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一半人转身应对,另一半人还在警惕地将剑尖对准伏魔洞前的那一群“乌合之众”。魏无羡道:“我说了,这些凶尸都不受我的控制。有空看我,不如去看它们。”

  在场成名修士不少,也有几位家主和长辈,对付一群凶尸,自然不在话下。当下剑光琴响齐飞,没什么人顾得上他们这边。江澄一鞭子将三具凶尸抽得粉碎,转头对金凌喝道:“金凌!你还要不要你的腿了!”

  意思是金凌再不过来就回去打断他的腿,可这样的威胁金凌以听过无数次,没有一次实施过,因此他瞅了江澄一眼,还是没动。江澄骂了一声,手腕一转,调过紫电,准备缠住金凌,强行把他拉回来。谁知,紫电鞭身上流转的紫光忽然一暗,片刻之后,熄灭了。

  长鞭迅速化回了一枚银色的指环,套上了食指,江澄当即愣住。他从未遇到过这种紫电自动收势的状况,还在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两点血滴到了他的手掌心中。

  江澄扬手一抹,抹到了一手鲜红。金凌则失声道:“舅舅!”

  正在与群尸混战的人群中也陆陆续续传来数声惊呼。放眼望去,竟然十之八九的人剑光都黯淡了下来,将近一半的人脸上都茫然地挂下了两条鲜红的痕迹,那是鼻血。还有的人,则是口鼻鲜血齐流!

  一名剑修慌道:“怎么回事?!”

  “我的灵力没了!”

  “师兄帮把手!我这边出岔子了!”

  避尘出鞘,将追逐着那名求救修士的两具凶尸斩杀。然而,求救之声越来越多,此起彼伏,人群也渐渐越聚越拢,朝伏魔洞这边退来。

  这些上乱葬岗来准备大杀一场的修士们,竟都在这忽然之间失去灵力了。非但剑光消退,符篆失灵,连姑苏蓝氏和秣陵苏氏的门生的琴箫奏乐也沦为了凡音,失去了退魔之效。

  形势陡转!

  蓝忘机取下背上古琴,弦响震天。可他的破障音再精再绝,终究也只有一人之力。温宁跃下伏魔洞,助他驱赶凶尸,同时还要默默忍受来自这些修士的削刺劈砍、拳打脚踢。好在他没有痛觉,这才不受影响。一片兵荒马乱、人仰马翻之中,蓝思追忽然冲出来喊道:“诸位,到这里来,到伏魔洞里面来!这洞里面的地上、有好大一个阵法,缺失了一些部分但是应该补起来就能用,可以抵挡一阵!”

  有杀昏了头的修士一听便想冲进去,苏涉忙高声喝道:“不能进去!这一定是瓮中捉鳖之计!里面一定有更危险的陷阱在等着我们!”

  听他这么一喊,众人又猛然惊醒,犹疑不决,魏无羡劈手甩出六十多道天女散花符,道:“死在外面也是死,死在里面也是死,左右都是死,进去还能拖一拖,你这么急着让所有人一起死,什么意思啊?”

  他这话说得虽然很有道理,但因为是他说的,众人反而更不敢进去了,犹豫着继续苦苦与凶尸撕斗。旁人没了灵力,还能再勉强支撑一阵,聂怀桑却是等不得了。众人皆知,他胆小怕事天赋又差,人还不上进,不好好修炼,被这突生的异变逼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全靠几个贴身护卫奋力保护才没受伤,眼看尸群越聚越多,根本望不到尽头,他忙道:“你们到底进不进啊?你们不进我先进了,不好意思,走走走走走,大家都快进来!”

  话音未落,聂怀桑便干脆利落地领着清河聂氏的一帮门生冲进了伏魔洞,当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旁人登时被他这份坦率惊得目瞪口呆。这时,欧阳子真也叫道:“阿爹,别杀了!你信我,进去!我们刚刚才从那洞里出来,里面没有什么陷阱的!”

  其余几名少年也叫了起来:“是啊,里边地上也确实有一个大阵!”

  金凌道:“舅舅,进来吧!”

  江澄将失了剑光的三毒刺出,恶狠狠地道:“你给我闭嘴!”

