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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荼蘼回过头,见到一个超龄小厮模样的年轻男人站在正屋的台阶下。 真好,男人的书房一般白天不关大门,也没有人守着,不然她还真不好解释啊。

“我……我迷路了。”春荼蘼指着耳房侧边的小夹道。那边不是封闭的,以游廊与别处相连,“不知怎么,就从那里走了进来。”

“这位小哥,请问花园怎么走?”小凤插口道。

这丫头,平时不爱说话,闷得很,关键时刻却很机灵,和她配合默契。

超龄小厮神色警惕,一脸的半信半疑,可见到对方是两个姑娘家,似乎没什么威胁,只指着大门道,“不管你们是谁?快走吧。出大门左拐,绕过一片池塘就是花园了。”

小凤看了春荼蘼一眼,那意思:小姐怎么办?硬闯还是依言离开?

春荼蘼回了个信息量很大的眼神:笨丫头,硬闯不科学。离开?贼不走空,来都来了……

“啊,有蛇!”春荼蘼毫无预兆的尖叫一声,抬腿就往里跑。

她叫得太恐惧,惊吓的表情也太逼真,把小凤都骗过去了。而这书房外的绿化相当好,偌大个院子,只用青石板铺了十字型,其余地方不是三两杆翠竹就是繁盛的花木,说是有蛇,可能会勉强,但如果不借用一下花影和地势,不是太可惜了吗?其实她要的,也不过是个借口。

“站住!不要乱闯!”超龄小厮见春荼蘼奔向正房,登时大急。

书房重地,虽说外面没安排人守门,但全府谁不知道,除了老太爷的贴身侍卫杜仲,谁也不能随意接近。他在这儿。只是个负责通报的小人物啊。

可他追得快,春荼蘼跑得更快。何况,身边一个急着救小姐的丫鬟瞎搅和,好几次差点把他绊倒。他不知道小凤武功很不错,所以要想装得笨手笨脚,基本上也很辛苦。

眼看春荼蘼跑到了正屋门口,屋里却忽然闪出一条人影,伸臂把春荼蘼拦住。来人是个中年男子,穿着普通的灰布袍子,身形矫健。相貌应该算普通。偏生就一双斜向上飞的细长丹凤眼睛,凭白生出一股勾人色相。

这位大叔,看似忠诚谦恭。却应该是个不安分的。他能从杜老国公的大书房出来,既然不是相请的贵客,那一定就是贴身侍卫了。

来之前,外祖父告诉过她,此人名为杜仲。是杜老头的第一心腹。草药的名字,本是滋补好东西,却不知此人心肠黑不黑,手段毒不毒。

杜仲伸臂拦来,力道和角度恰到好处,是算准了春荼蘼到他手边能刹住。这样不会碰到春荼蘼的身子。算不得失礼。虽不知来者是谁,又为什么闯到这里,但能带着丫鬟的。必是大家的小姐,身为老奉国公身边儿的人,不能犯忌讳。

哪想到春荼蘼竟不收脚,惊得杜仲缩回手臂,改拦为扶。电光火石之间。也顾不得掩饰自己平时习惯的动作。然后第二个没想到的是,春荼蘼自己左脚绊右脚。在他手边跌在地上,哎呀的大叫一声,连衣角也没让他碰一下。

他还没回过神,小凤已经蹿上来,几乎把春荼蘼拎起来,在她身上一通拍打,嘴里不断问道,“小姐你没事吧?放心,没有蛇钻进衣袖。小姐您别哭啊,真没事。”背着人还使脸色,最后更是掐了春荼蘼一把,令春荼蘼自然而本能的眼泪汪汪。

这死丫头,手劲忒大了!她没想哭啊,现在不哭都不行了。

“外头是什么人喧哗?”杜仲没来得及问话,追上来的超龄小厮也没来得及气急败坏,屋里就传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

“这位小姐,您是……”杜促这才看清男装的春荼蘼,粉嫩的小脸上挂着两颗泪珠,真是我见犹怜,小模样又娇嫩又脆生,却是从没见过。

“请问屋里的长辈是?”春荼蘼反问,做出强自镇定的样子。

“这是我们老国公爷的书房,等闲人不得入内的。”超龄小厮气恨恨地道。

春荼蘼一听,神色立即转正,对着房间深施一礼,因为着男装,所以执男性晚辈的礼,同时朗声道,“晚辈春荼蘼,是白相的六孙女,拜见老国公爷。”细听,声音还有点抖,显然是被那条“蛇”吓得不轻。

