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玲珑塔是由流落到安国的一名巨匠所制,宝塔雕刻完成,那巨匠就溘然长逝。难得的玉料、难得的工艺,难得的绝品,于是成就了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样珍贵的东西,自然会吸引那名大盗,白世遗如何能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若是此物丢失,对安国和大唐都没办法交待,不仅丢了皇上的脸,还是白世遗的失职。若被人攻讦,皇上就不得不把他调离安西,对边界的安宁必有影响。若再被有心人挑拨,令安国和大唐之间产生罅隙,对整个政局都是有动摇性的。

只要涉及到国家,就没有小事。一个大盗,说白了就是特别厉害的小偷,却因为偷窃而左右了大局,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父亲,爹。您们先去休息一下吧?”春荼蘼劝道,“府里这么多人,不会出问题的。”

她这样称呼白世遗和春大山,自然是因为在人前。

此时。以白世遗为首的七八名官员都坐在大都护府前衙的议事厅里,无论文武,都穿着官服。眼见天色渐晚,所有人都神情凝重。

这些人已经三天不眠不休。眼珠子全都熬红了,而且胡子拉渣的,看起来疲惫又憔悴。就如同绷紧了弓弦,再这么下去,非得断了不可。

白世遗却摇头,“明天我会亲自护送宝物离开,到了大唐境内也就安全了。”安西四镇也是大唐领土,不过孤悬于外,中间还隔着大片西域土地。

自从玲珑宝塔由布哈拉国护送进了安西。所有地方官兵就紧张起来。说句不好听的。那宝贝对安西官兵来说却是烫手的山芋。极不受欢迎。只有安全送到大唐内陆,再出什么事,就与这边没关系了。也只有那时。所有人才能松口气。

也就是说,今天夜里特别紧要。大盗毕竟不是抢匪。只要出了龟兹城,直接在外面和正规军交锋,他讨不到便宜。相信他也不敢。所以对于大盗来说,今晚也是在西域之地的惟一机会。

“副都护大人,您不能离开龟兹。”佟东瑞站起身道,“安西四镇,看似和平,但一直众敌环伺,其中以吐蕃为最。城不可一日无帅,您若因护送宝物离开,有敌乘虚而入,那可是天塌的大麻烦!”

白世遗摆摆手,“不必多说,我意已决。本都护又不是离开多久,不过半月必还,只带两千人马。就算吐蕃再虎视眈眈,也不敢冒然出兵。再者,四镇中还驻有两万多兵士,我会让大山暂代旅帅之职。有他在,定然不会乱起来。”

“下官担心的是白大人您!”佟东瑞急道,“谁不知道,您是安西的主心骨,只要您有点损伤,安西四镇定然风雨飘摇。虽说我大唐不缺名将猛将,但在这块地方,只有您才稳定得住形势啊。”

这话,就差直接说到明面儿上了。若有敌人觊觎四镇,只要杀掉白世遗,就算韩谋再派能征善战的人来,一要熟悉边务,二要重新整合军政,三有没有威慑力还两说。至少,必要乱上一阵子。要知道一头狮子带着一群羊,能完胜一只羊带着一群狮子。主将主帅,其作用是想象不到的大。

为了保证地方安宁,白世遗只带两千兵马走,若遇正规军伏击,他就会陷入重重危险。在西域这片地方,白世遗在没有大唐后援的情况下,能保住四镇和平就很了不起了,在无主之地自然不如其他小国更熟悉情况。若对上,一定会吃亏。

而且,那大盗这阵子闹得这样凶,周围野心勃勃的诸小国一定早有准备。如果再想得可怕些,那大盗是与其他政权联手的,白世遗此举就是被逼而为,像是自己跳进别人的陷阱里。伏击者只要不泄露行迹,大唐有雷霆之怒又发在何处?

