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家小姐是讼师上一章:第41章
  • 春家小姐是讼师下一章:第43章

春荼蘼心头凛然。

如果说她和康正源北行巡狱的事皇上听过,正常。毕竟康正源直接向皇上汇报情况,若皇上有兴趣,打听打听细节,当成话本故事听,也是可能。但他是一国之主,应该不会注意到她这种小人物才对啊。说什么她打的每一场官司都知道,难道她一直被暗探跟踪了?还是各地会把案件的情况报上来,冒牌皇帝案后,皇上注意了自己,于是调来案卷研究了下?希望是后者吧,否则她的太多秘密都会暴露的,特别是到洛阳后的事,还有夜叉……

而到现在她还有个巨大的疑问,皇上为什么钦定她为影子大叔的辩护状师?

只是现在不是分析和询问的时候,她定了定心,正色道,“民女以为,两者最大的相同之处是,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打仗要关注敌军队的人数、阵型、敌方的优点缺点、目的、当时天气如何、敌人主帅的习惯。而打官司,天时是详细的案件调查,地利是律法的运用,人和是考虑法官的性情。还有舆论、民众的同情,法官以往对这种事的态度等等。”她才进大殿时是有些害怕,可说着说着,却坦然了起来。

“嗯,说得有点道理。”韩谋点头道,“律法是武器……”他又重复了一句,“朕曾听闻你说过,律法是保护人的,可惜所有人都觉得律法是悬在脖子上的刀,是惩罚人的。说说,你为什么想得与别人不同。”

春荼蘼斟酌了一下,才说,“民女除了唐律之外,读书不多,但曾听祖父讲诸子。祖父讲道,韩非子在《五蠹》中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以民女的浅薄理解,应该是说文人们以手中笔扰乱法制,侠士们总是用暴力触犯律例。也许,那些文人和侠士是出于好意,想保护别人,追求正义,可好意与恶意谁能判定?而,一个稳定的社会秩序应该是高于一切的。律法,却正是规制秩序的。若无秩序,失去律法的规范,无人能独善其身。”

她一说法律的事就有些兴奋,话一说完,她觉得自己有些忘乎所以了,连忙请罪道,“民女一时胡言乱语,望皇上恕罪。”

她低着头,没看到韩谋有些动容。略沉默了片刻,听到韩谋又说,“你说得有理,又何罪之有呢?只是,你胆子不小,一介民女,却敢在朕面前说出这番与众不同的言论。”

“在皇上面前,哪有胆大的人?”春荼蘼补上一记马屁,“就算所谓的死谏之臣,也只敢在有容人雅量的皇上面前说道,即骂了皇上,还全了忠名、清名,简直是占皇上便宜。换个暴君、昏君试试,有人还敢直谏就怪了。”魏征怎么样?厉害吧?那是因为他遇到了唐太宗李世民。换成杨广,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而她这样说,那意思是:您是个有肚量胸襟的皇帝,不会和我小女子一般见识。

她这个吹捧,显然比刚才那个强多了,说得韩谋心里分外熨帖,明知道她是捧自己,心里偏偏就忍不住高兴,竟然还有点知己感。可对方还是个小姑娘,若没有记错,还有半个月才及笈。这姑娘生就什么样的心肝,怎么于律法一道,看得比那些老臣还透彻呢?

他不知道春荼蘼内心里千年后的灵魂,只道是天纵奇才。因为,之前调查了春家祖宗十八代,绝没有任何异常,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家。除了春大山的出色,以及和一个神秘女子的姻缘,和随后出生的这个女儿。

他本来对这个姑娘没有多少好感,虽然她在律法上有独到之处,可身为女子却以做讼棍为业,令他不能理解。重要的是,和那个影子相交甚密,还猜出了某个秘密,算是不能留的那类人。所以,他态度冷淡,一直让她跪在那儿,如今看来真是失了为君的风度。只是……

“那么朕的行事与律法冲突,又当如何?”他抛出这个问题。

春荼蘼的心肝颤了三颤,知道这问题必须回答得讲究。

她刚才之所以这么锋芒毕露,不是她看不清形势,或者是穷得瑟,臭显摆,而是她敏锐地觉出上面那位对她有恶意,若不说出点子丑寅卯来,就得不到好感。在上位者眼里,人,有用才能活得久。

因此,她这时候示弱、说软话,就与刚才那番理论相悖相驳。皇上如此精明,会猜出她说了谎。所谓伴君如伴虎,半分错不得。现如今,她骑虎难下,倒不如赌一把,光棍这一次!反正,她的小命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皇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硬着头皮说。这是《史记?商君列传》中记载,秦商鞅变法时提出的。

“哦?”听不出喜怒。

春荼蘼把心一横道,“皇上,《大唐律》是您下旨制订、颁布和施行的,若您都不遵守,如何立信于民?取信于世?”

