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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前问过,所以才让周秦带了话不回北京。

顾沉光没理她最后一句话:“吃完回你学校把东西收拾一下,

和我住一起。”

南桪略一思考,非常愿意,于是点头:“好!”

顾沉光好笑,剥好一只虾送进她碗里:“慢点吃。”顿了顿,想起什么,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和周秦关系那么近了?”

他刚回家就听母亲说,周家小孙子为了见南桪,自己一个人悄悄跑到四川去,回家后被他爸罚了整整一个月的禁闭。

后来他说要来见南桪,易楚还积极给他出主意,说是路家不一定愿意告诉他南桪的具体消息,不如去问周秦,那小子不知道从哪摸了清楚。

他淡淡一笑,是么?

他得知南桪来四川的第二天,就找人把南桪的情况调查的清清楚楚。何须现在去求助一个外人。

尽管如此,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临走前还真去见了一面周秦。

从来看见他都是眼睛冒光只会傻笑的男孩子,这次见到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轻轻皱了眉。

然后才跑过来,敛了眉目,一板一眼问道:“小顾叔叔,你怎么回来了?”

其实周秦此时对顾沉光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这是他从小当做唯一的目标和偶像去崇拜的人,在他这么多年的生命里,从来屹立的比英雄还要伟大,无法打败;可是,一想到南桪对他的那些依赖和感情,他心里就别扭,看见他也不像往常一样,愿意凑上去和他说话。

顾沉光淡淡一笑:“回来过年。”

“在北京过完年还回美国?”

他不急不缓道:“我不在北京过年,去四川。”

周秦一怔:“去四川......你去见,南桪?”

顾沉光点头,看着自己面前青涩的男孩子,轻吐出几个字:“我听说你们是同桌?”

周秦迟疑着点头,目光疑惑:“怎么了吗?”

“没有,”他淡然一笑:“周秦,好好想想,为什么你们会成了同桌,想想什么事情该做不该做。”

他拍拍神色莫名的男孩子的肩膀,转身离开,轻飘飘丢出一句:“别害了她。”

在这件事上,顾沉光是有些恼的,另加不耻。

大人间的政权手段黑色交易,居然要把半大的孩子拉进来做筹码,甚至以感情为注。

丧心病狂。

思绪收回,看着对面的人,颇有洗耳恭听的架势。南桪叼着个三大炮,一小口一小口的咬,呜呜咽咽的跟他讲:“我们是同桌,他人挺好的,刚开始去的时候,就他愿意跟我说话。”

顾沉光拿了张纸巾去给她擦嘴:“慢点吃,到处都是。”

南桪从善如流的慢下来,继续说:“后来......我爸爸要送我走的时候,也是他跑去拦着的。”

顾沉光闻言,心里有些复杂。不好表露,只微微点头,郑重其事的提醒她:“南南,你和周秦做好朋友,没关系。但是你要记得,你跟他所有的联系,都必须只能是路南桪和周秦的交情,不能牵扯到路家和周家,知道吗?”

他对着她难得这么严肃,南桪下意识点头:“知道了。”

————

两人打车回学校给南桪收拾东西。南桪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拿了书收拾几件衣服,提着小包就屁颠跟着顾沉光走了。

顾沉光拖着她的行李箱,听着自己身后一如既往“哒哒哒”的脚步声,心里一阵软过一阵。

好心情地扭头调侃她:“现在能跟上了?”

刚认识她那会儿,他牵着她,就算刻意放慢了脚步她也跟不上来,次次都是他抱着往回送。

南桪脸一红,争辩道:“我长大了!”

顾沉光细挑了眉,莞尔:“哦?那怎么还这么矮?”

是了,南桪个子小,在班级永恒的最矮,至尊地位从未动摇。

被戳了软肋,南桪不乐意了,噘了小嘴逞强:“那是留了以后长!”

顾沉光好笑,故意拖长腔哦了一声。明摆着不信。

南桪斜眼,背着书包把脸埋围巾里,不搭理他。

两个人坐进出租车里,顾沉光跟司机说了地址,坐回来,看她冻的发红的手,拿过来握自己手心里,皱眉:“怎么这么凉?”

