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事,她旁敲侧击的问过外祖父。据白敬远分析,皇上是在等西域那边表态。注意,不是西突厥,而是西域诸部。因为狼神之子,是整个西部地区的图腾,对于谁能坐稳西突厥的王位来说,对于最后西域诸部能否联合,甚至统一,都有重大的意义。

阿苏瑞殿下重现人间,而且从触犯大唐律法中解剖出来,就等于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巴戈图尔。大唐律法的胜利,对西域人也很有警示作用,令西域的百姓也对律法心生向往,继而对大唐也心生向往。毕竟,法律的初衷是保护弱者,维护社会秩序。生活在底层的百姓,更希望律法可以约束一切,让他们的生活得到保障,得到尊严,而不是强权者说了算的。

巴戈图尔现在一定很焦虑,要不要承认阿苏瑞呢?不承认,他本来就低的民望会跌到可怕的程度。狼神之子诶,他也敢拒绝?承认,那他的王位就坐不稳。不接阿苏瑞走,就坐实了他妒忌弟弟的本相。接走?以什么身份和名义?他十几年前宣布阿苏瑞的死讯,已经是个天大的笑话了。如今让他自己顶着这个笑话露面,那比杀了他还难吧?

听了白敬远的分析。春荼蘼有点理解韩谋的想法了。可虽然说所谓帝王,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算是有国无家的另类人,但他要不要连惟一的儿子也充分利用,仔细算计啊。

阿苏瑞的身世是个秘密,也只能是个秘密。不然,皇上的德名有亏,阿苏瑞的身份也会尴尬。他是无法名正言顺的存在的,既继承不了大唐的皇位。将来万一韩谋有了儿子,他就成了眼中钉。另一方面,这秘密捅破,狼神之子的传说也破灭了,那么他连西域的支持也将失去。

倘或是这样。最高兴、最得利的是巴戈图尔,而西域百姓对大唐的好感也会瞬间降低。好嘛,你大唐皇帝年轻时如此荒唐,偷谁的老婆不好,居然让西突厥的老王戴了绿帽。这是一种极大的侮辱,能激起西域诸部的同仇敌忾。

所以,夜叉到底以什么身份走出皇宫。真的很难确定。可是,为什么不让夜叉见她呢?是不是皇上感觉到了她和夜叉之间的情意,要插手下一代的感情生活?难道这个忘恩负义的皇上,在儿子失而复得并得救后。就要拆了她这座桥?

她一向自认心思灵活,很会解决事情,可现在却一筹莫展,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做。至少要等夜叉来见她。两人商量出个章程来。

夜叉没暴露身份时,是他在地位上配不上她。如今。却整个扭转了过来。

还有就是……夜叉将来要怎么办呢?在长安生活,他就相当于政*治*避*难,生活得会很憋屈的。而且,因为手中没有力量,时时要受到生命威胁。到底,巴戈图尔是不能容下他的。刺杀啊、暗杀啊,会相伴他终生。谁愿意过这种朝不保夕,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

借机和巴戈图尔正面对立?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只要把巴戈图尔赶下台,他就能站在最高位,自然就摆脱了尴尬的命运。可是一来,他一直想过平淡安静的生活。二来,打仗不同于比武,那是千军万马的较量,是政治、经济和综合实力的比拼。实在话,夜叉没有那个能力。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春荼蘼越想越觉得混乱,根本揣测不出韩谋的意思。偏偏夜叉与韩谋的关系,知情人不过四个:韩谋自己、高盛高公公、夜叉,还有她。白敬远不了解最真实的底牌,其对形势的分析就难免偏失。

怎么样才能让皇上准她入宫,和夜叉见上一面呢?愁啊,愁死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进入腊月。这天,她想着干脆闯宫算了,小凤却带来消息。金藏老道长,也就是她的嫡亲外祖母回来了。同时,锦衣被从宫里放了出来。

“他们人在哪儿?”春荼蘼一听就急了。

外祖母和外祖父的心结没有解开,仍然是不到黄泉不见面的状态。而锦衣,一直跟在夜叉身边,想必有话会传给她的。所以,她必定会被叫到外头去。

“锦衣说,他们在城外有秘密的庄子,就连前些日子被抓到,那庄子也没被揭出来。”小凤说得有点骄傲,好像这都是锦衣的功劳似的。

但,锦衣确实是个好军师。

这么想着,她立即跳起来,快速梳妆换衣,由小凤驾车,过儿陪伴,大萌和一刀护卫,直奔城外而去。

第六十九章 有身孕了

春荼蘼带人离开安国公府时,天已过午。

而长安城非常大,到城外时必定已经近黄昏了,就是说,她无法赶在关城门前回来。恰好白府像其他勋贵一样,有城外有庄子,她在梳洗打扮时就叫过儿去请示过白敬远,说前个官司打得身心俱疲,又到了年根底下,府里为过年忙乱,她嫌烦,所以要到庄子上安静几天。

