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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朕知道你是个能干的。”韩谋颔首,转问春荼蘼,“第三呢?”

“第三,请皇上下旨,宣幽州大都督罗立即刻返回长安。他是朱礼谋反案的发现人,是关键的人物,是重要证人,必须提审到堂。”

“刘爱卿,你跟朕回宫,立即拟旨。”韩谋直接指派刚才作证的中书令,“八百里加急,以最快的速度,把罗立给朕带回来。”韩谋说的是“带”,就有押送之意,叫杜衡怎能不心惊。

本案开始之际,他派人和罗立通过气儿了,但到底没说深。如果被皇上把人控制起来,很多事就很麻烦了。

等皇上摆架回宫后,众人皆散。看审者自然继续八卦议论去,各茶肆酒楼也多了新一轮的谈资。春荼蘼则在皇家侍卫的护送下,去了安国公府,陪白敬远吃了个饭,接受了一下全家人羡慕妒忌恨,却又不得不佩服的目光和语言洗礼,然后趁着宫门没下钥,直接回了皇宫。

但小凤并没有跟着她,因为明天要替她去趟天牢。

“告诉阿苏瑞,这官司没打赢,我就不在任何私下的场合见他。”春荼蘼对小凤说,“见他的时候,他必定是能行走在阳光下的,再不让他连自己是谁也不敢承认。”

“是,一定把话带到。”小凤认真地说,“还有对锦衣说的吗?”

“有啊,叫他以后别惹我,不然我就把你嫁给一刀!”说完,春荼蘼笑着跑开了。

小凤和过儿闹了两个大红脸,对视时,都想说一句话:这是春六小姐吗?是大唐第一女状师吗?是在公堂上步步紧逼,令对方恨不得自尽的那个人吗?怎么嘻嘻哈哈的这么傻气啊。

春荼蘼当然不知道两个丫头所想,回到幽兰殿后,略梳洗了下,倒头就睡。

今天实质上并没有进展,但她的六大疑点一抛出来,情和理上都占了上风。不。应该说是压倒性的优势。下面,就是在法字上得分了。但,那是三天后的事。

脑力劳动其实特别辛苦,何况她在公堂上的精神高度集中,此时疲惫极了,天王老子也拦不了她睡觉。但在她会周公时,杜衡的大书房中,却彻夜亮着灯。

“春六找的证人,到底是谁呢?”杜乔坐立不安的问。

书桌后。杜衡半倚在椅子上,看似在闭目养神,但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显然心里极乱。杜乔就坐在旁侧的小圆凳上。而临窗的塌上,隔着小茶桌分坐着杜东辰和杜含玉兄妹。

“她是虚张声势罢了,父亲不必在意。”杜含玉道,“你们之前没和她交往过,我却仔细观察过她。她真的很会骗人,说谎说得像真的。”

“可若……真是真的呢?”杜乔问。

说起来,他虽是朝中大员、正经的国舅爷、奉国公府没倒时、正经的国公。还是一家与一族之长,却在遇事之时,连自己的嫡子嫡女也不如,非常沉不住气。

“三丫头说得有理。”杜衡开口。“春六虽然厉害,但我想来想去,当年之事是没有丝毫纰漏的,春六正是虚张声势。不然。这么重要的证人,为什么不当堂提出?她今天采用的先发制人之法。为何偏偏在证人上缩后了?”

“我也同意祖父和三妹。”杜东辰皱眉道,“但必须做两手准备。”

“什么准备?”杜乔对儿子很不满,“上公堂之前,你说认真研究过春六在公堂上惯用的手法,怎么今天被她一波又一波,压得头也抬不起来?”

“是我的错。”杜东辰很惭愧,“她这个人,你总觉得重视了她,可一旦对手,就又发现还是小看她了。她……就是让人无法琢磨……”

“总之就是你无能!”杜乔骂道,“让一个女人的得无还手之力。”

杜东辰涨红了脸,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这时,杜衡睁开眼睛,顺手抄起茶碗,砸到杜乔身上,“你说的什么话?东辰已经用全力了,你当爹的帮不上忙,只知道躲在儿子后头,还有脸说!春六就是个妖孽,从没见过十七八的女子,厉害成她这样,简直是七窍玲珑心!再乾,公堂有皇上坐阵,有那么多人看审,好比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东辰是被架在火上烤,你呢?身为父亲,你在哪儿?”

