十分钟,一小时,两小时,他瞪着虚空,任由分秒滴滴答答地流走。

庄凡心根本没睡着,根本睡不着。

在公司大厅被叫住后的平静,在车厢内扬着嘴角的轻松,在顾拙言质问时似嗔似怨的应对……他精疲力竭,更加心惊胆战。

天一寸寸浮白,庄凡心双眼熬红,犹如曾经度过的许多个夜晚。

闹钟响了,顾拙言醒来身边是空的,他没有赖床的习惯,惺忪地起床下楼。餐桌旁,庄凡心的围裙还没摘,端着一盘刚煎好的荷包蛋:“醒啦,喝咖啡还是豆浆?”

顾拙言说:“咖啡。你几点起的?”

“提前半小时。”庄凡心笑盈盈的,“睡得好么?”

顾拙言道:“挺好的。”

他打着哈欠去洗脸刷牙,经过操作间时望了一眼。他没说,昨晚睡前讲了许多话,夜半时渴醒了,恰好是庄凡心离开他的三点钟。

第90章 你先动的手?

庄凡心吃好了, 擦擦嘴问:“你今天什么安排?”

“回家一趟, 除夕夜跑了一直没露面, 登门哄哄二位老爷子。”顾拙言喝完杯底的咖啡,“明天正式上班就忙了,下午再接你一次?”

庄凡心摇头, 下午约了化妆师见面,不确定几点结束。顾拙言“噢”一声,不着痕迹地问:“那换衣服, 我送你去公司?”

庄凡心说:“不用了, 我打车就行,你早点去看爷爷和姥爷吧。”

这答案似乎在意料之内, 顾拙言未多说,兀自上楼换好衣服。两人一并从公寓离开, 街边分手,顾拙言驱车走了, 庄凡心招出租车去了公司。

silhouette依然冷清,到设计部才热闹些,庄凡心直接进样衣间赶工, 待几名样衣师陆续到位, 温麟也来了,大家在纷杂的操作台后边聊边干。

庄凡心说:“准备秀展辛苦了,结束后聚餐吧,我请客。”

大伙儿掩不住高兴,严师傅感慨道:“昨天那位新来的江设计请大家聚餐, 都没吃好,庄总监一定请我们吃顿痛快的。”

“没问题,地方你们挑。”庄凡心笑道。

温麟忍不住问:“什么意思啊,那个江设计很小气吗?”

“不是小气。”另一位赵师傅说,“新来的都不熟,拘束,何况那是程总找来的,裴总和庄总监都没去,大家也只是意思意思捧个场。”

八卦越聊越远,庄凡心静默地听,偶尔跟着乐一乐,眨眼忙到了十点半,裴知的助理来通知他开会。

庄凡心匆匆过去,连手腕上的针插都没摘,会议室敞着门,他一脚踏入便瞧见两张生面孔,旁边是程嘉玛和江回,财务部的组长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