她还叫过儿给白敬远带去一张折好的纸,上面只写了一个字:金。

白老爷子立即就同意了,因为他知道那个金字指的是谁。随后,他又叫大管家白卫策马先行,到庄子上提前打点。同时嘱咐白卫天黑前必须回来,也不许任何府内老人到那附近去。

白卫表现出超级强大的效率,春荼蘼还没出门,他那几大车吃用的东西都预备好了。春荼蘼出城时,正好和返回的白卫打对头。春荼蘼到庄子上时,里面留守的人已经收拾出来两个景致最好、最温暖的院子,厨房里也正热火朝天的在准备晚饭。

白相这是为了照顾外孙女呢,还是老妻?他这个负心男和不负责的外祖父的行为动机,令春荼蘼不禁不断猜测。但这心意中的体贴和温柔,她真替外祖母心颤。若非外祖母个性太过刚烈,大概早就破镜重圆了吧。

因为出城后,小凤就奉命去请金藏和锦衣,所以春荼蘼这边才安顿好,两个人就到了。对外,只说金藏是春荼蘼养父那边的亲戚,而锦衣则装扮成跟着老太太的仆人。

祖孙两见面,自是一翻悲喜亲热。随后春荼蘼就叫摆饭,因为庄上侍候的人少。院子里也不留人,她干脆在花厅里摆了一大桌,所有人都坐在一处吃吃喝喝,倒也热闹。

席间,春荼蘼发现外祖母似乎非常喜欢锦衣,态度亲热,布菜劝饭,各种照顾,长辈对晚上辈的慈爱自然流露。

若说是之前夜叉在山里养伤。锦衣早就和外祖母认识的缘故,明显有点牵强了。之前,也没见这一老一少对彼此有特殊的好感啊。而且锦衣此人,其实性格跟她有点像,多疑。外表纯良无害,可是心里跟陌生人总有些隔阂。但这时,他对她外祖母也特别亲近信任似的。

怎么回事?

外祖母还不至于没溜儿到要拿锦衣当外孙女婿看,于是这突然的好感就显得很怪异。

春荼蘼眼神询问小凤。

这丫头是标准的扑克脸,平时不苟言笑,对人情世故反应迟钝,可偏偏有时候又聪明得不得了。此时春荼蘼略一示意。她就明白了。但她却摇摇头,表示也很纳闷。

春荼蘼想着夜叉,又想知道父母在边境的情况,因而虽然庄子上的人使出浑身解数。做了顿很香甜、很农家、很美味的晚餐,席上的气氛也好,她却没怎么吃得下。好不容易熬到撤了饭菜,各人散去。她立即抓住锦衣,一连串地问。“你家主人现在如何?他到底在哪儿?他有没有话带给我?他什么时候能见我?”

锦衣坏坏的一笑,才要张口说话,春荼蘼就板着脸打断他道,“别跟我卖关子,我怎么问你,你就怎么老实回答。不然,我保证扣着小凤不放。她是主动写了卖身契给我的,可别试图得罪我。女人,是很小气的。”

锦衣张着口,就那么怔了几秒,然后又乖乖合上。

“春六小姐,你怎么知道我要刁难你?”他无奈苦笑。

“我是状师,你动什么心思,随便就能猜到。我是心地善良才帮助别人,但让我当恶讼棍那样的人,眨眼就能做到。”春荼蘼目露威胁,“而且讹诈、陷害、逼迫这些手段,我用来得心应手,只是不愿意罢了。你若不信,尽可以试试。”

“我不试,我不试。”锦衣连忙摆手,彻底示弱。

因为春荼蘼着急,他刚才是想逗逗她来着。毕竟,不到一个月的牢狱之灾,换得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现身了,不用再装谨小慎微的商户平民,心里畅快啊,就想欺侮人。他本打算就不说殿下的事,急死春六。哪想到,一上来就让这臭丫头治得死死的。

殿下,您保重。您爱上这样的姑娘,这辈子没有翻身的日子过。

“那还不快说?”春荼蘼笑了,一脸的不怀好意。

锦衣哆嗦了下,连忙按提问的顺序回话,“殿下现在很好。就住在幽兰殿中。殿下这回让我带的话就是:他很快就能来见你。”立求言简意赅,生怕哪里犯错,让这个可怕的女人打击报复。这么比起来,他家小凤多好啊。傻乎乎,容易蒙骗,关键时刻又不糊涂。

