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荼蘼一度认为,大公主同学要打她。她当然不会吃亏,正考虑要怎么反击,韩谋已经装不下去淡定了,叫了声,“谨佳!”

声音不大,但那种威严似乎把公堂上下都包裹起来了。仿佛空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整个画面的暂停键。

韩谨佳登时就消停了,无比委屈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带着哭音道,“父皇,我绝不和离。”

韩谋又闭上眼睛,顺带着深吸一口中气,随后站起来。

他后悔了,一不该把精力全放在江山社稷上,疏忽了对孩子的管教。哪怕不是皇子,也不能如此放任。交由杜后去骄宠溺爱着长大。二不该为了让更少的人知道堂审的细节,连个状师也没请,直接让大女儿和春六那丫头对上。那纯粹是找死,没有半点胜算。

但是,为什么他惟一的儿子、到死也不能相认的儿子,在那种黑暗痛苦的环境中长大,却没有长歪,反而成了有担当、有能力,而且内心温柔多情的好孩子呢?

想到夜叉。对春荼蘼挖坑给他女儿跳的事,气突然就消了大半。那丫头代表的是春村,只考虑到驸马一方的利益是正常的吧?

而他站起来,这公堂上还有谁敢坐着,全体跟着起立。身子略弯,向他,向至高无上的皇权低头。

“都坐下,各司其职,不要因朕而停止。”韩谋道,慢慢踱到堂上。

那架势……难道……

“堂上,朕……我认为。刚才大公……韩谨佳说的话,只是一时之气话,出于义愤,怎可当成定案的依据?”

我的亲娘四舅老爷。韩谋果然要代女辩护?哈,她真是了不得,居然有一天和皇上对簿公堂。在这种情况下,她是要输还是要赢?

不仅是她。公堂上所有人都惊了。一般人管主审判官叫大人,韩谋当然不能这样。于是直接称呼为“堂上”。朕的自称,也直接改成了“我”。这说明他要一切按规矩来,不因为自己是皇上的身份而破坏律法的规定。这一点,真让春荼蘼高看了好几眼。封建帝王,这么开明的实在是太少见了。

康正源从小也养在宫中,是韩谋看着长大的,所以也很快了解了他的意思,当即坐下,继续审案。虽然有些如坐针毡,好歹还能保持镇静和思路清晰。

“言之有理。”康正源转向春荼蘼,“春状师怎么说?”同时,递过来一个眼神。

这是多么怪异的堂审啊!

大堂上冷冷清清,无人看审,总共才十一个人,判官是大唐最年轻有为的官员,还是长公主的独子,差役都是刑部捕头中的翘楚,连书记官都有正六品的品级。原被告呢?是公主和驸马,皇帝的闺女和大将军之子。最惊世骇俗的是,皇上亲自当了状师!

状师!是状师!人们心中最低贱的职业,一个国公的孙女舍了脸面就够可以了,谁能想到九五之尊也愿意低下高贵无比的龙头,偶尔为之?这事要传出去,状师立即就从贱业,眨眼间变成现代这般的金领行业,高级人士,上流社会的精英。

韩谋!美大叔!皇上!您知不知道您引领了新潮流啊。可能是被迫的,属于临时起意,并没有想太多,可此举确确实实会对大唐、乃至整个封建社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春荼蘼很激动,所以轻轻松松就把康正源卖了,“皇上,康大人丢眼色给我诶。他是想问我:敢不敢在公堂上赢您?”

