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第二十 5

  

  对于他浮夸的赞美,蓝忘机安然受之,拉开魏无羡的袖子,一边把偷来的枣子通通倒进去,一边道:“给你。都给你。”

  魏无羡配合地道:“谢谢。”

  可是,蓝忘机突然撤了手。袖子一挥,一堆枣子都掉了出来,骨碌碌滚得满地都是。魏无羡忙弯腰去捡,捡了几个,捡不过来。蓝忘机道:“不给了。”

  他把魏无羡左臂底下夹着的母鸡也抢了过来,自己一手抱一只。魏无羡拉着他抹额的飘带尾巴,把他拽回来,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蓝忘机扫了他一眼,道:“不要拽。”

  听起来,他的语气不怎么高兴,还有点警告的意味。魏无羡不由自主松了手。蓝忘机低下头,把两只惊呆了的母鸡都挪到左手,这才腾出右手,整了整自己的抹额和头发。魏无羡心道:“以前我怎么玩他的抹额他都不拦的,今天真生气了?”

  他觉得很有必要补救一下,指了指母鸡,道:“枣子就算了,你把这个给我吧。不是说了给我的吗?”

  蓝忘机抬起眼睛,审视一般地看着他。魏无羡诚挚地道:“求你了,我真的很想要,给我吧。”

  闻声,蓝忘机垂下了眼帘。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把原先那只母鸡递还给他。魏无羡接了过来,拿出一只枣子在胸口的衣服上擦了擦,咔嚓咬掉半个,心想既然蓝湛想玩儿,那就陪他玩儿好了,道:“接下来干什么?”

  两人走到一堵墙前,蓝忘机左看右看,确定四下无人,将避尘从腰间抽|出。刷刷刷地几道炫目的蓝光闪过,在墙壁上留下了一行大字。魏无羡凑过去一看,写的却是七个大字:“蓝忘机到此一游。”

  “……”

  蓝忘机收回避尘,观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即便是正醉着,他的字迹依旧是端严无比的正楷。他像是很满意,点点头,凝神片刻,又提起手来。这次却不是写字,而是画画了。几道剑芒划过,两个正在亲嘴的小人画像出现在墙壁上。笔法之严谨,内容之污秽,看得魏无羡一巴掌拍到自己脑门上。

  到处偷东西、搞破坏、乱写乱画……这下他确定了:蓝忘机,真的是在重复他讲过的那些事。绝对不会有错,连涂鸦内容都差不多!

  他心中哭笑不得:“可这些都是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才会做的事情啊!”

  蓝忘机越画越起劲,画完了一面墙还不够,要到另一面继续画。看他画的内容越来越诡异离奇,魏无羡一边心疼避尘,一边心想:“这待会儿必须得把蓝忘机写在墙上的名字涂掉,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是谁干的。不不不,还是把整面墙都涂掉吧。”

  费了好大的功夫,魏无羡才把蓝忘机拉回了客栈。他把两只母鸡都扔给老板娘,说是在路上捡到的,上了楼,关了门,转过身。方才在外边,夜色暗淡瞧不仔细,可到了屋里,就着灯光一看,只见蓝忘机的衣服上、脸上、头发上,都沾着鸡毛、碎叶、粉白的墙灰,实在是有失仪表。魏无羡边帮他拍打,边笑道:“这么脏!”

  蓝忘机道:“洗脸。”

  他第一次喝醉的时候,魏无羡给他洗脸,蓝忘机表现得特别喜欢,果然这次又主动要求了。魏无羡原本也是想给他洗一洗的,可整个人都折腾成这样了,光洗脸是万万不够的,于是他道:“要不干脆给你洗个澡怎么样?”

  闻言,蓝忘机微微睁大了眼睛。魏无羡仔细瞧着他的神色,道:“要不要?”