  骂完却又有鲜血从他口鼻中流了下来,金凌冲下台阶,拽住他就强行往伏魔洞里拖。江澄这时灵力尽失,再加上拼杀半日,精疲力竭,竟然就这样被他拖了进去,江家的修士们连忙也随主进去了。恰好聂怀桑大喜的声音嗡嗡地从空旷的伏魔洞里传来:“各位都快快进来吧!里面很大!哪位前辈进来帮忙补补地上这个阵法?我不会啊,我不知道怎么补啊!”

  听到他最后一句,所有人心头都是两个大字:“废物!”

  蓝忘机指不离弦,抬头道:“叔父!”

  蓝启仁原本并不想进伏魔洞,他宁可一个人在外厮杀到最后一刻。然而,此时他并不是一个人,还有许许多多的蓝家修士和交由他指挥的金家修士,厮杀的主力也不是他。他不愿罔顾这些门生的性命,有一丝生机那便要抓住一丝。他不去看蓝忘机,举剑喊道:“小心进去!”

  至此,兰陵金氏,姑苏蓝氏,清河聂氏,云梦江氏四大世家都进洞了。有他们带头,剩下的人都立刻决定不再负隅顽抗。即便万一伏魔洞中真有什么洪水猛兽、妖魔鬼怪,前头也有四个高个子扛着,连忙蜂拥而入。最后,只有秣陵苏氏那一批人还没动作。魏无羡道:“咦,苏宗主,你不进去吗?很好,那你就留在外面吧。不过大家不是都没了灵力吗,你留在外面,岂不是送死?勇气可嘉。”

  苏涉扫了他一眼,阴郁的眉宇不住抽动,也带着门生们进洞了。

  伏魔洞很顺利地容纳了这千余人众。千人的喘气、急语、惶惶之声在空旷的主洞之中回荡不止。蓝启仁一进去便走到聂怀桑身边,在他殷切的期待目光中检查了地面上阵法的残缺之处。这阵法果然是年代久远,当下割破手掌,以鲜血将阵法补上。温宁守在台阶之上,将靠得最近的几具凶尸掷开。阵法一被补上,那些走尸便都仿佛被挡在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之外,暂时冲不进来了。

  魏无羡等蓝忘机收起了琴,这才和他一起缓缓走入伏魔洞中。而刚刚松了一口气的修士们看到这一黑一白两人双双布下台阶,一千多颗心立即又提了起来。

  谁都没料到,竟然会是这么个下场。他们明明是来围剿夷陵老祖的,现在却反倒被围剿了一样,还要躲进夷陵老祖的主洞才能苟延残喘一刻。蓝启仁补完了地上的阵法,站到人群之前,挡住了这两人的去路,昂首挺胸,就差张开双臂拦住他们了,一派魏无羡敢破坏阵法就拼了这条老命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蓝忘机道:“……叔父。”

  蓝启仁心中失望之情未过,一时半会儿,仍是不想看这个从小教到大的得意门生,只看着魏无羡,冷冷地道:“你究竟想如何。”

  魏无羡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道:“不如何。既然进都进来了,不如聊聊……”

  易为春喝道:“我们与你,没什么好聊的!”

  魏无羡道:“怎么会没什么好聊的?我就不信,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失去灵力的?天地良心,魏某可没这么大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就让你们所有人都中招了。”

  易为春刚呸了一声,就听聂怀桑道:“对啊,我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众人对他怒目而视。

  魏无羡又道:“我猜你们过来围剿之前,一定没来得及先聚起来吃顿饭,所以应该不是中了什么毒。”

  蓝思追道:“一定不是毒,我从未听过有什么毒能让人突然灵力溃散的,否则这种□□一定早就被多名修士重金求购、传得沸沸扬扬腥风血雨了。”

  此次来的修士中有不少医师,抓过几人探了一阵,那几人低声追问道:“如何?如何?这灵力的溃散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这个问题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无暇去警惕魏无羡如何了。毕竟若是灵力彻底溃散,再也回不来,那就等于废人一个,那真是比死在这里更可怕更痛苦的后果。几名医师讨论一阵,最后道:“诸位的丹元安好未损,不必担心!该是暂时的。”

  江澄听说是暂时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接过金凌递给他的手帕把脸上鲜血擦净了,又道:“暂时?暂时是多久?什么时候能恢复?”