“哦,竟然是老白家的小六子,快进来。”老头的声音听起来挺高兴。甚至是,惊喜。

杜仲神色一凛,那超龄小厮也吓了一跳。显然,春荼蘼的“恶名”,在奉国公府的内宅深处也在传扬。而春荼蘼再施一礼,这才抬步进屋。杜仲倒还机灵,抢着打起了帘子,小凤狠狠瞪他一眼,跟着进屋。

“早听说老白老来得了个孙女,还是个甚得他心的,羡慕得老夫不得了。可惜,身子一直不争气,没去亲自向老白道贺,也没瞧见过你,今天算是得了缘了。”见礼后,杜衡慈祥的说。

春荼蘼表现得大方之中带着窘迫,把今天是来看杜含玉,酒席上失手弄脏了衣服,到后园去梳洗,因为一时好奇,逛了花园,然后迷路、误闯、遇蛇的事说了一遍。她口齿向来伶俐清楚,此时一说,竟然听起来没有破绽,顺情顺理的。

“以后出门得带个脑子好使的,你这个丫鬟竟和主人一样不认得道!”杜衡笑眯眯地道。

这就是怀疑了?哈,可她偏偏不上道,装作茫然。

但她也看清了,老奉国公是个笑面虎。仔细注意他的眼神,微眯的时候有如一条冰线,可见内心是个冷酷阴狠的,绝不是表面上的温和慈爱。不过能坐到这样高位的,有哪一个是仁慈善良之辈?若没点狠辣手段,早死得渣也不剩了。

相比起来,自家外祖父虽然也是个老狐狸,但皮相、气质与内涵却不知甩出杜老头几条街去。让她都看得出来的冷酷,不是真的冷酷。为此。她不知该骄傲还是悲伤。

“老国公爷笑话我。”春荼蘼说,低头垂目的,看着可规矩了,“人家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想来是我笨,才有了个笨丫头。”

“丫头这是讨夸呢。”杜衡大笑,“你若是个笨的,全长安就没有聪明姑娘了。你那祖父在家还不知怎么得意的。老夫知道他。表面上装得很平静,心里早乐开了花。如今京里到处有人说,老白宠得你都上天了。”

“那是我们祖孙的缘份。”春荼蘼倒直接承认。“只是今天晚辈太失礼了,你可千万不要怪我。也不怪杜三姐姐,她原是叫了丫鬟跟着我的,是我自己乱跑。”

“这有什么要紧。”杜衡挥挥手,“我这地方平时不让人来。是图个清静,又没有秘密。而所谓不知者不怪,你不是故意,老夫怎么会小气。倒是没听说我这院子还进了蛇,把你吓到了吧?”说着拿起桌上的一串佛珠,“照理。你是个姑娘家,老夫不应当送你这些小玩意儿,可你是老白的眼珠子。跟我的亲孙女没有区别,又行那巾帼不让须眉之事,想来不拘小节。这佛珠是老夫念经时所用,很有些保佑力,给你定惊吧。”

“这是晚辈的福气。”春荼蘼恭敬接过。仍然一派谦恭温顺的样子。

杜仲在一边,偷偷观察了春荼蘼很久。越看就越看不透。猛然间,感觉两道目光刀子一样的扎向自己,却来自跟进来的那个丫头,心头不禁一跳。都是练武的人,互相是有感知的,那个丫头不是常人,难道感觉到自己的心思了?

一边,杜衡再度开口道,“得了,今天见着你这丫头,也算缘法。改天没事,你再来这里玩,老夫还想听听你讲讲公堂趣事呢。回去和你祖父说,没事找我来下棋,虽说他比不得我清闲,到底皇上恩典,也不用日日上朝,能松块些就别绷着,年纪可不饶人呢。我这就叫人送你回三丫头那里去,她找不见你,只怕也是着急的。”

“谢谢老国公爷。”春荼蘼谢过,由杜仲送到门外,再派那超龄小厮亲自送回花园凉亭。

这边杜仲回转,正对下杜衡阴沉的目光。

“你怎么看?她来这儿,是巧合吗?”杜衡问,“听说,她可是接了那个案子。虽说是为无名寺的两个和尚当状师,可从传来的消息看,这丫头不是省油的灯,花样百出啊。”

“老爷,咱们院子里不会有蛇。而且,虽然没有守卫,但从花园直接逛到大书房来,路上一个人也没碰到,实在也很难。”杜仲没有正面回答,但意思已经到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她手下那个丫头,怕是练家子。”

“她跑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杜衡面沉似水。

那边,在看到凉亭后,春荼蘼打发走了那超龄小厮,小凤也忍不住问起同样的问题,“小姐,您费尽心机闹这一出,是为什么呀?”

