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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正月里是财政部的金部长来北平公干,特意在商会会馆里摆了一堂戏。金部长亲自下帖请了商细蕊来唱压轴。商细蕊早给水云楼放了假,戏子们回乡团聚的,姘居在外的,剩下几个小孩子和武生,能配压轴戏的一个都不在,连拉胡琴的黎伯也告病了。只得将水粉彩墨包了两包,与小来孤身前来。

  那天自然是满园富贵,热闹非凡,北平数得上号的商贾都到场了。生意要做到一定规模,经营的人也就上了岁数。全场里只有暴发户程凤台和继承祖业的范涟最年轻,年轻得不像是做生意的老爷,气度也轻浮,只顾低声聊着昨夜的电影如何,酒菜如何,像是逛庙会来的。

  金部长最爱提携后生,加上与程凤台的父亲、范涟的父亲皆是旧交。程凤台和范涟见了他,少不得尊称他一声伯父,显得他们比别人更亲密些。金部长瘸着腿与客人寒暄了这半日,早已脚麻腿酸撑不住了,拉着程凤台与范涟的手,一拐一拐地拉到他左右两边挨着坐下,同他们说些生意和家务。这已是天大的面子了,商会会长都得不着的。程凤台和范涟却满不当回事,还觉得烦人得很,程凤台笑得很虚假,范涟笑得很敷衍,两个吊儿郎当。

  金部长知道范涟是南下避战来的,抓着一个话头,对范涟道:“范家堡还是亲自回去守着为好。一则,伙计们见东家不在,难免要疏于家计,瞒报年产。二则,如今敌寇环伺,倘若子弟兵们不慎,将土地失于日寇,岂不愧对家国祖宗。”

  当年日本人打进来了,正规军一炮未放,夹着腚一溜烟的就跑远了。今天这当官的居然还有脸要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自戍家园,给荷枪实弹的日本人填炮筒。范涟心里冷冷一笑,想说我丢了范家堡不过是祖宗怪罪,挨姐姐一顿臭骂。你们丢了国土,才是不忠不孝,万民唾弃,罪该万死的呢!但是他对外素来敦厚,这些损话真话厉害话只与程凤台私下交流,面上笑道:“金部长说的很对,不保家何以卫国。等家妹来年成了亲,我就可放心回家去了。”

  程凤台在旁听了,暗道撒谎撒谎,范金泠的婚事哪儿有影啊,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呢。或者金泠一生不嫁,他这辈子就不回家了?

  金部长不知有没有瞧出来范涟是在糊弄他,貌似欣慰地点了点头,看了一会儿戏,又转脸向程凤台闲闲说道:“我记得,世兄曾经最赞成‘实业救国’。世侄如今为何却只做囤货卖空的生意?以世侄的才干,若能子承父志,办个什么样的工厂不能够?到时候一样日进斗金,还省了与路上的绺子打交道,让我们长辈放心。”

  程凤台的父亲正是吃了办实业的亏,工厂烂在手里折不出去,弄得家破人亡不得好死。程凤台记着了,绝不肯重蹈覆辙,而且现在时局动乱,说打仗就要打仗,原有的一些店铺他还来不及变卖呢,这再添点儿,回头要真打起来了,他守着厂子找谁哭去?拆不走卖不掉,一个炸弹炸稀烂。再说他家遭难的时候,并没见过这一号长辈施以援手,现在又凭什么出来拿辈分。

  范涟也悄悄支着耳朵听着金部长的话,这时候与程凤台对了个眼神,眼里尽是不屑和讥笑。两人都想:金老五这货,腿瘸心奸。他自己也有地有钱,怎么不见他端枪去守着,或者办点什么实业,光知道把别人往前推。等别人振兴了经济,他就坐那儿签个文件数大洋。听他的,二百五才听他的!

  程凤台笑说:“侄儿是大手大脚惯了,表面风光,其实还欠着范二爷的巨债呢。他家伙计瞒报年产,他没钱花了就向我逼债。等范二爷的妹子出了阁,他回了范家堡,没人逼着我还钱了,我就去东交民巷开个银行,专跟花旗打擂台,扬我国威!”