南桪怕冷,一到冬天从来是手脚冰凉。再加上南方的冷是直渗进人骨头的,又不比北方有暖气,因而南桪在这待了这么久,手脚就没有温热的时候。

此刻被他温暖干燥的大掌包裹住,倒是难得有了丝热乎气。

顾沉光干脆握着不撒手,顺带问她:“离过年还有些日子,你想去哪?我带你出去玩。”

南桪仔细想了想,摇头:“没哪里想去。”

这是实话,她本就不是愿意出去多走动的人。

顾沉光思忖片刻,却不同意,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行。女孩子出去多看看,对你有好处。南南,不要总把自己困在一个角落。”

南桪一愣。

顾沉光目光清澄冷静,缓缓开口唤她,吐出几个字:“南南,看窗外。”

南桪下意识看过去。

熙熙攘攘的街,来来往往的人。喧吵,热闹,可是,与她无关,遥不可及。

顾沉光的声音这时在耳边响起,清澈如山间的泉水,他说:“南南,想要融入这些,最好的办法,并不是改变自己。而是去看更多,对这个世界了解更多,这样,你才能为每个人的生活和存在方式找到合理的理由,才能真正心平气和的去包容,去融入。”

“你还是你,但是你能够找到,这些与你无关的世界里,所有的温柔和善意。”

命运或有它的脾气,方向难寻。或许坚硬难抗,可是不该低头。我的小姑娘,铿锵或是悱恻,你得有你自己的脾气。

这是顾沉光一直想要教给南桪的。

她的生命轨迹太过特殊,比大多数人都要艰难一些。顾沉光从不怀疑她会一直维持自己善良柔软的内心,可是,他总怕,这一路太过辛苦,到最后,伤痕累累。

他一直在思索,到底怎样,才能尽可能减少她所受的伤害,费尽心力,不知所终。

只能一路亲自牵引,字句教导。

南桪却真的从未让他失望。

他最喜欢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除了有着和同龄人同样的单纯和善意之外,还有不可磨灭的坚韧和温和。

至情至性,至真至美。

何其难得。

南桪不是很难懂得他这段话的含义,却惯例记在了心底,回去慢慢琢磨。

他手心一直握着她的,是2003年这整个冬天里,唯一的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小顾叔叔课堂开课辣!!

卡文,码完字,又是凌晨一点半。好困,呼呼去了~

大家看文愉快~

☆、第十四章

顾沉光当天晚上回去,连夜做了个旅行规划出来,从乘车路线到吃住方式,一应俱全。

南桪凑过去看,叹为观止,捏着规划表,掐媚表示要是自己中考作文能有这份规划条理清晰就好了。

顾沉光正收拾纸笔,闻言斜她一眼:“这点出息。”

南桪专心致志拍马屁,被他斜了一眼还挺高兴——她最喜欢顾沉光偶尔淡淡扫过来的一眼,那份风韵气质,绝世无双。

只得顾沉光。

两个人在家里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下午才坐高铁直往南走,从四川到重庆,从重庆到贵州,从贵州再到云南,悠哉悠哉转了近一个月,终于在小年赶回四川过春节。

其实就他俩的现状而言,在哪里过都一样。不过顾沉光一句话,封了南桪留在云南过节的心思。

他说:“我不想在酒店里过年。”

南桪:“哦= =。”于是屁颠屁颠跟着他回四川。

却想不到,还会有人记得来探望。

二十八下午,南桪和顾沉光买了面粉和肉菜,去网上找了饺子馅料的调配方法,磨刀霍霍,开始人生第一次包饺子的尝试。

几个下来,惊喜发现竟然天赋异禀,像模像样。

没等高兴,门铃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顾沉光先反应过来,站起身去开门:“可能是我朋友。”

哦......南桪想起来,这房子就是他朋友借的,肯定知道他们在这 。

他朋友自用不到她去招待,南桪安安心心坐在椅子上,继续钻研包饺子。

等了会儿,门口却半点声音没有。

南桪奇怪,放下手里新包好的一个,起身去看。目光将将触及门口黑色的身影,整个人就是一愣。

是路盛铭。

是她的父亲,在新年到来的前夕,还记得千里迢迢来看她一眼。

路盛铭手里提着不少衣服吃食,外面下着小雨,他身上的黑色大衣外面已经湿了一层,头发也被打湿,一缕一缕堆在头顶,整个人泛着狼狈的寒意,身姿却依然挺直。

此刻站在门口,与顾沉光对视,两两沉默。

南桪走过来,脚步清晰。

顾沉光先缓了神色,从容不迫地微笑:“路大哥,你怎么来了?”