  蓝忘机立刻点头:“好。”

  魏无羡心道:“蓝湛果然喜欢干净。我就帮他倒个洗澡水,其余的让他自己来。”

  客栈的伙计都是女子,魏无羡自然不会让她们做太麻烦的苦力。于是,他叮嘱蓝忘机在房里坐好,自己下楼烧了水,一桶一桶提上来。装满了浴桶,试了试水温,转身正要叫蓝忘机脱衣服,一回头,却见蓝忘机已经自觉地把衣服脱光了。

  虽说他二人年少时便在云深不知处的冷泉裸裎相对过,可那时两人都是心无杂念的少年。他之前撞见蓝忘机沐浴时也是根本没有其他心思。再加上两次蓝忘机的大半个身体也都埋在水里,是以,此刻突然看到一个坦诚相待的含光君……不得不说,魏无羡受到了巨大冲击,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是该顺从本心肆无忌惮看个够好,还是该给蓝忘机遮点什么东西佯作君子好,头皮发麻,不由自主连连后退。可他在后退,蓝忘机却在不断前进。魏无羡整个人都已经退到了墙角,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看蓝忘机面无表情地越靠越近。明晰的喉结、白皙的皮肤、流畅而优美的肌肉线条逼到他眼前晃,晃得他不敢直视,目光微微闪躲,无意识咽了咽喉咙,竟觉得口干舌燥。

  魏无羡咬了咬牙,正想说话,蓝忘机却突然出手,扯断了他的衣带。

  他脸上仍是一本正经的,动作却十分粗鲁。魏无羡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一举,吓了一跳,忙道:“打住打住!我不洗!我不洗的!你来吧。”

  蓝忘机皱了皱眉,魏无羡道:“你先洗吧,我喜欢,呃,大浴桶。这个浴桶两个人挤有点勉强。”

  蓝忘机漠然看了一眼浴桶,确认的确不够大,这才勉强作罢,慢腾腾地摸进浴桶里,缓缓沉进去,把自己泡在热水中。

  魏无羡松了口气,道:“那你自己慢慢泡,我先出去。”说完便要出门去吹吹风,冷静一下,却听哗啦一声,他回头一看,道:“你怎么又出来了!”

  蓝忘机冷着脸道:“不洗了。”

  魏无羡道:“为什么?不洗多脏啊?”

  蓝忘机闷闷不乐的,也不说为什么,走到屏风边要去穿脱下来的衣服,魏无羡忙折了回去,大致猜出了为什么,道:“你是不是想我给你洗?”

  蓝忘机垂着眼帘,不承认也不否认。

  看他这幅样子,魏无羡心头莫名一软,心想:“最多我帮他擦几下。别的我什么也不干。”

  于是他把蓝忘机往浴桶那边拖,道:“好啦,我帮你洗,过来。”

  蓝忘机这才被他拖了回去,重新泡进水里。魏无羡也挽起袖子,走到木桶旁边。

  蓝忘机皮肤白皙,长发乌黑亮丽,柔柔地飘散在水面上,水汽缭绕蒸腾间,恍惚间,好一个瑶台仙池中如冰似雪的俊美仙神。魏无羡看得可惜,觉得应该给蓝忘机弄点花瓣什么的在水上漂着,景色更佳。他舀起浴桶中的木勺,细细的水流往蓝忘机头上浇下。因为蓝忘机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魏无羡看,魏无羡担心水流进他眼睛里弄得难受,道:“把眼睛闭上。”

  蓝忘机不理会,紧紧盯着他,像是生怕一个眨眼,魏无羡便跑了。魏无羡伸手去合他的眼睛,他便把下半张脸埋进水里,咕噜噜地吐了一串泡泡。魏无羡哈哈笑着轻轻拧了他的脸蛋一把,道:“二哥哥,几岁呀?”

  他拿起一旁的皂荚盒子和布巾,顺着蓝忘机的脸往下擦,擦着擦着,动作忽然凝滞了。

  方才,蓝忘机自己除下了抹额和发带,黑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上身。可现在,他帮蓝忘机把湿漉漉的黑发拨到肩后,擦到了胸膛,那三十多道戒鞭痕、还有胸口的那枚烙印,便清晰至极的显露出来了。

  魏无羡拿着布巾,转到了他的背后。

  戒鞭痕从蓝忘机的背后,蔓延到他的胸膛、肩头、手臂,爬在大片白皙光洁的皮肤上。这些或浅或深、可称狰狞的伤痕,生生破坏了这副原本可堪称完美的男子躯体。

  沉默着看了一阵,魏无羡将手中布巾沾了沾水,拭过那些戒鞭留下的痕迹。他下手极其轻柔,仿佛不忍弄疼蓝忘机。可是,这些都是陈年旧伤了,早已过了最痛的时候。而且,即便它们都是新鲜的伤痕,以蓝忘机的性格,再痛也一定会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不表现出任何示弱的意味。