“笨丫头,连杜老头儿都这么说你呢。”春荼蘼拿帕子打了一下小凤的头,“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打草惊蛇啊。不然,蛇总躲在蛇洞里不出来,我怎么打其七寸。哦,不对,我用错了成误,这一招叫引蛇出洞。”

“怎么引啊?”

“你想,我接了红绣鞋的案子,长安人尽皆知。我不跑这趟,怎么表示我怀疑了杜家,我不怀疑,他们怎么会到现场听审。他们在不场,我掉花枪给谁看啊。”春荼蘼低声说,“再者今天我要调查的事,已经看明白了。”

“什么事?”

“天机不可泄露。”

第九十一章 严肃点行不?

回到凉亭时,杜含玉已经得了信儿,说春荼蘼失踪。正焦急呢,失踪者就回来了,杜含玉就有些责备的问去哪里了,叫她一通好找。

春荼蘼琢磨着这事瞒不住,杜老头会把事情告诉他自己的孙女,倒不如由她坦承。那些瞎话是现成的,说出来由着杜含玉翻来覆去地问她。法庭上交叉质证她都是高手,这种程度的问话,对她来讲是小菜一碟。对方明明知道有破绽,却也问不出什么。

一场探病,最后不欢而散,高兴的就只有春荼蘼而已,因为她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回到家,照例是忙碌起来,为上公堂做各种准备,小凤、大萌和一刀,包括春大山在内被她支得团团转,按照她的指示,进行秘密调查,然后各信息都汇总到她这儿,再由她分析和整理,最后清楚的罗列下来,做为呈堂证供。

律师,古代的状师,其实像考古学家一样,不屈不挠的从最微不足道的细节处,获得全部事实。包括有关的和无关的。因为有时候看似的无关的事实,可能会令有关的事实浮上水面。

而法庭的辩护技巧也不外乎是:充分掌握对自己有利的证据。改善劣势证据。对己方不利的,不能一味否认,否则会陷入被动。了解对方的劣势,适时穷追猛打,给予致命打击。

本案中,想借机扳倒杜府是不太可能的。杜家树大根深,难动摇其根本。但,要大大的丢一回杜家的脸。这样,外祖父会高兴,皇上会满意,而有这两尊大神在背后竖着,虽然不能出手帮她。她却可无所顾忌,安全方面也不成问题。

皇上拿她当刀使,就是要杀杀各大家族的威风,别以为可以凌驾律法之上。那么,她就当一把合格的刀。而外祖父让她披荆斩棘,为白家撑起一片天,她就舞动起来。她很想得开,有利用价值是好事,前提是不违背她自己的意愿、不涉及她的底限。

至于真正动手杀人者,她必叫其付出生命的代价。在现代。死刑是否废除,一直是法学界争论的焦点。但做为传统的中国人,她只奉行一句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按中国传统的吉凶理论,每月的初五、十三、二十四,诸事不宜,做什么都不太吉利。可是大兴县衙放告,于庆平十七年四月十三这天。颇有点轰动的枯井红绣鞋案终于要开审了。

案子本身被传得灵异异常,妖魔鬼怪都被拎出来溜了一圈。而被告,是佛法昌盛大唐的两个和尚,状师,是白相年前认下的六孙女,连皇上都夸奖过大唐第一女状师。据说还是个娇滴滴,年方十六、七的小美人。这事若放在现代,绝对具备上娱乐和法律、以及皇家新闻版头条的资格了。所以像真假皇帝案一样,为免得县衙挤太多人,看审的百姓名额被限制,甚至需要门票进入。又因为此类门票,衙门不收银子。于是好多百姓通宵排队。一时之间,大兴县衙的各差役、杂工都成了红人。四处有人求。没办法,一票难求。