退一万步说,在大唐如此强盛的情况下,那些小国有贼心但没贼胆,大唐朝中呢?那些人只知道争权夺利,根本不熟悉边界的事务,借机弹劾副都护大人擅离四镇,皇上再英明,也不能不顾国家律条,一意孤行。

大唐《职制律》中有明确规定,皇上要依法制国,自然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虽说此举也是因公,毕竟没有正式的调令和公文,也没有到战时不受君命的程度。有时候,边境将士浴血奋战,抵不过朝中权臣的上下唇一碰。

“不用说了。”白世遗很坚定,“我知道长史大人是为我考虑。但于本都护而言,安西的脸面不能丢,大唐的脸面不能丢。若让一个小小盗贼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是你的脑袋或者我的脑袋能抵得过去的。”这话也非常明白:尊严,有时候比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安西四镇的官员们让那大盗搅得不得安宁,却始终捉不住他,脸已经丢尽了。玲珑宝塔是最后一块遮羞布,绝对不能被扯下来。佟东瑞说得都有道理,其他人也懂得,可是却无可奈何。

“都是那大盗不好!”春荼蘼恨恨地道,“他若是大唐百姓,必定是个无家无国的小人。”

“何讲?”佟东瑞也是气得脸色发白。

“我一介女流,不懂得太多大道理。但我知道盗亦有道,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人只是偷盗,就已经是触犯了大唐律例,何况现在正是搅得家国不宁。”

“未必是从前那大盗做的。”佟东瑞坚持自己的观点。

春荼蘼不理会,继续说,“从他之前的行为来看,他是个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举对大唐国与民的伤害?大唐失了脸面,他很得意吗?大唐百姓离乱,安西四镇动荡,他很开心吗?明明知道是什么结果,却还是要这样做,简直就是卑鄙无耻,连点风骨也不讲!为了那点银子,连祖宗都忘了,是卖国之贼,不配为人!”

她这话说得狠,对于古人来说,数典忘祖是最大的指责。对于人,特别是男人来说,是最大的侮辱和鄙视。

“算了,也是本都护无能,一直没能抓到那强盗,居然让他拉起人马,越闹越大。”白世遗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茶,“都先下去吧。此时还未到夜深,那大盗要动手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抓紧时间歇着,免得真有事时,精神不济。”

佟长史还想说什么,似乎特别不满白世遗一味听春荼蘼的,没有调查清楚就认为前后两个大盗是是一个人。但见其他官员都默不作声的离开,犹豫了一下也施礼退下。

白世遗和春大山没动,连宵夜都是春荼蘼给端出来的。大约怕出事,现在就算是在大都护府里,小凤和封况也跟进跟出,绝不让春荼蘼落单。

直到亥时,人一天中最疲惫的时刻,也是反应最迟钝的时刻,白世遗和春大山半歪在椅子中,腰板已经不如之前挺直。议事厅中没有火炕,两个炭盆烧得虽旺,到底地方太大,暖意抵不过冰冷。春荼蘼挨着炭盆坐,只感觉寒意像冰水,从脚底一直爬满全身。

冷,人就更加昏昏欲睡。

也就在这时,静夜之中突闻嘈杂声传来。因为今夜并无呼啸的狂风,所以显得在模糊和遥远中,又有几丝真切和惊心。

“怎么了?”白世遗瞬间精神起来。

春大山也腾地站起。

“不好了!”一名兵士进来报告,“衙门的兵械库失火!”

“大山,你去看看。”白世遗命令,“要小心,因为我不会给你太多人。觊觎宝物,点火以调虎离山是常用手段。”

到这个时候,白世遗反而镇定下来,不为各色骚扰和迷惑所动,一派儒将风范。

“大人放心。”公事,春大山自然用下属对上锋的态度,再不是妹婿对舅哥。

“爹!”春荼蘼没来由地紧张。

“乖,别乱跑。”春大山轻抚了春荼蘼的头发一下,大步离开。

“副都护大人,那贼人只怕动手了。”佟东瑞闯进来,在门口和春大山擦肩而过,却连个招呼也没打,可见是顾不得了,“宝物可还稳妥?”

“放心。”白世遗眼中突然流露出狂傲的笑意,“我准备了八处地方,宝物在生门,那贼人得有本事找得到才对。他不来就算他命大,他来,这里就是给他挖的陷阱。他觊觎宝物,那宝物难道不能是钓他的饵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网

奇门遁甲是阵法,共有八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

大都护府并没有摆阵,而是设了八个地方,派了同等人数的护卫。玲珑玉塔,放置在其中一处。白世遗亲自把八个封死的盒子分放,除了他自己,连手下第一信将春大山也不知道。当然更没告诉春荼蘼,免得知情者会被大盗抓起来逼问利用。

这是迷惑敌人的,也是诱惑敌人的。而贪婪,其实才是最大的杀招。

“报告,城中有几处地方失火。”斥候又来报。可怜军中重要的情报人员,却满城抓贼。

“知道了,再探。”白世遗仍然稳坐钓鱼台。

“大人,现在怎么办?”佟东瑞急得像热锅上蚂蚁般。

此时白世遗的身边,连副将和亲兵也没留一个。春荼蘼更是早早被谴回去了,到底此时内院最安全。

听到佟东瑞问,白世遗想了想道,“城内的民防一向是佟长史负责的,现在就请佟大人临阵指挥。只要我们不乱,那大盗今晚一定会落网!”

