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在唤我,我一惊,回过神来。助理神色紧张,瞅瞅我的脸,又看向我的手,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我不知不觉手握成拳,几乎要捏碎手中那一叠检查单。

“没事。走吧。”说着,离开。

*****

下午,在高尔夫球场约见面的,是亚寰国际总裁季立业,我之前和胡骞予一起出席brunch的时候,见过季立业的侄子季廷伟。

此时,叔侄两个都在。

我和事拓部的经理一起到,我也玩过高尔夫,但现在怀孕,不适合上场。带的这位经理却是个中好手,和季立业来上两局,玩的好了,生意也好谈。

季廷伟似乎认出我来,玩了几杆,等球童捡球的空档时间,季廷伟坐回高尔夫车上,抹汗:“林小姐,我们之前似乎是见过的。”

“哦?是吗?”我淡淡笑。

“我没记错二代话,林小姐是胡总的…”他很古怪看我一眼,“…秘书。”

我尽量保持笑容,“的确。我在恒盛工作过一段时间,也是不久前才跳槽到环球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看我,沉思片刻,“哦”一声,正要开口继续,却被一声惊叹打断。

“Hole in one!Perfect!”

顺着声音看去,原来季立业击球,一杆进洞。

我下车,走过去鼓掌祝贺:“季总,厉害。”

一杆进洞几率颇低,球会颁发证书,同时要在该洞发球台设立纪念标示,并向中高协通报备档,以示祝贺。

这么骄人的成绩,季立业立刻笑得开怀。环球和寰亚的这笔生意,也就此在高尔夫球场,一锤定音。

季立业大笔一挥,在合同上签了字。

我把合同交给助理,一行人进到里面喝饮料。

我点了杯牛奶,喝到一半竟然想吐,赶紧离席,快步进洗手间。

刚喝下的拿点东西又都吐了出来,我收拾一下之后出去。朝季立业他们那桌走的时候,季廷伟站起来朝我这边走。

刚才在球场上,显然这位季先生的话还没说完。我虽不知他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但内容,应该和胡骞予有关。

就我所知他和胡骞予并不是朋友,我也不怕他知道些什么,就定在原地不走了,等他过来。

我和季廷伟在另一张桌子那坐下。服务员上前问喝什么,我摇摇头,拒绝。

服务员一走,季廷伟就开口:“林小姐,不知你有没有看中午的新闻?”

“你是说,胡家和姚家联姻的新闻?”

我不想拐弯抹角,大方地问,他一愣,随后继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见过面?”

我点头。

“当时,我记得你离席了一段时间。当时,我向胡总问起你。我还记得当时他跟我说,你是他的女友。”

我呆了呆,回过神来的时候,季廷伟正怜悯的看我,我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下一秒,不禁失笑:“那又如何?”

他沉默良久,叹气,“我…认识姚露西。”顿一顿,又说,“不对,不只是认识。我曾经…追过她。”

他和露西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起身要走,他拉住我:“听我说完。”

“我是前天从巴黎回来的。露西在巴黎的那几个月,是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可是我等到最后,却只等到一句话:她要嫁给胡骞予。她说她不愿意,可是,不能拒绝。”

“我了解胡骞予这个人,他肯承认你是女友,就一定是认定了你,在机场,面对记者提问,胡骞予一个字都不肯说。婚讯也不是他亲口说的。我觉得,其中有隐情。他们两个,都是被迫结婚的。”

“我必须弄明白其中的隐情,否则,我不甘心。”

“隐情?”我控制不住,笑出来,“你爱着的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贱货。这就是所谓的,隐情。”

说完,甩脱他的手,离开。

****

我这几天,最频繁的就是和新加坡方面联系。

不知胡家是出于怎样的动机,胡骞予的婚礼邀请了托尼。托尼不准备参加,把这个烂摊子交给我,要我代替他出席。

另,姚谦墨把两份刚草拟的合同邮寄给我。我之前被人盗过邮件,学到了教训,将所有收寄的邮件都进行双重加密,就怕邮件万一又流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姚谦墨嫁妹妹,我还记得他之前告诉我:他父亲有意将露西嫁予胡骞予,以此换取和恒盛合作的机会,企图以此拯救姚家那些岌岌可危的产业。