“父亲,儿子知错了。”杜乔连忙道歉,却在回身之际,狠狠瞪了杜东辰一眼。

他有什么错?事,是父亲做下的。官司,是儿子打的。他夹在中间,就好比是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烧,有苦说不出。

好在杜东辰见祖父教训父亲,父亲狼狈,连忙自我批评,听得杜乔心里舒坦了些。

杜衡却又对孙子道,“你什么也不要管,稳坐钓鱼台。无论春荼蘼说什么,只铁了心,咬紧牙关问她要证据。此案是公审,皇上要的是名正言顺四个字,因为他今后要推行凡事以律法为标尺的治国之略。此时此事,全天下人的人都看着呢。所以不管杜家听起来多么象主谋,只要没有真凭实据,就定不了案。只是……”说到这儿,长长叹了口气,“杜家终是要倒了。”

“为什么?”杜乔明显傻了,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也看不出来。

“因为皇上心里明镜儿似的,偏偏又不能奈何杜家。他是天下之主,为人霸道强势,可这点火、这口气窝在他心里,厌弃杜家是板上钉钉的事。”杜衡满心失败感,“乔儿,你别的做不了,安排打点后路总行吧?荣华富贵是不用想了,能躲得远远的,保住性命,让杜家香火不断就是大幸。”

他争了一辈子,正如那春六所说的,争做第一权臣,争做第一世家。他做到了,全部做到了。哪想到,所有荣耀都如镜花水月,危机始终潜伏,最后整个杜家的华丽大厦,轰然倒塌一个小丫头的脚下。

原来。胜,如登高山,不容易。败,却如决堤水,快得来不及眨眼。

第五十九章 救命之恩,不是应该以身相许?

杜东辰和杜含玉兄妹二人走出大书房时,天色已经渐明了。

兄妹两个并不交谈,由杜东辰送妹妹回她的院子。因为商量的事情隐密,他们身边都没有留丫鬟或者小厮侍候着。

眼看到了杜含玉的住处,杜东辰突然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问道,“三妹,你当初透露阿苏瑞在长安的消息给祖父,并说和春荼蘼有关,说服祖父借机打倒白家和春六,真的没有其他目的吗?”

杜含玉心事重重走在前面,杜东辰停步时,她都没有注意,但当她听清这句话,蓦然就定住了身子。犹豫片刻,才回转身,“大哥是什么意思?”

“你说过,你无意间看到贤王世子酒醉,从他的醉言之中,得知了西突厥王的王弟正秘密潜伏长安,并迷恋春荼蘼。若他被捕,一定会牵连到白家。除此之外,就没有瞒着我,瞒着祖父和父亲的其他事情吗?”

“没有。”杜含玉回答得极快。

“是吗?”杜东辰明显不信,眼神在昏昏沉沉的微明中闪烁,“长安城里,谁都知道贤王世子对白相的六孙女有情有义,也都知道他们无法成就姻缘。毕竟皇上虽然春秋正盛,却也年过不惑,膝下却没有一位皇子。大家嘴上不说,其实都有猜测,韩无畏未必是将来的西北大都督,很可能受封为太子。而皇上,是不可能让白家再出一位皇后的,何况春六曾经抛头露面上公堂,已经绝了身为母仪天下之路。所以,韩无畏为春六酒醉说得通。再说阿苏瑞,形容高大俊伟,出身突厥皇族、顶着狼神之子的句号。武功高强……很容易迷惑年轻女子。若说春六与他有瓜葛,也说得通。到底,她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他的状师!可为什么我却觉得,你对阿苏瑞有不同的心思呢?撺掇祖父发难,是否有你的私心在里面?”

“大哥,这是诛心之语,你这样说,叫妹妹怎么活!”杜含玉突然就呛出眼泪。当然。那泪水为什么而流就说不定了。是恐慌?是愤恨?还是别的什么复杂情绪?

