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想到岳星洲也挺喜欢来这家的,万一冷不丁就遇到了,挺败兴致的。

但现在,她从到头尾的释然了,这个人已经不在她生活中的任何考量里。

傍晚,九味依然人满为患。

厨师就那么几个,大堂里有一半的客人都对着空桌子在等候上菜。

郑书意和时宴相邻坐着,等了十几分钟,喝了两杯水,恹恹地说:“我去一趟卫生间。”

“嗯。”

时宴点点头。

然而她刚走没两分钟,时宴就遭到飞来横祸。

一个女生端着一碟醋,踩着高跟鞋,正经过时宴身旁,突然崴了一下,那黑乎乎的醋就全都洒到了时宴的外套上。

刺鼻的酸味瞬间弥漫。

“啊!对不起对不起!”女生立刻连连道歉,但看清时宴的那一刻,她愣了愣,声音陡然变柔,“实、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站稳,没撞到您吧?”

时宴拧眉,看着自己衣服上的一大片污渍,眼里的躁意与凛冽裹挟而来,连掩饰都欠奉。

“没。”

女生半弯着腰,抿了抿唇,又说:“您衣服脏了,要不我帮你拿去洗了吧?实在是对不起啊。”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时宴脱了外套,随意地丢在一旁的凳子上。

“没关系,不用。”

虽然没直接往地上扔,但女生能感觉到这件衣服他是不想要了。

“要不我赔您一件吧。”

女生行动力很强,立刻拿出手机,“我们加一下微信,我赔您一件吧,真的不好意思。”

她期待地看着时宴,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人。

时宴抬了抬眼,神色倏然松动,连眼神都柔了下来。

他再次拒绝道:“不用了。”

可是女生看见时宴的表情变化,完全会错了意。

更是铁定了心要加微信。

“我一定要赔的,不然我过意不去,今晚都睡不着觉的。”

郑书意听到这句话快气炸了。

哪里是因为过意不去而睡不着觉,分明是见色起意!

她气鼓鼓地站在哪里,眼里就像喷着火一般看着那女生。

可人家浑然不觉,还在孜孜不倦地要微信。

“刚刚真的不好意思,我知道这衣服多半也洗不了了,这样吧,我明天就去买新的,要不您给我留一个电话也行。”

“我说了,不用赔。”

时宴的神色虽然柔和,语气却冷到了西伯利亚,“如果你非要站在这里,可以麻烦换个位置吗?”

他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

“你挡着我女朋友很久了。”

“……”

女生突然瞪大了眼睛,一回头,果然看见了黑脸的郑书意。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知自己刚刚的行为意图太过明显,忙不迭走开了。

郑书意一屁股坐下来,满脸写着不高兴。

她看了一眼那个女生,气呼呼地蹙紧了眉,再去看时宴的衣服,更不爽了。

“你干嘛不让她陪?”她语气挺冲,“那么贵的衣服,她要赔你就让她赔啊。”

时宴盯着她看,非但没有刚刚的怒意,眼里反而有些笑意。

他轻声说道:“书意。”

郑书意语气冰冷:“干嘛。”

时宴偏了偏头,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不急不缓地说:“虽然你吃醋的样子很可爱。”

郑书意冷哼了一声:“谁说我――”

“但我不舍得让你吃醋。”

第五十九章

大多数情况下,看着恋人为自己吃无关痛痒的小醋,其实算得上一种小情趣。

在平淡的生活里,这似乎是对方在乎自己的最好的证明,在醋意中能尝到特殊的甜蜜,所以总有人乐此不疲。

可是时宴不愿意。

就算这是一件连误会都算不上的小事,可是那一瞬间的委屈,过程中蔓延的酸涩,他一点也不想让郑书意体验。

大概是因为,他太了解那种感觉。

而郑书意自然没有想那么多。

她听到时宴这么说,心里那股蹭蹭直往外冒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化作涓涓流入心底的蜜意。

“你不要胡说八道,谁吃醋了。”郑书意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却还嘴硬,“我就是心疼你衣服,多贵多好看啊,就这么白白给人毁了。”

时宴看了她一眼,刚想说什么,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时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接了起来。

电话是宋乐岚打来的。

“你在干什么呢?”