我说,不无调侃:“恭喜。你父亲要如愿了。”

他笑笑,挺无奈:“放心,想如愿?还早着呢。”

****

而我大费周章,疏通了关系,终于找将那位司机和他的联络方式弄到了手。

看来,我又要回新加坡一趟了。去拜访一下那位司机,表示一下诚意,再去参加我那位“前男友”的婚礼。

胡骞予和露西宣布婚讯不过一周就要举行婚礼。邀请新加坡所有能请到的社会名流去观礼。当天,托尼派直升机来接我。

我正在办公室里收拾文件,托尼打电话告诉我,直升机已经在环球顶楼的停机坪,准备就绪。

我失笑。

已经听见了楼上直升机轰轰直响的声音。

这…这未免太过招摇。

托尼如此解释:“给我风风光光的出场。美过新娘子,更好。我并不想卖胡家什么面子。”

直升机在婚礼外的草上降落,螺旋桨刮出的风吹乱周边一切草木,随着马达的轰鸣,直升机停稳。我身上是来不及换下的职业套装,托尼的助理在现场,我去找他。

路上,很不巧,我碰到了胡欣。

她见到我,很意外,此时我和胡欣站的距离远,中间又隔着许多来宾,我见她跟身旁的佣人帖耳讲了句什么,佣人迅速离开,而胡欣,则穿过众人,朝我走来。

我现在并不想见到胡欣,想躲,但最终,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只是吩咐秘书继续去找托你的助理,自己,则等着胡欣朝这边走过来。

直到她在我眼前站定。

我笑:“胡夫人,您好。”

胡欣闻言一顿,随后上下打量一下穿职业套装的我,盯着我腹部看,好一会儿,“为零,在这里看到你,我很意外。”

“哦?是吗?”

我与她无话可说,这个女人有着和她儿子一样能洞悉人的眼睛。

幸而这时,托尼的助理已经到了,我的秘书领他过来。

我抱歉地看看胡欣:“胡夫人,我…”

她顺畅地接我的话:“我还要张罗一些事,你请自便。”

胡欣说完,离开。

看着胡欣的背影重新消失在人群中,我转而看向托尼的助理。

“托尼说有东西要交给我。”

“是礼服,在车上。他要您换上。”

我想了想,拒绝了。我是来观礼的,不是来砸场的,穿套装比较自在。

*****

婚礼前的小型家宴即将开始,我随着众多人,一起移架到户外。

此时,托尼的助理离开,我自带的秘书也暂时离开。

我请秘书帮忙注意一下胡家的司机在哪。

她片刻之后回来汇报:“胡家的司机全部出动,负责接送贵客,那位姓洪的司机也在其中。”

我点点头。侍应生托着放置酒杯的托盘上,路过,助理为我拿了一杯,我接过,但没喝,执着酒杯穿过人群,向外头走。

户外人太多,有些热,我觉得胸闷,不在太阳底下多待,穿过大厅,到有绿荫的花园透气。

花园里人不多,我靠在阳台上,深吸几口气,觉得没那么闷了,转身要重新出去。

走了几步,看见坐在藤制吊椅上的那个人,停住。

我看着兀自喝酒,似乎没察觉到我存在的姚谦墨,想了想,走过去。

直到我走到他跟前,他才抬头。

“你怎么在这里?还独自啜饮?”

“我妹妹婚礼,我怎能不出席?”说着,他看一看我手中酒杯,“你不也和我一样,在这里独自啜饮?”

“很巧。”我坐到他旁边。

******

“不巧,我跟着你出来的。”他笑一笑,挺得意,“只是不想打扰你,所以一直坐在这儿。”

我回他一笑。

他举杯向我:“为我们两个失意人,干杯?”