杜东辰却仍然保持着可怕的平静,没有上前哄劝,只道,“你大约不明白,心里的事。不经意间会通过眼神流露。在公堂上,我不止一次见你盯着阿苏瑞。”

“我……我是想找出他的破绽。但我不明白,哥哥在公堂上,为什么不用他和春六的事情来攻击!”杜含玉有些发急。

“没有证据的事,却红口白牙齿说出这种毁人名节的话,只能让咱们更落下风,在皇上那儿落下更坏的印象。”杜东辰哼了声。“你懂什么,总是自视聪明,却只是小聪明。你是我嫡亲的妹妹,我却不得不说。与春六的大智慧相比,你真的不是差了 一星半点。”

“至少,我不会让男人半夜偷偷摸进闺房!”杜含玉急了,冲口而出。

杜东辰瞬间白了脸。在这样的天色下,竟然像是半透明一般。为了春荼蘼。他心中阵阵刺痛,却不能说出来。而杜含玉说出话就后悔了,却再也收不回,只死死咬着嘴唇,站在那不动。

杜东辰沉默片刻,突然自嘲地笑道,“是吗?原来你一直盯着春六!原来你因妒生恨,却拿家族做了筹码!你敢说,你不是私心作祟?”

“不,不是!”杜含玉上前拉住杜东辰的袖子,“大哥,我承认我恨春六,我恨不得她重新跌回泥里,做她的军户女,小状师,再顶不了长安贵女的头衔。但是,我也是为了杜家,为了祖父啊。白家是祖父心里的刺,是一定要压倒不可的。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机会!这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的事!”

“是吗?可是如今,杜家被你的多情心思害惨了。”

“那是大哥没有打败春荼蘼!那是祖父当年……”杜含玉被人揭破伤疤,开始口不择言。

她也没料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明明是把春六踩死的机会,怎么就让春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反转成这样?把整个杜家都陷在了坑里!本来她设想,让阿苏瑞倒霉,春六和白家受到皇上的惩罚。至少,得是个大大的没脸吧?然后她利用自家的权势,把阿苏瑞从死路上偷偷替回来。救命之恩,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吗?那时,只要她愿意和阿苏瑞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他难道不感动?他难道不该丢掉对春六的迷恋,认识到谁才是真正爱他的人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春六上了公堂,居然能让阿苏瑞当一个什么从来没听说过的“污点证人”,之后通过八议之减等,向皇上请章减刑。最后为了达到目的,还牵出陈年旧案,惊天动地的旧案。

她哪里知道,朱礼谋反案,许尚书遇刺案是祖父做下的?如果知道,她就不会冒险。她不是故意的!她从没想要这样的结果。可是现在,事情已经不按她的预料发展了。

她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一张网,由她牵的头儿,最后却笼罩在自家身上。而且,越收越紧。

“是吗?原来都是别人的错。可怪大哥就算了,怎么有脸怪祖父?”杜东辰忍着怒气,“别人可以骂他狠毒,于朱家而言,与祖父更是血海深仇。独是你,不能说这种话!若非杜家乃大唐第一家族,若非祖父是大唐第一权臣,若非他把姑母送上皇后的宝坐,若非他铲除了朱家的威胁,你能有如今的风光吗?凭什么放眼大唐,除了公主外,就数你的身份最高贵?那都是他双手沾了鲜血,谋算来的。你既然享受了荣华富贵,享受了长安贵女之首的待遇,就该承受杜家倒台的后果!”

“大哥,你原谅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害人不成终害己,这话果然不错。”杜东辰深深吸着黎明时的清冽空气,胸中满满全是凉意,“从前,我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但因为没有怀疑,也就没有留意。后来猜测你对阿苏瑞有情,把疑惑慢慢串起来,发现其中确实有因果。许尚书遇刺那天,祖父也没想到你和娘去洛阳的路临时更改,结果在长安城外,你亲历了那场杀戮。也是误打误撞,咱家受了损失,娘和你惊吓过度。娘的身子更是从此衰败下来。这样,倒令皇上没有怀疑杜家。娘后来说,晕倒之前,恍惚看到一个西域人救了你。那人,是阿苏瑞吧?我现在已知他是狼眼的头目。想必所猜测的不假。”

杜含玉这时想反驳,却在自家大哥的犀利言词和灼灼目光下,开不了口。

“你那时,就对他情根深种,所以你特别喜欢打听西域的事,谁给你提亲,你也会想办法拒绝掉。我还以为。你是喜欢西域的事务,什么都讲给你听。春六被白相认下后,你只是看不起春六,对她却并没有特别重视。直到。你在山上遇险归来。照理,你们共同经历了绑架,关系应该好起来才对,却偏偏变得更加恶劣。而且。你说的那套如何脱险的说词漏洞百出,显然是有人救了你们。不然两个姑娘。如何能逃离恶徒的魔爪?那人,也是阿苏瑞吧?”

