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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才子和女英雄。相爱又相杀。可惜造化弄人,没有选择之下,只有分离。但在分离多年后重逢,爱火重燃,育下一女……

“他没说什么。他迟疑了。可就是因为他迟疑了,我明白他终究显赫,年轻时不在意身份和地位,但当他坐上高位,领导着整个白氏家族,他就不能没有顾虑。”金藏说得平静,“我并不怪他。因为他有他的责任,可我也有我的骄傲。在世人皆重出身的情况下,他给不了我所要的。所以我许下诺言,与他不到黄泉不相见。若人死了。肉身深埋于地下,魂魄归于地府,还能分个高低贵贱吗?那时,我自然能坦然与他相见。所以。荼蘼啊,若将来夜叉恢复尊贵的地位。不要相信他说要你暂时委屈的话,假如一个男人不能为你舍弃某些重要的东西,他就不值得你为他受委屈。那样不如放手,从此海阔天空,还落个清静自在。不然,佳偶也变怨偶。那时,连那点美好回忆也灰飞烟灭了。”

春荼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热血沸腾,并非只因为这些陈年往事,而是因为外祖母的思想和意识太超前了!她这样潇洒,这样自尊,就连现代女性也未必有。大唐女子,果然就应该是这样嚣张张扬,是任何朝代的女子都比不上的!所以,她并不是惟一特立独行的人。这给了她鼓励,因为她要勇敢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才不愧对金家这一部分血统。

她重生的是大唐啊,大唐!谁说穿越女一定要安静谨慎的融入新的世界?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她就一定要随心所欲,自在张扬,绝不辜负老天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我娘不是在外祖母身边长大?”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金藏平静的神色出现了第一道裂缝,那是母亲的遗憾,“你娘也是出身显贵,我不能剥夺她的幸福,让她跟我浪迹江湖,就由着你外祖父把他带进白家。而杨氏贤良,你娘就记在她名下,对外只说是亲生嫡女。但你娘确实是嫡女,因为你外祖父从来没给过我休书,我也不曾与他正式和离,所以论起来,你娘的身份比你三位舅舅都高,因为我嫁入白家在先。”

这是外祖父特别宠爱她娘亲的原因吗?因为在她娘亲身上,可以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想必外祖父的真爱就是外祖母,只是他永远需要选择。

“想不想见见你娘?”金藏突然问。

观主,果然是她的娘吗?可是,她不是死了?

似乎看出春荼蘼的疑问,金藏脸上第一次露出怒意,“我这一生只恨你外祖父一件事,不是他弃我不顾,是他迫你娘亲假死。当时我不在,你爹也不在,不然也由不得他!”

第十五章 相认

原来,白蔓君私奔春大山后,白敬远很快就对外说女儿病重,送到老家静养,然后私下派人寻找。.本来以他的权势来说,想找个人不会那么难,毕竟范阳不是偏远的蛮荒地。可因白世遗从中作梗,这一找就是一年多。那时,春荼蘼已经出生。说起来春荼蘼的三舅舅,对外宣称的便宜老爹对她算是有大恩,若不是他顶着父亲的压力保护妹妹,白蔓君早一些被找到,春荼蘼可能不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白敬远手握重权,随便吩咐个人,把春大山调到外地公干,然后私下找到女儿,以春氏祖孙三代的性命要挟,逼迫白蔓君抛夫弃女。白蔓君不肯,白敬远又怕春大山找上门,于是双方妥协成假死遁走。

那时的范阳有个风俗,家有婴儿,不能停灵太久。春大山在七期过后没有赶回来,白蔓君只好“下葬”。春青阳虽然眼看着白蔓君入土,但他毕竟是公爹,不能凑近了细看儿媳是不是真的断气,于是这瞒天过海之计成功。

白蔓君秘密回到长安,金藏才知道女儿身上发生了这种事。当初白蔓君私奔是得到过母亲的帮助的,这时金藏非常自责,和白敬远隔空闹翻。可到底形势比人强,她只好带着女儿一起出家,隐居在山上。

白蔓君心如死灰,十几年没出过道观,算是把自己关起来了。但白敬远毕竟也是疼惜女儿的,于是供奉上分外细致大方,加上文静这个当然年白蔓君的贴身丫鬟,三个女人的日子过得清静,却并不清苦。直到,夜叉出现。引来了春荼蘼。

“天意啊!”讲完这些,金藏仰天长叹,“母女缘分,岂是那么容易割断的?”然后,慈爱的望着春荼蘼,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要不要见见你娘?”

