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蓝忘机:“嗯。”

  魏无羡将一只膝盖压上床,勾起一边嘴角,道:“那好。我问你,你——有没有偷喝过你屋子里藏的天子笑?”

  蓝忘机:“否。”

  魏无羡:“喜不喜欢兔子?”

  蓝忘机:“喜。”

  魏无羡:“有没有犯过禁?”

  蓝忘机:“有。”

  魏无羡:“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蓝忘机:“有。”

  魏无羡的问题都点到而止,并非真的趁机套蓝忘机的隐私,只是确认他是否的确有问必答。他继续问:“江澄如何?”

  皱眉:“哼。”

  魏无羡:“温宁如何。”

  冷淡:“呵。”

  魏无羡笑眯眯指了指自己:“这个如何?”

  蓝忘机:“我的。”

  “……”

  蓝忘机盯着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道:“我的。”

  魏无羡忽然了然了。

  他取下避尘,心道:“刚才我指着自己,蓝湛是把我说的‘这个’理解成了我背着的避尘吧。”

  想到这里,他下了床,拿着避尘在房间里从左走到右,从东走到西。果然,他走到哪里,蓝忘机的目光也紧紧追随着他转到哪里。坦诚无比,坦荡无比,直白无比,赤|裸无比。

  魏无羡被他几乎是热情如火的眼神逼得简直站不住脚,把避尘举到蓝忘机眼前:“想要吗?”

  蓝忘机道:“想要。”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证明自己的渴求,蓝忘机一把抓住他拿着避尘的那只手,浅色的眸子直视着他,轻轻喘了一口气,咬字用力地重复道:“……想要。”

  魏无羡明知他醉得一塌糊涂,明知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可还是被这两个字砸得一阵手臂发软,腿脚发软。

  他心道:“蓝湛这人真是……若是他对一个姑娘这样实诚热烈,那该是多可怕的一个男人啊!”

  定定心神,魏无羡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为什么帮我?”

  蓝忘机轻轻启唇,魏无羡凑得近了一些,要听他的答案。谁知,蓝忘机忽然翻脸,举手一推,把魏无羡推倒在了床上。

  烛火被一挥而灭,避尘又被主人摔到了地上。

  魏无羡被推得眼冒金星,还以为他酒醒了,道:“蓝湛?!”

  腰后某个熟悉的地方被拍了一下,他感觉又像在云深不知处第一晚时那样,浑身酸麻,动弹不得。蓝忘机收回手,在他身侧躺下,给两人盖好被子,把魏无羡的被角仔仔细细掖好,道:“亥时到。休息。”

  原来是蓝家人那可怕的作息规律在作祟。

  魏无羡被打断了盘问,望着床顶,道:“咱们不能一边休息一边聊聊天吗?”

  蓝忘机道:“不能。”

  ……也罢,总有机会再把蓝忘机灌醉,迟早会问出来的。

  魏无羡道:“蓝湛,你解开我。我订了两间房,咱们不用挤一张床。”

  静止片刻,蓝忘机的手伸了过来,在被子里摸索一阵,慢吞吞地开始解他的衣带。魏无羡喝道:“行了!好了!不是这个解!!!嗯!!!好的!我躺着,我睡觉!!!”

  黑暗中,一片死寂。

  沉默了半晌,魏无羡又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们家禁酒了。一碗倒,还酒品差。要是蓝家人喝醉了都像你这样,该禁。谁喝打谁。”

  蓝忘机闭着眼睛,举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道:“嘘。”

  魏无羡一口气堵在胸口和唇齿之间,提不上来,压不下去。

  好像自从回来之后,他每次想像以前那样戏弄蓝忘机,最终都变成了自作自受。

  不应该啊?!是哪里出了差错?!