“你这是死谏?”韩谋的声音还是很软,但凉凉的。

其实,影子真的很像他啊,声音与举止,容貌与气质。他不像想象中的皇帝那么威严和正经,与影子一样,外表温雅,但骨子里……外人就不知道了。

“皇上,您何必吓唬民女?”春荼蘼豁出去了,大大方方地说,“唐律中有很多减免罪罚的条例。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若非谋逆叛国等大罪,对国家栋梁之才,处罚其实很轻的,那是皇上仁爱。而皇上怎么可能反自己,所以与庶民同罪什么的,还不就是个说法。但说法就是原则,是态度。而态度,决定一切。所以该让百姓看到的,也应该让他们看呀。”其实她想说,唐律是对贵族权臣太宽容了,这是她对唐律不满的地方。

但,到底不敢。

她有时是很凶猛,可是鸡蛋碰石头这种事,能不做还是不要做。

第十四章 保护皇上

“态度决定一切,说得好!”韩谋赞了一句。

那是一个外国足球教练说的!春荼蘼暗暗抹把汗。可本以为算是过关了,哪想到皇大叔的思维转换之快令她应接不暇,下一刻就懵了。

“既然说得好,做为奖励,朕给你讲个笑话。很绕,但以你的聪明,必定猜得出来。

可以拒绝吗?皇上,小小民女不敢听讲笑话,就算可笑也笑不出来!她暗想,却无力阻止这位大唐天子说下去。而且,皇上还没开始说笑话就开始夸她,绝对不是好事!

“有个人叫马一。”韩谋慢悠悠的开口。

他才一出声,春荼蘼的脸就绿了。幸好她一直低着头,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这笑话是美国大作家马克吐温说的,当时她就是突然有些恶作剧之心,才略改了改,讲了出来,没想到影子大叔会转述给皇上。而皇上听到这个故事,就肯定会知道她怀疑皇上和影子是双生子的事,若皇上想保守这个秘密,她就是该灭口的那类人。

她太大意了!她以为,她对这个异时空适应良好,但其实远远没有。不经意间,她时常会不注意言行。另外,自从她开始打官司,就保持着一平全胜的战绩,这让她有点忘乎所以,所以犯下错误。而在这个人权比纸还轻的时代,任何一个疏忽都会带来大麻烦!

她心念急转,额头迅速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耳边皇上的声音仍然不急不缓、不高不低的响着,“这个马一,常常向人说起他小时候的一段伤心事。据说,他出生时是双生子,他和他的兄弟长得一模一样,连他们的母亲也分辨不出来。有一天,丫鬟为他们洗澡时,不慎将其中一个孩子掉进了浴盆里,淹死了。每个人都以为哥哥是活下来的人,其实不是的,活下来的是弟弟。于是他总是说:那个淹死的人是我!”

说到这儿,韩谋顿了顿,“朕开始听这个故事时,半天没回过味儿来,后来才明白……原来是名字和身份发生了错乱。以名份论,兄生弟死,以事实论,兄死弟生。可是因为别人的误会,弟弟用了哥哥的身份和姓名,以哥哥的名义活着,还继承了哥哥的一切。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马一,其实,他是马二!”

春荼蘼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就抬头望着韩谋的脸。

这只是个笑话,能绕得人晕乎的笑话,但居然就让皇大叔找出了“名不符实”四个字的寓意。只怕,还联想到了自身,于是拿话来试探她。

“春荼蘼,你怎么不笑?”连空气都变得紧绷的沉默后,韩谋冷笑着问。

明知仲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干脆咬了咬道,“回皇上,恕民女斗胆说一句,您说的笑话很冷,根本不可笑,民女笑不出来。若强笑,就是欺君。”

“哦,为什么不可笑?”