  范涟扭头拼命地忍笑,什么伙计瞒报年产,妹子要结婚,那都瞎扯淡打机锋的,他顺着话头当真事儿说,把金部长当傻蛋,还扬我国威,范涟乐大发了,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金部长一回头,惊讶道:“咦!涟哥儿为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程凤台总不能说他是在笑我耍你呢,恰好商细蕊上了台,便道:“范二爷是商老板的票友,每次看到商老板的戏,就跟吃了蜜蜂屎似的。”

  金部长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笑笑。

  现在人人都说商细蕊与宁九郎各有擅场,齐之比肩,甚至有点继往开来的意思。金部长不太相信,疑心宁九郎退戏后,商细蕊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鱼目混珠,并没有传言中的那样好。今天有意考校商细蕊的本事,命他演一出他本行的《樊江关》。又因为宁九郎贯通旦生文武,是为全才,金部长不信商细蕊也同样皆有造诣,又点了一出老生的《空城计》,戏单子传下去,不见商细蕊来驳,他居然真的能唱老生。

  商细蕊上了台,一个极精神的亮相,先博得了满堂彩。程凤台毕竟是上海人,不懂行,连热闹也不懂得看,要是台上文文雅雅地唱个青衣花旦,他兴许还能听听。《樊江关》唱词没有几句,就见眼花缭乱地一通棍棒武打,程凤台是一点儿也没看进去。但是那些平时架子极大的富老爷们都站了起来给他叫好,金部长也微笑点头,很是赞许的样子,想必是演得十分不错。

  商细蕊唱罢了薛金莲,金部长爱不释手地把他叫下台来,眼神都变了,亲手斟一杯酒给他吃,道:“我知道你们唱戏的人忌酒,但是这个不碍的,是葡萄汁酿的,不伤嗓子。”

  商细蕊道过谢,缓缓饮尽一杯。搁下杯子的时候,目光晶晶含笑地掠过程凤台和范涟。程凤台瞥了瞥金部长,向他做了个苦脸,仿佛是说:你看,我在这儿陪个臭老爷们儿打官腔,无聊死啦!

  金部长笑道:“商老板的身手真漂亮,很下功夫。”

  商细蕊道:“我启蒙是学的武生,后来才改行的。”

  “那我可打错了算盘,待会儿的《空城计》,再难不住商老板的。”

  商细蕊不答话,很谦虚地笑着,一会儿退去后台换装,虽得了几句夸奖,脸上却一点得意也无。他自觉今天打得还行,唱的倒不好,都怨胡琴的弦儿忽高忽低,很不随嗓子。上妆的时候,便问人说:“今儿拉琴的那位是?”

  人笑道:“商老板也觉得了?那是‘文场圣手’何少卿的大弟子,傲着呐!”说着,向桌上左倾右倒的酒壶酒杯一努嘴,“上场前还到这儿来喝了两盅,和个小旦拉拉扯扯。人喝了酒,是诗兴大发。他呢,是弦性大发,拿咱们当陪衬,来显他的能耐!狗肚子里盛不下四两油……”

  商细蕊点点头,暗道原来是他老人家的徒弟,其他也没有抱怨什么,戴上髯口就准备上场了。

第9章

  商细蕊演的诸葛亮上得场来,程凤台竟没有认出是他,看了好多会儿才醒过神。虽然听不懂唱功如何,但是程凤台可算明白商细蕊的过人之处在哪里了。商细蕊就像个一等一的电影明星,别人做戏,顶多演什么像什么,他竟演什么是什么。换了装扮上得台来,走一步,一摇扇,真个儿是孔明还魂,三尺戏台锁住了卧龙。