“副都护大人如此有把握?”大冷的天,佟东瑞的额头上却顶着汗珠儿。

“除非他不想要宝物。”白世遗轻笑,“可是,他明显对官府下了战书,今夜必与我死磕对决。那八处地方,他已经探了两处,再这样下去,他必然劳累。那时,他就是瓮中之鳖,本都护手到擒来。”

“若他下一处就蒙对了生门呢?”

“那也不过是增加了生擒他的难度而已。”白世遗自信时。那气度令人不能直视。

“那下官就去组织民防了。”佟东瑞犹豫片刻道,“您放心,下官必不让那大盗及其手下人马,伤到百姓一分一豪。”说着。脚下生风般的离开了。

白世遗坐在椅子上,脸上有一种上阵时嗜血般的兴奋。但愿此计大成,他不在乎又是大功一件,但在他骄傲的骨子里。这是一雪前耻的好机会。从没有人在他的地头上如此嚣张,如今他有聪明绝项的外甥女,令他如虎添翼。

他安静的等在议事厅中,就像最耐心的猎人,只等着猎物自己露出马脚。这一晚龟兹城内大乱,就像有敌寇入城,到处是火光和百姓慌乱的叫声。而马蹄声,则是自己手下的兵马在维持秩序。乱不怕,只要乱得有章法。

“报!府内已有四处警铃大作。却一直捉不到贼人!”斥候又来。一脸的气急改坏。

那大盗是有仙法还是妖法?这么多人把大都护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可还是被突破,更可恶的是兵士们都摸不着头脑,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转。今晚闹得这样大。相当于明火执仗的正面对上,如果再捉不到贼人。安西官府和军士们的脸就丢尽了。

“内院如何?”白世遗不紧不慢地问。

“按大人的吩咐,内眷全集中在一起,由孟旅帅带队保护,万无一失。”

“好,跟随本都护抓贼去。”白世遗起身,仰天一笑,伸手拿起脚边的刀。不在马上,用槊不方便,自然还是用刀带劲儿。

他大步流星往外走,却没留意议事厅空了之后,一条黑影自房侧离开,鬼魅般向大都护符西北角的英灵堂而去。

英灵堂,是一处荒僻的角落,院内遍种松柏,平时只有两名伤残的老兵打扫。院内并无他物,一明两暗三间上房,供奉着开国元勋的牌位,中间是各色表彰的圣旨。两侧的厢房中立着大大小小的的石碑,上头密密麻麻刻的全是人名。

那些人名所代表的人,曾经生龙活虎,满腔热血,如今却只是一个名字。但他们不分高低贵贱的安眠在这里,英灵仍然守护着这片土地。

没有人会在衙门中立起这样的碑林,文官们会认为不吉利。也没有哪位将军会时常祭奠死去的兵将们,但白世遗这么做了。所以,安西防军铁桶一般。他给他们财富和荣誉,也不会忘记他们的牺牲!

那黑影就是潜到这里,脚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在苍松翠柏的掩映下,借着云影夜色,轻巧无比的躲过明卫和暗哨,翻墙而入。他很谨慎,直到进了院子,还是稍等了片刻,这才直入主屋供奉表彰圣旨的地方。

“各位英灵请见谅,我不能让那个冒我之名的贼人得手,坏了安西的平安。”他对着两侧的牌位团团一礼,之后就灵巧无声的四处翻找。

没有点灯,但借着月色和超强的目力,黑影还是在供奉台下找到个长方形的盒子。盒子的外表不出彩,上面还挂着双口蛇衔锁。但这挡不住他,一根软软的银针,三挑两拨,盒子就打开了。

就算在黑影中,那玉色仍然莹润,似有光华缓缓流动。冲这玉,宝物就价值连城。

可黑影竟不贪婪,而是合上盒盖,锁也重新扣上。

“白世遗,你哪怕算无遗策,却终究抓不到我。”他低喃,把盒子夹在腋下,再对四周的牌位恭敬的施礼,这才退出去,和来的时候同样小心。有好几次,他几乎撞上暗哨,不过尽管躲得惊险无比,到底有惊无险。