“当时我确实晕了,春六没告诉我整件事情,但我知道……是他。”杜含玉低下头,不伪装了,因为她已经被哥哥看透了,再不承认,还有什么意思?

“有一次在街上遇到春六,正有一个面目丑陋的西域人被追打。春六冲出去见义勇为就不提了,你居然拿自己的帕子给个贱民包扎伤口!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你不比八妹,做事一向有分寸的,怎么会把随身的东西给了外男?我还以为你是和春六别苗头,现在想来,那个丑八怪是阿苏瑞易容的对吗?”

“是。”

“那时有个胖子把阿苏瑞带走,自称叶记的老板,我一直没有留意,因为那胖子实在很会让人忽视他。现在我才知道那也是本事,而他名为锦衣,更是阿苏瑞的左膀右臂,如今还关在一处。这些事实放在一处想想,小玉,你觉得还能瞒我到几时?”

“大哥!”杜含玉双膝一软,跪在杜东辰面前,身子不自禁的发抖。

自从春荼蘼一手扭转局势,她就心中忐忑不安,觉得自己成了家族的罪人,只是她不敢承认。如今让杜东辰挑明,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为什么要惹春荼蘼呢?但凡惹了春六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如果她不是想借机报复,想抢走阿苏瑞,祖父怎么会打错算盘!、

这一刻,她真的后悔了!

“起来。”杜东辰的声音冰冷中带着无奈,“仆人们要起床了,你想让所有人看到?”

“大哥会告诉祖父吗?”杜含玉害怕起来。

杜东辰摇摇头,“事已至此,只怕是天意,借着你的手,毁了杜家而已。就算是……恶有恶报吧。”说完,甩手走了。

晨曦,本是希望之所在。可此时杜东辰的背影,却显得无比苍凉和疲惫。

长辈做的恶,他没有参与,可正如他所说,他没办法选择出生,但做为杜家的嫡长孙,既然享受了最大的利益,该还债的时候,他不能退缩。只希望,春六找不到证据,让杜家还能老小安好,回乡下过平淡的平民生活去。

若春荼蘼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感叹杜东辰绝对是个人才。通过一点点细节,就推测出杜含玉的动机,实在是敏锐。但,有句话,她也会告诉这个长安城内,除了长安双骏外最出色的年轻男人: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尤其是,做了那么大的恶!

第六十章 魔盒

突厥王子案的第二堂公开审理,因为皇上龙体欠安而拖后日。但,时间不停向前,在第一堂结束的十日后,终究还是又开始了。

而对于代表御史台,也就是公诉方的杜东辰来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春荼蘼和他是攻守关系,春荼蘼攻,他只要守住阵地就可以。

但,他仍然觉得很难。因为他永远也无法猜测,春荼蘼手中到底有什么筹码。

那两个案子,祖父手段狠厉,可以说赶尽杀绝,应该没有留下重要的证据。若是有,他也必须让证据失去证明效力。就算皇上已经心知肚明,表面上只要不定罪,杜家就有活路。

所以这场官司,可以说是生与死的较量。

例行的程序后,杜东辰抢先开口,“上一堂,春状师提出对朱礼谋反案和许文冲遇刺案的诸多疑点,那么这一堂,该拿出证据来了吧?毕竟,口说无凭。”

“杜大人说得有理。”春荼蘼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回身从过儿手中捧着的木盒子里拿出一张纸,双手递到站在公案旁边的高公公手里。

“这一份,是从罗大都督府失窃的箱子中得到的杜衡手书原件。”春荼蘼解释道,“上回说了,这是阿苏瑞从西域贼人手中截获的,如今无偿呈上,为破解朱礼迷案提供证据。在这封信下,附的是杜衡往年所写公文,由此可对照笔迹。”