“他住幽兰殿?”春荼蘼非常惊讶。

倒不是因为那里是她办案期间住的,而是那里属于内宫之中,照理,夜叉一个外宾是不方便去那里的。当然,因为大唐礼法不严苛,真住下也没什么。但,这表明了韩谋的态度,他对一个西突厥有力的王位争夺者如此亲近,是发出什么政治信号?对巴戈力尔不满,想扶一个傀儡政权吗?做的这么明显,以后处理起来会比较麻烦的。

“是殿下坚决要求住那里的。”锦衣道,“他看不到六小姐,就觉得幽兰殿里有你的影子。”

原来是这样。答案非常温柔。可是韩谋就这样答应了,显然对夜叉的要求无有不从啊。是又有什么目的,还是出于一个父亲的补偿心理?

她想不透,干脆挥挥手道,“既然你能出来,自然就联络得到他。告诉他,我在这个庄子里等他。城内虽然路程较近,可是眼线多。”他现在暴露了身份,得提防西域那边的态度。

说完,又着补了一句,“你出入也小心些。”

“六小姐关心我,简直受宠若惊啊。”锦衣夸张地捧着心,“不如您好人做到底。把小凤许给我吧。”

“现在不行,看你表现。”春荼蘼说得简练,可实际上,情况很复杂。

夜叉去哪,锦衣就会去哪。如果他们回西域呢……虽然小凤不必为她留下,应当和心爱的男人远走天涯,但至少她提前要问一下比较好。

还有一点很重要,夜叉要离开时,她怎么办?

“谢谢六小姐给机会。”锦衣自然知道这门亲没那么容易定下。可只要春荼蘼不反对,他机会就大把。于是不再多说了,匆匆告辞,等着去和小凤诉衷肠。

春荼蘼谴了过儿也去自由活动,不必在她身边侍候。之后等了约摸两盏茶的时间。金藏才回来。晚饭时她说吃得太饱,要逛逛庄子消消食。

“我正要派人找您,怕您迷路呢。”她亲自端了热茶给外祖母。

“怎么会?”金藏抿了口茶,慈爱的微笑道,“这庄子是我买的,也按我的意思建的,其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我得记在心里。”

春荼蘼很吃惊。随即又释然。

所以,平时都没听过哪位白家的太太小姐来此住过。因为,这是外祖父是留给外祖母的产业,她因为是亲外孙女才能来。而外祖母的入住也很大方。

“不说这个。”金藏拍了拍春荼蘼的手,显然很怕这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外孙女,问起当年他们两老的事,“难道你就没有想问外祖母的事吗?”

“我爹娘在我三舅舅那边过得可好?”春荼蘼拉金藏到里屋。让外祖母坐在床边,她则坐在脚踏上。倚着外祖母的腿,“虽然我们每月通三封信,可到底不如外祖母亲口说得好听。”

“你这丫头,真会哄人开心,又孝顺。”金藏摸摸春荼蘼的头发,“我送你娘到了西边,看她和你爹正式成亲,之后就回老家办点事。到长安之前,又拐到那边去,看他们过得挺好,还得知一个好消息,恐怕你爹娘都没好意思告诉你。”

“什么啊?我爹升官了?”春荼蘼心里暖暖的,又有些发酸。

从重生以来,她没和春大山父子离开过,倍受他们的疼爱。现在突然相隔这么远,又这么久不见,她嘴里不说,也没表示出来,但心里的想念一天也没有停过。

“你娘有了身孕,只怕这一胎会生个男孩呢。”金藏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打从心眼儿里感到高兴。

当娘的,就希望到儿孙幸福。女儿这一生算是平安了,外孙女呢?

春荼蘼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她要有弟弟了!祖父和父亲不知道得有多开心!果然父母和儿女也是讲缘分的,春大山只有和白蔓君才生得出孩子,别的女人……呃,不提那些不开心的。等将来,他们一家团聚,有个小胖子追在后面喊她姐姐,想想就美得不行。

她很兴奋,就像上堂盘问证人似的,拉着外祖母,事无巨细的又问了半天,这才心满意足。

“你爹娘和祖父还带了好多东西给你,都放在锦衣的那个庄子上了,明天我叫他给你拿过来。”金藏说,“还有外祖母给你带的,我家乡的土特产。”

“谢谢外祖母。”春荼蘼的脸在金藏的膝盖上蹭了蹭,因为提到锦衣,就好奇地问,“我看您这次对锦衣特别好,又是什么缘故?”