她以为春荼蘼会暂时不适应,毕竟任谁突然间发现亲娘死而复生都会非常震惊,若胆子小些的。只怕掉头就跑。但春荼蘼早有心理准备,心理素质也非古代女子能比拟的,所以只深呼吸了几次,就点了点头道,“既然娘亲健在。哪有过门而不见的道理。那……劳烦外祖母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咣当一声,八扇屏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就是一声极其压抑的呜咽。接着,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杂乱而踉跄,显示着心情的极度慌乱。

望着神情愕然的春荼蘼。金藏暗叹口气。这个女儿,在人情世故上连外孙女也不如。荼蘼没吓跑,她倒不敢相见了。但,蔓娘就是命好。嫁人之前过得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被父亲宠爱。嫁的男人对她一心一意,相貌堂堂,为人忠厚。生个女儿还是这般的才华横溢。即懂事大方又明理聪明,更能令那死老头子如此看中。虽然。也受了十几年孤苦,到底还有她这个娘亲陪在身边,衣食无愁。往后……蔓娘有荼蘼保护,只怕会过得更称心如意吧?

“荼蘼……”金藏有点难为情。

春荼蘼却摆手道,“没关系。也许我娘……还没有准备好。身为儿女,等等也无妨。不过外祖母,我好饿,能不能给我做点好吃的呀。”

金藏这才意识到已经中午了,而春荼蘼这样不客气的要求,蓦然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尤其那声外祖母,叫得那叫一个自然随意,令金藏老怀大慰,笑眯眯的站起来,亲自下厨。文静对春荼蘼也爱不够似的,一口一个小小姐,把道观里存的极品好茶,毫不心疼的拿出来。就算春荼蘼是个不懂欣赏的,喝茶像牛饮,也咂摸出好滋味来了。

道观中不见荤腥,但几道素菜做得颇为精致。春荼蘼一早赶路,虽说小凤背了她很长一段山路,到底饿得狠了,连尽了两碗米饭,菜吃了大半,这才算饱。不得不说,白敬远对金藏母女实在不算坏,那米是贡米,口感香软,粒粒饱满,市面上见不到的。

金藏在一边慈爱的看着外孙女,春荼蘼每多吃一口,她的心就满一分,然后慢慢下沉。她们祖孙三代,都爱了不该爱的男人,就像是宿命般。她就罢了,那老头子活得好着呢。蔓娘是最好的,跟春大山指不定还能续上缘分。但荼蘼……阿苏瑞只有五年寿命啊。

她要救吗?她能救吗?她老家只有一部师叔的书稿,对于那邪功之症的治疗,书稿上记载的,只是一些理论的摸索,没有更详细的说明,治疗方法并不完整!如果贸然而行,说不定立时毙命,连仅剩的五年也没了。想到之前让阿苏瑞选择,他宁要陪伴荼蘼五年,也不肯放弃她而保命,这份深情固然值得钦佩,可却不能害了荼蘼啊!

“外祖母,您怎么了?脸色不好。”金藏正出神,春荼蘼的问话打断了她。

她犹豫了下,轻轻摇头道,“能认下你,外祖母心中高兴,难免想到一些以前的事。不过无碍,将来,你和你娘一定会越过越好的。”暂时还是不和荼蘼说了,这丫头虽然聪慧,在公堂上堪比战场上最勇猛的将军,却到底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受不得这打击。还是,等她想想办法再说吧。

“外祖母也会越过越好的。”春荼蘼说得很真诚。这样的自尊的女子,值得任何祝福。

“不过……”她看了看窗外,“我要回去了,如果太晚,国公府下了锁,我没办法进门。”

吃了这半天,加上之前做饭耗了不少时间,也未必没有等白蔓君做好思想准备,好出来相认的意思。但,看起来她的亲娘胆怯的不是一星半点啊。那也只好先回去,再给对方多点时间。

“文静,去看看蔓君。”金藏看不下去了,皱眉吩咐道。

春荼蘼连忙站起来,“外祖母不用急,我娘若不愿意见我,我下次再来就是。您不用逼她。”

“你这孩子这么懂事,你娘就……实在被你外祖父娇惯坏了!”金藏叹道。

春荼蘼不好接话,只道过几天再来看望外祖母。金藏就起身,亲自往外送,还嘱咐春荼蘼与她相认的事,先不要告诉白敬远。

春荼蘼很理解其中关系的复杂,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只是一脚才迈出小道观的大门,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娇软又急切的声音,“荼蘼。我的儿。”