“因为马一就是马二,马二就是马一。能活下来就是幸运,马一和马二,只是个名字,有什么关系吗?”没说出的是:皇上,您都坐稳了龙椅了,其他的不必计较了吧?若真是非要弄出个子丑寅卯来,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影子大叔,何必留到现在成祸患?

不是她狠毒,是深知帝王无情的道理。而当今圣上又素有英名,出了这个昏招,必须特别特殊的缘故。总之,这桩诈骗案,表面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但内里却有无数秘密和让人猜不透的地方。对此,她有些本能的好奇,但理智告诉她不要深入去想,更不能深入去了解。只是她是倒霉体质,到现在有些不好脱身了。

“世间本无事,只怕有心人哪。”韩谋轻声道,听不出喜怒,倒似有些感慨。

而正当春荼蘼暗中感叹天心难测,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话题和情绪都转变得特别快速,令人无所适从时,韩谋突然从书案后站起来,倒负着双手,大步向门口走,“跟着朕,去看看马家另一个兄弟去。”

说出这话,是承认与影子大叔是双生子了?但为什么当着她的面儿说?这不是恩宠,是在她脖子上又架了一把刀。但,已经知道这位皇上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所以尽管心中扑通扑通乱跳,却只能一溜儿小跑着跟在后面。

皇上和影子大叔之间有古怪,似乎在角力。皇上当初为什么没有斩草除根,影子大叔的生活经历是怎样的?他有什么筹码?他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却又突然出现在洛阳。他一番作为似乎是故意,用韩无畏的话来说是找死。而皇上知情后并没有一怒之下杀掉影子,而是居然要公审!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太多问题想不通,到底皇家有多么深沉而黑暗的秘密啊!只是她觉得皇上有杀她的可能,说不定可以借影子大叔的力量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出了大殿的门,夜风徐徐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才知道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在秋季的天气中,连衣服都被浸湿了。

不会害怕吗?哈。多少穿越女,在帝王面前侃侃而谈,举止大方又淡定。假的,那些全都是假的!真正来一回试试!当有个人随时能把你大卸八块,而你连一点抗衡的能力也没有,还能从容不迫的吗?这里不是公堂,不是讲理的地方。而不讲理,她就没有半点力量。所以没吓死,还保持冷静和理智,能应对过去,不客气地讲她很佩服自己。

古龙说得好:不怕死,是因为不知道死的可怕。自从面圣,就一直是对话,但其中的刀光剑影、惊心动魄……她似在生死边缘滚了好几回。若只关乎她自己倒也罢了,她还有至爱的家人,怎能不怕?

而直到此时,她才敢偷摸着向四周看看,发现刚才只有她和皇上在殿内,连个侍候的内侍都没有。康正源站在殿外两丈处,保证听不到里面的对话声,见皇上出来,连忙迎上。

“皇上,您这是……”

“你继续等在这儿,叫高福带着他徒弟跟着朕。”他是皇上,不必解释,只命令就行了。

于是康正源尽管心中纳闷,却不敢多问,只给了春荼蘼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挥挥手。立即,一个中年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快步上来,呈品字型微微错后两步,把春荼蘼甩在最后。

皇上没用灯笼,三个太监也是。所以,尽管皇宫内处处有灯火,月光也还好,但在乌漆麻黑,四处花木扶疏,影影绰绰的夜里,因没有武功而目力不佳的春荼蘼,也跌跌撞撞的,好几次差点摔跟头。

她发现了,皇上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半点没有放缓脚步或者停下的意思,仗着自己是马上皇帝,有武功,身体好,一路大步流星,而且越走越偏,越走越黑。这样,令她甚至怀疑,皇上要把她带到变态的房间,亲手虐杀了。