黑影一路畅行,又回到空无一人的议事厅。他把盒子摆在主将位的桌上,又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置于旁边。寂静中,他轻舒了一口气。因四下无人,听起来无比清晰。

可就在他转身欲离开之际,头上忽然有轻微的风在拂动。多年的训练令他横生警觉,快如闪电的向旁边一跳。但瞬间,破空之声激烈起来。他心头一凛,向门外跃去。可惜双脚还没有着地,三四样东西就兜头罩来。

他轻功再强,躲得过其一其二,却躲不过其三其四。他倒在地上之时,只觉得身上的网子越扣越紧,心下便是一凉。

做贼人,终究难逃被抓的命运。他已经收手,可惜再重拾旧事,果然就应了天网恢恢。

他认命的闭上眼,再睁开时,议事厅周围突然出现无数明亮的火把,显然周围早就埋伏好了人。再听远远近近,各种声音都渐渐平息。倒是城外,似有杀伐之音。

到了这一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着了人家的道,一切全是假像,只有他是真的。

白世遗施施然走过来,把刀向后一扔,立即有他的亲兵接住。他站着,身姿如此挺拔,脸上全是胜者的光彩。

贼人长叹。白世遗此人,勇武过人,但也智计无双。他,服了。

“跟你说过吧,今晚,贼人必定落网。”白世遗轻笑道。

“你早知道我是谁?”憋紧嗓子,哪怕早一息,也不想投降,更不想还没让人认出来,自己就先露底。

白世遗蹲下,扯掉他的蒙面巾,“本来不确定,现在……”他端详被网子困住的人,“本都护重新认识了你,长史大人!”

周围,低声的惊呼阵阵,显然没想到公正无私的长史大人,竟然是真正的大盗。

“你本事。”白世遗仍然微笑着,但让人看不出喜怒,“在我身边三四年,我居然辨不出你的身份。为此,本都护佩服你。来人,把长史大人押入大牢,多派人手看着,但要恭敬对待。”

底下人应了一声,带着佟东瑞下去了。

白世遗指挥众官兵各自行事,自己则回到内院。这里,兵将已经撤下,但院外仍然重兵把守,提防有浑水摸鱼之辈。

“父亲,外头如何?”春荼蘼迎上来问。

“大功告成。”白世遗只说了四个字,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却都露出喜色,有的甚至喜极而泣。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以后终于可以消停了。

春荼蘼上前拉住舅舅,低声问,“是他吗?”尽管有九成把握,却还是想确定。

“是。”白世遗点头,“亏了你的好计。好丫头,舅舅请你做军师吧?”

“您别开玩笑。”春荼蘼嗔道,又问,“要连夜审理吗?”

“不用。”白世遗摇头,“那是个聪明人,让他有时间想一想,再审起来反而省事。”

“他这么大本事,可算是文武全才,千万别让他跑了。”春荼蘼担心,“此计是借了势,若被他逃了,以后再难捉到。”

“放心,我的亲兵亲自押他走了。自然会封了他的穴道,再灌一碗迷药,令他动弹不得却不会真伤了他。”白世遗说到这儿时,忽然一叹,“你说得对。实在太可惜了,此人,大才。”

春荼蘼沉默。

很多时候,有很多犯了罪的人总会让人同情,惋惜。但,法律就是法律。可以钻空子,却绝不能违背。因为,法律是最庄严的。

“我爹呢?”她见春大山未回,白蔓君在一旁向她猛使眼色,连忙再低声问。

“在城外收网呢。”白世遗笑得志得意满,“这些事你就不清楚了。总有人趁火打劫,顺手收拾了,于你爹又是大功一件。不然他升旅帅,我还怕不能服众。”

听到这儿,春荼蘼真正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屋,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锁定目标,设计捉贼,真的很费脑力的。想她一名状师还兼任了捕快,她容易嘛她!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冒牌货

“怎么知道是我?”佟东瑞抬抬眼睛,“我自认,没有露出马脚。”

大都护府的前衙,也有上告并判决的公堂。平时,小案子由佟东瑞的手下负责,大案由他亲自坐阵。恐怕他从没有想过,某天他会作为被告跪在堂下。

本来,白世遗打算在大牢审问,但春荼蘼劝他挪到这里来。虽不是公开审判,好歹给罪犯一个公正的地方。在佟东瑞认罪画押之前,还只是犯罪嫌疑人。

“马脚永远有,端得要看谁聪明。”白世遗神情平淡,“我的女儿比你聪明,所以你输了。”