  一名医师道:“……恐怕……至少两个时辰……”

  江澄脸色黑得可怕:“两个时辰?!”

  众人纷纷抬头,去望伏魔洞外围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的凶尸群,数目并不比他们这次来的活人少。个个都直勾勾地盯着人头躜动、阳气翻涌的伏魔洞内部,根本不舍得离开半步,在外摩肩接踵地徘徊蠕动,仿佛随时会冲进来。腐臭之气浓烈扑鼻。

  至少两个时辰才能恢复灵力?地上这个废弃多年、被临时补好的残破阵法,都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两个时辰!

  况且,夷陵老祖此刻就和他们处在同一空间,虽然不知为什么他尚且没动手,也许是猫捉耗子一般要玩儿够了、吓够了他们再碾死,但谁都不敢保证这个魏无羡不会突然暴起。

  他们的目光重新聚到魏无羡身上。魏无羡道:“我说了让你们不必看我。现在在这个伏魔洞之中,灵力尚存的只有两拨人。我,含光君一拨,这群几天前被抓上山来的小朋友一拨。其余人我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不为过吧。我若是想对你们做什么,这群小朋友能挡得住吗?”

  苏涉哼道:“废话少说,你要杀便杀。在场若有谁叫一声便不算英雄好汉,你也别指望有人对你摇尾乞怜。”

  他这么一说,倒有不少人心里都犯起嘀咕来。这数千人里,真正和魏无羡有仇的约莫只有二十人上下,其余的全都是听到围剿便不假思索参与的,可以说只是正义路人,出于道义才一同前来讨伐。这些人就想跟着打头的主流队伍随波逐流而已,能杀一两具魏无羡的走狗凶尸,说出去也是威名一件。但若真的要让他们付出代价,那便没几个人愿意趟这趟浑水了。

  魏无羡看了看他,道:“不好意思,容我问一句,你是谁?”

  他方才还在洞外叫过苏涉,此时却又发问,分明是故意而为之。苏涉额头青筋微凸,正要开口,蓝景仪大声道:“然后呢?不是毒,然后呢?”

  魏无羡立刻忘掉了苏涉,道:“然后,人总不会突然失去灵力,总得有个途径和契机。在你们在上乱葬岗的之前或者途中必然都接触过某一样东西,或者都做过某件事。这群小朋友是几天之前被抓来的,错开了时间,而我和含光君跟你们不是走同一条道上山,错开了道路。有没有人愿意想一想,你们到底都干过什么?”

  鸦雀无声中,一人茫然道:“我们干了什么?上乱葬岗的时候,是不是都喝了水?唉,想不起来,不知道啊。”

  谁会在这种时候还不识趣地积极响应魏无羡,让干什么干什么、让想什么想什么?也只有那位“一问三不知”聂怀桑了。有人忍不住道:“上山途中根本没人喝水!谁敢喝这尸山上的水?”

  聂怀桑又乱猜道:“那是都吸入了山中雾气?”

  若是这黑森林里的雾气有什么古怪,倒也说得通。立刻有人附和:“有可能!”可金凌立即道:“没可能。雾气在山顶更浓郁,可我们都被绑在山顶上两天了,灵力不是照样也在?”

  苏涉似乎实在听不下去了,道:“够了吧?诸位还当真和他讨论起来了,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可有趣么?他……”

  忽然,他脸色一变,话语戛然而止,魏无羡道:“说啊。怎么不说下去了?”

  秣陵苏氏的门生纷纷站了起来:“宗主!”“宗主,怎么回事?!”

  苏涉甩开要来扶他的门生,举起手臂,先指魏无羡,然后直直指向了蓝忘机。离他最近的那名门生怒道:“魏无羡,你又动了什么妖法?!”

  蓝思追道:“这不是妖法!这是……这是……”

  一旁端坐的蓝忘机将右手五指压在七弦之上,凝住了琴弦的战栗。那群七嘴八舌群情激奋的门生瞬间仿佛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止噪。

  在场的蓝家人心中都默默道:这是姑苏蓝氏的禁言术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画手太太@太平村村长。没错,婉君儿的色调就是白蓝,WiFi的色调就是黑红!自古红蓝出CP,黑白是夫妻!