“什么人?”在一座黑暗破旧的宫院前,不知打哪儿蹿出来几名黑衣侍卫。

高公公上前,手里拿什么东西晃了晃,那几个侍卫立即弯身退后,不知又隐到何处去了。

到这儿,春荼蘼已经能猜出,这偏偏角落的宫院是关押韩影子的地方,平时必定是不许任何人靠近的,还在四周布罩了武功极厉害的大量暗卫。

进了院门,春荼蘼看到此院相当深广,屋子大得出奇,到处是荒草,半点灯光和人气也欠奉,令她有夜探聊斋的感觉。而到了最尽头宫室的门外,登上数级台阶,韩谋吩咐高福和春荼蘼跟进去,那两个小太监就留在外头守着。

春荼蘼没发现此地有其他守卫,想必皇上有其他方法叫影子大叔动弹不得,省得看守的人多,会被人利用,或者增加知情人数吧。

想着,就跟了进去。可是,宫室内仍然是空的,并没见到什么人,只高福上前,在左边墙上摸了几摸,地面上就出现了暗道,也有闪闪的灯光穿透黑暗,虚弱的散开。

原来,皇宫中也有地牢啊。怪不得,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沿阶而下才到底,韩谋忽然停下脚步。春荼蘼跟得急,差点撞上龙背,而高公公则立时警惕。接着,忽然地牢内看不到的地方,传来“叮”的一声响。

韩谋身子一抖,闷哼,手按左肩,露出痛苦的神色。可是他只停顿片刻,眨眼间就冲了进去,看样子武功很高的样子。高公公,紧随其后。

春荼蘼不明就理,也拼命跑过去,但还没拐过甬道,就看到灯光映在墙壁上的身影。乱成一团的、来回交错的、手中有武器的……接着是韩谋喝道,“来者何人?!”

回答他的是刀剑声。还有影子大叔喊,“你快走!”

韩谋和高公公没有退出来,走的是春荼蘼。她反应超快,转身就跑。

太显然了,有刺客!不管是要杀皇上还是冒牌皇上,里面打得正热闹。她帮不上手,就必须去搬救兵。否则,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她再智计无双,也得全家给这对倒霉的双胞胎中年大叔陪葬!

“有刺客!”

“护驾!”

“保护皇上!”她一连气儿的大声叫!

第十五章 幽闭

人在逃命的时候,能焕发出无限的潜能。此时,春荼蘼就是如此。

她从不知道自己能跑得这样快,大约三四十级的台阶,她很快就爬到了顶。而且在这种昏暗的光线条件下,居然没有摔倒。

可惜,好不容易跑出地牢,却在平地绊了一跤。

似乎是踩到什么软软的东西,在倒地的瞬间,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接着,她感觉撑地的双手沾染了尚且温热的粘稠液体。

血!她肯定!她并看不清楚,但却仍然肯定的知道,死在地上的,是那两个守门的小太监。

外头也埋伏了刺客!

春荼蘼蓦然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从脚底板迅速爬满全身。恐惧有如一只冰冷的鬼手,直接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没有时间考虑要怎么办,一切只是本能,电光火石之间,她知道自己被堵在了这废弃的宫室之内,很快就会和那两个小太监一样下场。

她再喊人,只能是死得快点。但,也只是快下点而已。被杀死的结局是不会变的!既然如此,她也要惊动外面的暗卫,救出皇上。不是她忠君,而是她死得要有价值。如果她为救驾而死,父亲和祖父会得到嘉奖,就算救不出皇上,也算是同难牺牲者,总比她白白死了的强!

零点零一秒的时间里,她做了决定,并开始用足力气大叫,“有刺客!救架!”同时,迈开双腿,以最快的速度向右边的侧殿跑去。她并没有自主选择性,更不知道右边有什么,只是为了能拖一刻是一刻,就算要死,也会努力挣扎,绝不束手待毙!

破了嗓的声音划过夜空,惊人的响亮。如果外头的暗卫没有死绝,就一定听得到。然而最先到来的却是杀手,那黑影鬼魅般靠近,刀刃上闪着的寒光比死亡本身还要骇人。

这么紧张的时刻,春荼蘼反而豁出去了,头也不回的拼命跑。到右侧殿后,发现屋顶破了个大洞,有月光直射下来,倒比别处明亮。而显然,这里是浴房,曾经应该非常奢华,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池子,此时已经没了水,黑漆漆的,旁边堆着些杂物。