  台上的卧龙可要命了,那一位大爷的胡琴还是不随嗓子,信马由缰自由自在,忽而扶摇直上九万里,忽而飞流直下三千尺,把商细蕊的火气都唱出来了。金部长以及几位懂戏的客人纷纷皱了眉。这要是在给曹司令唱堂会,那拉琴的早就拖出去枪了毙了。凑凑合合把前面的遮过去,到了一段最著名的慢板,“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拉琴的更要显一显本领,拉得激越无比,尽是婉转花腔,让商细蕊没有插嘴的余地。不过凭良心说,何少卿的大弟子,弦上功夫到底是拔尖的,一段自由发挥拉下来,下面就有识货的人给他叫好。琴师出够了风头,回归本调,开始拉那一段慢板,可是商细蕊却不唱了。

  商细蕊转身走向那琴师,摘下髯口,语重心长道:“人,是不可以这样的。”

  琴师一呆。金部长他们别有一番兴致地看着台上,程凤台更是比看戏来劲。琴师是有逾越之过,可商细蕊现在唱的又是哪出呢?

  商细蕊教导说:“何大叔在世时,常说弦要跟着嗓子走,不能把角儿的嗓子晾着了,得托着腔。兄长一心要显你的胡琴,喧宾夺主,先声夺人,先落了好去,可让台上的人怎么唱呢?若不各尽其职,各守本分,这戏是断不能演了。”

  商细蕊这番道理说的极是,可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如此讲来,也忒不给琴师脸面了。那琴师本就是个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的,这便不买账了,缓缓站起来,把垫胡琴的白手绢搭在肩膀上,醉眼道:“我当哪个嘴毛没长齐的小子在那卖大辈儿浑吣,原来是商大老板。您别说,商老板虽不识几个字,这话倒是有文采。”

  程凤台也觉得商细蕊很会用成语,居然在下面一点头表示赞同。

  “鄙人不才,跟着先师学了十二年的琴,竟不知道什么叫随嗓子,什么叫托腔。”琴师歪着脑袋,不安好心道:“听商老板方才的口声,与先师极有渊源的,又是咱北平城出了名的‘文武昆乱不当,六场通透’。您既会说,不如今天趁着各位官爷的便宜,您给来一段儿,让我也见识见识。”说着把白手绢扯下来,不由分说往商细蕊肩上一甩。

  商细蕊没想到他会这样,有些懊悔刚才把话说犀利了,招惹了醉汉,现在骑虎难下。他在台上唱戏,纵有十万个人盯着他瞧,他也能唱做自如。可是一旦离了戏,他被人多看两眼就要不自在,像现在就手足无措地僵站在台上,脸颊微微发烫。倒也不是拉不得,可是这样一来,或者还要得罪了金部长,要让这次堂会不欢而散了。

  金部长却朗声笑道:“既这样,商老板就来一段儿吧,就当额外赏咱们的。”

  金部长发了调令,商细蕊也无话可说,转身对台下略一欠腰,坐下来将白手绢叠了两叠搁在腿上,真准备拉琴了。戏提调在一旁,心里正是悔恨不及,早知道拉琴的是个轻狂人,年下难免要吃酒,怎么还糊涂得请了他来。这样一闹,开罪了金部长事小,待放完了公差回去南京,也不怕他什么。但若开罪了蒸蒸日上大红大紫的商细蕊,以后还吃不吃戏饭了呢!戏提调心内料定商细蕊唱戏是行家,胡琴大概也就那么回事,兹纽拉两声儿,博人一个样样俱佳的夸口,趁手的戏码能有个十来出就算到头了,连忙凑上耳来与他串通:“商老板,您说。”

  商细蕊想了想,道:“把刚才的樊梨花叫出来,随她拣一出拿手的流水快板。”

  “您不定一出?”

  商细蕊轻飘飘地微笑道:“都一样。”

  戏提调瞪着眼睛,为难地看着他,心说毛孩子哎!你可别不自量力的挣这个脸,下面的几位爷都是懂行的,错一个调儿被人拿了短,回头北平城可有得说嘴了,你这小脸蛋儿还怎么搁呢?我问你一声可是好心!

