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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顿时无语。

这是半夜没错,但长安的部分地段是有宵禁的,比如这里。而且周围全是前店后屋的商户之家,万籁俱寂之时发生打斗,不如直接把人叫起来看热闹好吧?

可惜他又试图闯了几次,发现不发出动静就突破。根本没有可能性。这丫头纵然武功不如他,可也不是十几、二十招就能摆平的。

“我只是去拿药!”他气得低吼,没想到遇到牛皮糖。扯又扯不开,甩又甩不掉,“你小姐的救命恩人需要我配制的特殊药物,不然可能永远睡着,不能醒来。这样,你还要拦着我?”

“告诉我那个人在哪儿,小姐要去看他。”小凤翻来覆去就这句话。

锦衣被她打败了,无力地说,“好好好,你先让我进去拿药。然后我画了地图给你,你让你小姐自己去找。这总成吧?”

小凤想了想,点头。

锦衣一向滑不溜手,惯会演戏,现在却居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个丫头,太可怕了!

可拿到地图,春荼蘼还得想办法混出府,思来想去的,只能用李代桃僵之计。天才亮就嚷嚷着不舒服,加上她这几天也确实缺乏睡眠,稍微暗示一下,叫来的大夫就说她需要安静,好好睡上一天半天就会好。

于是早饭过后,白敬远和春青阳亲眼看她睡下,又嘱咐了人绝对不打扰,这才走了。白敬远有政务要忙,春青阳则去找儿子事情。而等他们离开,春荼蘼翻身坐起,换了府里小厮的衣服,涂黑了脸,在小凤的帮助下,惊险异常的大白天翻墙出府。而过儿,则胆颤心惊的坐在凌花晓翠的小楼外,假装守着门,实为掩护。

那张地图画得很仔细,想必是过儿的功劳,但实际上了山,却是另一番光景。幸好之前小凤就是在山里长大的,倒很会辨认路径,就是担心过儿那边顶不住。

第六十六章 女观

“没关系,两位老人家都说过,我可以睡到自然醒。我不醒,就不会有人进去打扰。”春荼蘼其实也紧张,但又一咬牙,“就算中途被人发现,我给了过儿一封信,可以暂时向家里人解释。等我回去,自然再做应对。但是……”她指指地图,“怎么这里还有一座寺庙?在这么隐蔽的深山里?”

“那是道观?女观。”小凤有点兴奋,因为她就出身在女观,“这样的道观或者寺庙是避世的,都在深山老林中,有时候几年不见人。真正修行的人,才会住在那里。长安城中的寺庙和道观虽然很多,却是不宜清修的。”

“他……在这里?”春荼蘼提着心问。

“应该是这样吧?不然叶掌柜为什么要咱们来?叶掌柜虽然为人不和善,我看却不至于撒谎。”小凤道,“他武功那么高,想必也不是常人。”

春荼蘼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闭嘴,只一门心思快到那个隐世的女观,见到夜叉。不过常言道看山跑死马,她们一直走了两个时辰,到后来,根本没有了路,得让小凤拖着她从树冠上跳跃才可以。就这样,也累得直到春荼蘼双腿都哆嗦了,才看到前面小小的一个道观。

两层小楼,一处院落,虽然占地不大,却掩映在花木丛中,修缮得整洁清静,如今正是有春意盎然,看起来颇有些仙气,比半山腰那稀疏树林中的三间破庙顺眼多了。道观的大门上也有牌匾,却是个无字匾,空的。

“这儿也太隐蔽了,如果不是有地图,真的几年也未必见得人烟。”春荼蘼低声道。她忽然很好奇,“你确定就是这里吗?”以常识来理解,所谓的地图应该是有路的,但锦衣画的地图,路径只在山脚下,半山腰往上就只是方向了。难得小凤居然辨识得清,并正确找到。这野外生存能力……真不是盖的。

但令她心中升起深深疑惑的是,在这样的深山里,怎么会盖得出这样规整的道观,而且看起来经常维修呢?除了特别偏僻以外,倒是个极好的去处。风景优美,幽静安然,高高的围墙能挡住猛兽……整体感觉不像道观,却似有钱人家隐居的庄园,又似世外桃源,虽然小了点。