“皇上,微臣上堂已经提出了反对意见,毕竟书信之物是可以伪造的。事隔这么多年,期间有太多变数,不能以此为准。”杜东辰高声反对。

“春状师以此为证据,暂且记下。杜爱卿,对推之时,你尽可依律反驳。”韩谋无喜无怒的声音,透着不容辩驳的威严。

而且他说得有理。哪一方都可以提出自己的观点,对方再推翻就是,却不能阻止别人。

“这一份,是前刑部尚书许文冲呕心沥血所得的证据,也就是当年携带《十议疏》之商队的吴老板所遗之自白书,由王日安转交的。王大人一年前在洛阳,也被灭口。此自白书中,清楚表明是杜仲出面,代表杜衡威逼利诱诚信商号,让他们成为朱礼案反案的关键一环。杜仲是如何行事的,都说了些什么里面写得清清楚楚。许尚书亲赴洛阳取此证物,因此被害。与此同时许府遭窃,被盗一本名册。”

“什么名册?”从高公公手中接到自白书,韩谋皱眉问。

“全部死亡的证人名册。”春荼蘼三度从盒子中拿出证物,“一共一百七十五人,都是与朱礼谋反案相关的,无论涉案深浅,无一人逃脱了死亡的命运。这个册子清楚注明了死者的姓名、年龄、身份,以及与案件有何相关。还有,他们死亡的时间和原因包括死因的疑点。能把这些细节调查清楚,许尚书真的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这些都是纸证,岂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杜东辰咬着牙,打定主意死赖到底。为了家族,他什么也顾不得,别说只是厚起脸皮了。

没有人证!没有口供!春六再能耐,再本事,又能变出什么花样?

春荼蘼却不理他,直接对韩谋报告,“想必皇上还记得红绣鞋案吧?案中的死者之一方宝儿,正是朱礼正妻的外甥女,因受本案牵连,也被打入大牢,最后被循私枉法的杜衡以死囚换回前奉国公府为妾。但,方宝儿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她如此忍辱负重就是怀疑朱家是被杜衡陷害,蒙受不白之冤,所以潜伏在杜衡身边寻找翻案的机会。结果,苦心人,天不负,她终于得到两件至关重要的证物!”

“就是那份自白书和证人死亡名册?”韩谋问。不是做戏,是真不知道。

春荼蘼点头,转向堂下众人,“诸位一定疑惑,为什么方宝儿会得到这些重要到能要人命的东西呢?她又是从何处得到?什么时候得到的?答案就是……”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提高了声音,“方宝儿经常在杜衡的书房侍候,常年留心之下,查到了杜衡的秘密文书都藏在哪个暗格中。几年的青春,对女人来说最美好的时光都在对一个老头子虚与委蛇,那样刻骨的委屈和痛苦,换来的就是这样的机会。身为女子,我钦佩她为报恩而舍身取义的行为,尊重她为使姨母一家沉冤得雪所下定的决心!”她适时的煽情,一是为方娘子感动,二是要调动公堂的情绪。

要知道,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就算贵为天子,只要不是昏君,就不能罔顾民意!而当皇上要办什么人、什么事,民意也是最强大的后盾。

果然,堂下一片骚动。

汉民族,自来都身有侠气,不然怎么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而古人的心灵还没被物质污染严重,听了春荼蘼的话,人人登时就涌出几分热血,觉得方娘子简直就是女中豪杰。

“至于她是何时得到的证据,方宝儿也有遗言留下,正是许尚书遇刺的当天!而许尚书遇刺,前案中已经说明,根本不是沈正山报复,而是被朱礼案的幕后黑手买凶杀害。这一点,狼眼的头目阿苏瑞可以做证。他还有证言……”春荼蘼第四次从木盒子中抽猸写满字迹的纸张。

杜东辰看得紧张极了,而其他人则好奇极了,真不知道春六小姐这个盒子是不是魔盒,从里面能掏出多少可怕却又真实的真相。

“阿苏瑞证明,在狼眼完成杀手任务后,从许尚书的尸体上找到了一封书信,交给了随后赶到的买凶者代表人。据他的描述,虽然对方蒙着脸,看不到真面目,但其身形和眼神,与杜仲一般无二。而且那人还双手使刀,与杜仲 也完全相同。”

“杜仲已死,如今阿苏瑞说什么都行。”杜东辰抓住一切时机辩道,“他为了脱罪,其诚实度又有多可信呢?”若不见缝插针,只能被春六压得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而他的话也确实在一部分人心中激起怀疑。到底,夜叉是外族

“杜大人是不是特别庆幸,杜仲因为红绣鞋案而被斩首了?”春荼蘼冷笑,“这么重要而关键的人物和线索就此了断。说起来,杜仲对杜家还真是仁义啊,活着,是忠实的走狗。死了,斩断了冤案的首尾。你们家,不打算好好补偿他吗?”