康正源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身体本就不强壮,因而咳嗽了半天才平了喘。但随即,心中有隐隐泛出笑意。他心里默默喜欢的姑娘,本就是如此呀!机辩无双,打官司时诡计多端,咄咄逼人,可事实上,与人相处时尽管多疑,却没有什么暗藏曲折的心机。

她的百变智计只是用在各类案件上,但她的心一直光明磊落。就是这样矛盾啊,所以他把她埋在心里,念念不忘,小心的保持距离,缓缓的以朋友的名义,温柔相待。所以无畏喜欢她到心都疼了,不得不远走幽州。

可现在看到她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感觉他和表哥心里的苦是值得的。能看到这样与众不同的姑娘站在眼前,展示着才华,也是很大的幸运。说到底,是他们兄弟俩发掘了她。

“那你敢不敢呢?”只听韩谋反问。

第七十九章 情、理、法

“敢!为什么不敢?”春荼蘼说得自信,“公堂之上,律法最大。您是皇上,我尊敬您爱戴您,但您站在我对面,此刻就是我的对手。公堂如战场,战场之上无父子。这里,只有输赢和结果,只有公正和公平,没有其他!”

“说得好!”在别人眼里,这明明是冒犯,可韩谋却击节赞扬,“朕……我就看看,你要怎么样赢我?”

“这是婚姻家庭的案子,其实没那么你死我活啦。”春荼蘼刚才说得热血沸腾,此时却又口风一转,“对方状师,我们应该各自努力,说服堂上的判官,最后得出相应的判罚就行了。”

韩谋怔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出“对方状师”是指自己。

“你要如何说服本官?”康正源接过话,“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公主和驸马有和离的必要?”

“我从情、理、法三个方面来说明。”春荼蘼有备而来,自然毫不犹豫地回答,“那么,敢问公主,什么是情?”

“话是你说,问我何干?”韩谨佳梗着脖子,看也不看春荼蘼和自己的丈夫一眼。

“好吧,我就说说我的看法。情,于男女之间是指两情两心相悦。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后也要琴瑟和鸣。情,于夫妻之间,是相互尊重、相互支持、保持忠诚。如果说人这一辈子就一条河,夫妻二人必须同舟共济,才能躲过无数暗流、礁石,才能扛过处处的风暴与急流,才能平安到彼岸。这个情,公主敢说和驸马之间有吗?”

说着,从袖筒里抽出几张签过字、按过手印的纸。走到公案前,直接递上去道,“大人请看,这是春村本人及曾经的军中好友、右威卫将军府的管事和官媒、还有与一位果姑娘所做的证词。当年,春村年过二十就做了中府的果毅都尉,可谓前途无量。但在一次春游会上,被韩谨佳看中,硬要招为驸马。春村那时已经和果姑娘订亲,交换了婚书。衙门中有纪录可查。果姑娘虽说是平民之女,却是救过春村性命,真正的两情相悦。春村一想继续为国效命,二不能辜负已订婚约,于是婉拒。哪想到韩谨佳仗着前奉国公,如今已经伏诛的杜衡之力,威逼右威卫将军大人,还以其家人的性命,强迫果姑娘主动退婚。”

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这时候顿了顿,“请问康大人,请问对方状师。请问公主殿下,这叫哪门子的情?何况,就算是婚后,公主和驸马的感情也未见得好转。成亲四年,同房的次数不超过一月之数。近两年,更是没有一天同寝而眠。天下夫妻若都是这样,可还有子孙繁衍,可还有天伦之乐?”

韩谋面色平静。但眉头已经皱得死紧。大女儿的婚事,是杜后一手操办。当时他见谨佳欢天喜地,还以为是天作之合。到底,春村有名的厚道开朗,他也很喜欢有这样的女婿。却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仗势逼婚一说?

他很气,却不能这时候发作,只得道,“春状师,你说的事若经查证属实,确实算春村有理。只不过,法理不外乎人情,常言道宁破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春村与韩谨佳前面的相处不好,若吸取教训,后面未必不能好好过下去。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很多夫妻,年轻时磕磕绊绊,老来却相濡以沫。人,是会变的。你说的全是从前的事,可律法之意,也不纯粹是惩罚,是要给人恕罪的机会,让人能重新开始。”

春荼蘼看看韩谋,又看看春村。

对前者,是佩服的目光。韩大叔是皇上,如今冒充一把状师,却真的有模有样,而且说服力不错哇,不愧是天下之主,有两把刷子!