而最终拿不到票的,都跑去茶馆了,因为总有第一手消息从大堂传出来,整得跟现场直播似的,虽然有点不太同步,算是略有延迟吧。为此,春荼蘼好好享受了把超级明星的待遇。

上公堂的衣服,自从家境富余了之后,春荼蘼特意准备了好几身,风格和现代的职业装相同,追求式样简洁大方,但衣料高档,裁剪优雅精致。又因为她是女子,却穿男装,为显得体型不太纤细,全选的是有膨胀感的浅色系。今天是天青色窄袖斜襟袍子,黑色小靴,蓝色腰带上挂着雕竹玉佩。因为场合正式,戴着黑色小纱冠,扁方形,弃了幞头不用。

“小姐,老爷也来了,就坐在旁听席。”春荼蘼在公堂侧面的隔间做准备时,小凤往外张望,头也不回的跟春荼蘼汇报,“可惜位置不太好,正是最角落的地儿。”

旁听席,是上回真假皇帝案后新兴的词汇,是指两班衙役身后各加放两排椅子,毕竟权贵们或者清流们要来看审,不好与平民挤在一处。这个时代虽然开放自由,但等级观念还是很重的。春大山本还不够资格坐在那儿,但谁让他是今天状师的“养父呢”,所以勉强得一席。

“哎呀小姐料事如神。”小凤又惊叹,“老奉国公也来了。他的位置好,占着头排头座。”

“看乐舞呢?还头排头座!不过他摊上的可是大事,若不亲眼看看我有多能耐,怎么能放心?”春荼蘼哼道,“表面儿上,还落个爱护晚辈的好名声。这些所谓权贵做事,一举都要好多得,哪像咱们这么简单。”

“外面真的好多人。”过儿也跑过去看,虽然有点习惯这情景了,却还是不放心,“我就说准备点水果点心吧,不然小姐饿了要吃什么?这里的茶水也不好,茶粗得很。”

真是档次上去了,就下不来啊。春荼蘼垮下肩。从前在范阳,家里日子算不得穷苦,但也精打细算的,过儿何时这么挑剔过?

“不用,告诉你吧,今天这一堂眨眼就过。”春荼蘼挥挥手,“人多,不一定就审理的时间长。这个案子决胜在第三堂,前面是试探,中间是激战,结果需要耐心。”

听她这么说,过儿就再不多嘴。因为,她是真心信任自家小姐的,就算春荼蘼说鸡蛋是长在树上的,她也会说,对,前天我还借梯子摘了两个。

只是她犹豫了下,有点不开心地道,“可惜白相没来。从前,小姐上公堂,老太爷总是要亲自去看的。”虽然入了白府,春荼蘼真正的身世也没和两个丫头提过,但她们还是把春家父子当成真正的主人,称呼也仍然是老爷和老太爷。

白敬远就是白相,二舅舅三舅舅被简称为白二大人,白三大人。

春荼蘼没回话,假装闭目养神。因为过儿不懂,父亲的存在是外祖父心中的污点,所以有春大山在的地方,外祖父尽量少出现。其实祖父也不自在,这不是也没来吗?

又过了片刻,听到催堂的锣鼓响,春荼蘼站起身。小凤连忙打开隔间的门,她就施施然走了出去。小凤和过儿则站在门边,并不到公堂上。除非,春荼蘼让她们呈上证物时。

堂上,两名被告,无名寺的本心和望空师徒二人,已经站在那儿了。因为他们是僧人,在公堂上其实有点特权,就是不必跪。按道理说,春荼蘼是要跪的,但自她身世揭晓后,自动就不跪了,堂上堂下的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没有人追究苛求。其实她只是白家孙女,并无诰命在身。可她祖父是白相,属于上头有人的,这一点所有人都记得清楚。

公堂的另一侧,还有一个小隔间,相关人证和仵作候在那里,准备随时传唤。

春荼蘼一上堂,人群中就有了点小小的骚动。她名气大,但见过她本人的却不多,百姓们分外好奇,此时见她娇柔的模样,全体产生了违和感。

就这样的小姑娘,能打官司?行吗?不会老爷惊堂木一拍,就吓哭了吧?可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神色坦然,举止大方雅致,不禁又觉得有点门道。

其实春荼蘼很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在现代打轰动全国的金融案时,还曾被电视台现场直播。所以,这几十个观众对她来说是小意思。

催堂鼓敲一遍,状师上堂。

催堂鼓敲二遍,相关书吏就位。

催堂鼓敲三遍,主审官才坐到公座上。

这是为了显示对主审官员的尊重,就算演出时,压轴出场的也全是最重要的人物。可包县令最近压力比较大,看起来没什么官威,惊堂木拍得声音都很虚弱。

照例,先是询问堂上各色人物的姓名和身份,然后简单宣读案件始末,最后包县令近乎“和蔼”地问,“大和尚,你们可有词可辩?”