所有人都回过头去,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站在她们身后,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抓住什么虚妄的东西。她也做道士打扮,身量高挑玲珑。五官和春荼蘼有五分相似,只是气质偏柔弱些,不似春荼蘼那种人畜无害的甜美中夹杂着英气,倒有七分像白相。

“宝贝,娘的宝贝,这么些年……你受苦了。”白蔓君一开口,后面的话便停不住。却哽咽得说不完整,“娘对不起你,你才那么小,就把你扔下。让你当没娘的孩子……”

也不知怎么,春荼蘼哇的一声就哭了。她无法解释原因,只是听到白蔓君那么说着,那样又苦又悲的望着她。就是忍不住泪如泉涌,心酸不已。

她转回身。向白蔓君走去,居然脚下都不稳,跌跌撞撞的扑进白蔓君的怀里,哭了个肝肠寸断,娘啊娘啊,不住口的叫。白蔓君也是抱着她痛哭,引得周围三人也跟着掉泪。

或者是她前世缺乏母爱,这一世仍然是只跟着祖父和父亲,所以白蔓君一出现,弥补了她的灵魂和这具肉身的所有缺憾。果然,母爱是永远无法被替代的!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会儿,金藏上前劝道,“好了好了,既然相认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把这十几年的话都说了。现在荼蘼得快点走了,不然天色一暗,山路也不安全。”

“我送他们下山。”文静抢着道。

金藏白了她一眼道,“你以为呢?本来就是你送她们下山,难道要我动这把老骨头?”

众人都笑了,金藏就借机拉住女儿,叫外孙女赶紧走。春荼蘼有点恋恋不舍,白蔓君更是恨不能把女儿绑在身边,但好在都还理智,春荼蘼承诺五日之内必会再来,这才走了。

站在道观门口,望着春荼蘼的背景完全不见,白蔓君立即拉住金藏,“娘啊,上回我爹给的衣料不是还有好些?赶快跟我选两匹最好的,我要给荼蘼做衣裳。她长这么大,我这当娘的连个荷包也没给她绣过,连一双鞋子也没给她做过。”

“你爹送来那些,全是素色的,适合出家人。”金藏拍拍女儿的手,“荼蘼正是好年纪,当然要鲜艳些才好呀。你莫急,以后有的是时间和荼蘼相处。说不定,还有大把团圆日子好过。”

白蔓君眼睛一亮,但很快就又黯淡下去,摇头道,“不会有了。我已经认回荼蘼,这已经是上天垂怜,哪敢奢望太多。”

可金藏对自己的外孙女有信心,又知道自己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打的是什么算盘,所以心中有计较,只是这时候不便说破罢了。

再说春荼蘼被文静护送到了山下,之后换乘寄存在农户里的马车,天擦黑才到家。在马车里时,她也想了很多,心里乱得很。再看小凤,到家后还恍恍惚惚的,对小姐有了亲娘的这一事实,仍然无法消化。

春荼蘼叫她去找过儿,让两个丫头互相揣摩去。秘密嘛,总要有个人可以分享才像话,也才更能保守。再说,什么叫贴身丫鬟?就是什么事都可以让她们知道的意思。

而她第二天一早,就又出门了。这一次,是去了春大山租住的那个小院。这天正好是春大山的休沐日,春荼蘼带着小凤和过儿一起去的,把春氏父子高兴坏了。

第十六章 我的报价

一家人团团圆圆、其乐融融的过了一天。晚饭后,春大山恋恋不舍的送女儿回家。因为距离并不远,春荼蘼硬是叫过儿和小凤先坐马车走,自己要和父亲散步回去。

“爹啊,您……我娘去了这么多年,您想她吗?”闲聊了半天后,春荼蘼忽然问。

春大山怔住。

但见女儿似乎是无意中问起,但神态却大方,当下想了想,也坦然点头道,“想。经常会想起,特别是看到你一天一天长大。”

春荼蘼拉住父亲的衣袖,“我以前无意中听人说过一个词,叫七年之痒。意思是说夫妻相处久了,彼此间的感情就会淡下来。男人,大约会娶三妻四妾,女人则为了儿女用尽手段,保证自己的利益。据说,人人都会如此。虽然我娘去得早,但这么多年,您真的忘不了她吗?若能够一直在一起,爹会不会也会腻烦,再喜欢上别的女人?”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外国电影,女主角的前男友因事故去世了,女主角非常伤心,以致后面再交男朋友,总是不能全心投入。后来的男友跟女主角的母亲抱怨,说女主角为什么就是忘记不了前男友。女主角的母亲说:因为他死了。