作者有话要说:  

朝露第七 5

  这次,魏无羡一夜都没合目,睁眼,硬撑到第二日卯时之前,感觉通体那阵酸软酥麻过去了,四肢也能动了,便从容不迫地,在被子里脱掉了他的上衣,扔到了床下。

  然后,拉下蓝忘机的衣带,硬是把他的上衣扒下了一截。原本是想也把他衣服脱了的,可扒到一半,看到蓝忘机锁骨下那枚烙印,魏无羡微微一怔,不由自主住了手,还想起了他背后的戒鞭痕,心知不妥,要立即给蓝忘机拉上衣服。就这么一耽搁,蓝忘机似是感受到了凉意,轻轻动了动,蹙着眉,慢慢睁开眼。

  一睁开,他就从床上滚了下去。

  实在怨不得优雅的含光君受惊过度,变得一点儿也不优雅了。哪个男人宿醉之后的第二天清晨一大早醒来,看见另一个男人赤着身体躺在旁边,自己的上衣被扒了半截,两个人还肉贴肉紧紧挤在同一张床同一条被窝里,都没那个空去优雅。

  魏无羡用被子半遮半掩裹着胸口,只露出光滑□□的肩头。蓝忘机:“你……”

  魏无羡带着鼻音哼道:“嗯?”

  蓝忘机道:“昨晚,我……”

  魏无羡冲他眨了一下左眼,单手托腮,笑得诡异:“昨晚你好奔放呀,含光君。”

  “……”

  魏无羡道:“昨晚的事,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看样子是真不记得了,蓝忘机脸都雪白了。

  不记得就好。否则,蓝忘机要是还记得他半夜悄悄出去召了温宁,追问起来,魏无羡说谎也不妙,说实话也不妙。

  调戏不成、抱起石头砸自己脚这么多次,魏无羡总算是有一回又找到了以前的威风,扳回一点。虽然很想乘胜追击,但他下次还想骗蓝忘机继续喝酒玩儿,可不能让他有了阴影,从此戒备。见好就收,魏无羡掀开被子,给他看自己整整齐齐的裤子和还没脱下来的靴子:“好个贞烈男子!含光君,我只不过脱了咱俩的衣服,开个玩笑而已。你清白之身尚在,没有被玷污,请放心!”

  蓝忘机僵在原地,尚未答话,房间中央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陌生,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又是被压在桌上的封恶乾坤袋躁动起来,掀翻了茶壶茶盏,这次更凶猛,三只一齐。昨夜他们一个醉得一塌糊涂,另一个被折腾得一塌糊涂,自然又把合奏的事抛到脑后去了。魏无羡正担心蓝忘机惊吓过度一时冲动,失手把他当场刺死在床上,忙道:“正事,来来,我们先干正事。”

  他抓了件衣服披上,滚下床,朝刚刚站起的蓝忘机伸出手,本意是想拉他,但那样子看着就像要去撕他的衣服。蓝忘机还没缓过劲儿来,倒退一步,被脚底下什么东西绊得身形一晃,低头一看,原来是躺了一晚上的避尘剑。

  而此时,系袋的绳子已被挣松,一只惨白的手已经从小小的乾坤袋口里爬出了一半,魏无羡把手伸进蓝忘机半敞的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只笛子,道:“含光君,你不要害怕嘛。我不是要把你怎么样,只是你昨晚抢走了我的笛子,我得拿回来。”说完还贴心地帮他把衣服拉上肩头,系好衣带。

  蓝忘机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似乎很想追问昨晚自己醉酒后的细节,但他习惯先做正事,强行忍住,收敛神色,翻出了七弦琴。三只封恶乾坤袋,一只封着左手臂,一只封着双腿,一只封着躯干。这三部分已经可以组成一具身体的大半部分。它们相互影响,怨气成倍增长,比之前更加棘手,二人一连奏了三次《安息》,躁动才渐渐止息。

  魏无羡收了笛子,正要去收拾这滚了满地的尸块,忽然咦了一声,道:“好兄弟练得不错啊。”

  那副躯干套着的寿衣衣带已散,领口斜扯,露出一个青年男子坚实而有力的躯体,肩宽腰窄,腹肌分明,强悍却不显夸张,正是无数男儿梦寐以求的阳刚体格。横看竖看,看得魏无羡忍不住在他腹肌上拍了两掌,道:“含光君,你看他。这要是活着,我一掌打上去多半要被反弹回来震伤。这究竟是怎么练的?”