“这事啊,要从阿苏瑞说起。”金藏定了定脸色道。

春荼蘼心头一凛,“他怎么了?”

第七十章 不能没有夜叉

“荼蘼,你听了先不要急,等我把所有的话说远。”金藏握住外孙女的手,“今天你告诉外祖母,你和他,阿苏瑞……感情到了哪一步?”

“我要么嫁他,要么不嫁。”春荼蘼说得大方又认真,虽然语气平静,可让听到的人会很明白,她说的就是承诺。

“你这个丫头啊。”金藏沉默片刻,感叹道。

有他们金家血脉的女子,都对情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所以她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荼蘼落到她的田地,也不让荼蘼经历蔓娘的痛苦等待。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的身体情况?”金藏又问。

春荼蘼更加吃惊,“他身体怎么了?”他身体看起来很强健啊,难道说……

“我猜,他是没对你说的,我也就是提前问问。”金藏缓缓地道,“他因为体质特异,从小被迫练了那邪功,他每运功一次,对身体的损伤就加重一分。”

“这个我知道。”春荼蘼有些急切,“但只要不运功,不是就会恢复吗?”

“恢复只是表面上的,损伤却在身体内部。”金藏摇摇头,“事实上,阿苏瑞还有至多不超过五年的寿命。”

扑通一声,脚踏虽矮,春荼蘼也滚落了下去。她感觉全身的血液像是突然冰冻了,所以她的心脏没办法跳动,她的呼吸也没办法继续,所以她所有的力量全被抽走,明明想坐起,却只能团成一团,动也不能动。

当年,在现代,她听到父亲和祖父的死讯时也这样。似乎自己的生命都随着去了。那次她挺过来了,现在她不确定还能承受一次。是的,她在公堂上威风八面,冷酷无比,但对自己的感情,总是缺乏安全感,极度害怕失去。

她害怕。尤其,她两辈子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那感觉,就像她的初恋也是最后一次的绝恋。她心中的爱之花开得迟钝而分外谨慎。于是也特别脆弱。

原来,她不能没有夜叉!到这时候,她突然明白了。

“荼蘼!六丫头!”金藏见到春荼蘼这样子,可吓坏了,连忙扶起她。放到床上,又拿了一碗热茶给她灌下去。在触碰到春荼蘼指尖的时候,那种冰凉让她又吓到了一次。

瞬间她明白,她这外孙女用的情,比当年的她和蔓娘还要深。其实,阿苏瑞也是一样。

“别怕,别怕。我还没说完。才不是告诉你,让你听完我所有的话!”金藏的手按在春荼蘼的后背上,丝丝暖流输入,直到春荼蘼脸色好了些。虽然苍白。却不是那种无血色的青白了。

“他到底会不会死?”春荼蘼哇一声哭出来。

“本来会。后来一半会,一半不会。直到昨天,我认为他若熬得住,就极可能不会了。”

“什么意思?”哽咽着。脸上泪痕犹在。却,有希望从胸中升起。

“人终有一死。荼蘼。”春荼蘼恢复了呼吸和心跳后,金藏也平静了些,“所以,我更正我刚才的话,他是会死的。只是,不是现在,不是五年后。若有幸,你们可以白头到老,生儿育女。若仍然情深无移,还可以求来世。”

“可是,要怎么做到?”

“你有外祖母我啊。”金藏慈爱的为春荼蘼擦擦眼泪,“你忘记了?金家祖上是以医术和武功并列称雄于江湖的。虽然你外祖母愚笨,没有学得多少皮毛,但好歹是懂一点的。”

“能治他的病?”春荼蘼的双手情不自禁的抓住金藏的衣袖,心中有不安定感。

说起来那么可怕的情况,不会那么容易吧?若因为救治夜叉而要牺牲外祖母,那她宁愿夜叉的生命真的就只有五年。若没有他,她就活不下去,那也干脆不要勉强了。父亲很快就要有儿子了,祖父会有孙子,她可以放心他们的未来。

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金藏一指戳在她的额头上,“别胡思乱想。你好好回忆一下,话题扯到这儿,是因何而起的?”

春荼蘼的反应一向快,可这时却愣住了。夜叉生命短暂的消息,重重而极其意外的打击了她,她大脑像是被冰住,用心血暖了半天才稍转了一下。

“锦衣?”刚才是提到外祖母对锦衣特别关照,才转到夜叉身上的,“难道他会治?不对不对,若他会,一早会帮助夜叉的。他对我说过,一直寻找解除邪功伤害的方法,却没有成功。”

“夜叉?”