  魏无羡很想趁现在问他,这些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姑苏蓝氏里,有资格用戒鞭这样惩罚蓝忘机的,只有蓝曦臣和蓝启仁。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他最亲近的兄长,或是一手将他带大、一直以他为骄傲的叔父下这样的狠手。

  还有那枚他并无印象的岐山温氏的烙印。

  然而,话到嘴边,却始终隐忍不发。这样的事,蓝忘机自己不愿说,他就不会问。而且虽然蓝忘机酒醒后会记忆全无,但他赶在魏无羡面前饮酒,便是在说信任他,他若是趁火打劫套出蓝忘机不愿为外人所知的隐私和秘密,岂不是下作得很?

  把人灌醉,耗费了大半晚工夫,磨来又磨去,魏无羡却什么也没问到。倒不是他忘了,他一直都惦记着自己给蓝忘机喝酒,是想问他一句,含光君,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可每每临到口头,他却都会在心里找各种理由含混过去。什么不急于一时,先陪他玩够再问;什么不能这么随便,要郑重一点坐下了再问……可诸多借口,拖到现在,真正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怯了。

  他怕想听到和自己期待中不一样的答案。

  蓝忘机的双臂原本扒在浴桶的边缘,忽然转了个身。魏无羡这才觉察到,他洗着洗着就开始神游天外,半晌没换地方,把蓝忘机的背上一片雪白的皮肤洗得通红,像是被人打的,连忙住手,道:“抱歉,我走神了,疼不疼?”

  背后给魏无羡搓得火辣辣的,蓝忘机也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看他坐在浴桶里又安静又听话的模样,魏无羡心道可怜,勾勾手指,又要去搔他的下颔。可这只手伸到一半,蓝忘机蓦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寤寐第二十 6

  今晚的魏无羡已经对蓝忘机做了无数个这样轻薄的小动作,早已习惯了蓝忘机的“逆来顺受”。是以此刻忽然被抓住制止,魏无羡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蓝忘机却沉声道:“别动了。”

  他俊雅的面容轮廓之上、甚至眼睫上还沾着一点透明的水珠,神情看似冰冷,目光却炙热得烫人。

  大抵是今晚拿来的酒确实后劲太足,魏无羡感觉头脑开始发热了。

  他道:“别动?为什么?不都让我动了这么久了?”

  蓝忘机紧闭双唇,一语不发,握住他腕部的手也不松,看来是坚持了。

  他勾起一边嘴角,轻声笑道:“我若是偏要动,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能拿我怎么样?”

  蓝忘机死死盯着他,目光中似有火花闪过。

  这张脸、这种神情、这种目光、这种情形、这个人,使得魏无羡整个人都仿佛被一把理智尽失的火点燃,烧了起来。

  他突然之间疯了,豁出去了地把另一只手探进水中,在蓝忘机的某个部位上狠狠捞了一把,喘气道:“含光君,你可别告诉我,你不喜欢我这样动你!”

  像是被一条毒蛇咬了一口,又或是被他的举动激怒了,蓝忘机猛地一拽,魏无羡感觉一阵恐怖的大力袭来,身不由己地被拉到蓝忘机那边去。

  水花扑溅,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等到魏无羡稍稍清醒一点时,他已经坐在蓝忘机腿上用这种姿势搂抱着唇齿缠绵地亲了好一会儿。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分明都是湿漉漉的,可他现在只剩下满脑子的干柴烈火,清醒也只勉强维持了片刻,心底隐隐有个声音说趁蓝忘机喝醉了、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时做这种事很不妥,很不应该。然而,这个声音立刻就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忙乱亲吻中湮灭无声了。

  魏无羡两条手臂交缠在蓝忘机脖颈后,和他吻得难舍难分,怎么舒服怎么来,之前那些“我只问他几句话”、“我只帮他擦擦”、“我什么别的也不做”的反复保证早便抛到了九霄云外。

  忽然,他啊了一声,分开唇,骂道:“蓝湛!你怎么跟狗似的又咬人?!”

  对他不合时宜的轻微不满,蓝忘机的回答是一口咬上他的下巴。魏无羡最怕这样了,眉尖微微一蹙,作为报复,伸下一只手,在他刚才撩过一次的部位上又揉了一把。

  蓝忘机脸色骤变,魏无羡笑着喘了几口气,啄了一下蓝忘机的嘴角,道:“怎么样,疼不疼,生气没?”