时宴:“吃饭。”

宋乐岚:“在家吃吗?”

时宴:“在外面。”

宋乐岚“哦”了一声,“跟月月一起吃饭?”

时宴:“没跟她在一起。”

宋乐岚:“那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家里没人,消息也不回。”

时宴:“不太清楚。”

习惯了时宴能说两个字就绝不说三个字的风格,宋乐岚自顾自地喃喃念叨:“一天天的见不到人影,正事儿不做,天上倒都是她的脚印,也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

宋乐岚说话的时候,正好上了菜。

郑书意拿筷子搅拌着面条,时不时看时宴两眼。

听他接这通电话的神态语气,似乎是在跟家里人说话,也完全没在意面前的面条。

于是郑书意把他面前的碗托了过来,那筷子帮他拌匀。

而电话那头,宋乐岚听到时宴这边环境有点吵,便问:“你跟谁一起啊?”

时宴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看了一眼兢兢业业拌面的郑书意,嗓音柔了许多。

“女朋友。”

闻言,郑书意手顿了一下,微微抬起头,小声问道:“谁跟你打电话呀?”

时宴突然想到什么,盯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我姐。”

“哦哦。”郑书意点点头,“知道了,你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话音落下,时宴却把手机支到她面前,“要不要打个招呼?”

郑书意一脸惊恐,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放下筷子连连摆手,却不说一个字。

“不要啊?”时宴还是笑着,“你不想跟我姐姐打个招呼?”

“嘘!”

郑书意拧着眉,食指抵在嘴前,示意他赶紧闭嘴。

什么动不动就跟他亲姐打招呼,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而他还大摇大摆地对着电话这么问,万一人姐姐听见她不愿意打招呼,还以为她多高傲呢。

天知道她只是紧张。

打了个岔,时宴重新跟宋乐岚说上话时,郑书意默默地吃着面,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挂了电话,她才问道:“对了,你姐姐……我好像都没怎么听说过,也没见过,她不在你们那边工作吗?”

“嗯。”时宴埋头的时候,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郑书意:“你笑什么?”

“没什么。”时宴淡淡地说,“她比较低调。”

“哦。”

郑书意心想,也是的。

虽然她不热衷于别人家长里短的八卦,但时宴他们这种家庭成员之间几乎都有很大的利益牵扯。

偶尔哪家夫妻出现关系变动,往往就涉及都其背后的资产纠纷,所以这些关系很难不受媒体关注。

而时家却是个特例。

他们的家庭关系很简单,众人所接触的便只有时文光、秦孝明和时宴这三个男人。

时宴的母亲去世得早,这个大家也都知道。

而秦孝明作为女婿日常出席各种活动,其妻子倒是神隐在媒体的视线里,连一些正式的宴会都不曾现身。

也曾有人试图去挖掘时文光大女儿的消息,但人家根本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一点蛛丝马迹也找不到。

曾经有人开过玩笑,说时怀曼这个人就是个虚拟人物。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默认,这位时怀曼大概是个深居浅出的阔太太,平时就喝喝茶种种花,没有任何可关注的价值。

“要不是你刚刚接电话,我都快忘了你还有个姐姐。”

郑书意说,“她也太低调了点吧。”

“嗯。”时宴认下了她的说法,“那你改天要不要见见她?”

“……”

郑书意一口面条半天没咽下去,有点期待,却也更紧张,“那、那也行,不过不着急吧,我准备准备。”

“嗯。”时宴点点头,“你不着急,慢慢准备。”

——

虽然嘴上说着不着急,不过回去的路上,郑书意的话题就没离开过他的姐姐。

“那你姐姐没在你们公司里工作,平时都做什么啊?”

车窗隙着一条缝,微凉的夜风吹进来,拂起时宴额前几缕头发。

他这会儿心情似乎特别好,嘴边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连语气都比平时轻松了许多。

“她啊,就每天唱唱歌跳跳舞,没什么别的事。”

“哦,那可真舒服啊。”

郑书意听着还有些羡慕,“那她跟你长得像吗?”