“我对阿苏瑞的昵称。”春荼蘼解释。

金藏呵呵笑起来,“倒是贴切。出身高贵,却活在黑暗中,被世人视为恶魔。”

“可是可是,您快告诉我,要治夜叉,和锦衣有什么关系?”春荼蘼把话题导正,急于知道真相。

“和锦衣的关系,源于收养他的人,也就是他的祖父。”

“阿古!”春荼蘼忍不住惊叫出声。

“原来你也知道他。”金藏苦笑,“这是定数吗?明明我们都知道有一个阿古,他是我的师叔,是锦衣的祖父,担负了养育和教育阿苏瑞的责任,可我们都没有在对方面前说起他,于是这个人明明和所有人都有关,却联系不到一起。”

“您的师叔?”春荼蘼此时的惊讶已经压倒了被打击时的悲伤绝望。

“是啊。”金藏点头,“之前不是说了,我们这一门,医道与武道并行。只是我父亲偏重于武,阿古师叔偏重于医,是四十年前的圣手、医痴。他无家无业,无儿无女,醉心于医道。后来,他无意间听说西域有一种邪功,就偷偷跑去研究。只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但他不知用什么方法,留了部手札给我父亲。那是珍贵的医稿,我父亲和我都没仔细研究过,只记得上面记录了邪功救治方法。可惜,只是半部。我猜测。当时他还没有研究完,又怕手稿遗失,所以先行寄放在我父亲身边。”

“然后呢?然后呢?”

“我这次回老家,就是为了取回这部书稿。因为极珍贵,所以藏在一个只有我才能找到的稳妥地方。”金藏继续道,“本来我很发愁,你要知道,治病治一半的结果是很可怕的,尤其这种因习武而起。带些邪术的东西,说不定能立时毙命。但外祖母不想让你将来伤心,所以决定放手一搏,先依着手札所记载的救治,随后的事。一看天命,二看摸索。但没想到,昨天我回到长安,正遇到锦衣出城。因我才回来,他就邀我住在他们的庄子上。而晚上聊天时,我发现收养他的祖父正是我师叔。而他, 拥有下半部手稿!”

啊!春荼蘼轻叫一声。满是惊喜。

怪不得,锦衣也说治疗夜叉,但摸索不出方法。原来外祖母和锦衣手里,缺了对方的半部!

“天意啊。”金藏感叹。“我师叔去世得突然,他满身医术,却阻止不了被人暗害,在溜马时被人从马背上掀落。当场摔断了脖子!也正因为这样,他没有留下遗言。而下半部手札是锦衣自己从遗物中找到的。若非天意,上下部怎么能合二为一?阿苏瑞又怎能有了活路?”

“我之前听夜叉说过,阿古是奴隶?”春荼蘼职业病发作,找出可疑之处,“而且我还听他说过,阿古是古突厥名,意思是毒。”

“他是甘为奴隶。”金藏脸上现出傲然之色,“若非如此,医术可治人,也可杀人,有谁能困难得住他?至于说名字,因为他是有姓无名的孤儿,长大后又不肯取名字,姓古,就以阿古自称之。而这发音,正合了古突厥语中的‘毒’之一意。”

“他为什么自甘奴隶?”春荼蘼又问。

金藏唏嘘了一下,给春荼蘼简单的讲了个故事。其过程,都是从锦衣那里听来的。

一个一心医道,从不理儿女之情的汉医到了西域这片广袤的土地。在这里,他打听到皇族萨满会那种邪功,就故意被抓进皇宫,做了马奴。他接近萨满,研究几个练了邪功,却因为体质问题,成就不大,而且彻底疯狂、还毁了身子的人。可哪想到,他同时还认识了一个有罗刹血统的美丽姑娘……玛努,也就是夜叉的母亲。很奇怪,情爱绝缘体的他,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异族女子,而且是很纯洁的暗恋,从不曾想过索取。

玛努感动于阿古的心意,虽然能力有限,但却处处帮他。渐渐的,两人之间产生了极为真诚的信任。所以玛努被送上狼山,之后奇迹般的生还,还有了身孕,全突厥的人都说她怀了狼神的孩子,只有阿古知道孩子的父亲是个汉族贵族少年。

后来的故事,和夜叉讲的差不多。但玛努死前,拜托阿古照顾夜叉。阿古一心研究破解邪功之术,又对玛努有承诺,所以忍辱负重,一直做着不起眼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