我摇头:“第一,我一点也不觉得失意。第二,我现在不能喝酒。”

他疑惑看我,不再多话。

许久,他突然抬头,将杯中酒全数灌进嘴里:“不去看看我妹妹?”我想了想:“我是代表托尼来的,于公,我不会去见她。于私…”

他接我话:“于私,她背叛了你,你更不会去见她。”

我笑: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问我?

“你呢?去看了她吗?”

他摇头,下一秒竟接过我的那杯酒,饮尽,酒杯还我,瞅着我,似笑非笑:“你相不相信,我其实很疼露西?”

“不信。”

他点头表示理解。此时的姚谦墨,两颊红润,像是已经喝醉:“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信…我对她是这样…残忍。”

姚谦墨话说得七零八落,看来是真的醉了。

“你去看看她吧,她一直不希望你恨她。就当…是我这个合作伙伴在请求你。”

我皱着眉,打量一下姚谦墨。

此刻的他,很奇怪。

怪在哪里,我却说不出。

*****

打断我对姚谦墨的窥看视线的,是我的手机铃声。

我走到旁边接电话。

是我的秘书:“洪司机已归,就在车库外头。”

“谢谢。”

我说完,挂机,朝里走。

即将到阳台入口处时,我被姚谦墨叫住:“为零,是去看露西么?”

我没有回答,顿了顿,继续前行。

我依着秘书告诉我的,很快找到了这位洪姓司机。

他看着我,目露疑惑。我自我介绍:“VIVI LIN,”同时伸出手,“您好。还记得么?我之前有打过电话给你。”

他很快记起,下一刻,便有些担忧地四处看了看。

周围的其他司机都正疑惑的看着我们这边,其中,自然还有那位之前拒绝了我10万的那个司机。

虽然这位司机始终没有答应我的条件,但我早已将10万汇进了他的户头,他也并没有将钱还回来——有了他这种默许的行为,我不担心他会跑去和胡欣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其实这样也好,他不会因为出卖了雇主而受到良心谴责,更获得了一笔不小的横财。

但是,如果他想要去想胡欣告密,我就把汇款记录送到胡欣那里,要他饭碗不保。

我看着洪司机,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建议道:“洪师傅,我们到僻静处去谈?”

他眼神颇为慌乱,胡乱点点头,随着我走向一旁的灌木丛。穿过灌木丛中间的鹅卵石小路,通向会场外头。

这里人很少。

*****

“这位小姐,你当时在电话里什么也没有明说。这次又…特地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我笑。

笑容无害:“一笔交易。”

“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想向你求证一件事。唯一的要求是,你必须对所有人保密。”

劳工处的资料显示他受胡家雇用时间不长,3年而已。

他要比既想要忠心、却又割舍不下金钱的那位,要可爱许多。

“2月17号,你载着胡夫人和一位…”我停住,考虑措辞,“…先生,去墓园扫墓。”

洪司机垂下眼睫,思考、回忆。

看他此时的表情,我已经有十足把握,这笔交易,能顺利谈成。

在商场上许多的战争,与其说是金融知识的博弈,不如说是双方内心的较量。读懂一个人的心,是从此人手中获得利益的最佳方式。美国常青藤盟校都把心理学科引进到商学院,也是出于此音。

可惜,我的心理学往往是所有学科中最弱的一门。我甚至需要自己的心理医生定期做辅导。回国后短短一年,我再不需要心理医生。我的内心,慢慢壮大。

我的这些进步,统统要归功于今天这场婚礼的新郎,自然,还有那位新娘。

****

“能不能告诉我,那位先生是什么人?”

他没有回答我。

他在考虑,也许,考虑该不该告诉我,又或许,他正在考虑,该开什么样的价码。

“你不用立刻回答我,考虑好了,联系我。至于条件…由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