对后者,是询问的目光。她是不喜欢韩谨佳,可她的好恶与本案无关,她的委托人若有反悔之意,或者愿意给对方机会,她不会拦着。

公事公事,不挟私带怨,这是身为律师的基本职业操守。

她的目光,并没逃过韩谋的观察,心中对她的火气又小了些。

然而春村却连头也没抬,与公主和离之意坚定得不得了。可见,平时忍得有多辛苦。这令韩谋不禁心里发凉,谨佳到底做了什么,让春村这样的人决绝到如此地步?

春荼蘼也理解了春村的意思,因而对韩谋说,“您说得有道理。人谁无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情、理、法三字,我还有两个没说。就说理字,理通礼也。何为礼?礼有云,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公主再尊贵,嫁到春家也是春家媳。敢问公主,成亲四年,你有没有一次为公婆做寿,有没有一次请安问好,有没有一次年节承欢于膝下,好歹给个笑脸,领过红包?没有!你一次都没有。请问对方状师,这就是为人媳妇的所作所为吗?若天下高门之女都对下嫁之夫家如此,岂不乱了伦常。伦常乱!大唐必乱!”

“大胆!”一边的高公公忍不住叫了声,额头冒汗:春六小姐啊,你怎么什么都敢说。提到大唐乱三个字,被人知道就能扣个谋逆的帽子。这边还有大公主杵着,那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咆哮公堂,拉下去,重责十棍。”康正源反应得比谁都快,立即扔下令签。

一个差役上前带下高公公,高公公感激的望了康正源一眼。

他是一时冲动才开口,本来当透明人当得很好的,是因为关心春六小姐,心中就乱了。可话说出口就后怕,因为这使他成了风暴中心。但康大人的惩罚,立即卸了四方之力,降了皇上的火,把他摘出来,提醒了春六小姐,还令又要叫嚣的大公主闭上嘴,一举四得。

咆哮公堂,他挨十棍没事。大公主可不能啊,算是吓住了她吧。而他这十棍,想必比挠痒痒重点有限,没看就一个差役过来吗?而且说是押他,倒像是扶他。

“春状师,你这么说,可有证据?”康正源迅速把注意力还原到案子上。若停顿,焦点就停在春荼蘼的不当言辞上了,那时就是拉据战。给大公主喘息之机。

“有。”春荼蘼从袖筒中又抽出几张纸,因为上面有编号,并不会乱,“这是公主府部分仆役和宫女的证词。”

韩谨佳吃了一惊,想不到她的公主府怎么能让春荼蘼得到口供。然而不管她如何怀疑。春荼蘼的证人证词都是具名画押的。而且春荼蘼还请求堂上,若无需作证,这些仆人的名字不得泄露,免得遭到报复。

康正源当场答应,就连现在是对方状师身份的韩谋也点了点头。

“这是证人保护政策。”春荼蘼趁机推销,“臣女写了个可行性报告,回头呈给您看看。”

“准。”韩谋对春荼蘼说的这个事很有兴趣。

“堂下不得喧哗。”康正源摆谱道。同时警告般看了春荼蘼一眼。

其实,春荼蘼刚才并非口不择言,她是觉得韩谋顶多是发火,却不会任人诬陷她谋逆。她故意要激怒韩谋。因为皇上生气,才能重视大公主这样欺压婆家的行为。但,高公公也好,康正源也罢。一味的维护她,她心中感动。当下脑筋急转,换了辩护方法。

“韩状师,你对春状师所言之理字,有何要反驳的。”康正源胆大了,居然叫皇上为韩状师,韩谋又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我是想说,理之一字,春状师说得也对,一切一切,确实错在公主。但还是那句话,虽然于情于理,他们的亲事都大有瑕疵,但未必不能改善,我实在看不出有和离之必须。”

“本堂也这样认为。”康正源个墙头草,被“皇风”吹得有点歪。

但春荼蘼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所以给了春村一个安抚的眼神,口中却问,“驸马,你可愿与公主再续前缘,尝试好好生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话说完,春村收到皇上“殷切”的目光。