她生性多疑,既觉得此处有古怪,脑海中瞬间就想起很多古代神话故事,比方看似是民居的地方,实际上却是妖怪的大嘴,进去,就等于自动送自己进了妖怪的肚肠之类的。有道是反常即为妖,如今这道观就相当反常。可是,夜叉可能在里面,让她什么也顾不得。

“小姐,您跟在我后面。”小凤也很谨慎,挡在春荼蘼之前,仗剑而行。

才到左近,道观的大门居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看到这个人,春荼蘼和小凤同时松了一口气,因为白白净净,身材略胖的青年,正是锦衣。

锦衣明显有些意外,有些懊恼,偏偏,看向小凤的眼中又多了几分赞赏,“居然被你们找到了。”声音却冷。

她就知道,锦衣的地图画得这么含糊,就是不想让她来。可没办法,谁让她有能干的丫鬟?

“他在不在?”春荼蘼急问。其他,不关心。

“进来吧。”锦衣闪开身子,虽没有正面回答,态度却表明了。

春荼蘼心中一阵激动,眼泪差点掉下来。太好了,夜叉没事!至少,现在没事,还在属下和朋友的保护范围之内。

“在哪儿在哪儿?”进了门,春荼蘼就四处张望。

锦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平时冷静理智,断不会如此,这是关心则乱,也不枉夜叉为她拼死拼活的。这么想着,心情好了点,阴沉的脸色算是闪过点阳光。不过,随后就是大为为难。

想了半天,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才硬着头皮说,“不要急。”他平板着声音,“道观是有主人的,好歹跟人家打个招呼,全了礼数。夜……前几天夜里,那谁无意中找到这儿,多亏了人家观主收留,不然可能被山里的野兽吃掉。”他紧急改口,没有叫出夜叉的名字,因为不清楚小凤知道多少。

随意瞄了一眼,见小凤眼神清澈,似乎是不知内情,所做一切,只是为主人尽力而已。并且自从进了道观就一脸的虔诚和尊敬之态,半个字也不多说,难得的安静。

“好,还请引见。”春荼蘼立即答应。

小院一共两进,外进只是几间屋子,不起眼儿,里进就大得多,房前屋后没种花草,而是开辟成菜地,迎面一幢两层小楼,两侧各三间厢房,并没有供奉道祖的地方。有一间厢房的门大开着,似乎在透气通风,其间全是经卷。楼侧,突兀的有一棵繁茂的桃花树,此刻正是三春艳丽之时,满树红菲,树下有遍布青苔的灰石古井,看起来又是妖艳,又是苍凉。好像红颜美人,守着寂寞,安然度日。

春荼蘼突然就觉得:此间的主人,也许受过情伤,修行倒未必,恐怕只是躲起来,然后用一生的时间怀念和祈祷吧?

“外客求见观主。”锦衣执礼甚恭地道。

小楼的门也是敞开的,但却安静得没有人声。锦衣问完,才走出一个中年女子,是女道的打扮,灰布袍,头发梳成整齐的道髻,以木簪固定,脸上不施粉黛,五官却清秀,虽然没有出尘之气,却也举止大方得体,绝不是普通人。

“这两个姑娘是谁?”女道士问得有些不客气,语气很是恼怒,“观主心慈,救了你家主人,你明知道观主爱清静,怎么又招了人来?我们避居于此,几年不见人,自有隐世之意,现在你当这里是集市怎的?人来人往的打扰人清静。早知如此,让那个胡人死在外头好了。”她越说越气,没有半点道家人的宽和慈悲,却似大户人家夫人身边的厉害妈妈。

锦衣的身子越来越弯,头垂着,“道长,实在抱歉了。这个人……”他反过手,准确的指在春荼蘼身上,“是家主的妻子,得知家主重伤,急得不行,前来探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知道观主爱静,本想胡乱弄张地图,蒙混过关,哪想到主母身边的丫鬟本事不小,居然真的找了来。如今,小子骑虎难下,也不知道怎么办法才好,特请道长示下。”

他那么恭敬,春荼蘼更奇怪。

夜叉和锦衣是做什么的,她不是不明白。虽然夜叉本性是善良的,可也杀人不眨眼。锦衣那么忠诚,如果是为了夜叉的安全着想,小小一间道观,杀人强占的事,他绝对做得出来,现在这态度,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搞不定!