死亡,让爱情凝固在最美好的时候,深植于骨髓,念念不忘。不会经过时间的考验,不会经过锅碗瓢盆的折磨。她的爹娘呢,也是这样吗?若是不能免俗,到头来就像外祖母说的佳偶变怨偶,她就没必要做出牺牲。

原谅她的自私,原谅她的冷静理智和衡量,因为对父母的成全,意味着她要割舍到最重视的亲情。她舍不得。所以她在犹豫,她在挣扎。

春大山纳闷的望了一眼女儿,不知道她今天怎么说起这个话题。身为古代的父亲,他并不习惯和女儿讨论自个儿的感情问题,但不知为什么,随着女儿的长大,随着她在公堂上像稀世明珠一样散发着光芒,他就觉得心底的任何事都可以和女儿分享。

而在他迟疑时,春荼蘼又问。“当时爹还很年轻不是吗?才十五六岁,您怎么知道,我娘是您一生中的最心爱的女人呢?虽说您后来不娶妻是为了我,怕我受委屈,可是……除了徐氏算计您之外。您从不愿意再娶别人,也是因为忘不了我娘吗?”

春大山为了女儿,为了那份感情的承诺,放弃的也是一个男人最美好的年华。从十七、八岁到三十出头。这一点,身为古代人,春大山堪称伟大。

“荼蘼,人的心里认准一件事。与年纪无关的。”春大山想了想道,“我少年时代遇到了你娘,那时我还不太懂事,可我就是知道这辈子我要的就是她了。我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头就是明白,也很确定。你说的有道理,夫妻之间,要相濡以沫、感情一直很好到过到白头。其实很难。但,那样的事还是有的。我不娶。一是怕你受后娘的欺侮,二是怕黄泉之下,让你娘受苦。”

春荼蘼怔然。

春大山笑笑,“听说,人生前可以三妻四妾,但到了地府,就只能有一个伴侣。没有伴侣的,就是孤魂野鬼。我若再娶了别人,到那边,你娘会和别的女人争抢我。你不知道你娘那个人,看起来活泼爽朗,甚至有一丝泼辣,其实很没用的。胆子不大,又总把别人往好处想,不会提防,一根肠子通到底,遇到坏事就只会哭。”

说到这里,春大山露出极温柔的神色,是春荼蘼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其实,白蔓君比春大山年纪大,但无论怎么看,都是春大山这种宽厚无比,坚强如山的男人在宠爱她。

“她很笨的,肯定抢不过别人。”春大山微笑着摇头,眼眶微湿,“那时你想想,她有多可怜哪,一定四处飘荡,无所归依。我舍不得她那样,我想她一定在奈何桥上等我。所以生,我们没能白头。死,我不能让她孤零零的。跟徐氏是个错误,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但我很庆幸与徐氏和离了,这样等我下到地府,仍然是一个人,你娘不用那么辛苦的和别人抢我。”

春荼蘼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父亲,感动得眼泪汪汪。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就是这份温柔的心疼,缱绻又平凡的心意,连心上人的死后也担忧着,才是真正的感情。

而且听父亲的意思,他是不打算再娶了。虽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父亲似乎把她当成了春家三房的继承人。哪怕,她现在住在白府,把外祖父称为祖父。

“若我娘还活着,您有信心和她白头偕老吗?”她定定的望着父亲,再问。

春大山苦笑,“哪有这种可能?”

“我是假设,是说如果!”

“若那样,是上天赐给我最大的奇迹了吧?”春大山摸摸女儿的头发,温言道,“其实也不必那样,你就是老天给我的最大奇迹。人哪,不能太贪心是吧?”

春荼蘼没说话,而是突然上前一步,抱住父亲的腰,脸贴在父亲宽厚的胸膛上,不管怎么忍,眼泪也不断流下来。

是这样吗,爹?女儿明白了,会尽一切努力让你们夫妻团圆。只要父亲能幸福,哪怕,要付出我离开您的代价!爹,这是女儿最大的孝顺了!