她想也不想,知道刀刃就要加身,当下抓住一把破椅子,猛然向后抡过去。啪的一声,杀手没料到她能反抗,虽然挡住这一击,脚下却一顿。而春荼蘼双手不停,也不管抓到什么,反正全部奋力向他丢。她这样,还真的阻止了杀手的逼近,但,只是暂时阻止,而且暂时得非常短暂。很快,杀手迫到她身前,因她的反抗而带了怒意,这一刀非常凶猛,从她的左肩斜斜砍下,带动得空气都发出尖锐的鸣叫。那刺目的寒光和对方眼中的狞笑,奇迹般的让春荼蘼看得很清楚。

她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自己被杀的一幕。她只有在公堂上才强大,在武力比拼的时候,还真是羔羊啊。她苦笑,最后的愿望是:希望祖父和父亲不要太伤心,希望父亲赶快娶个好女人回家,生个儿子继承香火,再分淡祖父的悲痛……真遗憾哪。前世时,子欲养而亲不在。然此生,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噗!利刃入肉原来是这样的。她感觉腰上一凉,有些微的疼。是……被腰斩了吗?脸上溅上很多热血,她没想到某天会被自己的血淹没。

可是,可是,随后她不是应该倒地吗?惨烈些的话,下肢还站在地上,上半身却轰然跌倒于自己的脚下。但为什么听到明显不是自己发出的闷哼声,还有兵器相交的声音,叮叮当当的速度之快,就像连成一

惊讶的睁眼,战斗却已经结束。躺在地上的是杀手,站在她面前的……还没看清,外间就传来呼喊声和打斗声。显然,她终究呼救成功,大批侍卫们出现了。但刺杀者还有同伴,不顾生死的阻止侍卫们,于是纠缠起来。

而救她的人反应超快,不理外面的事,只是忽然逼近,一手抱起她,向角落里净房的位置飘去。他脚下很有节奏和规律的踩了几下,像舞蹈,又像是某些仪式。之后,净房后侧的墙壁突然翻转。下一刻,春荼蘼已经被抱到夹墙之中。

黑暗如潮水般,灭顶。

“夜……叉?”她轻声问,努力咬字,因为声音抖得不成形。

回答她的,是金石摩擦声和一豆火光,来自点燃的火折子。

这火折子比较精巧,直径约寸许的圆柱形火石,中空的地方塞着以特殊手法浸过灯油的火绒。套在手上,做成指环状的火镰用力一磕火石,迸出的火星就点燃了火绒,起到照明的效果。

就着那点光亮,略定下神的春荼蘼看清周围环境。夹墙空间狭小,自己此时和夜叉面对面站着,左右伸不直手臂,而两人之间的距离,最远只有一米。

火,举在他的胸口处,微弱、闪动,由于光线是自下而上,令他的脸色变幻不、阴暗而狰狞,可她却忽然不害怕了,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夜叉慌忙仲手捞她,结果火折子灭了。

“你怎么来了?”仲手不见五指中,她问。

“我跟着你。”夜叉低声回答,顿一顿又说,“不是我。”

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春荼蘼却明白了:且不管他怎么知道她进了皇宫,是不是在暗中注意她,也不管他武功得多高才能瞒过严格的层层盘查和随车而行的高手侍卫,总之他是为她冒险进了皇宫。而后半句就更容易懂了,刺杀事件与他无关。

“等我,我得去外面略做布罩。”夜叉突然说。

春荼蘼连忙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不许他离开。她有严的幽闭恐惧症,若独自身处四处封闭的环境,会令她产生极度的恐慌,到后来影响到生理,令呼吸循环系统发生障碍。特别严重的时候,可能因为肾衰竭而死。

人的心,是很复杂的。精神上出现问题,就能导致**的剧烈反应。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还以为,重生于异时空大唐,应该已经治愈了。

可是,显然没有!