  于是又问了一遍:“商老板,今儿来的爷,有好几位名票,也有爱操琴的,耳朵尖着呐!您不给他们亮出好的?”

  商细蕊哎一声:“说了都一样。大叔快去吧。”

  戏提调一点头,心说得嘞,这一个比刚才那位更狂了,要不怎么说年轻气盛,初生牛犊。真要打了自个儿的脸,栽在这狂劲儿上,也是与人无怨!

  樊梨花卸妆卸得一半,头面都摘下了,这会儿也来不及再戴上,胡乱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旦角儿戏服匆匆上场,幸而脸上妆容未褪,还能看得。她向商细蕊轻声道:“《丑配》。强盗兴兵来作乱。”

  商细蕊一点头,手下弓弦一动,琴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将女伶的嗓音包得密不透风,这想必就是他方才说的“托腔”了;又如影随形,将嗓子的不到之处节节填满,是为“随嗓”。别的程凤台也听不出什么,只觉得流畅非常,轻巧婉转,那边范涟却极得滋味,摇头晃脑的。程凤台问:“怎么,很好?”

  范涟道:“不是一般的好。想不到啊!他还有这手!”

  短短十句西皮流水真如流水似的漫淌而过了。客人们站起来拍手叫好,不知是冲着嗓子的,还是冲着琴去的。然后全场人把目光移到那琴师身上,倒看他要如何拜服。琴师脸红脖子粗地朝商细蕊一抱拳:“领教了!”说罢琴也不要了,拨开众人,横冲直撞地跑了。

  这一场闹剧,出风头的是商细蕊,台下众人却比他还要高兴。尤其是那个戏提调,赶着商细蕊掸衣裳递茶,真把他当个百年一见的活宝贝那样。

  金部长招招手,唤商细蕊下来说话,笑道:“商老板,这出好戏!”

  这是一句赞扬的话,商细蕊的脸却热了。他低眉顺眼地站在跟前,道:“搅了金部长的堂会,真过意不去。”

  金部长笑吟吟地看了他会儿,话锋一转,忽然说:“也是。琴师虽有错,只错在他那一环。岂不知商老板一站出来,搅了满堂的戏呢。”

  众人听这话都一愣,想不到金部长会说出这样类似于怪罪的话来难为商细蕊。

  商细蕊也呆了呆,但是很快神色自若地答道:“红花再好,需得绿叶配。戏台上的活计一环扣一环,有一环遭瞎了,别人怎么好得起来?唱戏的本分是要卖力气,把本事全拿出来,不是遮羞盖丑,糊弄过场,糊弄座儿。”

  金部长听了,面上有一二分的惊讶,八九分的赞赏,深深地点头:“好,你说得很好。”自今日见到商细蕊的第一面起,就觉得他戏中举止似有宁九郎的风韵,眼下再看他的应答见解,真与宁九郎不分伯仲了。由衷赞叹一番之后,道:“要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不计较艰难,不贪图安逸,有那不辱没行业的要强志气,中国就可强盛了。”

  程凤台与范涟对视一眼,不知道金瘸子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一句话像是说给他俩听的,噎了人还回不得嘴,到底姜是老的辣。

  金部长转头对戏提调吩咐道:“让台上继续演,我和商老板说会儿话。”戏提调让侍候的人搬来一把椅子给商细蕊斜放着坐了,自去安排不提。金部长再也没有看戏的心思,只顾与商细蕊聊道:“刚才看薛金莲,有几个我从没见过的身段,不知从何而来?”

  商细蕊知道金部长曾是宁九郎高山流水的钟子期,是个极懂戏的,因此心里很有几分敬重,说:“那是我自己加的,您看着,可还入目?”