  艾玛好喜欢这位大大的水墨风!作者见图片水印~

  博爱动物妹子的厚涂风超可爱^q^

  枕腿~好秀气的婉君

  长图条漫!刀,做好准备!

  江澄!

  温姐姐!

  邪魅狂狷(貌似是最大的一张图!作者@byytmz5s)

  

 

丹心第十九 2

 

  方才嗡嗡作响的伏魔洞重新安静下来后,蓝忘机转头对魏无羡道:“你继续。”

  苏涉眼中怒意滔天,上下嘴唇却被粘得死紧,喉咙更是干哑如火。比起不能开口攻击魏无羡的焦急,现在更让他心头如焚的是受制于蓝忘机的屈辱。他反复以手指划着自己的喉咙,试图解开禁咒,无济于事,只好望向蓝启仁。岂知蓝启仁面容冷然,岿然不动,看都不看他一眼。本来蓝启仁是可以解开的,而且只要是蓝家长辈解开的禁咒,出于尊敬,蓝忘机一定不会再对他施术。可秣陵苏氏与姑苏蓝氏两家有过不少不愉快,因此这时的蓝启仁并无助他解术的意思。

  众人算是明白了,看来只要有人试图和魏无羡争吵,蓝忘机就会封了他的口,一时噤若寒蝉。不过,总有不怕死的勇士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嘲讽道:“魏无羡,你真不愧是夷陵老祖啊?好霸道啊,这时打算不让人开口说话?”

  魏无羡道:“真奇怪。”

  蓝思追道:“魏前辈,什么奇怪?”

  魏无羡道:“这位苏宗主,从刚才起就一直很奇怪。之前尸群围上来的时候呼吁灵力尽失的人不要求生,赶紧一起去死,现在又堵着我的嘴不让我盘问。而且不停地在试图激怒我,生怕你们多活一刻。这是什么道理?有这样做盟友的吗?”

  被魏无羡这么一提,不少人都心内微疑:这位苏宗主今天的话似乎确实太多了些。不过旁人没有表态,他们也不便表态,是以都谨慎地选择了沉默。另一部分人则开始暗暗思索他们上山之前或者途中到底做了什么。魏无羡看看秣陵苏氏的门生,与姑苏蓝氏的门生站得极远,并且后者根本不屑于分一点目光给前者。他越看越觉得什么地方别扭,低声问蓝忘机:“含光君,我问你一下,姑苏蓝氏和秣陵苏氏都是乐修,而且姑苏秣陵都在江南一带离得不远,一般而言关系不是应该还行吗?为什么感觉两家关系很差?”

  蓝思追和蓝景仪挤了过来,蓝景仪一听,大声道:“关系当然差啦!”

  蓝忘机道:“秣陵苏氏,是从姑苏蓝氏分离出去的一支。”

  魏无羡道:“什么?”

  蓝思追捂住蓝景仪的嘴,低声道:“魏前辈你有所不知。秣陵苏氏,是一位外姓门生脱离姑苏蓝氏后自立的门户。由于不能摆脱宗家的影子,他家的秘技都和姑苏蓝氏差不多,善音律,连家主苏悯善的一品灵器都是和含光君相仿的七弦古琴。”

  魏无羡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苏涉,十分无语。蓝景仪挣脱蓝思追,气哼哼地道:“不光是这样,更奇葩的还在后头呢!这个苏宗主……好啦我知道要小声!这个苏宗主不但样样都学,而且还格外忌讳有人说他学我们家含光君,不然他就立刻要翻脸。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听他越说越大声,蓝思追无奈道:“景仪!”

  而苏涉已经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铁青,两眼都是怒火,吐出一口血,终于强力破除了禁言术,可一张嘴,声音沙哑得犹如苍老了十岁,道:“好一个雅正为训的姑苏蓝氏,满门名士,玄门第一!原来就是这样教导自己门下子弟的!”

  欧阳宗主道:“苏宗主,现在大敌当前,咱们可别自己人伤了和气。”苏涉冷笑道:“自己人?你们看他姑苏蓝氏,个个都和魏无羡搅作一团,算什么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