两个和尚不说话,春荼蘼上前一步,躬身道,“民女春荼蘼,代两位大师为讼!”普通的一句话,她每回上堂都那么说的,却觉得有冰线在她身上一划,似要剖开她似的。可她是谁,在现代法庭是被称为鲨鱼的律师,擅长的就是不停游动,拼命撕咬。只要上了公堂,就是她的战场,从来不会退却!

倒是公座上的包县令,笑眯眯地问,“春状师,有何冤情,请讲请讲。”

包大人您严肃点行不?这样看起来好像儿戏啊。春荼蘼都要哀号了。别人跟她针尖对麦芒不怕,这样带点讨好的判官她第一次遇到,还真不适应,现在浑身发麻,鸡皮疙瘩掉一地,暗中连吸了几口气才道,“此案,不知死者何人?”

“什么意思?”包县令发愣。

他不是故意要给谁面子,毕竟百姓们都在,要巴结权贵也不方便是不是?关键他知道两位大师没有罪,之前验尸时,春状师三言两语就点出了破绽来。偏偏依照唐律,没过堂前不得擅放,所以他是硬着头皮来的。即知结果如此,难免心虚,态度就碍不起来。

可现在……

第九十二章 晕倒,是七种遁术之首

“大人。 ”在公堂上还得引导判官,春荼蘼真是辛苦,“一个案子,知道被害者是谁,苦主是谁,方可进行下去啊?不然,律法保护的是谁,惩治的又是谁?谁提出诉求,谁又应当承担?”

“哦,对对。”包县令回过神来,暗抹一把冷汗,知道不是春荼蘼故意刁难他,心情放松了不少,大声说,“本案牵连甚多,基本上有死者三人。一为无名寺望尘大师。一为溪下村毛屠户之妻张氏。另一人……尸体无人认领,只怕是外来之人,目前还没有查出其真正的身份。”

闻言,春荼蘼的目光在旁听席中,准确的找到了父亲。春大山被挤在角落,还被一棵堂柱挡住了半边身子。但父女二人默契的眼神,毫无阻碍的碰撞在一起。本来听到包县令的话,忽然有点控制不住情绪的春大山几乎跳起来,可在女儿这一眼后,奇异的得到了平静,那令他继续沉默,继续坐着。

交给女儿!相信女儿!

“这个……”众人低沉的议论声中,春荼蘼的声音响起,凉而软,却瞬间压下所有,“因为要还两位大师清白,我倒是做过调查。有幸查出……”她又顿了顿,并不显得犹豫,而是非常郑重,“被溺毙于山溪中的女子,非常可能是奉国公府的逃妾。”

嗡的一声,短暂的死寂后,就如同在滚油锅中滴入冷水,堂上堂下瞬间就炸开了。

包县令目瞪口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再看春荼蘼,见她神情清冷的站在公堂正中,绝对没有说笑的样子。而且她那个眼神,只说明了四个字:胸有成竹。

“这个……这个……可有证据证明?”他问,声音都哆嗦了。

春荼蘼还没回答。旁听席那边就传来咄的一声,“小小女子,胡说八道!随意攀污我奉国公府,该当何罪?”却是杜衡的贴身侍卫、头号心腹杜仲。

他本是站在杜衡的身后,此时却激动的挡在前面,似乎春荼蘼会飞刀伤人似的。而相比于他的激动,杜衡却只是面上失了血色,身子却坐得还稳,令春荼蘼再怎么不喜欢,也得赞上一句:果然。姜是老的辣!让人揭了底,定力居然还能保持。

杜仲嘛,反应有点过度。让她的七成的把握,变成了十足十。

“该当何罪?”春荼蘼半点不怕杜仲的威胁,即没有急着证明,也没露出害怕的样子,只正色道。“伪造证据、诬告与诽谤都是重罪,若我犯了其中之一,公堂上自有公论。只不知这位大叔是什么人,竟然咆哮公堂啊。包大人……”那意思是,这事换我,我可不能忍。

杜仲气坏了。心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吗?前几天才见过的。这不是健忘,这是故意!