“春状师,这样说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春荼蘼点头,“没意思,我还不说了。”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派人,为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包括人参公鸡。她只守着自己的底限,那就是正义和真相!

“你们双方,克制一下不得争执与本案无关的事。”韩谋适时“劝架”。

春荼蘼前世做了多年律师,经过千锤百炼,再说她讽刺挖苦杜仲的事也是有意,是为了让看审者对杜家的恶感再加深。此时经韩谋一说,很快认错道,“皇上教训得对,是民女激动了。本案复杂,要理清脉络,时间上有些紧迫,干脆我简略说吧。许尚书身上带的自白书和杜家书房中的证人死亡名册同时丢失,又同时被方宝儿盗出,这很说明问题吧!”

她没有人证!也没有画过押的口供!她没有人证!也没有画过押的口供!杜东辰反复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她说出天大的理,也不能落到实地。

“常言道,无巧不成书,方宝儿不仅是民女的旧识,后来更无意中认识了阿苏瑞,并引为可信任的朋友。她怕不能摆脱杜衡的魔爪就把得到的东西转交给阿苏瑞,认为那样会比较安全。所以在此案中,这两件关键性的证物也是由阿苏瑞提供。”她为朱礼翻案,纵然是想让真相大白,惩治恶徒,安慰方娘子的在天之灵,但初始的目的是为了给夜叉减罪。所以这时她撒了小谎,硬说方娘子的证物是由夜叉转交的,为夜叉的戴罪立功行为增加筹码。

证明许文冲遇刺是阴谋,乃其一。提供自白书和证人死亡名册,乃其二。等寻到那个帮助扫尾的杀手组织,乃其三。之后再加两条小功劳,八议之大功者,他就坐定了。

一边,沉默的站在堂上,时刻保持警惕的封况一口气差点憋死自己。那名册明明是春六小姐给了他一个地址,他亲自己挖出来的好吗?不过……既然皇上都不开口,他当然也闭嘴了嘴。

他不知道,那地址是春荼蘼从方娘子遗留的盒子中找到的。盒子太小,藏不下名册。

“还有吗?”韩谋问。

春荼蘼用力点头,表示有得不能再有了。于是,她第五回从盒子中取出证言,似笑非笑的看了杜东辰一眼才道,“这两份证词,可是有活人能证明的哦。”

杜东辰面上保持着冷静,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不,她是诈他的!不可能有人证。当初祖父做得狠决,这些日子他也没闲着,把事情前后都好好捋了一遍,确实不可能还有涉案者活着。当初,哪怕一个最不起眼的小狱吏,也给干净利落的做掉了。那个告发朱礼的门客,更是全家死光。死因,是一把大火。

所以,春荼蘼哪来的证人,而且一来就是两个?!

第六十一章 两个证人

“皇上,我想请杜衡当堂作证。”春荼蘼面向韩谋。

“你说的证人,不是他吧?”韩谋也有些意外。

春荼蘼摇头,“不是。但我见他老人家正在堂下看审,顺便问几句与案件有关的话而已。”

“准。”

韩谋的话音一落,杜衡就连忙站起来,走到公堂中央,摆出一幅泰然的样子来,望向春荼蘼。就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从红绣鞋案就开始坏他的事,现在更把整个杜氏家族都逼到了角落里。他心中责怪三孙女多事,但此时突然明白是自己错了。对杜家可以预见的败落,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此,他莫名的生出些愤怒。

“杜仲,可是您的贴身侍卫?”这时,春荼蘼问道。

“不错。”杜衡回答,虽然已是平民,但前国公的派头还有。其实在红绣鞋案中,他是被判软禁在家的,可他就这么随便出来看审了,皇上只当没看见,也助长了他的气馅。

权势,蒙蔽了他的心灵,让他斗胆从前做出足以下十八层地狱的恶事,令他如今疏忽了很多为臣者该有的谦卑,得意忘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活得长久,怎么可能一直站在权利的巅峰?

“他的身世,您可知晓?”春荼蘼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