  他一把将自己已经彻底湿透的上衣脱了下来,道:“蓝湛你知不知道,我就喜欢你生气的样子……”

  他语气里满满都是有恃无恐的兴奋,蓝忘机的皮肤烫得像是整个人都要着火了,一手牢牢箍住他的腰,另一手在木桶边缘一拍。浴桶登时四分五裂,房间里也瞬间一地狼藉,惨不忍睹。

  两人却全然顾不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蓝忘机几乎是提着魏无羡把他扔到了榻上。魏无羡才支起一点上半身,立刻被他压了回去,动作凶悍至极,全然不像是那个为人称颂、雅正知礼的含光君。魏无羡被撞得背部一痛,叫了一声,蓝忘机微微一滞。魏无羡却又在他耳边道:“看不出来,你这人在床上这么凶……”

  唇边的耳垂莹白如玉,魏无羡忍不住在上面咬了一小口,咬完之后含住轻轻吮吸了一下,蓝忘机扳着他双肩的十指骤然收紧。他手上力道奇大无比,魏无羡登时被他捏得“嘶”了一声,侧首去看自己肩头,已然留下五道鲜红的指印。而蓝忘机的手已经伸向魏无羡的腰间。

  魏无羡有意逗他,一把拍开,笑道:“这么性急?”

  说着将一只膝盖插|进身上之人的双腿中间顶了顶。蓝忘机的眼睛似乎都爬满了血丝,隐隐发红了。魏无羡道:“又不是不脱,我自己来。”

  说完果然爽快无比地把下身衣物两把撕了,光溜溜地搂住蓝忘机结实的肩背,让他压向自己。

  两人都赤着身体,肌肤贴着肌肤摩挲,彼此亲密无间地辗转着头部接吻。魏无羡左手按住蓝忘机的后颈,不让他分开哪怕是一点缝隙,在他嘴唇上撕咬琢磨,吞咽着他的气息和津液,右手则顺着蓝忘机背部优美有力的肌肉线条一路摸下去,摸到那些微微不平的戒鞭痕,轻柔地抚弄。

  蓝忘机的动作则更露|骨,那双指节分明、纤长白皙的手在魏无羡周身游走了几个来回,最终贪婪地流连于腰臀一带。魏无羡在这双手底下被翻覆弹弄,可弹奏他的人却没有留下半分往日奏响七弦古琴时的幽雅冷清。魏无羡发出的也不是凛冽高洁的琴音,而是肆无忌惮的呻|吟。

  魏无羡最初还能享受,过得一阵,感觉大腿根附近细腻的皮肤被蓝忘机用力揉捏。这里是敏感地带,蓝忘机手劲又大得可怕,不一会儿他便被拧得又痒又痛,又酥又麻,呛了小半口气,移开已经红肿的嘴唇,喘了几口气,假意拿开了这只半点也不君子的手,还有力气揶揄:“不想含光君脱了衣服之后竟如此狂野,真是枉称雅正……啊!”

  蓝忘机在他胸前一点上狠狠拧了一记,魏无羡身体一缩,连连闪避。蓝忘机发出了听起来十分危险的声音,魏无羡忙道:“好嘛,别这样,让你拧。”说着引了蓝忘机那只手,往自己身下送去,笑道:“想怎么拧就怎么拧。”

  飘飘然间,魏无羡觉得自己在这种事上真是有一种无师自通的下流。

  【一只小河蟹爬过】

  蓝忘机温暖的身躯覆在魏无羡身上,埋首在他胸口。魏无羡浑身脱力,仿佛从指尖软到了头顶,懒洋洋的连手指都不想蜷缩一下。好半晌,汹涌的清潮热意才微微消退,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

  他被沉沉压着,心内却是无比的静谧和魇足,低头在蓝忘机发间细细亲吻。缠裹两人的气息之中,除了那阵淡淡的檀香,还有一丝刚刚沐浴过后的清新皂荚味。暧昧的麝香味反而不明显了。

  魏无羡原本是有话要问蓝忘机的,但此时此刻,他觉得没必要再问了,自己说就行了。

  魏无羡低声道:“蓝湛……你听着吗?”

  须臾,蓝忘机“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