“拿着火折子。”手心中被塞进一个东西,夜叉的声音低低的,柔声哄着她,“别怕,数两百下心跳,我就能回来。我保证。”

莫名的信任,令她咬紧牙齿关,点了点头。她的心跳平时是每分钟七十多,现在就算因为为紧张而加速,两分钟内,他就会回到她身

她仍然很害怕,也无法思考,但知道夜叉此举必有其意。他活得黑暗,见不得光,因而比别人更懂得保护自己、掩饰形迹。

夜叉消失了,没有发出声音,那面能翻动的墙居然分外润滑。她急忙把火折子点燃,放在角落的地面上,之后守着那点光,默默地数数。她有一种被埋葬的感觉,这夹墙就像一口棺材。

两百下,却似比两百年还漫长,死一样的寂静,比面对杀手还惊心动魄。四周,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和如擂的心跳。所以,当夜叉返回时,她像是溺水的人被拉出了水面,急切间直接挤进了夜叉的怀里,双手死死圈着他的腰。她没有哭,可控制不住的发抖,直到感觉到他身上的热,驱散了一切的阴霾。

夜叉身子僵了僵,但很快双手伸出,捧起春荼蘼的脸,滚烫的掌心把她脸上的冷汗和血迹都蒸发掉了似的,“听着,韩谋如果问起,你就说喊人救驾时,遇到了杀手阻拦。”他定定的望着她,这亲昵的举动,似乎只是为了让她专注听他的话,“你慌不择路之下,就跑到这边的净房,也不知怎么,墙壁翻转,你就被关在里头了。”他直呼皇上的名讳,语气中半点没有尊重的意思。

“我怎么出去?”春荼蘼强迫自己脑筋转动,问。

“叫!”夜叉言简意赅,“听到我用石子敲响墙壁,你就大声呼救。”

“你还要把我扔在这儿吗?”春荼蘼吓着了。

夜叉抿了抿唇,很是不忍,“我就在屋顶上躲藏,如果半柱香时间他们不来救你,我就会想办法。外面,我把那个杀手和一个刚才死的侍卫尸体摆在一处,弄成他们缠斗,然后双双毙命的样子,这就解释了杀手之死,也使你的话更有说服力。”

他说得有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置得也很完善,可春荼蘼真的不想一个人被关在夹墙里,脑海中瞬间冒出很多砌人入墙的凶杀案。和这些相比,死,并不可怕,而是那种精神折磨。

她又去拉他的袖子,却抓住了他的手。

夜叉没有动,仍然强迫和她对视,眸内如有一团绿火闪烁,“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马上带你走,绝不让你独自困在这儿,也不让韩谋伤害到你。可是,你放得下祖父和父亲吗?不忍一时之痛,你往后的日子也会见不得光,还要牵连家人。”

春荼蘼有些茫然。

若在平时,她早就想到了,但今天不行。她不是铁人,在公堂下,她远没有那么强悍。

第十六章福将

“你不躲进这个夹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没被杀死。”夜叉努力讲给她听,“韩谋算个英雄人物,但帝王都是多疑的。你叫人救驾时并没有到院子中,暗卫们可以做证。而那两个武功不错的小太监都被杀了,你不可能独活。可是,这夹墙的机关在外面,是要按顺序踩对几块方砖才行,若从里面推,以你的力量来说是不可能的,所以躲在这里呼救,让他们发现你,之后救出你,是惟一解释得通的办法。”

沉默了片刻,他又说,“荼蘼,你今天算是救了圣驾,韩谋不会不记着的。这个人,可算是恩怨分明的皇帝。不轻易放过敌人,但也不会无视功劳。”他叫她的名字如此自然动听,春荼蘼也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要克制自己的心魔,只要困在这封闭的空间一会儿,出去后就是逢凶化吉。既就能解释为什么活着,而且还立下大功一件,暂时缓解皇上对她可能有的杀意。

但这时,夜叉是不能陪她的,她必须一个人面对。因为夜叉是不该出现的人,何况他还见不得光。反而,夜叉若是暴露,连她也连累了,皇上会怀疑他们两个是一夥儿的。那样,她不但无功,还可能受到猜忌,为自己和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当然,她可以被夜叉带走,从此再不来这个天下间最尊贵,却也最讨厌的地方,但之后的后果是她没办法承受的,同样会拖累家人。

所以,把自己困在夹墙中,竟然是惟一的办法。而就算如此,夜叉也冒着巨大的风险,皇宫中出了刺客,别说屋顶了,搜查都得掘地三尺。他躲在附近,很容易被抓到。

她害怕。从骨头缝里感到恐惧,但只要她不想死,不想祖父和父亲死,她必须强迫自己!

“放心,我就在屋顶。”夜叉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