锦衣此人,她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面对解决不了的困境,总是能伪装,堪比最狐狸的狐狸。

而一边的小凤却皱紧眉头,对锦衣胡说春荼蘼是夜叉的妻子非常不高兴。这不是毁小姐的清誉吗?这个胖子,远没有看起来的老实正派。

春荼蘼对此倒没什么反应,反正只是个说辞而已。只听那女道冷哼道,“骗谁呢?这两个丫头虽然穿着小厮的衣服,也看得出来是女子,还是主仆。可两个人都明显都是处子,怎么会是那胡人之妻。”她说得直白,春荼蘼还不如何,小凤却涨红了脸。

“是未婚妻。”锦衣说,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找补道,“那个丫头已经配给小子了,所以都不是外人,小子当时怎么和观主赌咒发誓的,于她们而言也是一样。绝不会透露半点消息于外,否则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靠,好毒的誓!古代人崇信神鬼,一般不起誓的,因为相信会中。所以一旦发誓,其信服力还是很高。

果然,那女道的神情缓了一缓,可终究还是骂道,“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倒像个大家子的小姐,可惜和胡人订亲,还没过门就急着来看未来的男人,还有没有点礼数了?”

“是是是。”锦衣一味的顺从。

本来,春荼蘼也不是个冲动的人。但她急着知道夜叉的情况,心急火燎的想见到人,可这女道唧唧歪歪个没完,不禁心头有火,很不理智的顶嘴道,“胡人怎么了?也是爹生娘养,不比谁低贱。我知道这是道家之地,可众生平等,道家也是讲求的吧?至于说我抛头露面……心爱自己未来的丈夫,多光明正大个事,我不会藏着掖着,也不觉得羞愧。”

小凤听小姐直接承认是那人的未婚妻,不禁大为惊讶。就连锦衣,也没料到如此。

那女道哼了声,还想说什么,可眼神一斜,突然见到春荼蘼扬起的脸,不禁就怔住了。而正在这时,又一个女道走了出来,年纪却老了,足有六十多,满头长发全白了,却还丰厚,也盘了道髻,身上同样是道袍,手里多了个拂尘。

“文静,休得鲁莽,顶撞外客。”老人家说得客气温和,可却比那急赤白脸的有威严。

只是,她老人家迈出门槛的刹那,见到春荼蘼也是一愣。只是她涵养好,神情上并不十分明显,而是很快笑眯眯地对小凤道,“这个丫头的武功不错,把不会武功的人背到这么隐蔽难行之地,只是两腿有点打晃,以这个年纪来说,算很不错了。小胖子,你捞着大便宜了。”

第六十七章 白马公主

小凤一听,又气又羞,脸涨得通红。有心要反驳,又怕耽误了小姐的事,只得死忍着。

锦衣那没脸没皮的却嬉笑道,“您老武功才是化境大高手,想必外头来人,您早就知道了。”

春荼蘼心中一凛,知道这是锦衣向她透露信息。

这老太太是大高手,他打不过,所以只能做小伏低,为了夜叉的安全,所有人都得忍。

那老太太笑道,“你这小胖子,人聪明,嘴皮子又麻溜儿,实在不好相与。”那意思竟然是明白锦衣对春荼蘼的暗示了。转过头,又和颜悦色的问春荼蘼,“贫道金藏(发zhang音),不知你是哪家的小姐,这般胆大敢说话,还有情有意的,本道倒想认识认识。”

春荼蘼犹豫一下,只觉得在那金藏老道长目光之下有无所遁形之感,干脆坦白道,“回道长的话,我是安国公府的孙辈。”

“哦,不知是哪一房?”金藏老道长又问,看似随意,春荼蘼却愣了。

方外之人,打听这么详细干什么?而且她们住在深山之中,又为什么对白府这么有兴趣?

“我爹,是白三老爷。”她略扬起头,极快的观察了下老道长的脸色。

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不愧是人老成精。倒是金藏道长短短的“哦”了声,就揭过了这个话题,温言道,“希望白小姐不要说出小观的事,免得有人因好奇而来,误了我们的清修。”

对“白小姐”这个称呼,春荼蘼稍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道,“那是自然。道长有救命大恩,不能报答已经惭愧,怎么还会多嘴多舌?道长放心吧,此间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

金藏道长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之后就要回小楼之内。转身之际,只听那个叫文静的中年女道长低声咕哝道,“白相的孙女,就算是庶出,也不可能许配给胡人啊。”

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在场的人全听到了。锦衣和春荼蘼就有些懊恼。心中狂叫:果然瞎话不好编。因为心里惦记夜叉,两个精明人都没注意细节。

小凤好心的要帮助圆谎,可惜她是一根筋的人,脑筋转得更是偏,不假思索地道,“我家小姐本是白三老爷遗失民间的女儿,被养父养大,现在还姓春呢。”她的意思是说,因为出身民间,就是嫁给胡人也没什么。说不定。是被认下之前订的亲呢?