“我们啊……”时宴眯着眼睛,彻底笑开了,“挺像的。”

“真的啊?”

郑书意见他一提起姐姐就满脸笑意,觉得他跟姐姐感情一定非常非常好,便更好奇了,“那你给我看看照片嘛,我有点好奇。”

时宴虽然抿着唇,眼里却在笑,只是没回答郑书意的话。

郑书意便直接朝中控台伸手拿手机,“我看看我看看。”

“别动。”时宴突然空出一只手抓住她,“我没有她的照片。”

郑书意不信:“你骗鬼呢?”

“真的。”时宴轻而易举就从她手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解了锁,又递过来,“不信你自己翻。”

郑书意不可能真的翻他手机,于是冷哼一声,别看脸看窗外,“不给看就算了,反正早晚要见到。”

“嗯。”

郑书意觉得时宴今晚特反常,鼻腔里的一声“嗯”竟然也带着笑意。

“你怎么回事啊?”

郑书意转过头,好奇地看着他,“谁让你这么开心了?”

时宴没看她,注意着面前的红绿灯,却面不改色地说:“当然是你,还能有谁?”

“……”

怎么突然说起情话了。

郑书意还挺不好意思的,扭扭捏捏地理了理头发,又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我就随便跟你说说话你都这么开心,那我要是……”

她说着说着,突然没声了。

“你要是什么?”时宴停在红绿灯旁,直勾勾地看着她的侧脸,“嗯?”

“没什么。”

郑书意垂着眼睛笑,作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你好好开车,别看我。”

可时宴的眼神却黏在她脸上,似乎带着一丝丝热意,寸寸辗转于她的脸颊,燎起一片红晕。

晚风停滞,车内气温无声无息地上升。

郑书意知道时宴在看她,却没抬头,手指不安分地在腿上轻敲跳跃。

她觉得时宴这个人很奇怪,明明没有肢体接触,但一个眼神就会让她觉得两人好像做着多亲密的事情一样。

直到后面有车鸣笛,时宴终于徐徐收回目光。

那一刻,萦绕在郑书意周身的袅袅热意才散去。

与此同时,郑书意的手机响了起来。

郑书意看着来电显示,愣了片刻。

时宴一瞥眼,便看见上面“喻游”两个字。

知道他看见了,郑书意怕他又莫名其妙吃飞醋,于是直接开了免提。

“喂?”

喻游没说别的,开门见山道:“你现在有空吗?”

郑书意偷瞄了时宴一眼,见他神色正常,才说道:“还行,怎么了?”

“是关于你的朋友秦时月。”喻游不急不缓道,“她刚刚有联系你吗?”

郑书意:“秦时月?没有啊。”

电话那头顿了片刻,随即,喻游笑道:“她刚刚联系我,说她在御澜山迷路了,荒郊野岭的也打不到车,让我去救她。”

是的,没错,秦时月用了“救”这个字。

郑书意:“……”

喻游接着说:“虽然我不是很相信,而且我也不在江城。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想跟你说一声。”

他笑了笑,“没想到,果然是这样。”

郑书意:“……”

沉默了许久,她才说:“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郑书意去看时宴。

他果然沉着脸。

“给她打电话。”

郑书意老老实实地给秦时月拨了过去。

看见是郑书意的来电,秦时月开开心心地接了起来。

“书意姐,找我干嘛呀?”

“你在哪里。”

听到的却是时宴的声音,秦时月浑身一激灵,连声音都变了。

“我、我在御澜山啊。”

时宴:“你很闲,是吗?”