见女儿抱住自己,春大山一时无措,连忙看向四周。他当然愿意和女儿亲近,但女儿已经大了,太亲昵就失了礼数。好在天色晚了,春荼蘼又故意挑偏僻的地方走,以方便说话,所以附近并没有其他人。

但,春大山也有些迷惑了,因为今天的女儿奇奇怪怪的,那抱着自己的两条手臂收得那样紧,好像要跟他离别似的。

“荼蘼……”

“没事。”春荼蘼放开手,仰着脸笑,却不擦眼泪,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我在感叹,我爹真是世上少有好男人呢,又长得那么帅,我娘真是好命。希望,我能找到和爹一样好的男人。”

“你会找到比爹更好的,甩出爹十万八千里。”春大山也笑,“放心吧,爹会给你精挑细选。”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春荼蘼暗想。

身为现代人,她之前不太相信爱情。但有了夜叉。她相信了自己的。有了爹娘,她相信了别人的。总之,爱情并不是什么化学反应,不是脑海中分泌的什么肽物质,并不都是只有三到七年的保鲜期。那是现代人的观念。太重视特质,太容易得到而忽视了灵魂。就像电子邮件与电话,永远无法替代手写的情书。就像心脏和心灵并不是一回事,科学永远无法解释精神。

这世上,总有美好的东西,只是很少,难以遇到。但。真的有的。

父女两个说说笑笑的走了一路,春大山把女儿送回安国公府就走了。春荼蘼有了决定,心中虽然痛得不行,却没有动摇。

第二天。她在家休息了一天,转天就去了小道观。白蔓君欢天喜地的,亲自下厨做饭,整整一大桌子。各式各样的都有,好像把十几年的母爱一朝补偿。还连夜做了双鞋子给女儿。更有几只荷包,两眼熬得兔子一样红,却一脸的幸福快乐。

当然,免不了母女坐在一处说悄悄话。春荼蘼又试探着问了娘对爹的感情,哪想到白蔓君比春大山奔放得多,一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每一句话中都带着春大山,两人从相识到相爱到相离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说起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满满的心意遮盖不住。

看着这样的娘,春荼蘼突然理解了爹的想法。真的是……若爹娶了别人,在地府中娘是抢不过别人的啊。所以,只有生而相守,死而同路这一个办法了。

临离开时,白蔓君又哭了一场,那个舍不得啊。春荼蘼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悄悄跟外祖母说了自己的打算。

金藏又喜又忧,问,“你真要如此?想好了吗?”

春荼蘼点头。

“你有把握说服那死老头子?”

春荼蘼再度点头。

金藏叹了口气,“好孩子,苦了你了。不过别担心,外祖母要回家乡办点事,之后就会回来陪着你。”

春荼蘼这回摇了摇头,故做轻松地说,“又不是见不到了。我只当是自己远嫁了。”话虽如此说,却突然红了眼睛。

真的,舍不得啊。

父亲,祖父,两世的缘分,却还是不能生活在一起吗?是命运,还是她注定亲情寡薄?可是,为了父亲的幸福……她牺牲什么都是应当的。

回到家,天色已经晚了,但她直接求见外祖父。

白敬远照例在大书房,见了春荼蘼就抱怨,“这两天都不着家!虽然我说过,你可以自由出处咱们安国公府,毕竟你和其他姑娘不一样。但你也不能天天往外跑,好歹留给我这个祖辈的老人一点时间吧?”

“我会陪着您的。”春荼蘼直截了当地说,“只要您想个办法,让我爹娘能够团聚,到外地去好好生活。外祖父,这里没有外人,我就实在的叫您一声。之前为了让我回白府,咱们爷俩谈过条件,今天不妨再谈一回。我留下,叫我爹娘走,这是我的报价!”

第十七章 别恨外祖父

她说这话的时候,白敬远正在喝茶。

他这一生看尽风云变幻,几度处在风口浪尖上,早已修炼得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可听到外孙女的话,他一向稳定的手颤了一下,上好的白瓷青竹茶杯与杯盖相撞,发出叮响。

“你知道了?”白敬远沉吟了片刻,低声问。

“外祖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您肯定知道我上了山,也是您引导我这么做的吧?”

“我并非主动如此,只是顺势罢了。”白敬远深知外孙女犀利,所以不和她打哑谜,“我就知道,画像的事瞒得了你一时,却终究会被你发现是我动的手脚。但前提是,你早就见过你外祖母和你娘。怎么见的,我不问。毕竟,这世上有巧合一说,冥冥中更有天意。我也知道,你既然弄清了事情的真相,就容不得你爹娘仍然分离。”

“您这辈子都是准确的选择了风向,然后顺势而为。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怒海,白家这条船,始终在风浪上飘摇,却不会沉没。外祖父,您相信我,我非常佩服您。只是,您太无情了,叫我在白家和父母之中二选一。而因为我娘没用处,你两度弃她于不顾。”说到这儿,春荼蘼眼圈发红,也不知是气,还是伤心。

人非草木,就算知道外祖父当年用尽手段让她回白家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但他一直对她很不错,也用心爱护,加上那点子血缘,这样长久相处下来,她对外祖父是有感情的。只是她又理解外祖父的行为,他是太过理智的人,隐忍内敛,连自己都可以牺牲,何况他人?