可是话音才落,春荼蘼还没为她泄露真实情况而冒汗。小楼内就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瓷器掉在了地上,因为大家在瞬间都很安静,就显得极为刺耳。

“贫道少陪了,白……春小姐还是去看望未婚夫婿吧。”金藏老道长神色一变,饶是掩饰得再好也露了形迹,至少那脸色是白了不少。文静道长更是呆住了。眼睛落在春荼蘼身上就挪不开,最后被金藏强拉进去。

锦衣几不可见的皱眉,忽觉怪异之感。见到春荼蘼询问的眼神,低声道,“此间共有三个女道,观主极少见客,找到夜……他时,我拜见过,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应该是三十来岁年纪。”

春荼蘼有些好奇,目光在小楼上巡视了片刻,但她心里到底担心夜叉,就催着锦衣带她快去。她耳力不行,锦衣却是有很高武功的,所以隐约听到小楼内有人急急的说着什么,声音柔软,还有哭腔,伴随着苍老的声音,低低的安抚。

道观中的三个女人,不是和白府有关系吧?他警惕的想,于是就更忧虑,因为夜叉必须尽快恢复,然后速度离开这看似与世隔绝,却似是非之极的地方。

“这边。”他向楼后一指。

小道观前后两进,总共就那么大点地方,春荼蘼就以为,夜叉必定在一处厢房内养伤,而且外院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三位道长全是女的。可看到锦衣在前面带路向里,不禁惊讶。

后院有天然的几棵不知名树木,打理得很好,但看起来树龄不小,大约在建起道观时,因地势而留下的。旁边,还种了几杆细竹。就在竹子与树木之间,有一块磨盘大的岩石,锦衣绕到其后,居然露出个木门来。

“菜窖。”锦衣解释,“夜……他跑到人家菜窖里晕了过去,后来就没有搬动。”又转头对小凤道,“你留在外面……把风。”

这种地方还需要把什么风?但春荼蘼知道是锦衣不想夜叉的情况被更多人知道了,所以就对小凤点了点头。于是小凤如临大敌的站在木门外,全身警戒。

“你这样的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丫头。”锦衣讽刺道。

春荼蘼没说话,明白锦衣是说她狡猾,小凤单纯。但她有必要和他解释吗?她要见夜叉!

“他不能说不能动时,看似安静,实则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所以我没有搬动他,也不知这前,那三位道长怎么对他来着,希望别增加别的内伤。”进了门,锦衣又低声说,似乎知道春荼蘼的心痛和内疚,毫不客气地又在她心上踩了几脚。

而这个菜窖相当之大,就像后世的防空洞,里面宽敞而整洁,两侧整齐的摆着架子,上面有不少各色食物、用具。显然,这个道观有人布施,而且很慷慨。春荼蘼两眼扫过,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面熟,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慢慢向下,光线渐渐昏暗,好在拐过一个角后,到了地窖的最深处。那里,一条黑影盘膝坐着,一动也不动,有如雕像,浑身上下半丝热度也没有,就连呼吸也断断续续、似有似无。

“为了追寻你的气味,他这回运功过度,到现在完全没有醒转的迹象。”锦衣的声音暗沉沉的,很是压抑,“而他每一次这样,都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

尽管知道情况严重,春荼蘼也吃了一惊。

她望向锦衣,锦衣却没再多说,只是转身出去了。

春荼蘼愣在那儿。摒住呼吸,心脏连跳动也停了,脚下似灌铅般,明明近在咫尺,却移动不了脚步。好像,也要和他一样,成为雕像。

“夜叉。”她叫了声。

夜叉沉默。

“我找到你了。”她终于向前,眼前浮起一层水雾。用力眨了几下,清除障碍,把那个人死死盯住,看个清楚。

她伸出手,又想起锦衣所说,任何触碰都会让他疼痛的话,只好虚浮手掌,在离他面颊寸许的地方游动,似乎抚摸着他的脸。来到这个异世大唐,她努力回报别人。弥补上一世的后悔与遗憾,却欠他良多。只欠过他一个人。越欠越多,让她拿什么回报?