  蓝忘机眉尖似乎扭曲了一下,没有说话。谁知魏无羡又拍了两掌,他终于面无表情地取了封恶乾坤袋,默默开始动手封尸。魏无羡忙让开。须臾蓝忘机便将肢体尽数封回,还一连打了好几个死结。魏无羡不觉有异,低头看看自己这具身体的体格,挑挑眉,把衣带系好,又是一派人模狗样。

  他一瞥眼,见蓝忘机收起了乾坤袋后还在有意无意看他,眼里似乎满满的都是欲言又止,故意道:“含光君,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你还担心呢?信我啊,昨晚我真的没有把你怎么样,当然,你也没有把我怎么样。”

  蓝忘机沉吟片刻,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低声道:“昨夜,除了抢笛子,我……”

  魏无羡道:“你?你还干了什么对吧?也没干什么,就是说了很多话。”

  蓝忘机雪白颈间的喉结微微一动:“……什么话。”

  魏无羡:“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就是,嗯,比如,你很喜欢……”

  蓝忘机目光凝滞了。

  魏无羡道:“很喜欢兔子。”

  “……”

  蓝忘机闭上眼睛,转过了头。魏无羡体贴地道:“没事!兔子那么可爱,谁不喜欢。我也喜欢,喜欢吃哈哈哈哈哈哈!来含光君,你昨晚喝了那么多……呃也不多,你昨晚喝得那么醉,今早怕是有些不好受,你洗把脸,喝点水再坐会儿,等你好了咱们再出发,这次指的是南方偏西。我先下楼去买早点,不打扰你了。”

  他正要出门,蓝忘机冷冷地道:“等等。”

  魏无羡回头:“什么?”

  蓝忘机定定看了他半晌,最终,道:“你有钱吗。”

  魏无羡笑道:“有!你把钱放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吗。早点我给你也带一份哈,含光君你慢慢来,不急不急。”

  走出房去,关上门,他站在走廊里,好一阵无声的捧腹。

  蓝忘机似乎被打击到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好长一段时间也没出来。在等他的过程中,魏无羡悠悠然下了楼,出了客栈在路上转了几圈,胡乱买了些吃食,坐在台阶上,边吃边眯眼晒晒太阳。晒了一阵,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从街上跑过。

  最前面的一名小童跑得飞快,手里拽着一条长线,长线的尽头,一只风筝不高不低、上上下下地飞着。后面的小童拿着玩具小弓,一边吆喝,一边追赶着那只风筝射小箭。

  这个游戏,魏无羡从前也很爱玩儿。射箭是每个世家子弟的必修之艺,但他们大多不喜欢规规矩矩地射靶,除了出去夜猎时射妖魔鬼怪,就喜欢这样射风筝。每人一只,谁放得最高、最远,同时射得最准,谁就是赢家。这个游戏本来只流行于仙门各家族年纪尚小的子弟之间,流传出去后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很喜欢,只是他们一支小箭射出去的杀伤力,却远远不比这些技精材优的世家子弟了。

  当年魏无羡在莲花坞时,和江家子弟们玩射风筝,拿了许多次第一。江澄则永远是第二,他的风筝要么飞得太远,箭射不到,要么射到了,却不如魏无羡的风筝飞得远。他们两个的风筝比别人的大整整一圈,做成一只飞天妖兽的形状,颜色艳丽铺张,嗷嗷张着大口,垂下几条尖尖的尾巴随风乱摆,远远看着,鲜活生动异常,不怎么狰狞,倒是有些憨态可掬。这是江枫眠亲手扎了骨架,再让江厌离给他们画的,因此他们每次拿着风筝出去比的时候,都有一种骄傲的感觉。

  想到这里,魏无羡嘴角噙起了浅浅笑意,不由自主抬头去看这群小童放飞的那只风筝是什么样的。只见它通体金色,是圆圆的一大片。他心中奇怪:“这是个什么东西?烧饼?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