路盛铭看一眼从他身后冒出来的南桪,脸色并不是很好,却还是回答:“我来看看南桪......要过年了。”

顾沉光闻言一笑,侧身把门口让出来:“那快进来,外面冷。”

路盛铭没动,看向南桪。

南桪默了默,点头:“进来吧。”语毕走近几步,去接他手里的大包小卷。

路盛铭一滞,下意识侧了身子,躲过南桪的手。对上南桪看过来的目光,眼睛里缓缓注入了温柔的笑意,低声解释:“凉,你别碰,我拿进去。”

南桪一怔,低头看了眼他冻的通红的手指,点点头,收回了手。

下意识侧头去看顾沉光,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见她看过来,笑意清浅,微微点头。

她抿了唇,跟着路盛铭走进去,关上门。

路盛铭走进门就看见不远处桌子上还摆着的面粉馅料,搭上几个半成型的饺子,倒有几分家的味道。

神色未变,几步走过去,把左手提着的吃食菜果放上去,这才提着其余的东西回了客厅。

南桪这期间,一直沉默跟他在身后。

顾沉光却早已到客厅妥善坐好。

路盛铭走过去的时候,抬眼便看见,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弟弟,穿着米色的毛衣,散散坐在沙发上,姿态从容。窗外投进来金色的阳光,打在他黑色柔软的发丝上,泛泛温暖,不似俗世气息。

冷静清澄,从容不迫,低眉浅笑,永远强大的姿态。

甚至,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强大不知多少。

路盛铭略一垂眼,敛了神色,这才重新抬头,走过去,拣了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南桪跟在后面,未经思考,习惯性的坐到顾沉光身边,不及一寸的距离。

颇有楚河的仗势。

路盛铭先开了口,是问南桪:“你过年真不回北京?”

顾沉光没说话,一只手从背后探过去,轻轻触了触南桪的肩膀。南桪领会了他的意思,这是把决定权交给自己。她没有多思考,摇头否定:“不回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路盛铭深呼口气,点头,又把目光转向顾沉光:“沉光呢?你也待在四川?”

顾沉光淡笑,回答:“是,左右我父母同意,我在北京又没有什么别的人好牵挂,留在这里陪她比较放心。”

言下之意,你还有妻儿去牵挂,不能放。可我没有,只全心对她。

你一个父亲,倒不如我这样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叔叔。

说完,又轻笑着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去?”

路盛铭一顿:“晚上的飞机。”

南桪一愣,抬眼看过去。眼睛里面压抑极好的,是不能掩饰的失望:连一个晚上都不能留么?

“这样的话,那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顾沉光微笑,拍拍兀自上神的人:“南南,你出去买双筷子,不然我们餐具不够。”

这些天都是他们两个人住,自然没有买多余的餐具备着。

南桪不疑有他,乖乖点头,拿了钱出去买给她爸买筷子去了。

前脚刚走,后脚顾沉光看着对面的人,缓缓淡了神色,沉默。

路盛铭一笑:“你把南桪打发走,是想和我说什么?”

顾沉光还是微笑着的,却懒得遮掩眉目间的淡漠:“有些话,我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因为我希望在她心里,父亲的形象,能好一些便好一些。”

对自己的父亲彻底失望,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路盛铭沉默,看着他,神色未明。

顾沉光轻轻一笑,继续:“我希望你不要当着她的面,说出你把她托付给我这种话。我并不希望,她把我做的这些事,归于你身上,让她以为我是因为你才对她好。这对她来说,或许是很大的伤害。更何况,本就和你无关。再加上,我也不想她觉得,她爸爸不想要她了,所以随手找了个人转交。”

他现在穷极所能,想要减轻她可能受到的一切伤害,因而,遥远万里的事情也只能视作洪水猛兽。

路盛铭略一怔,点头:“好。”

“还有,我过完年会回美国,剩下的时间,你能来看她便多来几次。至于你担心的那些事,我会解决。”

路盛铭抬头:“你解决?”