“听到我说话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多时候是听得到外界,也感知得到的。”她努力咽下泪水,控制着声音,尽量表现得轻松甜蜜,“你醒过来好不好?你不醒过来。谁半夜带我出白府,偷偷去看我爹?最多我答应你,以后你遇到官非之事。我免费做你的状师。我可是全大唐最好的状师哦,现在人家跟我咨询律法事,一个时辰就得掏二两银子,说话也要收钱的。而且你知道,我诉讼的收费更高,凭你打铁赚银子,一辈子也还不起我。”

想了想,劝说过后又改为威胁,“你如果不醒转,锦衣会恨死我。他本来就不喜欢我,武功又那么高,貌似只有你能治得了他。万一你不在,他说不定杀了我。不,肯定会杀我。这事你别不放在心上,因为是很可能的。”她说得一本正经。

锦衣只是躲在外面,并没有走远,而且地窖寂静,以他的内力而言,把这些话全部听得清清楚楚,不禁额头冒冷汗:春大小姐,我只是忠诚而已。你没必要把我说成是恶魔吧?万一夜叉把这话听进心里,等他醒来,不是要我倒大霉吗?要不要这么毒啊,小姐!

“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春荼蘼再度胡乱出招,“从前有个倒霉的王子,父王死后,就被他恶毒的嫡母和嫡兄迫害,吃下了毒果子,死掉了。但他没有死透,在出殡的路上,遇到一位骑着白马的公主,白马公主觉得王子又英俊又可爱,就吻了王子一下。结果,王子就醒过来了,然后娶了公主,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她表面平静温柔,心思却极乱,所以弄了个《灰姑娘》、《睡美人》、《夜叉真实经历》的三合一版。

但才说完,她却泪流满面,再也控制不住,哽咽着,一手轻轻拉住夜叉的衣带,略带着一点撒娇,真诚的恳求,“你醒过来吧?你醒过来啊。求求你醒吧,别让我再也看不到你,听不到你!我求你了。哪怕你以后不见我也好,只要让我知道你好好的。”

可是,他不醒。

春荼蘼凑近,看他英俊绝伦的脸,他那坚毅的五官此时却给她透明感,浓重的眼睫就是不曾抬起,让她看不到那绿如世上最好翡翠的眼眸。

情不自禁的,她跪倒在他面前,仰着头,在他唇上印上轻轻一吻。如轻风掠过,温暖无痕。

第六十八章大唐重口味

春荼蘼离开的时候,心中满是绝望,生怕夜叉真的不能醒来,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她才懵懵懂懂的感知到自己的心意,觉得夜叉可能是她活了两辈子,惟一真正爱上的男人,怎么就会有突发情况,让两人前后脚陷入危急呢?难道,她有了重生的机会,上天还给了她弥补亲情的可能,就不能再让她拥有爱情?

可惜她不能久留,因为怕两位祖父查岗。如果发现她不在,以后再出来就难了。

夜叉仍如雕塑,在寂静的黑暗中枯坐,她却不知,她的身影消失在菜窖门口的刹那,夜叉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仍然虚弱,手指勉力提起,轻抚着自己的嘴唇,神色复杂,好久都没有动。

不过她告辞时,本来很冷淡的金藏和文静两位道长居然走出小楼,请她喝杯茶再走。

锦衣惊讶到不掩饰,因为之前他找来时,面对的可是两轮打斗和随后的敌意与戒备。第一轮对文静道长,勉强平手。第二轮对金藏老道长,输得相当难看。若不是他长得是憨厚相,又花言巧语,骗过了这一屋子女人,只怕比夜叉死得还早。至于说想喝口水,对不起,得自己到井中打,而且还是在文静道长的监视下。

为什么春荼蘼有不同的待遇,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女的?没这么简单吧?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夜叉重伤之下哪里不好躲,偏偏找到这个道观,钻进人家的菜窖。然后,他顺着记号找过来,春荼蘼又为了夜叉而出现。于是啪的一家伙……可能撞破了某些秘辛。得知春荼蘼是白家的孙女,并且有个姓春的养父后,连金藏老道长脸上也很精彩呢。

他很好奇,可马上就就换上了一幅呆相,点头哈腰的到菜垅中拔了两颗菜。到前院做饭去了。离得远点,免得人家怀疑他。再说,喝杯茶就会配点心,如今都晌午过了,没人管他,他不能饿死不是?