秦时月:“……”

郑书意全程就是个工具人,时宴就说了这两句话,然后抬手挂了这通电话。

而车行驶的方向,依然是郑书意的家。

“你真不管她啊?”郑书意问,“御澜山确实很偏僻,这么晚了她要是真的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时宴挂电话的时候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但此时的声音却很平淡:“你以为她去御澜山探险的?那上面有关叔叔家的果园,她是去摘果子的。”

郑书意:“……”

时宴:“大把人伺候着,就算迷路也是在别墅里迷路。”

郑书意:“……”

虽然秦时月是时宴的外甥女。

但此刻,郑书意却真情实感地因为她,感觉自己在喻游那里很没面子。

车里安静了许久,郑书意才讪讪开口:“那你亲外甥女可真是……足智多谋啊。”

时宴轻飘飘地“嗯”了一声,“多亏小舅妈倾囊相授的良策。”

郑书意:“……”

不知是因为那句“小舅妈”让心底轻颤,还是他话里带的揶揄使郑书意语塞。

总之,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时宴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时,却听见她理直气壮中带点忿忿的声音。

“我又没有教她什么,而且管它什么良策下策,能把人搞到手,就是好策。”

时宴勾唇,“嗯,你说的对。”

——

时宴在郑书意面前虽然把秦时月的事情轻轻带过,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置之不理。

秦时月干出这么丢人的事儿,他没道理就这么放任。

而他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粗暴。

周一中午,郑书意刚吃完饭,就收到了秦时月的哭诉。

秦时月:无语,就无语!

秦时月:我小舅舅说我成天太闲了,碍他眼,非要我去工作!

秦时月:我哪里碍他眼了真是!就每周回外公家一起吃饭,平时都见不到的!

郑书意悠哉哉地站到阳台上,一边喝着热饮,一边打字。

郑书意:回杂志社工作吗?

秦时月:对啊,他还叫我跟着你多学习。

秦时月:明知道我不是这块料!我估计他现在觉得财经记者是最好的职业吧[微笑]

郑书意笑了笑,从时宴那里得到认可的感觉出乎意料地好。

然而她还没高兴完,秦时月又补了一句:不过他还专门强调,跟着你学好的,别学坏的。

郑书意的笑意戛然而止。

郑书意:我哪里不好了?你让他说清楚[微笑]

过了一会儿。

秦时月:他说,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郑书意:不好意思,我没数。

郑书意:你去问清楚,让他今天必须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

秦时月:……

秦时月:你们是互删了吗?!

秦时月:自己问!

郑书意退出秦时月的聊天框,正要去骚扰时宴时,孔楠在微信上问她:你在哪儿?

郑书意:阳台啊。

孔楠:给你看个东西。

孔楠:这两天我闲着没事儿去套了套话,还真让我套出点东西来了。

紧接着,她发来了一张图片。

这是一张微信小群聊天的截图,最上面的群名被截掉了,而内容则是许雨灵说的几句话。

许雨灵:你们猜我今天听到什么了?

许雨灵:之前那个实习生秦时月你们还记得吧?郑书意跟她舅舅在一起了。

底下几个人都发出了一连串问号。

许雨灵:要不是亲耳听到秦时月这么说,我也不敢相信。

许雨灵:服了,真的服了,怪不得最近她的资源跟开了挂似的。

许雨灵:不过一个二十多岁女生的舅舅,那年龄估计也跟我爸差不多了。

许雨灵:果然啊,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一般人是豁不出去的。

截图上面还有准确的时间。

郑书意:“……”

郑书意:你上哪儿拿到的这东西?

孔楠:这还不容易?最近风向吹得还不够明显吗?我就随便那么打探了一下,阚玮艺就悄悄咪咪跟我透露了。

这点郑书意倒是不诧异。

之前大家就认为她对副主编的位置势在必得,而最近总编和主编的各种行为口风也证实了这个迹象。

再加上她开年后出了美国那位金融学家的专访,又有铭豫云创IPO的独家跟踪报告,但凡眼力正常的人,都清楚她和许雨灵的较量已经分出了胜负。

甚至不需要孔楠专门去打听,其实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想要通风报信,只不过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

郑书意震惊的是这传闻居然是这样来的?

她原本以为起因是时宴安排车来接她,被不少同事看见过,所以才传歪了。

而捕风捉影的事情找不到源头,就没办法精准反驳,所以她就暂时搁置着。

但如今知道源头是许雨灵的恶意揣测加引导,郑书意如果再置之不理,那许雨灵还就真不把她当记者而是当忍者了。

没再回孔楠消息,郑书意放下杯子,直奔许雨灵的工位。

她人不在。

郑书意便找了她旁边的人问:“许雨灵呢?”