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一缓,感觉好很多,正准备出去,我手机响。

胡骞予来电。

我犹豫许久,电铃响了几遍,我才接起。

“在哪?”

“西路的洗手间。”

“在那等我,我马上过去。”

“…”

“有事对你说。”

说完他便挂了,不等我拒绝。

我摊开手心,看一眼那镇静剂,呆了许久,最后还是咬咬牙,翻下马桶盖,坐着等候胡骞予。

不多久,有人进来,透过隔间下面的缝隙,我看见一双男士皮鞋。

应该是胡骞予。

我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打开门。

随即,我愣住。

面前的这人,自然不是胡骞予。

而是李牧晨。

我声音僵冷:“什么事?”

他却温柔回答:“麻烦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谁?”

“…”李牧晨微笑,不说话。

胡骞予:

在葬礼上遇见为零,我并不意外。反观为零,她一见到我,脸色便一沉,不明显,但我却看得分明。

她始终是需要人疼的女子。但同时,她对自己和别人都能够很残酷。她不声不响离开别墅,约见面,就约在酒店——

没人能比她更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无妨,是我的,终究逃不掉。

此时的为零,与平常一般无二的修身套装,胸前别着朵百花。她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凌厉的美。但是,厉害的眸子,却嵌在一张素白的小脸上。她的外表,和她的性格一样,矛盾地让我窝火。

托尼的葬礼,我陪我母亲前来。长辈的事,我不方便多问,母亲要我陪同她出席葬礼,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母亲一看见为零,便转过脸来就对我说:“帮我去看看你姚伯伯来了没有。”

我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为零,才点点头,转身朝入口走。

姚亦琛也出席托尼葬礼,我倒是没什么惊异。道貌岸然的人我自小见得多了。更何况,有谁,能比我更适合此四字?

凶手为受害者践行。上帝终会落下惩罚。可惜,我是无神论者,不信这一套。

*****

我在出口处等候,左手边就是停车场。我迟迟不见姚亦琛的车子出现,无所事事,拿烟出来抽。

烟雾缭绕中,我看见路上拐进来一辆车,此车并没有停在停车场,而是直接开了进来。

车身与我擦身而过瞬间,我透过降下1/4的车窗,看见端坐其中的李牧晨。

李牧晨也看到了我。

而他旁边,似乎还坐着个人,我余光瞥见,正要投眼去看,这时,李牧晨脸上闪过一丝局促,这抹异样令我心头一紧,正要反应,李牧晨却突然将车窗升起,即刻阻断我视线。

我心头立刻生出不好的预感,在围栏上摁熄了烟,快步返回。

还未进到墓园范围,我电话响。

陌生号码。

狐疑着接起。

“胡总,你好。”

这个声音…我不觉握紧手机,声线不自禁紧绷:“李牧晨?”

“…”

“有事?”我回想起半分钟前李牧晨古怪的表情,不觉戒备了起来。

“确实有事。不过不是找你。”

他声音透着恶意。这个人,刚才情绪还统统表现在脸上,现在倒是玩起了深沉莫测。

如若不是耳边确实是李牧晨的声音,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

我没有继续下去。

“我这里有样东西…”李牧晨慢条斯理,“…相信为零一定会很感兴趣…”

我“啪”地一声挂断电话,加快步子,奔跑起来。

脑中只有一个名字:林为零。

奔跑中拨出为零的号码。

****

为零说她在西路的洗手间。

我不由松口气。

西路那里偏僻,我应该能快李牧晨一步找到她。

“在那等我,我马上过去。有事对你说。”我应付着,找借口要她留在原地,自己则急急忙忙走灌木小道、抄近路过去。

到了女用洗手间门外,我喘着粗气停下,看表:7分钟而已。

整理呼吸,进去。

为零就站在盥洗台旁洗脸。

“为零?”

水声很大,淹没我的声音。为零却听见,偏过头来看我。

她脸上布满水迹,发鬓也湿了,滴着水,看见我,笑了下:“脑子有点昏,洗把脸清醒一下。”

侧手边墙壁上有纸巾筒,我顺手扯几张纸巾,走过去,擦拭她脸上水迹。

她一下子就拉住我的手。

抓得紧,她五指几乎嵌进我皮肤。我停下动作看她:“怎么了?”

略一思索,我试探着继续道,“有人找过你?我母亲?”