佟东瑞的目光又移向春荼蘼,“小姐智计无双,佟某佩服,只求小姐指点,让我死个明白。”

此时,公堂上只有十个人:主审官白世遗、监审官赵暖、白世遗的四名亲兵充当了衙役的角色,杜东辰是负责纪录的书吏,还有皇上特使身份的春荼蘼及贴身保护的小凤和封况。

昨夜龟兹城内大乱,早就得到消息的几小部西域人马,想趁火打劫,哪知那乱象是假,陷阱是真。春大山早就带兵守在城门附近,把那些不怀好意的一网成擒。捉拿了偷袭者,就相当于握住了某些部族的把柄,他们对大唐会再做让步。对春大山来说,是重大军功。而这些,全是拜他的宝贝女儿所赐。想昨晚,真是一举多得的好戏。若由韩影子编成歌舞,献给皇上,对白世遗和春大山来说,更容易博得圣眷。

“其实,你的方法非常聪明,开始时我根本没有怀疑你。”春荼蘼上前跨了一小步。直面佟东瑞,“我只是觉得那个大盗太不可思议了,处处料敌先机。所谓反常即为妖,我不相信有不出错的人,也不相信有完美的犯罪。于是,我把大盗所犯的所有案子都拿来研究,时间、地点、涉及的财物、贼赃处理的方式。”

“处理的方式?”佟东瑞挑了挑眉。

“当然,贼赃的流向很可能指明犯罪的动机和目的。”春荼蘼耸耸肩,“你专门对豪富之家出手。所得金银珠宝不计其数。那些东西虽然动人心,却不当吃、不当喝,更因为被官府纪录在案,不能随便出手或者露出痕迹,自然得有销赃的途径。”

“你发现了什么?”佟冬瑞冷哼一声。显得有些轻蔑。

春荼蘼当然不会被他的情绪所左右,坦然道,“你的优势在于,你占据了大都护府的高官位置,又靠近一条横贯东西的丝绸之路。那里,来往行商众多,很多人为了财富金钱不惜铤而走险。西域这片土地上。有好多马贼和匪徒所抢劫来的东西,也是从这里洗白的。你有职务之便,有交通之便,就算把安西四镇搜刮干净。也导得出手。”

“那些黑市交易是没有纪录的,你如何查知?”佟东瑞又问,沦为了阶下囚,但官威却还在。白世遗眉头皱紧。很是不爽,但才要出口的呵斥。被春荼蘼眼神所制止。

骄傲的人彻底输了,自然认罪态度不好。她的目的不在于抓人,而在于真相,所以没必要对细枝末节太过在意。

“你说得对,确实是查不出的。”春荼蘼点头,“但那么大批的金银珠宝要流通,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而洗钱嘛,自然要通过生意。于是我查啊查,好在我是皇上特使的身份,可以私下调动官府之力而不必摆以明面儿上,这样就防止有内鬼会发觉。”

“查商队?”佟东瑞眯起眼,“来往的都是货物,你怎么查?丝绸之路上有约定俗成,哪国的官府也不得随意盘查过往商客的货物,除非有切实的证据。”

“你是唐人吧?”春荼蘼忽然话题一转。

“老子生是大唐的人,死是大唐的鬼。”佟东瑞骄傲的说。

“所以……”春荼蘼忽地一笑,“我只要查大唐的商队就行,反正你所取的钱财,是要在大唐境内花用。而且,我干吗要搜查商队?我只盯着哪个商队生意大,还有商队的主事人最后落脚在何处不就得了。”

说完这话,看了佟东瑞一眼,只见他脸色青白,不服,又不甘。

“聪明。”最后,他咬着牙,蹦出这两个字。

商队背后站在商号,商号是商人开的,自然有老板。老板赚了钱,会过舒适甚至奢华的生活,没道理仍然清贫如洗。如果有一个商队生意做得大,却没有变富,那肯定有问题。

从夜叉给她搜集来的信息分析,她轻易就找出某几个商队在西域进行了大宗交易。这本来是很难查到的,因为不在大唐境内。如果没有夜叉帮忙调查,她肯定找不到线索。随后,她通过通关文书的纪录,查到那几个商队在大唐本土的地址,派人去暗访时,居然发现不是大商号。

这太反常了!因为,万物皆有来去,赚的大笔银子去了哪里?然后她再发现,这些商号极秘密的换购了大批米粮,运到了某些受灾或者贫困的地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