顾沉光毫不畏惧对上他的目光,坦然从容:“倘若那事真的发生,我会不惜一切办法,保她周全。你尽可放心。”

“那......”

“我只会保路南桪,不包括路家。路家积年太深,你很清楚,有些东西,撼动不了。”

路盛铭沉默片刻,点头:“好。”顿了顿,问他:“这些我都可以答应,只是沉光,你不觉得,你们两个这样,有些不合适吗?”

顾沉光了然一笑:“哪里不合适?”

路盛铭深呼口气:“南桪毕竟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你们男女有别,这么住在一起......”

“不会。”顾沉光打断他,神色坦荡:“至少现在不会,她还小。我不是禽兽,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楼道里传来脚步声,顾沉光眼睛下意识温柔,转身准备去开门,离开前,轻轻丢出一句:“对了,喜得贵子,忘了恭喜。”

话音落下,门打开,他的傻姑娘,站在门口,眼睛里亮亮的都是笑意,在为自己父亲的到来,而不可自已的深深、深深高兴着。

作者有话要说:纠正个错误:上一章最后,不是2003年,应该是2004年,我算错时间了+_+........

☆、第十五章

那天晚上路盛铭走的时候,天依旧在下小雨,淅淅沥沥的,夹着雪。

南桪没有出去送,呆滞站在窗边许久。

沉默安静的模样,眼睛垂着,睫毛微微颤抖。一丝表情也没有。

顾沉光走近,看见她捏紧泛白的指甲,蹩了眉,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开口。

南桪听到他的脚步声,眼睛依旧笔直看向窗外,神色未动,轻轻开口:“我妈妈她要送我离开时,我不愿意,哭了整整一天,抱着她哭着求,我说妈妈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

顾沉光安静倾听,微偏了脸,看向她,轻轻抿了唇。

南桪敛了眼睛,里面有什么亮晶晶的:“她说,因为我爱你父亲,我不能让他过得不好。”

“我一直不明白,到底要有多爱,才会把自己的一生搭进去都不够,到最后,连我都要拱手相送......”她转脸看向顾沉光,眼睛被比眼泪更悲伤的东西肆无忌惮的划破,分崩离析。

她说:“我到现在都不明白......”

顾沉光抬手,轻轻擦掉她不自觉留了满脸的泪,目光怜惜。然后把人抱进怀里,紧紧地,以一种安慰地、依靠地、不可动摇的姿态。

他开口,声音沉静如常,目光坚决,看向前方,一只手却小心护在她脑后:“我不会。”

南桪没说话,良久,脸深埋在他怀中,哭出了声。

————

年三十的晚上,两个人把案板搬客厅,一边看春晚一边包饺子。

电视里一片歌舞升平,笑声祝福不断,充斥在房子里,两个人也显得特别热闹。

南桪偷尝了口馅料,立马皱了脸,苦巴巴的看向他,嫌弃:“咸了。”

顾沉光斜她一眼:“那你来。”

南桪成功偃旗息鼓,老老实实低头给饺子捏花边。

九点半,正式开晚饭。顾沉光亲自下厨,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他在这种事情上有时是极讲究的,不管人多人多,身处何地,该有的半分不能少。

两人对坐,安安静静吃饭,吃到一半,南桪却突然抬眼,红的惨烈的眼圈。

她看着他,说:“对不起啊......小顾叔叔。春节要你陪我这么过。”

顾沉光叹气,伸手夹给她一只鸡腿,语气温暖带笑:“这怎么了?有电视有饺子,有亲人。总比我一个人在美国过要好。”轻轻叹口气,摸孩子脑袋:“小孩子想那么多会长不高的。”

南桪却一愣:“......亲人吗?”

顾沉光收回手,眼睛笔直望向她,淡淡微笑,不逃不避,重复:“亲人,我的亲人。”

说完不慌不忙睇她一眼:“过年不许哭,会不吉利。”

南桪吸吸鼻子,嘀咕:“小顾叔叔你怎么还迷信啊......”

顾沉光微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其实哪里是迷信呢,只不过担心太甚,因而草木皆兵,事事防备,深怕会有那么一丝不幸降临到你身上。

连用红油笔写下你的名字,都舍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