  金部长连连点头:“极好。照我说,不如往后都照这么演。”又笑道:“你和九郎都是有这志向的。九郎过去总说要改戏,可是他胆子小,遵规矩,不过就是修饰修饰。直到遇见你,才认真创新戏了。我记得几年前,你和九郎有一出《帝女花》,是不是?据说本子写得好,身段唱腔更好。”金部长仿佛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笑道:“直把齐王爷看得大放厥词,妖言惑众,得罪了党国。足以见得,这戏是真的到火候了。”

  商细蕊说:“是杜七写的本子。我和九郎加的身段安的腔。”

  “可惜那时候我在南京,错过了。听人说,后来你们去天津给皇上照样儿演过一出?”金部长叹道:“还说,你唱到‘谁家江山万古长’的时候,皇上哭了?”

  那次奉诏进戏,真是商细蕊至今为止的头一件殊荣。此时离清朝覆灭还不算很久,帝室余荣犹在。戏子一行,唱的是帝王将相,演的是才郎闺秀,他们吃的是古人留下的饭,潜移默化之下,对旧王朝的那一套很推崇很向往很敬服。因此,这恐怕也将是商细蕊平生第一件殊荣。事后宣统帝当面夸奖他一番不说,还赏给他一把牡丹红梅的泥金扇子,扇面儿上有皇帝题的诗和一枚私章。

  但是商细蕊现在仔细回想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那天皇上哭没哭,我唱戏的时候,从来不看座儿怎样。”

  在商细蕊唱戏的时候,宣统皇帝也只是底下的一个“座儿”。程凤台暗暗纳罕,这小戏子,口气真不是一般的大!

  “现在《帝女花》还演吗?”

  商细蕊答道:“九郎走后,这出戏就挂起来了。”

  “这是为什么?”

  “别人的驸马,总演不到九郎的那个意思。”

  金部长沉吟半晌,方问道:“九郎和你还有联系?”

  范涟挤眉弄眼地引程凤台听人隐私,其实哪用他提醒,程凤台听得最认真了。

  “托您洪福,九郎一切都好。就是现在嗓子塌中了,一点儿戏也唱不得,每天只和齐王爷推牌九玩儿。”

  程凤台和范涟都暗道这小戏子缺心眼。北平城人尽知道,金部长和宁九郎曾是有过一段风月情长的。虽然此情已成追忆,但是他这样直白白地说起宁九郎琵琶别抱以后的乐趣,金部长心里得多不舒服啊。

  金部长脸色变也未变,貌似欣慰地微笑道:“这样就好。他唱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正说着,有侍从过来请金部长去听一个南京来的要紧的电话。金部长道一声失陪,一瘸一瘸地去了。他一走,商细蕊脸上的微笑立刻灵活起来,程凤台一把拖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到金部长的椅子上,商细蕊哎哟一声笑开了,右手边,范涟早也斟了一杯酒等着他了。

  范涟气呼呼地压低声音笑道:“蕊哥儿,好能耐的一张嘴!数你守本分!看你起的话头儿!让那老瘸子宣排咱哥俩一顿!”

  说罢凑上酒杯逼商细蕊仰头饮下。商细蕊不知就里,稀里糊涂吃了一杯冤枉酒,吃得太急,直咳嗽。程凤台拈了一朵果碟里的蜜制玫瑰花放到他嘴边,他银牙一咬就含进了嘴里,咳嗽才慢慢地止住了。

  “商老板,好吃吗?”

  “恩。好吃。”

  “还要吗?”

  商细蕊还像个小孩似的好甜食,望着他直点头:“要的!”

  其实果盘子就在旁边茶几上,手一抓就有了,也不是非得程凤台同意了才能吃。但是商细蕊在外面拘谨得厉害,一动不敢多动,一唬就唬住了。

  程凤台道:“你告诉我们金部长的一件事,这一碟都归你端下去慢慢吃。”

  “什么事啊?”

  程凤台笑得看一眼范涟,范涟大概也猜到了,笑得很淫邪。程凤台道:“你看金部长,三句话不离宁九郎。他们两个过去究竟是怎样的情形,你给我们说一说。”

  商细蕊听了,默默道:“我不知道啊。”

  “你怎么不知道?你和宁九郎不是相交甚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