而春荼蘼因为夜叉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那样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状态,自然不敢得罪人。尽管想快点回去,免得穿帮,却还是耐着性子留下。哪想到说是喝茶,桌上却摆了几样新鲜小菜和蘑菇山菌之类的,还香喷喷的白米饭,茶只是饭后饮用的。

早上出来的时候,她心里搁着事,胃就感觉一直堵着,根本吃不下,折腾了整个上午。虽然心绪还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却也真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又想夜叉现在生死不明。她可能会经常跑来跑去,没有体力怎么行?于是也不多客气,道了谢就开吃。

小凤一直对她使眼色,意思是叫她谨慎点,但她想,对方能救下夜叉,就不会害她。而且那位老道长目光犀利,她还是大方点才能搏人好感。

哪成想,简简单单几样素菜。却炒得极有滋味,居然还有一盘炒鸡蛋,也是香气扑鼻,不知不觉间,春荼蘼连尽三碗饭,菜也被一扫而空。吃完,才惊觉不好意思。但金藏老道长一脸慈爱的看着她,让她的尴尬立即消失。

那感觉……就像祖母看着自己亲孙女喜欢吃自己做的饭菜,竟然带着些幸福的神色。再看一边的文静道长,虽然对她的饭量瞠目结舌,却也没有不开心的样子。

“我最喜欢看姑娘家好胃口。”金藏老道长慈和地说,“好多所谓的大家小姐,吃得比鸟食还少,顶多和兔子一样多,真是让人担心她们的身子。”她改了自称,不再是贫道,而是用了我字,而且说话的态度诙谐亲近。她老人家改变得极其自然,不过春荼蘼敏感,还是发觉了。

一边的文静奉上茶,就算春荼蘼这种喝茶像牛钦,总是大口灌,完全不懂欣赏的,也知道这是顶级好茶,清香芳醇,回味无穷。难得的是,没放香料、盐、胡椒之类的玩意儿。

大唐人,重口味啊!

她再度道谢,捧在手上。茶盏是简单的白瓷,但是洁白如玉,色泽胜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上绘了几朵含苞桃花,栩栩如生,素中带艳,看着让人爱不释手。

“这是观主所绘,特意找高手烧制的。”金藏道长笑眉笑眼地说,“你若喜欢,就送你一套。”

“这怎么好意思。”春荼蘼吓了一跳,“萍水相逢,您对我的未婚夫婿还有救命之恩,我还没报答您呢,哪能要您的赏赐。”

“我们道家,讲求的也是缘字。”金藏道长温言道,“你与小观有缘,说句倚老卖老的,我一见你就喜欢,几个杯盏而已,不必客气。”

一般说完这种话,主家就会叫人把东西包起来,春荼蘼都准备谢辞了,哪想到金藏道长却没这么做,而是不留痕迹的转移话题道,“听你那丫头刚才的话音,你这丫头身世奇特。我在深山已久,不问外事,今天倒是好奇得很,能和我老婆子细说说吗?”

春荼蘼抿了口茶,正好垂下眼睛,挡住变幻的神色。

这个道观中的人很奇怪啊,好像对白家特别好奇。只是她强烈的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脑子迅速转了几圈,考虑到她的身世在长安城中尽人皆知,打听一下就知道,她不用小气巴拉的藏着掖着,就把那套对外的说词讲了一遍。

在说到父亲是春大山、祖父叫春青阳,她原来住在范阳,家为军户之时,她无意中目光一瞄,恍惚见到里屋有人影闪过。她这才注意到,隔间放置着八扇屏,双纱双雕,是十分高超的技艺。这道观真是低调的奢华,看着朴素,实则处处用心思,都是好东西。

“不知道春丫头的生辰八字是……”金藏道长问道,但马上意识到有些不妥,因为这年头人们的生辰八字是半保密的,除非说亲的时候,不然不能随便透露。

还有,算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