春村很想点头,身为忠臣之后,他不愿意违逆皇上的意思。可瞬间,四年来的痛苦,四年来父母的无奈和兄嫂的忍让,四年来他的郁闷不得志,明明想上沙场,却在富贵窝里无聊的厮混,还有他身边之人的惨死之状,他心爱的果姑娘另嫁他人,都让他郎心如铁,把心一横,咬着牙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罪臣恳请公堂准许和离。”

韩谨佳气得暴跳,冲上来就要打,被韩谋一个眼神,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她当然不爱春村了,可她要脸面。喜欢男人,可以养面首,却绝不能离开春家,让长安贵女背后偷笑。

“父皇,儿臣绝不和离。”她只能小声祈求。

本来,韩谋听了韩谨佳的“事迹”,气得不想管了。可此时看到女儿的眼神,想到第一个孩子将临的喜悦,想到自己要承担的责任,心就软了。

“请问堂上,大唐律可有说明,情理二字,可以做为判罚的依据吗?”韩谋问。

“情理不能作为判罚依据。”康正源说得清楚明白。

他说的是事实,确实是这样的。律法就是律法,情理说得通也没用,不能左右律条。

第八十章 白家的福星

“别急啊,我还没说法字呢。”春荼蘼接过话来,同时第三次从袖筒中拿出纸证。

韩谋和韩谨佳看得清楚明白,这一次的纸叠得很厚啊。韩谋深知春荼蘼不会故弄玄虚,心中不禁阵阵发凉。谨佳做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谨佳没告诉他,未必是隐瞒,而是她根本不当回事。这样,才是最可怕的。

“这是什么?”康正源问。

“韩谨佳违法犯罪的所有证据。”春荼蘼答,特意往旁边走开几步。

果然,韩谨佳一听就爆了,像要上前掐死她,“你胡说!”幸好皇上以眼神有效制止。

自身没有生命危险,春荼蘼应对起来更加从容,“韩谨佳,你罪一,为逼娶而迫果姑娘退婚,取回已报官府之婚书。大唐律之户律篇有明文规定,此乃触犯刑律之举。刚才的书证,有从官府拓印的当年婚书之副。你罪二,放奴婢为良民,还压为贱。”

“此事当真?”康正源替韩谋问出心中的话。

“自然当真,那叠证据里有一个名为翠玉的女子的姓名身份证明,还有放良书,以及后来再入公主府后,她所遭遇的事情,人证物证皆在。”春荼蘼道,“翠玉是春府的丫头,从小侍候春村。韩谨佳对春村不好,两年来从不曾共寝,却不允许他纳妾。那翠玉其实和春村之间只是主仆情义,因从小就相识,自然比别人亲近些。韩谨佳怀恨在心,多番伤害。后来春村请求韩谨佳,放翠玉为良民,正如呈上的证据那样,并发了放良书。哪想到韩谨佳反悔了,背着春村把翠玉强押回公主府。逼良为奴。大唐律有明确规定:放部曲奴婢为良民,发给放良书,还压为贱的,处徒刑两年。”身为女子,她不喜欢男尊女卑,以及纳妾的事情,可在公堂之上,这些是武器,她毫不犹豫拿来用。

“大公主,就算您是天潢贵女,有减等的资格,可是此罪落实,这顿打是免不了的。何况,你还有罪三!”

“又是什么?”这下,连韩谋都沉不住气了。

“唐律有云:凡奴婢有罪,其主人不请求官府就杀死的,处杖一百,无罪而死的,徒刑一年。”春荼蘼干脆背律条。

“你杀人了?”韩谋猛然转头,看向韩谨佳。

韩谨佳被韩谋严厉的神情吓到了,结结巴巴的辩解,“律法是如此,可……可哪个高门大户没打……打死个奴婢,不过是贱命一条。别人都没事……为……为什么死盯着我?”