“荼蘼。你要明白,很多事都是时势所迫。”白敬远叹了口气,“无论当年我做的是对还是错,毕竟你娘叛家在先,我白家也不能承受嫡女嫁军户的结果。你娘的死遁,你以为皇上会不知道吗?所以,非是我心狠,而是她既然‘死’了。就不能再活。不然,君威何在?那时,牵连的是整个白家!你以为,隐姓埋名,改头换脸的有用吗?你知不知道,享受过国公府带来的荣华富贵,就得承受相应的规矩束缚,就得活在很多明的、暗的监视之下!”

“所以,我报了底价,外祖父。”春荼蘼声音凉凉的。“您能允许我发现这个秘密,不就是想留下我吗?因为您算准我为了爹娘。会情愿受制于您。”

“为什么是受制?长安,才能一展你之所长。”白敬远轻轻放下一直端在手中的茶盏,“你娘若想和你爹团聚,必然要去一个陌生而遥远、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那里,横行的是武力而非律法。平和无战的地方,不用刀子,才有律法的机会。可是。你不是有很大的志向吗?你不是要为状师正名,要帮助皇上推行以法治国的想法吗?如果你也去了偏僻之地,你的才华就要埋没!你真的甘愿胸中空有雄心。却无声无息的湮灭?就算你是个姑娘家,你能甘心?”

春荼蘼怔住。

她不甘心!

事实上,如果在一年之前,她肯定要拼命实现自己的理想。她要为老天给她这个恶律师的重生机会,维护正义。但现在不同了,她内心深处非常犹豫,因为她有了取舍之心。她舍不得最重视的亲情,舍不得夜叉。如果在长安,危险就像一把明晃晃的刀,始终悬在她的心上。

但她同时知道,她不留下,外祖父不会成全她的爹娘。外祖父不是坏,他也有人性,只是事关原则的事,他对自己够狠,就更不用说别人。她是皇上的刀,又是白家的伞,她还要熬出个大功绩,换个大恩典。因此选择留下,理智上是自愿的,虽然心里有抵触情绪。

不过因自己的情绪而迁怒别人是幼稚的,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外祖父,我不想和您争辩。事已至此,我说话算数,只请外祖父给个合理的安排。”

“交给我,半个月之内,你会满意。”白敬远有点疲惫地说,“当然,我也会满意。”女儿到底能得到幸福,外孙女对白家意义重大,却可以留在身边,多好。只是他心中总是隐隐有些愧疚,因为他把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都当成了棋子,怪不得荼蘼说他无情。

可他,掌着白家,若有情,白家早就在这天翻地覆的权利斗争中颠覆了。

“荼蘼,别恨外祖父。”当然春荼蘼走到大书房的门边时,白敬远终于忍不住说,“这样做是为了所有人好,虽然你们可能暂时不喜欢。你是我的骨肉传承,我利用你,却也是疼爱你的。”

“我没恨您,但您为了白家做出选择,而我选择和你谈生意。”春荼蘼头也不回的道,“其实是我怀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想让您像我祖父那样疼我。他老人家只为了我,不管其他。为了我开心,他可以豁出命去。而您虽然疼我,却要为我白家豁出命去。在我祖父心中,我是排在第一位的。在您心里呢?最多只是第二吧?我不喜欢当然第二,我只喜欢当第一。”

看着春荼蘼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白敬远再度端起茶。

茶水已冷,就像他好不容易经营出的祖孙感情。冷茶还有股子涩味,但他仍然一口饮尽。

半个月不到,春荼蘼跑了小道观五六次,差不多隔天就去一次。期间,她和白蔓君相处得越来越亲密。可能是这具肉身的关系,真真是母女连心,虽然时间尚短,却把她两辈子的遗憾都弥补了。她觉得,从此就算天各一方,她也可以安心。

这天,才和夜叉在无名寺暗道中约会回来,白敬远就把她叫了去,“安排了你爹调到安西去,他毕竟是军武中人,算是兵部的人事安排,任中镇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