闻言她触电一般松开手,落魄地低下脸,摇摇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没有见任何人。”

我拍拍她肩膀:“那走吧。一起出去。”

见她点头,我越过她,帮她拿放在洗手台上的包。包的内袋翻出来,物品散的到处都是。我把东西收拾进去,看见一罐空的镇静剂。

我知道她一直瞒着我在用药控制情绪,但是对此我只能视而不见。

****

见我重新出现,竟是和林为零一起,我母亲脸色一僵。

当时我手环在为零肩上,此举引得所有人侧目。

我是有妇之夫,更是陷在艾滋丑闻中无法脱身。而林为零,是与托尼关系牵扯不清的女人。

我们两个人如此亲密,不能责怪有人要往龌龊方面想。

我不介意。手放在为零肩头,没有一点松动。

这时,我母亲朝我走来。

我感觉到为零肩头一紧,我从她肩上挪开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将手探到下面握住她的手:不出我所料,她又习惯性握拳,用力到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我掰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为零偏头看我一眼。

我朝她坚定地点点头。

我母亲在外人面前必须保持她一贯完美的形象,在为零面前也不便多说。但等到为零再度被Manila叫走,而独留我一人时,我母亲走过来,眼中盛着怒意。

她色厉内荏地对我说:“不要任性。”

我母亲这句话,我听了无数遍。

当某个黑甜的夜晚过后,林为零彻底消失。她的行李,被我母亲的助理打包拎出胡家。

我愤怒,跑去恒盛质问。

当时我母亲正在开例会。她抱持着完美的、抱歉的笑容,请出参会的所有股东,随后,神色顷刻间冷下去,在只剩我和她的会议室里,响彻她的警告:“骞予,不要任性。”

我反唇相讥:“不!她是我的,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我气愤,更不明白:林为零是林甚鹏爱女,即将坐拥整个恒盛帝国;而且,林甚鹏是母亲和张怀年共同的挚友,母亲平时对林为零也是疼爱有加。

更何况,我已认定这个女孩,义无反顾…

但是,也就是在那天,我知道了我母亲和张怀年共同守了十几年的秘密。

“…我已经决定将她送出国。这也是为她好。不要想着去找她。她在外面可以活得很好,但是,如果她要回来,那就是她自寻死路。自作孽,不可活。”

我母亲的话,顷刻间,毁掉我之前所有自以为是的认知。

可惜,一向料事如神的母亲,终于,还是失算了一回:几年后,自认羽翼已丰的林为零,还是义无反顾地回了头,踏进这个无底的深渊之中。

自从我执掌恒盛一来,林为零在国外的一切我都了若指掌。

她要回来的消息,也许我是最知道的。

而对于她的归来,我抱着无比巍然的态度:我痛苦了这么多年,为零,你也该回来,陪我忍受煎熬了…

*****

面对我母亲同样的话,我沉默。

这一次,我要自己选择。

除掉托尼,我已义无反顾。深渊而已,林为零踏进来之前,我已在深渊底等候着了。

母亲神色敛重,声音更低,却也夹杂一丝无可奈何:“而且别忘了,儿子你已经有了露西。”

我母亲说话时,我没有看着她,而是看向不远处、向悼念者发放白菊的墓职人员们。其中一人,正将一支白菊交到为零手中。

我转回视线,看着我母亲:“这一次,我自己选择。”说完,转身离开。

托尼灵柩下葬。

我将分给我的白菊,放置在棺盖上。

最终章节

终结章:

林为零:

葬礼整个过程,我都浑浑噩噩的过,脑子一直陷在之前令我无比震惊的那一幕中,回不过神来。

直到有人越来越尖锐地唤我:“林小姐,林小姐!”

我晃了晃神,这才敛聚起目光,看向这声音源头。唤我的是墓职人员,他见我回过神来,便递过来一支白菊:“您的花。”

我慌忙接过。

拿着花茎的手,却止不住地僵直。

白色,纯洁的颜色,此刻,却为掩盖事实而生。

不远处,便是即将入土的、光洁地反着光的灵柩。

我盯着那灵柩看了许久,不觉手一用力,花茎被我拧断。

但转眼间,便有人立即递过来另一支白菊。

“谢…”我正要去接,抬头看见来人模样,手停在半空中。

李牧晨见我不动了,索性把花塞到我手里。继而,他的视线,越过我肩膀,投向我身后不远处。

我悚然,回头看,果不其然,李牧晨正看着胡骞予。

胡骞予与李牧晨对视一会儿,神色阴沉。之后他竟撇下了胡欣,朝我我们这边走来。

我扭回头来,对着李牧晨厉声低语:“你走!”

“为零…”

“你忘了?我已跟托尼谈妥,这一次,我要自己选择。”

他默然,看着我,无比失望。

“不需要托尼替我抉择。更不需要你插手!”

一个“更”字,我说的极重,李牧晨神色立即蒙上一层灰蒙,受伤地盯了我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

离开之前,李牧晨将一样东西叫到我手里:“托尼的。去探望露西的时候,把这东西转交给她。”

说完,快步远离。

我看着李牧晨的背影,手暗暗握拳,再摊开手看一眼掌心的东西——

类似于胭脂扣一样的东西,翻开小巧的盒盖,里面嵌着露西的照片。

我将东西收进包内,转身,正对上快步赶来的胡骞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