韩谋第三度闭上眼睛,春荼蘼也很惊讶。

大公主你能不能更奇葩一点,好歹抵赖一下让官司有点难度啊。难道你真的以为,就因为你是皇上的种,大方承认犯罪也不会受惩罚?视民为贱,是你爹最反感的呀。

没错,高门大户里的阴私事是很多,死个把奴婢跟捻死个蚂蚁似的,但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并非没有法律约束。这么明目张胆的承认,还真是够……

春荼蘼找不出词来形容。只得继续说,“被殴击致死的正是翠玉。若她是奴婢身份,则适用上面我说的一条。可康大人和对方状师别忘记,韩谨佳是逼良为奴,本身就是犯罪。也就是说,人家翠玉是在良民身份时,死于大公主之手。那么这就不是杀奴婢的罪了,而是杀人重罪!”

啊一声轻叫,韩谨佳惊得倒退一步,结果被华丽的长裙绊倒,整个人坐在地上。春村更是呜咽了声,任谁都明白,那不是为了大公主。

杀掉翠玉是年前的事,前两天春村才发现。两人的婚姻早就触礁,这件事成了导火索。

这时,春荼蘼毫不留情的踩上最后一脚,彻底帮韩谋下了决心,“大公主不允许驸马有别的女人,自个儿却养了个面首。”历史上的大唐公主有这个习惯,这个异时空大唐却还没出现过,至少明面儿上没有,韩谨佳算是拔了头筹。

韩谋猛然看向春荼蘼,其震惊不言而喻。而其他人,恨不得堵住耳朵,从没听到才好。

“我已经叫人把那男人控制起来了,凭堂上定夺。”春荼蘼道,“那人是罗斐然。”

轰!韩谋心里不断为女儿筑起的原谅之墙倒塌了。

罗斐然是谁?罗立的儿子。他爱慕杜含烟,却早是韩谨佳的入幕之宾,还傻傻的相信大公主会帮他娶回佳人。其实他之前就没戏,后来罗杜两家都倒了,他就只能沦为大公主的玩物了。

这个问题的关键,不仅是公主的不贞,最重要的是两点。一,罗斐然今年才十九,却跟了公主三年,可见公主之品行的恶劣,连十六岁的童子鸡也不放过。二,罗家被贬,明旨驱逐出长安。可韩谨佳却为一己私欲而偷偷留下个男人,这是实实在在的违抗圣旨。韩谋能容忍别的事,但对他权威的漠视却是绝对错误。

这个案子的结果,可想而知。韩谨佳毕竟是公主,经依法减等后,又以积极而大方的赔偿方法,免去殴死翠玉的罪过,最后判为杖三十,韩谋要求回宫亲自执行,之后送去掖庭。

依唐律,皇族犯法,除了谋反大罪之外,本来就不必坐牢,而是在特殊地方幽居,这个地方就是掖庭。当然,对外会有个很好听的说法,只说皇上自责教女不严,令女儿失了为人媳妇的本分。加上一直无所出,自请和离,在皇家佛堂修养身心。

于是,民间又开展了新一轮对圣上的歌颂赞美活动:看看皇上,那是天子啊,至高无上的存在,可女儿做错事,一点也不袒护,还给右威卫老将军加了爵,十转上护军呢。这才是千古名君,不以皇权压人,而是以德服人。

诸如此类的赞扬有很多、很多……

“您看,皇上怎么会为此恨我?”春荼蘼背地里和白敬远说,“皇上依大唐律的规定,惩罚了一个女儿,不但没有丢皇家的面子,而是增长了威望。我早说过了,承认错误是最好的公关,谁也不是傻子,百姓们虽然容易被忽悠,但也是最聪明的,捂着盖着是最愚蠢的做法。”

“公关?忽悠?”白敬远咀嚼着外孙女说的新词,虽不大明白,但却想起皇上这两天对他格外亲厚,不禁微笑。

六丫头就是他白家的福星啊。

没过几天,春村又找上门来。春荼蘼正和八妹白毓灵研究怎么把讼案归档分类,见了春村就笑道。“不是又有官司要打吧?”