旁边,包大人倒是能忍。可惜脑子还乱,冲口就问了句,“奉国公府怎么说?”话说出口后,恨不能把自个儿的舌头割下来。什么意思啊?难道单凭春状师一句话,他就表示怀疑?他还想不想在官场上混?怎么向同僚交待?再者。人家春状师说“非常可能”,又没说一定是。

包县令下意识的抓起惊堂木。正想要怎么补救,却见老奉国公站了起来,面色苍白,胡须颤抖,一个字没说,身子向旁边歪去,竟是晕了。

聪明啊!老脸皮真是厚啊!春荼蘼立即暗暗赞叹。江湖传言,晕倒是七种遁术之首,当真不假。她上来就爆猛料,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说,还相当于挖了个大坑。杜老头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拂袖而去显得心虚,爆怒又相当于断自己后路,真是为难。

她实在太坏了,哈哈。

她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正义而充满同情心,关切地看着旁听席上一通大乱。杜仲扶着老主人,又输真气,又掐人中。包县令已经跳下公座,一叠声的叫嚷着:快去请大夫。不,请太医来!若老奉国公在他的公堂上死翘翘,那才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周围来看审的权贵们努力表达关心,这是溜须拍马的好时候啊,平时老奉国公也不晕一晕,于是这机会就太难得。

吵闹中,春荼蘼满心看好戏的想法,却突然感觉到有人盯着她,无意中抬头,在人群看到那高大坚强如山岳的身影。就算他混在人群中,就算他佝偻着脊背,就算他易了容,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她仍然一眼就认出了。

爱情是很奇妙的,在身体、心灵和魂魄中都产生着化学反应。以至对方一靠近,好像心弦都会轻颤,向你叫嚣着:他在这儿!

但他本不该露面的,毕竟杜含玉的执念还没有解决。想必他是担心她,到底这个案子涉及了权贵,所以他才冒险前来。

感念到他的心意,情不自禁的,她的微笑慢慢从心底涌上来,可是那会心的笑意才传达到唇角,心头却又涌上异样感。眼睛往旁边略侧,蓦然发现韩无畏也站在人群中。同样,普通的衣服,掩盖不住他的光华。他们,就像杂草中两株仙竹,若有慧眼,会发现那份卓尔不群,一沧桑落拓,一英气勃勃,非平凡人所有。

只是,他们距离太近了,近得让春荼蘼心惊肉跳的地步。应该生死不相逢,人生道路站在两个极端的男人,此时却只隔了两三个看审的百姓,只要都转过头,就能清楚的看到对方。

韩无畏没看到我对夜叉笑,对吧?韩无畏根本就不知道有夜叉这个人,对吧?春荼蘼暗暗心惊。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这位贤王世子有多聪明、多敏感。他金光闪闪的出身和嘻嘻哈哈的外表,掩盖了他内心的灵秀。而他,不能发现夜叉的存在,那样的危险比杜含玉所带来的更甚。

可是,他应该不会怀疑才对。想到这儿,她的笑容马上转给韩无畏。不是假装,她看到他也很高兴,只是……要保护另一个人。

韩无畏回以笑容,雪白的牙齿似乎闪着光。他没有动作,可眼角余光却注意到身边。一边的夜叉也是,因为春荼蘼的笑容转移了。而两个男人,之前竟然都不知道身边有这样一号人物。

是太关注荼蘼了吗?还是对方的行动太过避人耳目?

就在三个人之间有微妙交流的时候,那边杜仲已经带人出了县衙,往奉国公府而去。包县令回了公座,惊堂木拍得啪啪作响,以压下堂上堂下的纷乱。

跟春荼蘼预计的一样,第一次升堂眨眼之间就结束了,根本没进入对推阶段,两位大师完全成了无关紧要的配角。但其造成的震荡,却丝毫没让排了一天一宿的队,却只听了几句话就散场的百姓们有遗憾之感。

因为,消息太劲爆了嘛。溪流女尸,被怀疑是精怪的女人,丢了一只红绣鞋在井边,害了一位大师性命的女人,是奉国公府的妾室!但,是谁的妾?老奉国公?现任奉国公?奉国公世子?而且身在富贵窝里,哪个女人会逃走?别是……有奸情吧?

只要涉及男女关系,古今中外的百姓都会特别兴奋,对此事的了解也会特别热衷。

与此同时的奉国公府,老国公的大书房里,杜衡叹气道,“她怎么知道的?”声音又疲惫又阴沉。

杜仲冒汗,却没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