春村憨厚地笑,“我是来送诉讼银子的。”说着,递过来一张飞钱的凭证。

五百两的面额,以案件的容易程度来说,算是很高的费用了。

春荼蘼把凭证交给八妹,心里很高兴,嘴上却刻薄的道,“我是看见无畏的面子上,才给你优惠。不然你知道和离、义绝或者休妻官司要怎么收费吗?我把这统称为离婚。离婚案,收费最可观,从你分割的财产中抽成的。有的高达两成呢。我听说,皇上为补偿你,除了封给大公主的土地外。其他东西都赏赐你了?那可是金光闪闪的老大一笔啊。”

“我爹全送去兵部了。”春村不在意的笑笑,“以皇上的名义,为边境士兵重制一批盔甲。”

春荼蘼挑了挑大拇指。

春老将军真会做人,谁说武将都是粗人来着。之前,外祖父还和她私下说。当初春村逃出来,提前找到她。让她当状师,恐怕就是春老将军有意为之。不然,春村哪那么好逃跑?

当然,此猜测的真假就不必深究了。而且连春老将军那样能忍的都受不了大公主了,可见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再看春村的面色,摆脱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对他还说就好像是甩掉了枷锁,令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他就长得浓眉大眼,憨厚的帅气相。此时言笑晏晏,害得八妹白毓灵小脸都红红的,不敢抬头看人。

“还有啊,我爹还是上了请罪的折子,说姻缘事,双方都有责任,不该一味追究公主的不是,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所以求皇上派我去岭南的驻军那里,从小兵做起。”春村高兴的道,“小六子,听说那边也有很好的土产,你喜欢什么,开个单子,我给你寄回来。”

“要我说的东西,你才寄来,不显心意啊。”春荼蘼开玩笑,心中却真替春村高兴。

因为封建律法对特权阶级的保护,韩谨佳受到了惩罚,幽闭于掖庭,到底抵不过她所犯下的罪行。但事实就是如此,春荼蘼无力改变。她只能尽自己的力量,保护弱者的利益。

但,那样清苦的、不能再作威作福的生活对韩谨佳来说,就是很受罪的吧?重要的是,春村能再找到自己的梦想,最后也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春村走后,春荼蘼找到白敬远,“祖父,虽然我一直在家接案子,可是到底显得不正规。”

“你要做什么?”白敬远紧张起来,“太惊世骇俗的不行哦。祖父年纪大了,受不住!”

“我想开一间状师事务所,多接案子,多赚嫁妆银子。”春荼蘼笑嘻嘻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打算,“若能找到合适的状师,经过我培训一下,小案子就不用我打了。我闲下时间,多在祖父身边尽孝不好吗?”

第八十一章 状师事务所

庆平十九年春,大唐的第一个状师事务所进入筹备阶段。

事情是这样的……

春荼蘼表示出自己的意思后,白敬远仔细考虑过外孙女的提议,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银子。

春荼蘼看到数字时很吃惊,这老人家,到底怎么存的?

“祖父,我不是想让您资助我啦,而是要让您入股。”春荼蘼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这两年打官司,加上皇上的赏赐也赚了不少银子,但若全投在事务所中,到底有点周转不足,所以打算让您入股三成。”

白敬远吓了一跳,“你要开多大个事务所,居然还周转不灵吗?我琢磨着,你自己的私财至少得有好几千两银子了。”

他以为,自家这个小财迷的外孙女是不想动自个儿的银子,所以惦记他的。实在话,朝廷有俸禄,白家有田产和生意,祖上又有余荫,他这辈子没为家计发过愁。而他身为重臣,平时公事繁忙,家务事是内宅的女人在管,自己的钱财是白卫负责,多少年他都没问过一声。因为六丫头要办大事,他这几天归整了一下,能有那么多,他自己也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